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潤珠的酸爽,奶娘的擔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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潤珠的酸爽,奶娘的擔憂

衛珩當時還在柴屋端穩而坐不出時候,母親金賀蘭氏浩浩蕩蕩,率了眾女兒家奴前去請罪,潤珠那個姐姐,美珠盈珠自然耀眼登場——

可是,然而,無論她們說盡什麽,求盡什麽,衛珩卻是看也不曾看過一眼,更甚者,美珠的口齒伶俐,盈珠的哭泣眼淚,卻只是當放屁。

最後,只把目光直直掃向潤珠,“好!就著此事不予計較呢也不是不可,除非——”是要潤珠去侍執巾節、做他兩個月的貼身丫頭。

當時所有金家上上下下的反應,猶如高山頂上放了炮仗,全都不可思議張大了嘴巴,裏面幾乎能塞一個大□□。

全都目光匪夷所思齊齊聚集於潤珠的臉上。

他們是想不通,這第一,衛世子,衛珩,金賀蘭氏和其母睿王妃有約,兩個女兒裏頭,任其挑選一個做她們衛家兒媳婦,這也就是說,想這尊貴無比的衛珩世子,也就是潤珠的將來姐夫之一,何其金貴無比之人,他怎麽會那天與潤珠“廝混”於雲溪酒樓,還被金賀蘭當做小雜種混混誤抓起來,而至如此下場?第二,潤珠是怎麽和這位世子爺認識的?雲溪酒樓裏,據說兩個人何其暧昧,各中事情難以描述,金太太也才如此生氣,那麽,這其中究竟有什麽奧秘?衛珩看上了潤珠?——

不,不對,千個萬個不對……

後來,抽絲剝繭,細細詳詳的一通分毫析厘,終於,這些人得出一個結論:潤珠誤打誤撞和衛珩邂逅雲溪酒樓,這是巧合。而現在,衛珩對兩個優秀出眾的金家小姐美珠盈珠視若無睹,卻偏要讓潤珠這個肉乎乎、白胖胖、生得珠圓玉潤庸俗不堪的小姐做貼身丫頭兩個月——

看來,衛珩是真的被氣惱怒了!

他要報覆。

肆言詈辱,報覆這金太太最好的方式,就是讓她堂堂正正的閨門女兒屈尊降貴,以羞辱的方式,讓潤珠做他的貼身使喚丫頭。

終於想通,金家上下也不覺奇怪,反而大大松了口氣,甚至暗地裏“誇讚”起衛珩的手段腦回路來——這個方式好!

有幸不幸,如此一來,會免了多少人的皮肉之苦!美珠盈珠兩位小姐,細皮嫩肉,一個是才女,一個是美人兒,自是不舍。

當然,也不是沒有人表過過懷疑。

美珠一雙高冷疑惑的眼睛在潤珠和衛珩之間掃來射去,總想悟出點什麽,卻也想不透徹。

最後,得出的結論,便和以上之人所想一樣:衛珩,是要報覆!

讓她那又蠢又胖又呆的妹妹,屈尊以辱,做他的貼身使喚丫頭——因為除了潤珠,再沒比誰更加合適。



美珠盈珠聽了金賀蘭氏從潤珠那兒告之的話,盈珠沒做什麽,美珠卻是“噗”地一聲,笑了,“娘!”

她說。手正拿了兩本《湘妃怨》和《秋風詞》的古琴曲譜。其實,她甚少彈這些哀哀怨怨、男女情愛的纏綿溫婉曲子。

一個字一個字,又說得清晰,“這胖呆丫頭是腦子進水了?還是娘您老人家也跟著糊裏糊塗了?她要鬧,你就這樣由著她鬧?——真真笑話!好好的,我一沒打她,二沒責她罰她,好端端地,我去給她賠什麽禮,道什麽謙!還,還什麽下跪?……籲!瘋了!我看這丫頭簡直是瘋了!”

她拿著手上的古琴譜看,簡直覺得不可思議,就跟太陽大西邊出來了!

她們金家這三個女兒,老大,老二,甚至包括潤珠這個老三,一向是沒有感情的。

尋常市井普通貧困之家,姊妹親情,血緣濃厚,或可看得比什麽都濃淡,然而,像金家這樣大富豪紳之家,也不知是先祖遺風,人與人之間的感情出了利益與金錢算計,剩下的,什麽姊妹情深,手足無間,基本算是寥寥無幾。老大老二相互爭寵,潤珠這個老三不參合她們去爭,也因此上,金太太對於潤珠這個“叛逆”老三的態度,便多多少少有點厭棄與冷淡的態度了!

是的,老大老二美珠盈珠相互之間也爭。

現下,盈珠蹙起了眉,對自家大姐那向來高傲不可一世的態度著實反感厭惡,而潤珠提出這個要求的時候,簡直也和美珠一樣不可思議。

兩個姐姐便異口同聲地起來,“是啊!瘋了嗎!娘,這三丫頭,看來是瘋了!好端端的,為什麽我要給她下跪賠禮道歉?我是她二姐,娘,是不是太過分了!”

盈珠雖然嬌怯怯,可是,對於這種事情,怒至極處。手拿個繃子在繡荷花,乍然一聽,針尖兒一歪,右手食指被戳了幾顆血珠子。

金太太趕緊“唉喲”一聲,心肝兒肉地,“我的兒,你仔細些!仔細你那細皮嫩肉的肉!天吶勒!”……



潤珠的這位母親金賀蘭氏,最後,也不知如何在兩個心肝寶貝大女兒二女兒面前下了什麽矮樁子,說了多少好話。

一個細雨蒙蒙的秋日黃昏,潤珠安之若素地坐在廂房的月洞窗下逗鸚鵡玩。

大姐手中捧了一碗碧螺春,二姐盈珠嬌滴滴親持了一盞雨過天青色汝窯茶杯。

兩個姐姐婷婷裊裊,緊蹙秀眉,一個挑著眉,一個撅著嘴,終是不情不願來到潤珠跟前。

“三妹——”兩個姐姐不約合同,異口淡叫。

“給,茶,要喝不喝?不喝就端走?”大姐冷冷,表情厭惡,把杯子往潤珠跟前一伸。

“是啊!別太過分了,三妹!”二姐小嘴越撅越高,極為不耐,也把杯子往前,用力一遞。

茶杯裏的湯,險些一溢,漾灑出來。兩個姐姐同時輕“喲”一聲,十分火大。

潤珠嘻嘻笑著,仍舊裝模作樣當沒聽見逗她的小毛畜生,“你給我唱首歌?——嗯,就唱那首三月一路煙霞,鶯飛草長柳絮紛飛,我看見了故鄉……”

美珠盈珠氣得,相視一眼,整個下巴都快抖起來。

秋雨綿綿無聲飄落點點屋檐降下。

潤珠的那只紅嘴鸚鵡,當然不會唱那麽覆雜的歌詞兒,它聲音滑稽,吐字模糊,只會叫,“小胖珠,小胖珠——”

終於,潤珠慢慢地回過頭,從月洞窗下的雕花長椅站了起來,上前兩步,把兩姐姐手中的茶一先一後接過。笑笑,淺飲細啜,再一口飲下。

此時此刻,兩個姐姐的表情顯然是相當慍怒暴躁至極。

溫潤香淡的茶湯順著潤珠的喉嚨慢慢而下,最後,喝完了,潤珠又把杯子先後還給她們。“說好的,還要下跪呢?——”

兩個姐姐眸色大變。“金潤珠,你,你別太過分……你別……”

潤珠冷笑著。或許,是有那麽一點點過分。

想想也真是可悲,受了這麽些年的窩囊氣,如果,沒有那衛珩——

混賬衛珩的那破天荒無禮混賬要求,有些氣,講真的,潤珠就是悶死在這肚子裏,不一定出得出來!

大姐罵她是只豬,潤珠可以不計較,瞧不起她,也可以不予計較;二姐虛偽,明明好幾次是自己因她而無辜受連累,她卻口裝無知,連句解釋說道的話在她們母親金太太那裏也不肯——真的,這些統統都可以不去計較……

可是有一次,她的奶娘因她們受了羞辱;她的貼身婢女因這兩個女子的輕描淡寫一句、而遭至母親那兒杖斃亂棍打死下場,最後,還被丟棄亂葬崗,被烏鴉啄,被野狗啃——而那個無辜可憐的小婢女、小丫頭、小珊瑚,她究竟又做錯了什麽?——她的錯,恐怕就僅僅在於自己因這兩個姐姐而產生矛盾糾紛時候,實在眼瞅不公,為自己公證辯駁了一句,頂了兩位大小姐的嘴,也頂了金太太嘴,結果,兩姐姐發怒,母親金賀蘭氏發飆,“美珠盈珠,你們說怎麽處理就處理?我不管了!——”多麽無辜可憐的一條鮮活生命!多麽可憐的小珊瑚!……

她的小叔叔金延,最近風言風語,也被金家宅裏不知哪個混賬東西偷偷私議,說,小叔叔金延,和潤珠這個侄女走得太近,看著著實不太像話,男女之大防,別說是小叔叔金延血氣方剛年紀,就算長潤珠三四十來歲,也不該走那麽近,哪怕是叔侄關系……

小叔叔後來拂袖而去,為了潤珠清譽名聲,京城某個地方商行除了問題,他不得不借著這個由頭,遠離是非之地,離開金家宅子,一走,便沒有再回來……

後來,潤珠是暗暗地打聽了又打聽,方知,中元節那天,小叔叔金延和她說了好些安慰開解的話,還給她親手編了一只小螞蚱,他們蹲在靜靜的蘆葦河邊,看荷燈,唱童謠……

當時,美珠恰恰路過那裏。表情覆雜,眼眸陰冷,最後,一狀告到了母親金太太那裏,“娘,我那三妹,是不是和小叔叔走得太近了?看著很不像話……



“不是說,還有下跪這道工序完了才算了事嗎?大姐,二姐,你們這樣子,看著真是心不誠懇喲……”

潤珠微微笑著,輕挑著眉。

大姐美珠的清高目無下塵模樣,二姐盈珠的嬌怯天真無辜模樣……潤珠倒背著兩手,學了個十足。

奶娘的羞辱,可憐小珊瑚的鮮活青春與生命,小叔叔的無辜名譽受損連累……

潤珠就那麽站著,居高臨下。

“你,金潤珠,你,你真的是瘋了,瘋了!——”

美珠盈珠臉如死灰,踉踉蹌蹌,一個趔趄,差點從門檻邊上絆倒下去。



裊裊的秋風,吹拂院中庭院蕉葉和梧桐。雨絲如線,滴落如珠。

潤珠忽然感覺有些仿徨和郁悶起來。

兩個姐姐,跪倒是沒有真跪,而也有可能打骨子心眼,潤珠並沒有那等尖刻得理不饒人的性子。

她們走了——神情郁結,惱怒成羞,試想,這麽些年來,每每三個姊妹間出現了糾紛矛盾與爭執,潤珠的那偏心的母親,不管誰對誰錯,不管真相如何,首先要做的就是讓潤珠給這兩個姐姐道歉賠禮。現在,衛珩的事情出了後,可能她們做夢都想不到,有一天,潤珠趾高氣揚,居高臨下的會站在她們面前,而她們,伏低做小,又是端茶,又是倒水,給潤珠這個又蠢又笨又呆、又胖又庸俗的三妹妹做這等微賤之態!

潤珠真是爽啊!

姐姐們的怒意,卻又敢惱不敢言的窩囊憋屈之勁兒,霎時間,潤珠感覺通體暢快,想吃了酸辣粉那麽酸爽愜意!

然而,最後等她們走了以後,望著那綿綿的雨絲,就那麽順著廂房月洞窗上臺沿邊,順勢而下,一點一滴,匯集成珠。潤珠這才開始支肘,楞頭磕腦,出神思考著接下來自己該履行的職責來。

“奶娘!”

潤珠把廂房桌臺上一個象牙雕花的妝奩盒子打開,翻出銅鏡,自己動手,對鏡拆起自己的發式和釵環來。

周氏奶娘走過來。

潤珠邊拆邊說。“我沒有給人做過丫鬟,可是,現在我就要做別人的使喚丫頭了!嗯,奶娘啊,我這屋子裏丫鬟倒是一堆又一堆,可是,一個真正的丫鬟到底做這些嗎?又有什麽講究?你告訴告訴,嗯?”

潤珠的這個乳母是個啞人。

金家大老爺,也就是潤珠爹年輕時風流,周氏奶母當時生得姿容秀美,膚色雪白,為人十分敦厚善解人意,且又是金太太從娘家帶來的陪嫁,一天,上茶的時候,潤珠的那母親金賀蘭氏不慎發現金大老爺目光溫存憐意,在乳母身上足足停留了一口茶功夫。金太太氣不楞,後來,不知怎麽地,奶娘從一夜之間變成了啞巴。再再然後,潤珠一出生,她就變成了對潤珠無微不至,關懷甚篤的貼身奶娘。

她身上的事情,太多太多……

奶娘打著手勢,“我的小姐,您真的要去嗎?”眉目表情全是溢滿憂心忡忡,“眼下,就只有這個辦法了嗎?哦!我真擔心,小姐,這個世子,如果他是報覆……”

潤珠站轉起身,去擁抱她。“奶娘,你真好!你比我的那個娘好十倍!為什麽您老人家不是我的生生母親呢?”

“傻丫頭!”

奶娘嘆息,嘴角泛著溫暖淳和的微笑和撫慰,“你母親對你嚴厲,她也是為你好的!她不是不愛你!天下間哪有不愛自己子女的母親呢?嗯,你相信奶娘……”她不斷拍哄著潤珠的背,像拍一個小嬰孩,那溫暖的手,慈愛地潤珠臉上不停刮著。“哎,可是你這一去,奶娘是真的擔心……”

手打著啞語,一遍一遍,無聲垂淚。

.

其實衛珩本人並沒有她們想象的那麽冷酷和不近人情。

潤珠打理了包袱,又收拾了些東西,揎拳擄袖,嚴妝以待。

最後,幾個仆從跟隨陪同下,到他院子時候,幾只麻雀停在梧桐樹稍,廳廂裏,隔著一座緙絲繡山水屏風,裊裊的爐煙和藥香之味,交織混合。

靜靜閃爍的珠簾下,衛珩正半裸著上身,肩頭松松滑一件白色軟綢雲紋中單,有大夫正在給他上藥。

潤珠猛地一擡頭,進去,頓時就大吃一驚。

這是她那天在老柴屋和雲溪樓所見到的那個衛珩嗎?

不,不……完全不是。

不是同一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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