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大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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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大義
“是這樣，”狄明開始講訴這一段時間裏發生的事情，“……我們於是根據那個瀕死漢子最後說的那句話，一路改道來到了河北道魏州，……最後我們推測出了這群人的謀反陰謀，……老爺知道時間已經來不及了，如果先去請示皇上，那叛軍很可能都已經打到神都了，所以就叫我跟我那兄弟分頭行動，一邊叫我來找張閣老你們，叫你們去請示皇上，說老爺先斬後奏也是不得已而為之，然後我那兄弟在另一邊，也就是現在，差不多也已經同時到達了北部邊塞，去請那兩位契丹將領調兵進入國土內地，趕在叛軍行動以前平定叛亂。
“小的我一刻也不敢耽擱，日夜兼程從魏州那裏趕了來，今天早上在客棧裏馬還被人給偷了，簡直是倒了八輩子血黴。我今天下午一趕來，立刻就來找你們了，沒想到你們竟然懷疑我有什麽陰謀，偽造老爺的書信欺騙你們……整個事件的來龍去脈，差不多就是這樣。”說完趕緊又喝了口茶，喉嚨都快說破了，整個人講得快累死了。
張柬之、桓彥範、敬暉、姚崇幾個人不動聲色地聽著，過程中也不去打斷他，經常互相看看，交換一下眼神。現在聽他把經過說完了，他們就準備好開口問話了。
“狄明啊，”張柬之幹咳了兩聲，“這麽說，你們也沒有任何證據，可以證明，魏州城裏的契丹人要起兵謀反了，對吧？”
“證據？”狄明道，“證據也是有的呀，比如我說的那個殺害了知道他們陰謀的吳刺史的劉管家，他就是一個人證。還有其他各種各樣的殺手的屍體，這些殺手都是因為我們老爺得知了真相所以才來暗殺我們，這些也是證明。還有老爺那些覆雜的推論，我雖然聽不太懂，但是我那兄弟都差不多聽明白了，他跟老爺都推斷出了這些人一定會在入冬以後，也就是現在，黃河結冰的時候進行謀反，而且應該就是大規模的軍事行動……”
“只是你說的這些，都不能算是證據吧？”他們彼此對視一眼。
“這、這怎麽就不算是證據了？”狄明道，“那還要什麽證據啊？”
“畢竟你說的那群人，還沒有明顯的謀反跡象，怎麽能說他們就一定要謀反呢？”
“哎喲！”狄明叫道，“真有謀反跡象了時候，那一切就都晚了！老爺就是害怕那時候朝廷會猝不及防，所以才叫我們提前行動。我還能證明什麽呢？又不是我們造反，我們還能拿什麽去證明？”
“可是沒有任何證據，這話可不好向皇上說啊。如果到時候當真沒有什麽謀反行動，那我們幾個人，連同你家老爺，就都犯了欺君之罪啊，那可是要滿門抄斬的呀。”
“那就看著天下大亂？”狄明苦笑，“明知會出大事，我們也袖手旁觀，什麽也不管？”
“這也是無可奈何的事啊。”
“這就是官場裏面的明哲保身？”狄明忍不住嘲諷他們。
他們一言不發。
“我求求你們了，”狄明道，“你們就跟皇上說說吧，老爺他不會錯的！他斷案從來就沒有錯過，雖然暫時拿不出證據來，但是他的推斷總是準確的，你們難道不相信他嗎？”
“我們當然相信狄公他老人家的斷案能力，但是這件事有很大的風險，不能草率行事。”
“不就是怕連累了太子嘛！”狄明苦笑。
“住口！”敬暉厲聲喝道，“太子殿下也是你個奴才能隨便叫的？！”
“一個連國家的安危都不在乎的太子，就算是保住了太子的地位，甚至將來得到了皇位，又有什麽用？後人會怎麽評說？”
“你給我住口！”這回是張柬之、桓彥範、敬暉、姚崇等人一齊拍案，指著他厲聲罵道，“你是個什麽東西，也配指責太子？！後人怎麽評說，我們管不著，可也還輪不到你來亂說！你算個什麽東西？你也配！”
狄明苦笑。
“你聽好了，”張柬之威脅他，“你現在身處的地方是本閣的宰相府，不是你家後院！你再敢胡說八道，毀謗太子，我立刻叫人把你拖出去斬了！”
“好啊，”狄明這時候似乎連死都不怕了，居然跟他們頂起嘴來了，“你們真的很好，小的由衷佩服，老爺真是有眼光，推薦了你們這麽好的人才！哈哈！”
“你不信？”張柬之冷笑，隨即大喝，“來人！把這個不知哪裏來的奴才拖出去斬了！”立刻幾個人沖進來要把狄明拉走。
“且慢！”狄明大叫，“我現在死了，你們對得起老爺嗎？！”
他們一怔。張柬之做了個手勢，叫那些人放開他。
“我們老爺一心想的都是國家，都是百姓！”狄明含著眼淚大聲叫道。“不像你們，滿嘴為國為民，天天就是喊著口號要匡扶李唐，卻棄天下的安危於不顧！你們不覺得這樣很虛偽嗎？！你們心中只有黨派之爭，只有一個抽象的國號，卻沒有天下，沒有百姓！你們的顧慮，我們老爺同樣也有！但他想的首先是最重要的事情，那就是天下蒼生！他早就說過一句話，千萬個證據，都比不上最直觀的一個根據，你們知道他的根據是什麽嗎？就是他的良心！君子有所為有所不為，該做了時候就得做，縱使天下人都反對，只要良心叫老爺去做，他就會去做！他赴湯蹈火，在所不辭！雖萬千人吾往矣！你們殺了我吧！”狄明流著眼淚發出了聲嘶力竭的吶喊。
他們聽得目瞪口呆。這幾個人並非沒有良心，只是官場和政治太覆雜了，他們的顧慮很多。
張柬之揮了揮手，“你們先退下吧。”那幾個要來拉走狄明的漢子都退下了。
“狄明啊，”張柬之道，“你先坐下來，不要那麽激動。”
狄明擦了擦眼淚，向他們作揖，“對不起，小的出言冒犯了諸位，就此告辭。”說著一轉身就要走。
“慢著！”他們叫道，“你要往哪裏去？”
“既然諸位不敢去請示皇上，”狄明道，“那小的就按照老爺的意思，親自去面聖，也就不用勞煩諸位了。”
“萬萬不可！”他們道。
“諸位，”狄明看著他們，眼神堅定，“小的知道該怎麽說，不會把你們跟太子殿下牽連進去的。”
“你家老爺就是太子黨的主要人物，只要你傳達狄公的意思，就已經牽連了太子！我們幾個不怕被你牽連，但是太子殿下，他實在是太苦了！他被流放了十幾年，好不容易才又被立為了儲君，而且這個功勞還是你家老爺狄公的，若不是他勸說皇上，皇上還不會下定決心呢。現在你家老爺卻打算再度讓太子陷入險境當中，這不是自己在打自己的臉嗎？我們相信你家老爺的判斷，也許真的即將出現叛亂，但是誰都可以去請示皇上調兵，卻唯獨不能是你家老爺啊！”
狄明聽著。
他們繼續說，“恰好是因為狄公的猜測可能是正確的，這次的叛亂就是幾年前營州之亂的契丹舊部，所以這件事風險更大。首先當時的叛亂頭領李盡忠、孫萬榮等人發動叛亂時，喊的口號正是‘歸還我廬陵王’，也就是當時的太子。
“皇上為此當時已經龍顏大怒了，覺得這事縱然跟太子沒有關聯，但是打著太子的名號造反，已經讓她老人家心裏很不舒服了。後來你家老爺保下來的那兩個契丹將領，李楷固和駱務整，這兩個人偏偏就是狄公保下來的，而狄公這回偏偏又要把他們調到內地。
“皇上把這幾件事一聯想，不正是一個很完美的造反事件嗎？只不過，她老人家和太子的政敵們看到的，不是你說的契丹叛亂，而是你家老爺保住的打著廬陵王旗號造反的契丹將領，跟太子暗中勾結，找個借口說國內有叛亂，然後調兵謀逆，跟邊將裏應外合，要造皇上她老人家的反，把她推翻！
“你不要說，這不是事實，我們可以跟你說一句實話：在這世上，真相並不重要，重要的是，掌權的人願意看到什麽，而這個願意被掌權者看到的結果，就是這個世界的真相。你家老爺斷了一輩子的案，追尋了無數個真相，難道還不明白，這才是真正的真相嗎？話，可以輕輕松松說得大義凜然，但若是於事無補，百害而無一利，那麽還應不應該去做呢？”
狄明斬釘截鐵地回答說：“應該。”
他們目瞪口呆，以為他應該會因此啞口無言，沒想到他還是這麽回答了。
“還是那句話，”狄明堅定地說，“君子有所為有所不為。這不只是我的意思，也是我們老爺的意思。這世上有的事就是有百害而無一利的，可是該做的就要做，而且沒得商量！再見！”
他們眼睜睜看著他揚長而去，頭也不回，就這麽走出了大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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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這樣，”狄明開始講訴這一段時間裏發生的事情，“……我們於是根據那個瀕死漢子最後說的那句話，一路改道來到了河北道魏州，……最後我們推測出了這群人的謀反陰謀，……老爺知道時間已經來不及了，如果先去請示皇上，那叛軍很可能都已經打到神都了，所以就叫我跟我那兄弟分頭行動，一邊叫我來找張閣老你們，叫你們去請示皇上，說老爺先斬後奏也是不得已而為之，然後我那兄弟在另一邊，也就是現在，差不多也已經同時到達了北部邊塞，去請那兩位契丹將領調兵進入國土內地，趕在叛軍行動以前平定叛亂。
“小的我一刻也不敢耽擱，日夜兼程從魏州那裏趕了來，今天早上在客棧裏馬還被人給偷了，簡直是倒了八輩子血黴。我今天下午一趕來，立刻就來找你們了，沒想到你們竟然懷疑我有什麽陰謀，偽造老爺的書信欺騙你們……整個事件的來龍去脈，差不多就是這樣。”說完趕緊又喝了口茶，喉嚨都快說破了，整個人講得快累死了。
張柬之、桓彥範、敬暉、姚崇幾個人不動聲色地聽著，過程中也不去打斷他，經常互相看看，交換一下眼神。現在聽他把經過說完了，他們就準備好開口問話了。
“狄明啊，”張柬之幹咳了兩聲，“這麽說，你們也沒有任何證據，可以證明，魏州城裏的契丹人要起兵謀反了，對吧？”
“證據？”狄明道，“證據也是有的呀，比如我說的那個殺害了知道他們陰謀的吳刺史的劉管家，他就是一個人證。還有其他各種各樣的殺手的屍體，這些殺手都是因為我們老爺得知了真相所以才來暗殺我們，這些也是證明。還有老爺那些覆雜的推論，我雖然聽不太懂，但是我那兄弟都差不多聽明白了，他跟老爺都推斷出了這些人一定會在入冬以後，也就是現在，黃河結冰的時候進行謀反，而且應該就是大規模的軍事行動……”
“只是你說的這些，都不能算是證據吧？”他們彼此對視一眼。
“這、這怎麽就不算是證據了？”狄明道，“那還要什麽證據啊？”
“畢竟你說的那群人，還沒有明顯的謀反跡象，怎麽能說他們就一定要謀反呢？”
“哎喲！”狄明叫道，“真有謀反跡象了時候，那一切就都晚了！老爺就是害怕那時候朝廷會猝不及防，所以才叫我們提前行動。我還能證明什麽呢？又不是我們造反，我們還能拿什麽去證明？”
“可是沒有任何證據，這話可不好向皇上說啊。如果到時候當真沒有什麽謀反行動，那我們幾個人，連同你家老爺，就都犯了欺君之罪啊，那可是要滿門抄斬的呀。”
“那就看著天下大亂？”狄明苦笑，“明知會出大事，我們也袖手旁觀，什麽也不管？”
“這也是無可奈何的事啊。”
“這就是官場裏面的明哲保身？”狄明忍不住嘲諷他們。
他們一言不發。
“我求求你們了，”狄明道，“你們就跟皇上說說吧，老爺他不會錯的！他斷案從來就沒有錯過，雖然暫時拿不出證據來，但是他的推斷總是準確的，你們難道不相信他嗎？”
“我們當然相信狄公他老人家的斷案能力，但是這件事有很大的風險，不能草率行事。”
“不就是怕連累了太子嘛！”狄明苦笑。
“住口！”敬暉厲聲喝道，“太子殿下也是你個奴才能隨便叫的？！”
“一個連國家的安危都不在乎的太子，就算是保住了太子的地位，甚至將來得到了皇位，又有什麽用？後人會怎麽評說？”
“你給我住口！”這回是張柬之、桓彥範、敬暉、姚崇等人一齊拍案，指著他厲聲罵道，“你是個什麽東西，也配指責太子？！後人怎麽評說，我們管不著，可也還輪不到你來亂說！你算個什麽東西？你也配！”
狄明苦笑。
“你聽好了，”張柬之威脅他，“你現在身處的地方是本閣的宰相府，不是你家後院！你再敢胡說八道，毀謗太子，我立刻叫人把你拖出去斬了！”
“好啊，”狄明這時候似乎連死都不怕了，居然跟他們頂起嘴來了，“你們真的很好，小的由衷佩服，老爺真是有眼光，推薦了你們這麽好的人才！哈哈！”
“你不信？”張柬之冷笑，隨即大喝，“來人！把這個不知哪裏來的奴才拖出去斬了！”立刻幾個人沖進來要把狄明拉走。
“且慢！”狄明大叫，“我現在死了，你們對得起老爺嗎？！”
他們一怔。張柬之做了個手勢，叫那些人放開他。
“我們老爺一心想的都是國家，都是百姓！”狄明含著眼淚大聲叫道。“不像你們，滿嘴為國為民，天天就是喊著口號要匡扶李唐，卻棄天下的安危於不顧！你們不覺得這樣很虛偽嗎？！你們心中只有黨派之爭，只有一個抽象的國號，卻沒有天下，沒有百姓！你們的顧慮，我們老爺同樣也有！但他想的首先是最重要的事情，那就是天下蒼生！他早就說過一句話，千萬個證據，都比不上最直觀的一個根據，你們知道他的根據是什麽嗎？就是他的良心！君子有所為有所不為，該做了時候就得做，縱使天下人都反對，只要良心叫老爺去做，他就會去做！他赴湯蹈火，在所不辭！雖萬千人吾往矣！你們殺了我吧！”狄明流著眼淚發出了聲嘶力竭的吶喊。
他們聽得目瞪口呆。這幾個人並非沒有良心，只是官場和政治太覆雜了，他們的顧慮很多。
張柬之揮了揮手，“你們先退下吧。”那幾個要來拉走狄明的漢子都退下了。
“狄明啊，”張柬之道，“你先坐下來，不要那麽激動。”
狄明擦了擦眼淚，向他們作揖，“對不起，小的出言冒犯了諸位，就此告辭。”說著一轉身就要走。
“慢著！”他們叫道，“你要往哪裏去？”
“既然諸位不敢去請示皇上，”狄明道，“那小的就按照老爺的意思，親自去面聖，也就不用勞煩諸位了。”
“萬萬不可！”他們道。
“諸位，”狄明看著他們，眼神堅定，“小的知道該怎麽說，不會把你們跟太子殿下牽連進去的。”
“你家老爺就是太子黨的主要人物，只要你傳達狄公的意思，就已經牽連了太子！我們幾個不怕被你牽連，但是太子殿下，他實在是太苦了！他被流放了十幾年，好不容易才又被立為了儲君，而且這個功勞還是你家老爺狄公的，若不是他勸說皇上，皇上還不會下定決心呢。現在你家老爺卻打算再度讓太子陷入險境當中，這不是自己在打自己的臉嗎？我們相信你家老爺的判斷，也許真的即將出現叛亂，但是誰都可以去請示皇上調兵，卻唯獨不能是你家老爺啊！”
狄明聽著。
他們繼續說，“恰好是因為狄公的猜測可能是正確的，這次的叛亂就是幾年前營州之亂的契丹舊部，所以這件事風險更大。首先當時的叛亂頭領李盡忠、孫萬榮等人發動叛亂時，喊的口號正是‘歸還我廬陵王’，也就是當時的太子。
“皇上為此當時已經龍顏大怒了，覺得這事縱然跟太子沒有關聯，但是打著太子的名號造反，已經讓她老人家心裏很不舒服了。後來你家老爺保下來的那兩個契丹將領，李楷固和駱務整，這兩個人偏偏就是狄公保下來的，而狄公這回偏偏又要把他們調到內地。
“皇上把這幾件事一聯想，不正是一個很完美的造反事件嗎？只不過，她老人家和太子的政敵們看到的，不是你說的契丹叛亂，而是你家老爺保住的打著廬陵王旗號造反的契丹將領，跟太子暗中勾結，找個借口說國內有叛亂，然後調兵謀逆，跟邊將裏應外合，要造皇上她老人家的反，把她推翻！
“你不要說，這不是事實，我們可以跟你說一句實話：在這世上，真相並不重要，重要的是，掌權的人願意看到什麽，而這個願意被掌權者看到的結果，就是這個世界的真相。你家老爺斷了一輩子的案，追尋了無數個真相，難道還不明白，這才是真正的真相嗎？話，可以輕輕松松說得大義凜然，但若是於事無補，百害而無一利，那麽還應不應該去做呢？”
狄明斬釘截鐵地回答說：“應該。”
他們目瞪口呆，以為他應該會因此啞口無言，沒想到他還是這麽回答了。
“還是那句話，”狄明堅定地說，“君子有所為有所不為。這不只是我的意思，也是我們老爺的意思。這世上有的事就是有百害而無一利的，可是該做的就要做，而且沒得商量！再見！”
他們眼睜睜看著他揚長而去，頭也不回，就這麽走出了大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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