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彈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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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彈劾
接下來的日子，叛軍頭領——東突厥可汗阿史那默啜從帝國北部邊塞入侵大周，領著五六萬大軍進兵河北道，接連攻陷了十來個州縣，一路上放縱手下由突厥人、契丹人、回紇人、邊塞各個部落中的人，以及無數個反叛的漢人，組成的大部隊，燒殺搶掠，欺壓百姓，弄得天下大亂，軍隊經過的每個去處都變成了慘不忍睹的人間地獄。
各個州縣的守軍都無法抵擋來勢洶湧的叛軍攻勢，一時間各種十萬火急的軍情由無數個信使八百裏加急送往神都朝廷那裏去，幾天時間內河北道各個地方雪片告急，淪陷的區域不斷地擴大，事態的嚴重性日益加劇，天下已經陷入了戰亂，國家社稷危在旦夕。
各路派去告急的信使都沿著全國各地設立的一個個驛站直奔京師而去，驛站接待的信使不計其數，幾天時間跑路累死的膘肥體壯的快馬超過了幾百匹。
消息很快就傳到了京城。滿朝文武全部都大驚失色，沒想到事情會在這麽短的時間內疾速地惡化到了這個地步，他們大多數人都手足無措。
與此同時，從邊塞緊追在後的李楷固大軍上萬人也都日夜兼程地行軍，只不過他們不像叛軍那樣沿途掠奪現成的資源，所以糧草補給都嚴重短缺，又是沖風冒雪而行，軍隊中超過四分之一的人□□活凍死、病死、累死、餓死在半路，又有四分之一見情況不妙，竟然直接叛變，殺了一部分的士兵，然後沿途燒殺搶掠、無惡不作，投敵去了。
於是叛軍勢力因為作惡多端而越發壯大，李楷固他們卻因為沿途秋毫無犯而損兵折將，一下子丟了一半以上的士兵。各路官員和百姓雖然勉強湊了許多糧食給他們，但他們畢竟也是幾萬人馬，在之前叛軍的掠奪之後得到的地方補給，卻使得本已囊空如洗的各個州縣頃刻間整個財政破產，市面上立刻物價飛漲，老百姓沒飯吃，房子又被叛軍給燒毀了，衣不蔽體、食不果腹，大街上屍橫遍地，都是活活餓死的、凍死的、被叛軍殺害的，屍體鋪滿了雪地，都無人收拾，屍體上落滿了新飄下來的潔白的雪花，還活著的人發出來的哭喊聲震天動地，看不見的角落裏還有人相食，在一片仍然冒著煙的廢墟裏，有幾個孩子站在父母的屍體旁邊……
正值武周久視元年正月。
其實如今正當十一月，然而自從武周革命以來，按照歷朝歷代王朝更疊、革故鼎新之際的古老傳統，政權的標志首先便是要去改正朔。永昌元年十一月時，當年的武皇於萬象神宮宣布廢除沿用了幾百上千年的夏歷，開始啟用周歷，以十一月為歲首正月，遂改永昌元年十一月為載初元年正月。這是因為按照儒家的說法，古時三代夏商周各承天命，為了表示自己是天命所歸，都要建立正朔：夏朝正朔為一月，商朝正朔為十二月，周朝正朔為十一月。武皇當時為了要改朝換代，又聲稱姓出姬周，故而改用周歷，亦是以政權革命為目的，正所謂“於彼新邑，造我舊周。”武周王朝的興起，自然要廢除屬於李唐的舊制了。
回到如今，原本是新的一年、新的開端，卻沒有迎來福氣和太平，而是迎來了禍患和戰亂。這實在是太讓人抑郁了！
神都洛陽，金鑾殿。
朝堂上已經炸開了鍋。
先是頭戴十二冕旒平天冠、身穿金絲寬袖杏黃袞龍袍、腰束昆侖白玉帶的武皇龍顏大怒，把剛剛拿在手上顫抖地看了一段的奏折憤怒地一丟，整個人氣得渾身亂戰，從寶座的禦榻上猛然站了起來，橫眉怒目，厲聲大喝：
“夷狄禽獸，真是該殺！”
滿朝文武都嚇得不敢說話。
武皇雷霆之怒還沒有結束，她雖然竭力想要控制住自己的情緒，以免在滿朝大臣之前失態，但她實在是忍不住了，她感覺自己受到了侮辱！她的國家，她的天下，又一次被侵略，她的子民，又一次遭遇劫難，在敵人的鐵蹄之下被踐踏、被屠殺，她忍無可忍！對於這個一而再再而三背信棄義的突厥可汗，她此時此刻的所有怨氣都爆發成了一句話，那是她這個帝王在極端的憤恨和羞惱當中爆發出來的一句話，這是她咬牙切齒、怒發沖冠，用盡所有力量才說出口的一句話：
“阿史那默啜，改名阿史那‘斬’啜！”
這話一出，回蕩在空曠的金鑾殿中的回音還在不絕如縷地響著“改名，改名……”以及“阿史那斬啜……”有幾個大臣忍俊不禁，差點笑出聲來，可是回音當中的那個“斬”字卻還是把他們實在是憋不住了的笑硬生生地給嚇了回去，不敢出聲。
“朕屢屢退讓，一忍再忍，那群外邦夷狄禽獸，沒有禮樂教化的野蠻之輩，反倒得寸進尺、得隴覆望蜀，貪得無厭、狼子野心，真是惡貫滿盈、罪不容誅！朕如果不把斬啜碎屍萬段，那就把萬裏江山拱手讓給他們好了！眾卿以為如何呀？！”
武皇到了這個歲數，正想好好去安度晚年、享受生活，偏偏這種時候又來了戰亂，她整個人在狂怒之中差不多已經情緒失控了，她中氣十足地發出震耳欲聾的怒吼，讓滿朝文武都大驚失色、不知所措。
“你們怎麽都不說話？”武皇俯視著金鑾殿中分列兩班的文武百官，緊接著大吼一聲，“都啞巴啦？！”
“陛下息怒！臣等也在想辦法……”
“大周要亡國啦，你們還想辦法？！”武皇狂怒，她簡直是受不了這群屍位素餐的家夥，關鍵時候都只知道明哲保身，連一聲屁都不放，她是真的憤怒了！
“陛下！”滿朝文武大聲喊叫，“臣等願與大周共存亡！”
“哈哈哈哈哈！”武皇爆發出了一陣大笑，“國家真要是亡了，你們諸位還是臣，而朕，卻不再是君，而是階下囚，是死人！”
“陛下！”滿朝文武聽皇帝這麽說了，集體跪在地上磕頭，大聲喊叫，“臣等永遠也不會辜負陛下，不會背叛國家！”
武皇發洩情緒加上威懾群臣已經足夠了，於是適可而止，不再怒吼了，否則過猶不及，她連忙和顏悅色，準備安撫已經嚇得半死不活的大臣們了，這就是她恩威並用的馭臣之術。
“諸位愛卿，平身吧，朕當然相信你們。”
“謝陛下！”滿朝文武陸陸續續爬了起來，又都站好了。
武皇嘆了口氣，緩緩又坐了下來。
“如今，”她語氣緩和了許多，開始真正理智地探討平亂之策了。“諸位愛卿，有何良策，可以暢所欲言、直抒胸臆，今日朝會，眾人當群策群力，要博采眾長，以安邦定國、平定叛亂為主旨，進行理智的討論，不必有所諱言，但說無妨，凡是好的提議，朕自會采納。開始吧。”
滿朝文武剛剛被武皇給嚇懵了，還沒有緩過來，都心有餘悸，所以這時候全部都緘口不言。金鑾殿中一時鴉雀無聲。
武皇見他們都不說話，臉上似笑非笑地看了一眼站在一旁的女官上官婉兒，她見了武皇的眼色，自然會意，於是朝滿朝文武亮出了她清脆響亮的嗓音：“諸位大臣，皇上要聽你們說話，你們怎麽都一言不發？”
滿朝文武都被這個美麗的嗓音喚醒了過來，於是這個充滿了喧嘩的早朝正式拉開了序幕。
首先昂首挺胸走出文臣班叢前排的是年近古稀、須發灰白的鳳閣侍郎、同平章事、宰相魏元忠，他為人剛正不阿、直言進諫，從來不會去諂媚奉承當朝權貴，他的眼神堅定不移，神態正氣凜然，聲音洪亮高亢，舉止充滿自信，從不會在面對皇帝和滿朝文武的註視時畏畏縮縮，反而比平時更加抑揚頓挫、游刃有餘，言行舉止都在表明一件事，那就是自己無所畏懼，因為問心無愧！
“臣魏元忠有事要奏。”他雙手持著笏板，朝寶座上的武皇躬身道。
“愛卿有什麽平亂之策嗎？”武皇看著他，她心裏還是很敬佩這個人的，雖然他說話直了些，有時候甚至還會當面冒犯自己，然而他人也是正直的，而且能力也是有的，至少，滿朝文武也得有幾個敢於說真話的，而他魏元忠就是其中之一。
“回陛下，”魏元忠答道，“臣以為，叛亂一事，雖亦是當務之急，然長久之計，宜自根本解決問題。”
“哦？”武皇道，“那你說，什麽才是根本問題？”
“如今，擾亂河北者，不過一群烏合之眾，又何足為慮？一場夷狄禽獸時常為之的叛亂，就如同兩年前契丹、突厥之亂的重演而已，朝廷不過派兵征討，似前番之所為，終能將其平定。若冀外邦夷狄不去作亂、不去寇吾邊境、擾我子民、覬覦我大周國土，又怎麽可能？如果這般，那外邦夷狄還是否不受我禮儀之邦教化的禽獸耶？故而臣說，此次叛亂不足為慮，只是眼下之小亂而已，並非長遠之大患。”
“愛卿所說的長遠之大患，是指什麽？在什麽地方？”武皇瞇著眼看他道。
“臣所說的長遠之大患，就在陛下身邊，他們便是張易之、張昌宗。”
武皇閉上了眼睛，令她煩惱氣憤的話題又來了！每次都是這個話題，每次都是他魏元忠！
“魏元忠！”張易之、張昌宗兄弟也都身著朝服，站在文武百官當中的前排，因為武皇非常寵幸他們二人，所以允許他們也來朝堂之上參政議政。這時候他們二人一聽到他魏元忠的話，當場暴跳如雷，從班叢裏面一塊兒跳了出來，一齊沖了過去，指著站在正中間的魏元忠破口大罵，如同市井罵街一般，肆無忌憚。
“你個老不死的老王八蛋，你他奶奶的活膩了呀？啊！你個老不死的狗東西，你剛剛想說什麽來！有種的當著我們哥倆和皇上的面把你的屁話說盡了，免得你他媽的都不知道自己怎麽……”
“你們兩個快給朕住口！”武皇都看不下去了，連忙斷喝。“簡直是太放肆了，這是什麽地方啊？這是處理軍國大事的朝堂，不是市井街頭！”
“陛下！”張易之、張昌宗兄弟都大哭了起來，眼淚說來就來，淚流滿面，“我們是真心真意想著陛下呀！我們怎麽就變成了魏閣老口中的什麽長遠大患了呢？這是誣蔑啊！陛下！”
“好了，好了，”武皇也很煩，“你們兩個先別吵鬧了，先退回去，別再出來亂說話。”
“不是我們先說的，是……”
“別說啦，朕叫你們先退回去，有什麽話私下裏再說，快回去。”
滿朝文武冷眼旁觀，都看得出來，武皇雖然好像在責備張氏兄弟，實則是保護他們，也是暗示魏元忠不要再說了，這件事到此為止。武皇很顯然不想在這件事上糾纏了，所以給彼此一個臺階下。
魏元忠當然看出來了，但是他從剛才到現在，除了乜斜著瞥了一眼張氏兄弟小醜一樣的表演，臉上不由自主地露出了極端厭惡的神情，他沒有說什麽別的話。
武皇這時候也希望此事到此為止，沒想到，魏元忠還是不肯罷休，就在張氏兄弟同樣狠狠地瞪了他一眼的同時，他魏元忠再一次開口了，這次他似乎比往常更加下定了決心要跟這兩個男寵決戰到底！不把這兩個面首整死，今天他魏元忠誓不罷休！
“臣死不足惜！”魏元忠突然大叫一聲，整個人直接跪到了地上，把手中笏板丟在一旁，雙手拿掉了頭上戴的烏紗帽，放在旁邊地上，“還是之前說的那句話：臣身居宰相之職，不能盡忠死節，使得奸佞小人在君之側，臣之罪過！”
一邊說，一邊用盡全力磕頭，在金鑾殿中富麗堂皇的地上，他每一個頭磕下去都會發出一聲清亮的響，沒過多久，一灘鮮血已經在他的磕頭範圍內了。他滿臉是血，卻仍然拼了命地磕頭，他的腦袋拍打著地面上的那一灘面積越來越大的鮮血，殷紅的鮮血覆蓋了一片閃爍著光芒的地面。
滿朝文武見狀，全部都大驚失色，都忍不住大聲喊叫了起來，有一部分人趕緊過來拉住他，見魏元忠已經半死不活了，蒼老的臉上鮮血淋漓。武皇也是大吃一驚，趕緊起身叫人扶他下去，命禦醫趕快去救命。就連張氏兄弟也被嚇了一跳，怎麽就遇上了這麽一個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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消息很快就傳到了京城。滿朝文武全部都大驚失色，沒想到事情會在這麽短的時間內疾速地惡化到了這個地步，他們大多數人都手足無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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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是叛軍勢力因為作惡多端而越發壯大，李楷固他們卻因為沿途秋毫無犯而損兵折將，一下子丟了一半以上的士兵。各路官員和百姓雖然勉強湊了許多糧食給他們，但他們畢竟也是幾萬人馬，在之前叛軍的掠奪之後得到的地方補給，卻使得本已囊空如洗的各個州縣頃刻間整個財政破產，市面上立刻物價飛漲，老百姓沒飯吃，房子又被叛軍給燒毀了，衣不蔽體、食不果腹，大街上屍橫遍地，都是活活餓死的、凍死的、被叛軍殺害的，屍體鋪滿了雪地，都無人收拾，屍體上落滿了新飄下來的潔白的雪花，還活著的人發出來的哭喊聲震天動地，看不見的角落裏還有人相食，在一片仍然冒著煙的廢墟裏，有幾個孩子站在父母的屍體旁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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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如今正當十一月，然而自從武周革命以來，按照歷朝歷代王朝更疊、革故鼎新之際的古老傳統，政權的標志首先便是要去改正朔。永昌元年十一月時，當年的武皇於萬象神宮宣布廢除沿用了幾百上千年的夏歷，開始啟用周歷，以十一月為歲首正月，遂改永昌元年十一月為載初元年正月。這是因為按照儒家的說法，古時三代夏商周各承天命，為了表示自己是天命所歸，都要建立正朔：夏朝正朔為一月，商朝正朔為十二月，周朝正朔為十一月。武皇當時為了要改朝換代，又聲稱姓出姬周，故而改用周歷，亦是以政權革命為目的，正所謂“於彼新邑，造我舊周。”武周王朝的興起，自然要廢除屬於李唐的舊制了。
回到如今，原本是新的一年、新的開端，卻沒有迎來福氣和太平，而是迎來了禍患和戰亂。這實在是太讓人抑郁了！
神都洛陽，金鑾殿。
朝堂上已經炸開了鍋。
先是頭戴十二冕旒平天冠、身穿金絲寬袖杏黃袞龍袍、腰束昆侖白玉帶的武皇龍顏大怒，把剛剛拿在手上顫抖地看了一段的奏折憤怒地一丟，整個人氣得渾身亂戰，從寶座的禦榻上猛然站了起來，橫眉怒目，厲聲大喝：
“夷狄禽獸，真是該殺！”
滿朝文武都嚇得不敢說話。
武皇雷霆之怒還沒有結束，她雖然竭力想要控制住自己的情緒，以免在滿朝大臣之前失態，但她實在是忍不住了，她感覺自己受到了侮辱！她的國家，她的天下，又一次被侵略，她的子民，又一次遭遇劫難，在敵人的鐵蹄之下被踐踏、被屠殺，她忍無可忍！對於這個一而再再而三背信棄義的突厥可汗，她此時此刻的所有怨氣都爆發成了一句話，那是她這個帝王在極端的憤恨和羞惱當中爆發出來的一句話，這是她咬牙切齒、怒發沖冠，用盡所有力量才說出口的一句話：
“阿史那默啜，改名阿史那‘斬’啜！”
這話一出，回蕩在空曠的金鑾殿中的回音還在不絕如縷地響著“改名，改名……”以及“阿史那斬啜……”有幾個大臣忍俊不禁，差點笑出聲來，可是回音當中的那個“斬”字卻還是把他們實在是憋不住了的笑硬生生地給嚇了回去，不敢出聲。
“朕屢屢退讓，一忍再忍，那群外邦夷狄禽獸，沒有禮樂教化的野蠻之輩，反倒得寸進尺、得隴覆望蜀，貪得無厭、狼子野心，真是惡貫滿盈、罪不容誅！朕如果不把斬啜碎屍萬段，那就把萬裏江山拱手讓給他們好了！眾卿以為如何呀？！”
武皇到了這個歲數，正想好好去安度晚年、享受生活，偏偏這種時候又來了戰亂，她整個人在狂怒之中差不多已經情緒失控了，她中氣十足地發出震耳欲聾的怒吼，讓滿朝文武都大驚失色、不知所措。
“你們怎麽都不說話？”武皇俯視著金鑾殿中分列兩班的文武百官，緊接著大吼一聲，“都啞巴啦？！”
“陛下息怒！臣等也在想辦法……”
“大周要亡國啦，你們還想辦法？！”武皇狂怒，她簡直是受不了這群屍位素餐的家夥，關鍵時候都只知道明哲保身，連一聲屁都不放，她是真的憤怒了！
“陛下！”滿朝文武大聲喊叫，“臣等願與大周共存亡！”
“哈哈哈哈哈！”武皇爆發出了一陣大笑，“國家真要是亡了，你們諸位還是臣，而朕，卻不再是君，而是階下囚，是死人！”
“陛下！”滿朝文武聽皇帝這麽說了，集體跪在地上磕頭，大聲喊叫，“臣等永遠也不會辜負陛下，不會背叛國家！”
武皇發洩情緒加上威懾群臣已經足夠了，於是適可而止，不再怒吼了，否則過猶不及，她連忙和顏悅色，準備安撫已經嚇得半死不活的大臣們了，這就是她恩威並用的馭臣之術。
“諸位愛卿，平身吧，朕當然相信你們。”
“謝陛下！”滿朝文武陸陸續續爬了起來，又都站好了。
武皇嘆了口氣，緩緩又坐了下來。
“如今，”她語氣緩和了許多，開始真正理智地探討平亂之策了。“諸位愛卿，有何良策，可以暢所欲言、直抒胸臆，今日朝會，眾人當群策群力，要博采眾長，以安邦定國、平定叛亂為主旨，進行理智的討論，不必有所諱言，但說無妨，凡是好的提議，朕自會采納。開始吧。”
滿朝文武剛剛被武皇給嚇懵了，還沒有緩過來，都心有餘悸，所以這時候全部都緘口不言。金鑾殿中一時鴉雀無聲。
武皇見他們都不說話，臉上似笑非笑地看了一眼站在一旁的女官上官婉兒，她見了武皇的眼色，自然會意，於是朝滿朝文武亮出了她清脆響亮的嗓音：“諸位大臣，皇上要聽你們說話，你們怎麽都一言不發？”
滿朝文武都被這個美麗的嗓音喚醒了過來，於是這個充滿了喧嘩的早朝正式拉開了序幕。
首先昂首挺胸走出文臣班叢前排的是年近古稀、須發灰白的鳳閣侍郎、同平章事、宰相魏元忠，他為人剛正不阿、直言進諫，從來不會去諂媚奉承當朝權貴，他的眼神堅定不移，神態正氣凜然，聲音洪亮高亢，舉止充滿自信，從不會在面對皇帝和滿朝文武的註視時畏畏縮縮，反而比平時更加抑揚頓挫、游刃有餘，言行舉止都在表明一件事，那就是自己無所畏懼，因為問心無愧！
“臣魏元忠有事要奏。”他雙手持著笏板，朝寶座上的武皇躬身道。
“愛卿有什麽平亂之策嗎？”武皇看著他，她心裏還是很敬佩這個人的，雖然他說話直了些，有時候甚至還會當面冒犯自己，然而他人也是正直的，而且能力也是有的，至少，滿朝文武也得有幾個敢於說真話的，而他魏元忠就是其中之一。
“回陛下，”魏元忠答道，“臣以為，叛亂一事，雖亦是當務之急，然長久之計，宜自根本解決問題。”
“哦？”武皇道，“那你說，什麽才是根本問題？”
“如今，擾亂河北者，不過一群烏合之眾，又何足為慮？一場夷狄禽獸時常為之的叛亂，就如同兩年前契丹、突厥之亂的重演而已，朝廷不過派兵征討，似前番之所為，終能將其平定。若冀外邦夷狄不去作亂、不去寇吾邊境、擾我子民、覬覦我大周國土，又怎麽可能？如果這般，那外邦夷狄還是否不受我禮儀之邦教化的禽獸耶？故而臣說，此次叛亂不足為慮，只是眼下之小亂而已，並非長遠之大患。”
“愛卿所說的長遠之大患，是指什麽？在什麽地方？”武皇瞇著眼看他道。
“臣所說的長遠之大患，就在陛下身邊，他們便是張易之、張昌宗。”
武皇閉上了眼睛，令她煩惱氣憤的話題又來了！每次都是這個話題，每次都是他魏元忠！
“魏元忠！”張易之、張昌宗兄弟也都身著朝服，站在文武百官當中的前排，因為武皇非常寵幸他們二人，所以允許他們也來朝堂之上參政議政。這時候他們二人一聽到他魏元忠的話，當場暴跳如雷，從班叢裏面一塊兒跳了出來，一齊沖了過去，指著站在正中間的魏元忠破口大罵，如同市井罵街一般，肆無忌憚。
“你個老不死的老王八蛋，你他奶奶的活膩了呀？啊！你個老不死的狗東西，你剛剛想說什麽來！有種的當著我們哥倆和皇上的面把你的屁話說盡了，免得你他媽的都不知道自己怎麽……”
“你們兩個快給朕住口！”武皇都看不下去了，連忙斷喝。“簡直是太放肆了，這是什麽地方啊？這是處理軍國大事的朝堂，不是市井街頭！”
“陛下！”張易之、張昌宗兄弟都大哭了起來，眼淚說來就來，淚流滿面，“我們是真心真意想著陛下呀！我們怎麽就變成了魏閣老口中的什麽長遠大患了呢？這是誣蔑啊！陛下！”
“好了，好了，”武皇也很煩，“你們兩個先別吵鬧了，先退回去，別再出來亂說話。”
“不是我們先說的，是……”
“別說啦，朕叫你們先退回去，有什麽話私下裏再說，快回去。”
滿朝文武冷眼旁觀，都看得出來，武皇雖然好像在責備張氏兄弟，實則是保護他們，也是暗示魏元忠不要再說了，這件事到此為止。武皇很顯然不想在這件事上糾纏了，所以給彼此一個臺階下。
魏元忠當然看出來了，但是他從剛才到現在，除了乜斜著瞥了一眼張氏兄弟小醜一樣的表演，臉上不由自主地露出了極端厭惡的神情，他沒有說什麽別的話。
武皇這時候也希望此事到此為止，沒想到，魏元忠還是不肯罷休，就在張氏兄弟同樣狠狠地瞪了他一眼的同時，他魏元忠再一次開口了，這次他似乎比往常更加下定了決心要跟這兩個男寵決戰到底！不把這兩個面首整死，今天他魏元忠誓不罷休！
“臣死不足惜！”魏元忠突然大叫一聲，整個人直接跪到了地上，把手中笏板丟在一旁，雙手拿掉了頭上戴的烏紗帽，放在旁邊地上，“還是之前說的那句話：臣身居宰相之職，不能盡忠死節，使得奸佞小人在君之側，臣之罪過！”
一邊說，一邊用盡全力磕頭，在金鑾殿中富麗堂皇的地上，他每一個頭磕下去都會發出一聲清亮的響，沒過多久，一灘鮮血已經在他的磕頭範圍內了。他滿臉是血，卻仍然拼了命地磕頭，他的腦袋拍打著地面上的那一灘面積越來越大的鮮血，殷紅的鮮血覆蓋了一片閃爍著光芒的地面。
滿朝文武見狀，全部都大驚失色，都忍不住大聲喊叫了起來，有一部分人趕緊過來拉住他，見魏元忠已經半死不活了，蒼老的臉上鮮血淋漓。武皇也是大吃一驚，趕緊起身叫人扶他下去，命禦醫趕快去救命。就連張氏兄弟也被嚇了一跳，怎麽就遇上了這麽一個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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