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信任

營帳裏，淩斷屙背靠著床頭的靠墊，坐在厚厚的被窩裏，雙手捧著一頭香噴噴的、熱乎乎的烤雞啃著吃，滿手油油的，一下子就吃掉了半頭雞，配著面餅和熱酒，還有醬鹵牛肉。

他都是直接抓著就往嘴裏塞，吃得腮幫鼓鼓的，整個人好似餓死鬼一般，吃得昏天黑地、忘乎所以，享受著饑餓已久突然可以吃到美食的快樂，自然是顧不上什麽體面了，只有接近野蠻的動作，只有對於飲食的極端渴望。

李楷固、駱務整兩個人給他在床前的桌案上頭擺了滿滿的一桌子好吃好喝的，盛情招待這位兩年不見的好兄弟。他們見他吃得這麽可憐，都笑著勸他慢點吃，有的是吃的，別撐壞了肚子要緊。

淩斷屙自然是非常感激，不過他此時只顧吃喝，最多只能點點頭，或者是嘴裏滿滿的一邊咀嚼著食物，一邊含糊不清地跟他們二人道謝說幾句連他自己都聽不懂的話。

李楷固、駱務整二人也都是好漢，兩年前跟狄仁傑交往的時候，同時認識了淩斷屙，李楷固二人跟他一見如故，喜歡他的豪爽和志向，青春與帥氣，不管怎麽說，他們就是喜歡這個年輕人。

而淩斷屙也是個喜歡英雄的人，並不會因為李楷固二人是契丹人，而且是投降過來的，就因此而瞧不起他們，他只敬佩那些值得敬佩的人，而這兩個人也是有著英雄氣概的好漢，他淩斷屙自然也是願意與之結交的，所以他們三人私下裏都以兄弟相稱，感情是相當好的。

只是李楷固二人到了邊陲以後，淩斷屙跟在狄仁傑身邊，他們之間的交往也就中斷了。現在他淩斷屙奉命前往邊塞，就是狄仁傑安排的，因為狄仁傑知道他們三人關系好，所以派遣淩斷屙來跟他們二人會面。

如今既然見面了，彼此之間自然是略微寒暄了一番，三人又都是豪邁之輩，不在乎那麽多虛禮，又因為淩斷屙一路上鞍馬勞頓，生了點病，所以他們先給他弄了一桌子的飲食，讓他先好好休息一下，至於要緊事，他們二人自然也猜到了一點，因為到他們這兩個邊陲大將這裏來，還能有什麽事？又不是皇上派來的，估計就是國內出現問題了，“恩公”所以才會派遣這位好兄弟前來求助。

他們甚至都猜到了一部分內容，因為近來契丹餘眾和突厥都蠢蠢欲動，覬覦著大周的土地和財富，終日虎視眈眈，接下來肯定是要發生什麽大事了，只是他們二人束手無策。

現在這位好兄弟孤身前來，又有要緊軍情要向他們二人訴說，看來事情可能已經很嚴重了，而且是千鈞一發、刻不容緩。

淩斷屙痛吃了一頓，桌上風卷殘雲、杯盤狼藉，他整個人卻感到舒服多了，估計一路上就是餓了、渴了、累了、涼了，所以才突然間病了。現在解決了這幾樣問題，他的病就好了大半，只要在歇息一下就好了。

“好兄弟，”李楷固見他吃完了，於是開口問道。他和駱務整二人有些著急，他們二人也知道，此刻淩斷屙同樣也很著急，所以他們就開門見山了。“你這次冒著風雪前來邊關，到底有什麽要緊的事，你可以跟我們說說。雖然你現在還病著，我們本來應該等你身體好些再問，但是我想，你應該也沒有耐心去等到那個時候了吧？”

“將軍說得是。”淩斷屙點頭道。

“欸，”李楷固、駱務整二人連忙又說，“好兄弟，我們私下裏就以兄弟相稱，何必一口一個將軍，反倒見外了。”

“這次不一樣，”淩斷屙道，“現在，我怕說習慣了不好，因為這次是要請你們二位將軍出場，去平定一場叛亂。”

“哦？”他們二人對視一眼，又看著他，“果然是出問題了？國內現在有叛亂嗎？”

“有。”淩斷屙道，“而且不是一般的叛亂，是有可能□□社稷的巨大謀反案，一個以直接打到京城為目的的軍事行動。”

“這麽嚴重？！”李楷固、駱務整二人大吃一驚，“到底是誰策劃的陰謀？”

“二位將軍不要氣惱，”淩斷屙道，“實不相瞞，幕後主使正是幾年前營州之亂的契丹餘眾。”

“果不其然。”李楷固、駱務整二人嘆了口氣，“我們近來就觀察到了許多動靜，而前段時間皇上之所以派遣我們前來邊塞，也正是為了對付這些人。”

“然而這次，”淩斷屙道，“他們的主力軍卻未必集中在邊關，而是在國家內地。”

“具體在什麽地方？”

“河北道，魏州。”

李楷固起身，去查看地圖，嘴裏念著“河北道，魏州……”一邊查看，一時目光停留在了黃河邊上，他整個人楞住了。

“在哪兒？”駱務整這時候也緊張了起來，連忙問。

“黃河邊上。”淩斷屙回答。

李楷固又坐了回來，“這麽看來，他們是要渡過黃河，直取京師啊。”

“狄公也是如此猜測的。”淩斷屙道。

“恩公他老人家現在莫非就在那個地方？”李楷固二人突然想到，又是一驚。

“是的，”淩斷屙也是一臉憂心忡忡地說，“先生他，如今就在魏州城裏。他知道時間已經來不及了，於是半個月前，他在查清叛亂的真相以後，立即派遣我和另外一位好哥哥分頭行動，我是來邊關這裏見你們二位，我那個好哥哥則是去京城請示皇上。”

“恩公果然是先斬後奏，並沒有先去請示皇上啊。”

淩斷屙嘆了口氣，“因為事態緊急，先生他也沒有辦法了。”

“恩公的意思，是叫我們二人領兵征討魏州的叛亂逆賊，是嗎？”

“是。”淩斷屙道，“而且他老人家相信，你們二位會這麽做的，因為你們是好漢。”

“他老人家猜對了。”他們二人直接承認，“我們不考慮那麽多，只要是他老人家的意思，又是兄弟你來傳達，我們就信那是對的，所以我們自然要行動。”

“他老人家正是因為相信你們二位見了我，就會答應，所以甚至連一封書信都沒有交給我，因為他說，你們一見到了我，就如同見到了他老人家，所以不用隨身帶著證明他的話的物證，你們同樣會信，並且答應行動。如果他認為你們信不過我，他反而會讓我帶上一封書信什麽的，就像我那個好哥哥那樣，因為我那個好哥哥要去見的人，不一定像你們這麽豪爽，所以才需要物證。”

“恩公他老人家深知我們二人，”李楷固、駱務整二人欣慰地一笑，“如果連兄弟你我們都不信，那麽這世上誰人還可信？”他們頓了頓，彼此對視一眼，又道，“只是皇上她老人家，不知道是什麽意思，畢竟領兵進入內地，如果皇上不同意，只怕不止我們二人，連同恩公他老人家，也會被連累。我們二人不是怕死，是擔心行動不成，反而被認為是我們和恩公串通好了要謀反。”

“二位將軍不必擔心，”淩斷屙微微一笑，“先生他料定皇上她老人家，一定會批準的。”

“恩公何以如此自信？皇上她老人家，真的會相信恩公他老人家派去的人說的話嗎？”

“說什麽話並不重要，”淩斷屙看著他們二人，“就像小弟我並沒有什麽物證在身，也沒有跟你們花言巧語說太多話，你們二位不是照樣相信我嗎？你們可知道，這是為什麽緣故？”

“明白了。”李楷固點頭微笑，“因為我們在乎的不是你的什麽物證和言辭，而是你本人。就像皇上她老人家在乎的，也不是別的什麽東西，而是恩公本人，所以只要是恩公的意思，她都會無條件地信任，自然也就會批準了。是這樣嗎？”

“正是如此。”淩斷屙點頭道，“這就是他們為政之道裏面說的‘用人不疑，疑人不用。’皇上既然肯賜予先生他便宜行事的權力，允許他凡事皆可先斬後奏，就說明她老人家非常地信任他。既然信任一個人，就要在關鍵時候允許這個人做出一些甚至是重大的決定。或者說，是不是重大的決定關系不大，因為真正重要的並非決定的事情本身，而是那個決定的人。

“如果這個人不被信任，那麽即使這個人做的決定微不足道，也未必會被允許。而一個人若是被信任了，那麽他的所作所為，或許在信任者看來，都是情有可原的，哪怕是調兵這等重大的決定。這就是為什麽先生敢於冒險，做出這樣的決定來，真正的原因還是因為，他跟皇上她老人家，君臣之間，彼此信任。君信任臣所做的抉擇是正確的、是具有正當性的，而臣則是信任君是英明的、所以會選擇相信自己的抉擇。”

“既然如此，”李楷固、駱務整二人道，“那我們還有什麽好說的呢？連皇上都同意了，這就不單單是恩公的意思了，還是皇上她老人家的旨意，我們既然是大周的將領，又豈能抗旨呢？好兄弟，你說吧，我們幾時行動？”

“事不宜遲，”淩斷屙道，“如果二位將軍答應了，那麽平亂之事，還得越快越好。因為，時間已經來不及了。”

“沒問題。”他們二人道，“明日一早，大軍就朝著魏州進發，務必要趕在叛亂爆發以前將那些逆賊一舉殲滅，以絕後患。”

“多謝二位大哥了！”淩斷屙抱拳道。

“不必客氣。”他們二人道，“我們兩個的命都是恩公和皇上給的，平定叛亂，也是為了天下安定，我們又有什麽理由袖手旁觀？大不了就是一死嘛，我們二人早就該死了！”

“哦，對了，”李楷固補充道，“好兄弟，忘了告訴你一件事。”於是把那個東突厥的使者前來游說的事情說了。“只怕這次的叛亂陰謀不是只有契丹餘眾而已，還有突厥人的參與。”

淩斷屙點了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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