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篇記憶的夢

總序言：每個夏季熱情，在秋季裏告別，在冬季裏掩埋，在春季裏萌發。夢的影子世界，只投在現實裏。

序言：夢裏沒有顏色，精神不會褪色。事物日益陳舊，愛在何處歸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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飛機降落在野兔探頭張望的機場。第一晚，我聽著窗外街道陌生的吵雜聲入睡。第二天，火車穿行於歐洲遼闊的波浪形大地上，我見到了從未見過的奇異景色：在烏雲下卻有著明亮的大地；而我從前只見過陽光中的閃亮雨點。火車上很安靜，就跟昨天一樣，人們不是在看書，就是在靜靜地看著窗外。

B國的盧維市（Lovein City）地處西歐中心。圓形城市的中心廣場有一座天主教大教堂，邊上就是有著上百座人物雕塑的市政廳大樓。廣場周圍以輻射狀的方式連接著眾多街道，而進入城市的那個路口樹立著一座怪異的雕塑。我明白了，現在自己是外國人，是異鄉人。

L市不大，也非常幹凈。石塊鋪成的街道沒有垃圾桶，也沒有行道樹。沒有綠色生命的裝飾，城市看起來更像城市一些。整個城市幾乎看不到新建的房子和高樓，到處是古老的高大教堂。這些人跡罕至的老建築附近長滿了無人看管的雜草點綴著美麗小花。公園裏老樹密布著蔓延空中的枝椏。這裏只有烏鴉和貓頭鷹飛過，沒有童年的游隼和雄鷹。

我初夏來到這裏。見到了平生未有的景象。由於高緯度和海洋性氣候，夏季隱藏在漫長的春季和秋季之間，倒也氣候宜人。這裏有著成熟生活和奇觀異景，河水平緩，陽光祥和，孤寂卻沒有向往。盡管這裏也有一個漫長而平淡的冬季。所有的煩惱似乎都躲到了生活之後。

夏日晚上十點後才真正天黑，而之前的景觀非常奇異：晚霞持續的時間非常長，掛在黑暗的天際一角，其後幾個小時盡管天空逐漸黑暗，但大地卻有不知何處而來的亮光。

我很難找出L市生活的缺點。這裏有著異域風光，所能想到的最不壞的生活，雖然不能說是完美。人們坐在餐廳的路邊聊天。佛蘭芒人生活安逸有序，情感平淡。

最初，我住在學校公寓，離實驗室也就一公裏不到。隔壁是一位本地女生，我們也就打打招呼，基本不說話。來看我的實驗室中國留學生，卻跟她很聊得來。

為了去實驗室方便，我租借了實驗室對門的住房，據說過去曾是總理官邸。實驗室是59號，我家就是60號。

房東是一位博士，對中國人很友好。簽合同前，佩戴著槍的警察帶著房屋戶型圖，來核對租房人數。他跟我簡單說了幾句，走的時候把制帽落下了。

簽完合同，銀行出錯，每天給房東轉賬一個月房租。很快，房東就來我了。

房東在一樓開了特色餐館，每周只營業幾天。夥計很少，他親自參與。他也自己幫我修水龍頭。他有一輛H標越野摩托和一輛Z4跑車，經常停在大門口。

房子百年陳舊，這倒也是常見。舊地板都褪色了。房間用來做飯和工作，上面還一個很小的閣樓，那是睡覺的地方。

對門的古老建築就是我所在的科學研究所，其左側隔壁則為屹立了幾個世紀的天主教大教堂。每天我起來就面對這兩個充滿神聖意味的大門。除了周末，每天我都會“叩響”穿過右邊那個大門。早晨，同事們背對著我進去上班。傍晚，同事們面對著我轉身回家。

研究所大門又大又重又舊，或許這就是歷史的厚重感吧。打開大門，穿過光滑的石塊院子，就是實驗室。

回家的路只有三米，那是橫穿石塊鋪設的狹窄老街。如果這裏是家的話……

導師莉莉安娜（Liliane）是一位身材魁梧的紅發教授。她的名字源於古拉丁文的百合花。具體研究的開展，由博士後彼得（Peter）負責帶領。

他跟我的生日恰好同一天，甚至女友也跟周詩語同一個專業。他身高超過一米九。

我有訪問學者的充裕獎學金，又按自己的意願被轉為博士研究生，在很多人看來應該是躊躇滿志的時候。剛去的時候，我晚上也去實驗室做研究。沒過幾天就碰到了兩位安檢巡邏員提醒。

第二天彼得來找我，建議晚上最好不要做實驗。我想留學生不都日夜忙碌做實驗，鉆研科學的嗎？但我還是接受了他們的6小時工作制。

因為不喝咖啡，也不想混他們圈子。下班前打半小時牌的圈子。本國有上千種啤酒，我有興趣試試了一些，不過慢慢懷念起國內的啤酒，後來竟然也找到了，雖然價格比國內高很多。

至於一日三餐，很快更喜歡吃自己做的中餐了。

納姆街的家門口右側有一個上坡。B國城市不種綠色行道樹。每次走到這裏，可能看不到遠處景物，只能看見坡頂兩排童話般的彩色歐式房子，像擺在純凈的藍天裏。不同於其它地方都是裸露紅磚，這裏罕見地粉刷了外墻，而且還是彩色的油漆。房子沒有參照物，看不出大小，更顯得像擺在坡頂的模型，虛無又夢幻。

在這裏，我似乎不再做夢。可能是異域風光，本來就如夢似幻吧？

西海岸的海洋性氣候處處透著綠意，就算在冬季也是如此。沒有枯黃，也沒有嫩綠。這裏四季並不分明，就像只有春秋的開花結果。冬夏既不明顯，也不純粹。記憶裏卻是兩個輝煌的季節，充滿著枯黃與生長的痛快。我明白了為何從小喜歡冬夏。這裏的季節來的時候無聲無息，去的時候又延綿不斷。B國有著最不壞的生活。然而生活依稀覺得少了些什麽。我想可能是陽光的熱度吧！L市的夏日過於溫暖舒適，缺乏熱度和色彩變幻。

盛夏的熱情，在這裏只能慢慢地遺忘，讓人有點煩惱。

四季一定隱藏著我所不知道的相同。四季就像東南西北。失去了四季，也就失去了對生活方向的判斷。我愛嫩綠跳躍而出的驚喜，也愛盛夏墨綠的歡呼。因此我並不喜歡常綠樹。我喜歡綠草的全部生命，而不在於它開花之時。看不到冬天徹底的枯黃，就看不到春天的希望。

這裏的生活缺乏記憶，無法跟人生任何過去聯系起來。離開熟悉的地方久了，回憶就飄渺不定。旅居只有短暫當下和未到的未來。一切就像從零開始。如果只在意當下，這裏的生活也挺不錯，也沒有什麽值得遺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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