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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賀蘭夫人,您的這閨女,好像……很是與眾不同呢!”

潤珠在更衣小室松解衣裳,自然,不用猜也可以想象,母親金太太那邊將是何等情形。

許秦氏的表情頗為覆雜,她人也很瘦,尖尖的瓜子臉,幾根魚尾皺紋平添眼角,嘴角冷冷地一翹,手托個茶托子抿茶,整個動作樣子越顯孤傲與刻薄。

金家三個嫡出女兒,老大老二皆名動江南,一個有才,一個有貌……唯獨潤珠這老三……老大老二是求娶不上了!想來,相中了潤珠,也算是退而求其次,多多少少,心裏帶了點遺憾惋惜罷了。

金太太冷笑,“呵,許夫人,想必您府上人文薈萃,鐘靈毓秀,就連家丁奴仆個個都是不食煙火的吧?”

許秦氏一楞,還沒反應話裏的意思。

金太太又道:“尊府上的人,想必是從不去行更衣這些粗鄙之事吧?”像是怕對方不明白,又加一句,“也就是入廁,出恭!?”

潤珠的這位母親,其實說實話,大概人都是矛盾覆雜的,尤其是家庭與親情。相較美珠盈珠兩女兒而言,對潤珠的態度上,是不怎麽喜歡偏愛,可到底是骨肉,是她肚裏爬出的,自己的親生閨女。

許秦氏臉色一暗。

氣氛驟然僵到冰點。

“伯母,母親……”這時,終於有人打破了僵局。

許二公子許文璟很是禮貌起身,朝金太太拱了手,又沖他老娘許秦氏也拱了手,“這天寒暑熱的,方才晚輩瞧著潤珠小姐像是身子不適,怕是中暑,要不,晚輩這便去瞧瞧!”

他個子確實不顯很高,人也瘦,石青杭綢直裰,頭戴網巾,腰束蔥綠刺繡玉帶,典型的書香門第管家子弟打扮。可是,真站直了身子,卻也不是金太太想象中的那麽矮,更非三寸釘武大郎的那款,應該是中等,比潤珠還高了兩個頭。

金太太委實松了口氣,點頭笑說,“那麽,也如此甚好了,就勞煩許二郎前去瞧瞧吧!”許二公子向婦人點了個頭,拉椅,離桌,告辭。

錯金香爐,裊繞的煙霧中,斯文有禮的許二公子許文璟看著雖是清瘦,但濃濃的書卷氣卻怎麽也掩藏不住。

其實,和潤珠一樣,許二公子哪裏是擔心潤珠是不是中暑?早上起來時候,他的老娘許秦氏,苦口婆心,又求又勸,非要讓兒子靴底裏任嬤嬤塞兩個增高的木頭墊子。許二覺得實在透不過氣,一雙腳又腫又脹,又難受又踩在木頭樁子似的,因此,借個托詞,也找個地方,趕緊把靴子脫下來松一松,哪怕松半刻也好。

這也是一個“以士為尊”、“讀書人”、“士大夫”地位空前暴漲的太平歲月。

儒學綱常覆興,世風倡文厭武,其實,像許二公子這樣個兒不高的男人也很普遍。男人們喜好盈弱嬌氣的女人,其潛意識就在於,在這樣一個普遍以陰柔為美、男子不雄壯威武的時代,女人的纖瘦婉順,才會增加他們的高大與自信。女人把腳一裹,三寸金蓮,走起路一搖三晃,就跟楊柳細枝兒似的,風吹就倒,那麽,這樣的女人,是不是很好駕馭一些?如果,讓一個文弱的書生身陪一群豐腴富態的女子,比如,就像潤珠這樣又健壯又豐滿的,看起來,會不會不協調?

……

如此,可憐的潤珠,只能在這可憐時代,成為被這個時代遺棄的可憐蟲、倒黴催。

許二公子大大松了口氣,把靴子一脫,走廊上,坐得小會兒,四顧又無人,再歇息片刻,重又穿套起了那雙鹿皮靴子,起身,面露尷色地,向潤珠所在的更衣室那廂走去。

衛珩此時也正躲在那處酒樓左側的更衣室裏。

布局寬闊明亮的更衣室,在這“雲溪樓”,其實,還有一個雅致的稱呼刻在門上吊牌,又叫“雪隱”,或是“西凈”,其實就是公廁。

這處樓館很高檔,裏面不聞任何穢味。正中立了個嵌紅木瓷板的山水畫屏風,屏風後,是個高一百六十公分的櫸木面條壁櫃,裏面也沒裝什麽東西,就是個擺設。衛珩就躲在那處櫃子裏。櫃子的門板像是壞了,怎麽拉,都拉不攏。

皇帝下密旨讓文武皆能的衛珩到江南辦點私事,名義上,衛珩謹遵旨意,睿王妃也寫了信讓金家這邊照拂一下,然而但是,誰也不知,江南某地有個什麽會造反,官兵捉拿,眼看頭子就要逮住,卻半路殺出個臉帶面具的程咬金將其救了——也就是衛珩。當然,那些官兵沒有任何人知道衛珩的身份,四處的追,搜遍整個酒樓,方才連金太太也驚動了,要不是金太太一喝,有她的面子,這個酒樓,早翻了個兒。

金太太這裏得罪不起,幾個官兵只好喬裝成這裏賓客來暗暗搜尋,衛珩躲無藏身之地,只好找了個公廁,並藏進了櫃子。當然他是怎麽個內情暫不必說,不加絲毫顧慮地往這更衣室大櫃子裏一躲……

倒黴的潤珠,竟絲毫不知。

幾縷淡淡的陽光透過窗格子斜照進來。

潤珠慢慢地脫著衣服,解著腰間的系帶及披帛。一層一層,先是淡紫色的壓花夾紗錦緞坎肩,接著,鵝黃色的內裙長裳,縞絹絲衣……

終於解到早上母親讓嬤嬤逼她穿的束身訶衣時,潤珠臉紅耳赤,大口大口地粗喘著悶氣。真的!若非有人親眼見到過胎兒時的她,呱呱從她母親肚子裏落了地,潤珠肯定要斷定自己真的非自己母親所親生。

——這哪是束身?分明是比酷刑還要慘烈的變態折磨!

在某些小國,某些部落,潤珠也曾“博覽群書”,說他們那兒的女孩子,從五歲起就要在脖上戴一個重約兩斤重的銅圈,到了十歲,再在頸上膝蓋又加,這樣一來,雙腳一直保持細細的模樣。男人們覺得,脖子上套圈最多的女人,便是那裏最美的女人,而那兒的女人,聽說一生之中,身上所加的銅圈可以重大二三十公斤。這樣的做法,是要讓女孩們肩骨給壓下去,方便脖子越來越“修長”……

如此恐怖變態的審美,和時下的“三寸金蓮”以及“瘦柔嬌弱”實在異曲同工……

潤珠嘆了口氣,終於,狂悖無道、發了瘋似的解下身上的那件束衣,頓時,整個世界都輕松了!潤珠就像只幹涸已久的魚,猛地被丟入水中……

“嗯咳!”

忽然,就在這時,一道聲音傳來,許二公子許文璟已經走到了門房,輕輕有禮貌地敲了三下兩下,“潤珠小姐,你沒事吧?——還好麽?”

潤珠整個人一驚,這時,那件用棉紗織成的白色訶子束身內衣還捏在潤珠的手裏。

淡淡的香味,像是這個六月天梔子花的花香。

潤珠趕緊道:“請等、等一下,馬上出來……”

慌裏慌張地,也沒註意到,就在她左側,一個壓根就合不攏,門板早已壞了的,怎麽拉、始終都要露出一道縫的高鬥櫸木壁櫃,一個男人,雙唇緊閉,面癱似地正藏身在那兒。

潤珠把手上的那件訶衣匆忙間往櫃子裏一塞,使勁兒拉,又拉不上門,太過慌張著急了,也沒多想什麽,急忙一轉身,便動作利落、三下兩下重又穿系好了方才將她脫掉的那些裙子衣裳中單還有坎肩兒。

對著屏風左側的一架楠木盆架上的鏡子照了照,再理了理微有些淩亂的頭發絲,重新撿起披帛搭在手腕,把房門這才一拉,福了福身,“實在失儀了,許二公子!咦,你怎麽會在這裏?”

許二公子面色微紅,有些尷色,“嗯咳,方才在下看著小姐臉色不好,擔心中暑,便過來看看……”

如此這般,兩個人左一句客套,有一句客套,各懷心事鬼胎。

許二公子大概是見潤珠方還罩在臉上的那層面紗給取下了,表情有些古裏古怪,是的,老實說,從五官容貌來講,潤珠並不算難看,甚至比大姐二姐還要出色很多。

眼睛烏黑清透,亮得就像溪水中游動的兩粒黑蝌蚪,靈動,可愛,俏皮。

他看得有些呆。潤珠嗯咳了一聲,示意他怎麽了,為何不走。大概是這人也沒有註意到潤珠脫下訶衣後“肥胖豐滿”的身軀,目光就那麽一直聚集她的臉上,最後,直到潤珠又喚了一句,“許公子?”

許二公子渾身一震。

而事情就出在這裏。

終於,待他發現了潤珠身上的哪裏不對勁,正要說,“潤珠小姐,你,你——”

“你怎麽”那三字還未說完,就在此時,一聲響響亮亮、男人味十足、極具低沈剛勁的劇烈嗽聲像從他們兩人的身側所發出。

對!就是在他們身側不遠櫸木面條壁櫃裏。

許二公子和潤珠同時循聲一探。

衛珩何時從櫃子裏急赤白臉如坐針氈的顯現出來……

潤珠整個人一暈,耳畔嗡地一下,快沒斷過氣去!

後面的好戲自然就緊鑼密鼓、演好戲的看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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