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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堡夜宴(二十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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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堡夜宴(二十七)

“別緊張……我是正人君子……”

耳鬢廝磨聲伴隨著馥郁香氣從耳畔處傳來。

顧磊磊無法克制地耳尖發燙,心臟怦怦直跳,於五臟六腑處燃起一團烈火。

她想要駕駛著輪椅離開,卻難以控制自己的身體。

哪怕只是挪動一根小手指,都有如搬運大山……

這種旖旎的氛圍一點兒也不讓顧磊磊心動,反而讓她驚出了一身冷汗。

地下四層的神祇,當真恐怖如斯!

歌劇之神——也有可能是歌劇之神的眷屬——的汙染程度和貪婪眼魔不相上下,但更難防備。

猛然間,顧磊磊倒是有些希望這位看不見的來客正是歌劇之神本尊了。

畢竟,如果來的只是祂的眷屬的話,就說明歌劇之神遠比她所見過的任何神祇都要強大。

而歌劇之神在地下四層中,似乎並不以戰力出挑而聞名。

這是顧磊磊第一次碰見和地下四層有關的神祇。

……也是她第一次有機會親身體驗到地下四層與地下五層之間的差異。

早些時候的【副本:黃金樞紐年度馬車競速賽】只是讓她窺見了有關地下四層的少許縮影——那是詭異制造的覆制空間,而非真實。

顧磊磊偏過腦袋,看見幾縷閃耀金發從空中落下,垂墜在她的肩膀上,帶來搔撓癢意。

這名看不見的來客在拿走鑰匙之後,並不願意立刻離開。

他垂下了頭——應該是垂下頭了。

因為,更多的金色長卷發正在從空中落下,於顧磊磊的肩膀上卷曲堆起。

這些金發就像金子一樣閃耀,像絲綢一般柔軟。

影影綽綽的玫瑰氣息從發梢上傳來。

顧磊磊扇動鼻翼。

玫瑰氣息捉摸不透,突然消失不見。

好癢。

卷曲的發尾因為兩人姿勢的輕微改變而無情翹起,如柔滑毛筆般挑.逗著顧磊磊的脖頸。

顧磊磊往更遠處躲去,想要把它們從自己的身上弄走。

她艱難地擡起手指,然後順暢地舉起手臂,撩走了幾縷金發。

金發手感極佳。

顧磊磊捏著金發,微微一楞。

金發的主人愈發低頭,低語聲幾乎距離她更近了一些:“我的頭發很好摸吧?想不想再摸幾下?”

他直白地提議,然後垂下更多的金發。

卷曲金發如波浪般傾撒在顧磊磊的左臂上。

顧磊磊總算是明白過來。

問:為什麽之前還動不了的,剛才卻突然可以移動了?

答:因為他想讓她動起來。

顧磊磊嘴角抽搐,努力讓自己的聲音變得柔和起來。

果然,這招非常有效。

她很快便順利地找回了自己的聲音。

顧磊磊溫柔低語:“鑰匙已經給你了,鋼琴家的邀請函呢?”

她的手指微微動彈一下,不滿地訴說起它們想要抓住什麽東西的欲.望。

看不見的客人低聲笑了片刻——那真是一串有如銀鈴般的笑聲。

顧磊磊的意志正在被銀鈴融化,即將變成一汪春水。

她眨動雙眼,伸縮指尖。

“鋼琴家的邀請函!”

顧磊磊強調道。

她倒是不太擔心這位拿走鑰匙的客人會拒絕交出邀請函。

地窟世界在這方面非常公正公平——無論是人類、詭異還是神祇,只要拿走什麽,就必須交出什麽。

這是萬變不離其宗的核心法則。

但她很擔心自己的意志能不能扛過這位客人的消磨。

它們已經開始融化了。

顧磊磊伸手掩住嘴巴,打了個哈欠。

這位看不見的客人的詭異力量肯定和“舒適浪漫的環境”或是“放下警惕之心,享受當下”有關。

她的頭腦愈發昏沈,很想睡覺。

通宵一晚的疲憊感沒能被短短六個小時的低質量睡眠補足。

一來到舒適的環境之中,她就很想打哈欠,很想鉆進被子裏睡個昏天黑地。

……等到離開副本之後,她一定要找個安全的角落睡到自然醒。

顧磊磊差點兒就要溺亡在融化掉的意志大海中了。

好在,這一回,看不見的客人並沒有讓她等待太久。

銀鈴般的笑聲再次傳來。

“我沒有忘記你的禮物……”他浪漫低吟,“我不會忘記的。”

兩個燙金的信封於空氣中一點點出現。

一只戴著白手套的手握住它們,把它們塞進顧磊磊的手中。

信封是磨砂質地的,因此,摸上去一點兒也不涼。

顧磊磊下意識地收攏指尖,連著客人的手指一起握入掌心。

看不見的客人輕挑地觸摸她的手指,又順著手掌摸到手臂之上。

顧磊磊雙眼茫然,如懵懂孩童般漫無目的地掃視周圍。

玫瑰花瓣從空中悄然落下,沈醉的香氣愈發濃烈。

幾簇綠色莖蔓鉆出漂亮的木頭地板,順著金屬輪子蜿蜒攀爬而上。

它們長著尖刺,卻小心翼翼地避開了顧磊磊的雙腿,在膝蓋處結出花苞。

滴答——

冰冷的水滴滴在顧磊磊的後脖頸上。

昨晚遺留在腦袋上的【滴水長發】沒有忘記自己的守衛身份,朝顧磊磊無聲示警。

但水滴帶來的涼意很快就被體內熊熊燃燒的烈火驅散。

顧磊磊掙紮著開口:“我只要一封……”

看不見的客人露出更多的手臂:“那怎麽能行呢?千裏迢迢過來一趟,我可不能只送出一封。”

顧磊磊意志的潰敗似乎讓這名客人得以露出更多的軀體。

簡直太邪惡了。

這也配叫“中立”?

顧磊磊凝眸註視遠處墻壁上的肖像畫,竭盡全力地避開客人的誘惑。

肖像畫上的貴婦高高擡起下巴,冰冷地怒視前方。

膝蓋處的花苞越長越大,甚至綻開了第一片花瓣。

顧磊磊忽略周遭的一切和正在不斷誘惑她的客人,將註意力集中到一處。

“我在地窟世界之中,而我打算回家。”

她凝視肖像畫,於心中低語。

看不見的客人在沙龍裏到處灑下花瓣,卻唯獨略過了墻壁附近。

應該是這些肖像畫屬於博林男爵……或者是貪婪眼魔,而他無法將手臂伸到其他神祇的地盤中去。

這些思考讓顧磊磊變得冷靜下來。

“這裏是博林男爵的城堡,而博林男爵非但不打算招待我,還打算把我做成她的軀殼!”

顧磊磊的神色略顯扭曲。

邪惡的博林男爵!

她出不去了就要拖其他人下水!

乖乖把自己知道的線索交出來不好嗎?

說不定就有人可以順利出去了呢?

顧磊磊壓下眼皮,掩住憤慨之色。

看不見的客人遲疑一秒,在膝蓋處盛開到一半的玫瑰花逐漸枯萎。

他的語氣聽上去非常震驚:“你有了我,居然還在想其他人?”

語氣雖然震驚,但他的聲音依舊悅耳。

顧磊磊喘出粗氣。

“我要去摸他的金發……”

她垂眸凝思。

“他的金發看上去很好摸。”

“我要去摸他的雙手……”

“他的手指看上去十分修長有力。”

指尖微動。

這位客人的詭異力量對於想要觸碰他的欲望毫無阻攔的意思。

“我要舉起手臂,給他一個擁抱……他的力量看上去對我離開地窟世界很有幫助。”

顧磊磊的眼中漸漸流露出渴望之色。

膝蓋處的玫瑰花再次盛開。

看不見的客人欣喜地展開雙臂。

顧磊磊繼續想道:“可我只是一位普通的人類冒險家,哪怕現在的身份是貴族,也比不過他。”

“他或許是歌劇之神的親信。”

看不見的客人手臂一僵,他忍不住糾正顧磊磊的想法:“我就是歌劇之神……”

哦,那就不奇怪了。

好消息,地下四層的神祇沒有她想象中的那麽厲害。

偏移的思考使得膝蓋處的玫瑰花再次呈現出枯萎跡象,但顧磊磊趕在對方發現之前,便將自己的思緒掰回正道。

她無聲呢喃:“我不能以普通的人類貴族的身份擁抱他,這是對歌劇之神的褻瀆。”

“我要讓我的地位更高。”

“我是萬物真理的人。”

她手臂一松,從【倉庫】裏召喚出徽章,為自己別上。

歌劇之神垂眸觀察她的徽章。

他的低語聲略顯困惑:“萬物真理……我為什麽沒有聽說過你?”

他猶豫一秒,沒有退卻:“你還不是它的信徒,也不是它的眷屬……為什麽要投向它呢?我這裏香氣四溢,玫瑰綻放,不比它強?”

顧磊磊忽略掉歌劇之神的教唆。

她艱難思考:“除此之外,我還要用貴族的禮儀對待歌劇之神……對待神祇的禮儀是什麽樣子的來著?”

一本墨綠色的書籍掉在顧磊磊的大腿上。

“《地窟世界貴族禮儀賞析》。”

她伸手翻開了第一頁。

膝蓋處的花朵迅速枯萎,玫瑰香氣瞬間消散,取而代之的是陳舊的書香。

顧磊磊的身體操控權全面回歸。

“呼……真可怕,是我輕敵了。”

她疲憊地揉揉太陽穴。

“歌劇之神原來那麽閑的嗎?居然還親自從地下四層趕過來圍觀我。”

但歌劇之神的手臂和金發並未離開。

他只是被【萬物真理讀書會】的力量暫時隔絕在外。

暫時。

並非永久。

【萬物真理讀書會】的有效時間只剩下最後四分鐘不到。

哪怕用腳趾頭想都知道,一旦萬物真理的力量褪去,歌劇之神便會卷土重來。

而且,這個道具只蘊含有萬物真理的部分力量,而不是全部。

因此,顧磊磊只是取回了她身體的操控權,卻依舊可以嗅到淡淡的玫瑰香氣,聽見歌劇之神的悅耳低吟。

他淺笑開口:“你是在欲迎還拒麽?沒關系,我很有耐心。”

顧磊磊推動輪椅。

卷曲金發與白手套隨之移動。

他幾乎鐵了心地想要把顧磊磊轉化成自己的眷屬或是信徒,拒絕離開。

顧磊磊無奈嘆息:“我換衣服,你也要跟著嗎?”

歌劇之神的金發如春水般搖晃:“為什麽不呢?我們本該坦誠相待。”

三分半。

顧磊磊不再猶豫。

她取出【火雞節傳統節日套裝】。

歌劇之神笑容不減:“我不介意在我的神廟中養只火雞。”

顧磊磊:“……”

果然是低估了神祇的力量和變態。

她把【火雞節傳統節日套裝】塞回【倉庫】之中。

歌劇之神愉悅低吟:“為什麽要從我的懷抱中逃走?我們可以一起住在玫瑰城中。”

“那可是整個地窟世界中最為浪漫的地方……當然,假如你更喜歡黃金樞紐,也沒有問題。”

顧磊磊深深嘆氣:“你們為什麽都那麽想要我?博林男爵也想要我。”

歌劇之神用詠嘆調一樣的聲音吟誦道:“有誰可以拒絕你的魅力呢?我的美人?你不必擔心博林男爵,她去不了地下四層。”

顧磊磊召喚出另一張技能卡,握在手中:“到底是因為什麽,這肯定是有原因的。”

難道歌劇之神也想離開地窟世界,他同樣需要一具完美的軀殼?

顧磊磊凝眸沈思。

歌劇之神婉轉哀嘆:“何必在意這些?我又不是博林男爵,不會把你做成軀殼的。”

“我渴望一個完整的你,而不是毀掉你的靈魂,當作傀儡來使用。”

原來博林男爵打的是這個主意。

看來,那個儀式八成是“毀掉靈魂,留下軀殼”的儀式了。

這份線索倒是意外之喜。

顧磊磊使用技能卡:“既然不想告訴我真相,又何必假惺惺地引誘我?”

詭異力量驟然升起。

地窟世界中的道具和技能卡對詭異和神祇一視同仁,也不知道是哪位高人制作的。

【上班不摸魚怎麽行?】

【“拜托!天天996、007得上著班,不摸魚,怎麽可能呢?”

某不願意透露姓名的社畜於一次采訪中如是透露觀點。

《地窟前線》制作組在付出了“永久不帶薪長假”的代價後,提取了他深不可測的摸魚精神。

……並使用特殊工藝,凝聚到了這張小小的技能卡中。】

【效果:

使用本技能卡,將獲得十分鐘的寶貴偷懶機會。

在這十分鐘裏,所有人都會以為你在努力工作,在瘋狂地做著你本應該做的事情

——盡管,你早就不知所蹤了。】

【類型:一次性技能卡。】

這張技能卡是顧磊磊在【副本:前往新大陸】中獲得的。

之後,它一直都沒有派上用處,因此便得以保留下來。

顧磊磊悄悄推動輪椅,遠離歌劇之神。

這一回,歌劇之神沒有追上來。

他的金發與雙臂停留在原地,似乎並沒有發現自己的獵物已然宣告退場。

“你就在那兒站著吧。”

顧磊磊心知肚明:召喚儀式的時效有限,歌劇之神早晚會從這裏返回地下四層。

只要躲過最開始的時間就行。

駕駛到沙龍門口後,顧磊磊合攏書籍,解除【萬物真理讀書會】的效果。

“不錯,還剩下一點兒時間,剛好可以在大戰博林男爵的時候用上。”

顧磊磊語氣輕快。

她回頭看了一眼,歌劇之神依舊沒有發現她的離開。

倒是角落處閃爍著奇異的霓虹碎閃,似乎是在觀察歌劇之神。

這不是昨晚的跟蹤者嗎?

就是不知道它到底是什麽東西。

也好,就讓它們兩個去狗咬狗吧。

這樣想著,顧磊磊無情地打開沙龍大門,退出飄落玫瑰花瓣的戰場。

啪。

沙龍大門關上。

站在門口的霍教授皺起眉頭:“你碰到歌劇之神了?”

顧磊磊嘆氣:“你怎麽也知道了?”

這種黑歷史就應該埋進墳墓裏,叫它再也不見天日才對。

霍教授指指她的衣服:“你現在就像是一朵行走的玫瑰花,身上全是玫瑰味。”

“快去洗個澡,歌劇之神會通過他的氣息來定位冒險家。”

明白了。

就是說歌劇之神會像個變態一樣聞著味道追過來。

她現在可是個殘疾人啊,洗澡一點兒也不方便!

顧磊磊悲傷地駛回房間。

普通的水流自然洗不掉歌劇之神的玫瑰氣息,但她可是有一大堆【潔凈之水】的不普通冒險家!

顧磊磊脫下浸透香氣的衣服,好好地把自己洗了一遍,又用【潔凈之水】沾濕毛巾,擦拭全身。

馥郁的玫瑰味散去,取而代之的是清新的潔凈感。

不得不承認,潔凈之主的“友善”名至實歸。

祂不但是唯一一個不會聞著味兒跑過來,想要把顧磊磊這樣那樣的神祇,而且是唯一一個深入接觸了也不會帶來太多汙染值的神祇。

“好人啊!”顧磊磊熱淚盈眶,“如果你來找我幫忙,我一定會幫你的!”

她沒有忘記自己對潔凈之主的許諾。

潔凈之主理應得到第二次機會,她確實是個非常罕見的好人。

“抵達黃金樞紐之後,我要去找找看還有哪裏的自動販售機會出【潔凈之水】。”

“這個水真的很好用,只可惜規則限制一次性只能帶走一百瓶。”

“嘖,太少了,不夠用。”

顧磊磊戀戀不舍地清點數量,換上幹凈衣服。

玫瑰味順著水流被沖進下水道中,消失不見。

此時此刻,距離顧磊磊使用【上班不摸魚怎麽行?】已經過去了半小時有餘,歌劇之神沒有追來。

她小心翼翼地推開臥室大門,前往霍教授的房間。

既然她在洗澡,付紅葉又不見蹤影,返回的畫家只可能跑去和霍教授匯合。

咚咚咚。

顧磊磊敲響房門。

畫家的臉欣喜探出:“你回來了,快進來!”

她的臉縮回門後。

顧磊磊推門而入。

霍教授平靜掃視顧磊磊的全身。

他依照慣例詢問顧磊磊的情況:“理智值怎麽樣?”

顧磊磊找了個地方坐下:“還好,下降了一些,但沒有下降太多。”

她依舊停留在“幻視”的階段。

霍教授又道:“歌劇之神沒有出現,你可以暫時放心了。除非你再一次召喚祂,或是進入了祂的地盤,要不然,祂是不會過來找你的。”

畫家好奇湊近:“祂的地盤?”

顧磊磊簡單解釋:“地下四層,玫瑰城。”

有點兒糟糕。

想要救幽幽白光的話,顧磊磊勢必要前往玫瑰城,和紅夫人會面。

或許可以想個辦法把紅夫人從玫瑰城裏弄出來……

可是,假如她的猜想沒錯,紅夫人之於歌劇之神,應該等同於博林男爵之於貪婪眼魔。

她應當就是歌劇之神的核心信徒之一。

紅夫人會不會在見面的下一秒就把自己賣掉?

顧磊磊有些發愁。

好在,這件事情暫時不必糾結。

希望她能在黃金樞紐裏找到解決這個麻煩的辦法。

或者,直接把麻煩丟給幽幽白光也行。

反正需要脫困的人是它,而不是自己。

顧磊磊收回思緒,她問霍教授:“付紅葉呢?”

自從進入沙龍之後,他就消失不見了。

霍教授搖頭:“不知道,我也沒有看見他。”

奇怪。

顧磊磊撓撓頭發,見右上角的人數並未減少,便幹脆擱置此事。

對抗歌劇之神消耗了她不少精力和意志。

顧磊磊決定尊崇本心,先去臥室裏睡上一會兒。

“對了,我已經拿到邀請函了。”

在離開霍教授的客房前,顧磊磊沒忘記通知大家這個好消息。

在地窟世界中,“好奇心害死貓”可謂是一句至理名言。

因而,顧磊磊很好地管住了自己的手,沒有去查看邀請函的內容。

她簡簡單單地爬上床鋪,簡簡單單地拍松枕頭,簡簡單單地拉上被子……

然後簡簡單單地睡了一覺。

或許是日有所思,夜有所夢,顧磊磊夢見了一片巨大的玫瑰海。

看不清臉龐的歌劇之神企圖用花瓣將她淹死,而她則掙紮著在玫瑰海中游來游去,最後拔出了一只浴缸塞。

無邊無際的玫瑰花瓣就像是浴缸裏的水一樣,打著轉兒消失不見。

歌劇之神氣憤吟誦:“我一定會回來的!此仇不報非君子!”

……緊接著就被她一腳踹進了下水道裏。

“這都是什麽亂七八糟的噩夢。”

顧磊磊痛苦醒來。

這一回,叫醒她的是連綿不絕的敲門聲。

咚咚咚!

咚咚咚!

咚咚咚!

敲門聲又快又急,似乎不把她吵醒,誓不罷休。

“糟糕。”顧磊磊扶住額頭,打開手機,“不會是睡過頭了吧?”

還好,手機上的時間顯示,現在剛好是應該起床的時間。

顧磊磊坐回輪椅上,為眾人打開大門。

三個人魚貫湧入。

消失許久的付紅葉重新歸來,只是氣質大變。

顧磊磊詫異地看向他:“你怎麽了?”

他難得不笑了,看上去也不像是在生氣。

只是面無表情,死氣沈沈。

付紅葉歪頭低語:“我和這具身體的鏈接變弱了,等到離開副本之後,需要額外花點時間修一修。”

他僵硬地走到座椅前坐下,一動不動。

顧磊磊試探問道:“你之前去做什麽了?”

付紅葉平靜開口:“意外碰到了詭異。”

說罷,他似乎是覺得這個回答過於簡略,便又補充道:“活動太多會讓我和身體的鏈接變弱,我需要時不時地返廠一下,重新加強鏈接。”

他想要扯起嘴角——未能成功。

現在的付紅葉就像是一具被人操控的屍體那樣僵硬。

……也不排除這確實是真相。

顧磊磊回憶起“覆活的代價”,猜測這或許就是付紅葉付出的代價之一。

他確實“覆活”了,但是,並沒有真正的覆活。

他只是作為一片靈魂,穿上了一具屍體,假裝自己沒有死去。

顧磊磊不忍心繼續戳他的痛處,只好改變話題:“我們今天晚上需要下樓一趟,畫家你想來嗎?可能會很危險。”

畫家猶豫片刻:“來吧,我總不能看著你們冒險,自己坐享其成。”

“再說了,我也是有兩把刷子的。”

她高高地擡起下巴,手持一只調色盤和一只毛筆:“‘畫家’的身份和我非常匹配,我猜,我們的賓客職業或許參考了我們過去的職業。”

她向顧磊磊展示她的能力。

畫家沾上少許顏料,在墻壁上畫了一扇門,直接走了進去。

門在五秒後消失不見。

她從浴室裏重新走出。

顧磊磊震驚地張大嘴巴:“要是昨天有你,我們何必那麽吃力?”

畫家搖頭:“我的顏料有限。而且,我只能打開一扇門,不能打開一條隧道。”

但她的能力依舊十分有用。

顧磊磊決定把“開門”的任務交給專業選手來完成,她就不賣弄她的兩根小鐵絲了。

“你的隊友呢?”她沒忘記畫家不是一個人來的。

畫家笑道:“他應該也會來的。”

兩個名額定下。

顧磊磊遲疑看向付紅葉:“你……”

付紅葉很快開口:“不管我去不去,我的這具身體都要修了,所以我會去。”

“如果有什麽需要送死的地方,我可以幫忙。”

他擡起手臂,檢查肢體的靈活度:“撐到這個副本結束問題不大,就是在副本結束後,我得離開一會兒,或者……”

付紅葉眼神飄忽。

顧磊磊了然問道:“你返廠需要多久?”

付紅葉道:“一天。”

一天的時間還等得起。

顧磊磊答應付紅葉,只要不出意外的話,就會在荒野上的人類營地中等他歸隊。

“對了,你之前給我的那箱子肉泥還在呢,它們會不會有用?”

顧磊磊問道。

付紅葉沒有拒絕:“但現在時間不夠。”

修理身體所需要的時間比顧磊磊想象中的更久。

倒也不是很奇怪,這畢竟是一個大項目。

霍教授沈思片刻,提出不情之請:“你能不能提供你覆活的方法?”

付紅葉看了霍教授一眼:“可以,雖然你們用不了。”

“為什麽?”

“因為代價太大。”

付紅葉或許不是純正的人類冒險家。

顧磊磊一邊聽著他和霍教授的對話,一邊猜測他的身份。

他可能和黃主任差不多,只是黃主任在變成詭異的線外停下,而付紅葉已經跨了過去。

不過,他看上去神志清醒,也不像其他詭異一樣帶有濃烈的汙染值。

這或許和他的經歷有關。

顧磊磊不打算追根究底,問出全部秘密。

每個人都有自己的隱私,就好比她自己也沒有告訴別人,她其實是一名穿越者。

簡單的交流過後,四個人各自分配到了一名“女仆”。

今天晚上,大家會一起出發,以求戰鬥力互相補足,避免因為需要分隊探索,而導致有人不得不單人成行。

顧磊磊一行人準時抵達宴會廳。

空氣中,博林男爵的聲音愈發得意洋洋。

她大概是認為自己已經勝券在握了……

顧磊磊漫不經心地切開盤中的牛排。

這一回,女仆和賓客們都沒怎麽聊天。

餐桌上一片寂靜。

飽餐一頓後,照例是選擇女仆的時間。

四名賓客,四名女仆,隨便選擇,怎樣都行。

反正肯定不會有人被剩下的。

很快,大家便都挑走了一位。

“晚上見。”

李玲雀躍地凝視顧磊磊的雙眼,然後小跑著跟隨其他人鉆進小門,徹底消失不見。

顧磊磊一行人同樣返回客房。

考慮到在正式出發之前,大家還得擠在一張床上睡一會兒,因而,這一回的組隊特別考慮了性別的問題。

探索的時候另說。

那個時候都已經到地下室裏了,想怎麽組隊,就怎麽組隊。

顧磊磊拍拍床鋪,看著李玲小心翼翼地在三分之一處躺下,為自己留下大半空間。

“晚安,我不會拖你們後腿的。”李玲的聲音略顯顫抖。

“晚安。”顧磊磊關掉電燈開關。

再次醒來,已經是晚上九點半。

八個人在顧磊磊的客房中集合完畢。

三只燭臺整齊排列在矮櫃上方,飄起裊裊白煙。

男冒險家躡手躡腳地走到床前,把【倉庫】裏的東西丟到被子上。

“噓……女仆長肯定不會懷疑是我的。”他驕傲開口,“瞧!我直接就把她的庫存搬空了!”

足足一百多根蠟燭在被子上滾來滾去。

這一回,顧磊磊一行人無需節約,畢竟每個人都能被分到足夠的蠟燭點燃使用。

“還有!”

男冒險家神神秘秘地拉開外套,從懷中取出一大只玻璃瓶來。

“在來之前,我和畫家抽空跑了一趟,把那瓶喝起來像蜂蜜水的液體全都搬出來了!”

他略顯興奮,神采奕奕道:“來,我看過了,這個瓶子裏足足有一公斤呢!差不多夠喝了。”

顧磊磊一行人並不需要喝太多。

因為瓶子就在她們的手上,完全可以只喝“足夠通過走廊”的量。

去地下室送飯的女仆之所以需要喝上300ml,是因為她們還能算上“從廚房抵達地下室”和“送飯”的時間。

顧磊磊提醒他:“你拿了那麽多,女仆長肯定會發現的。”

男冒險家露出了破罐子破摔的神色:“發不發現都一樣,如果今晚不成,明晚我們都得去死。”

確實如此。

難道說,男冒險家覺得自己的靈魂非常純潔?

顧磊磊思索片刻,不打算破壞他的想法。

有人站在自己這邊又不是壞事。

沒必要把可靠的隊友推向其他陣營。

“那麽,我們出發吧。”她低語道。

這一次的組隊和上一回的不同,顧磊磊精心將眾人分成“前鋒”、“中鋒”和“後衛”三組。

“前鋒”將由霍教授和李玲組成。

霍教授的頭銜【白衣天使】可以保證兩個人無論如何也能活著返回。

而李玲的頭銜【黑暗中的舞者】則具有五感加強的正面BUFF,使她能夠發現正常情況下無法發現的異常。

他們會先一步出發,排查前路中明顯的“地雷”。

比如說:前方有大量詭異,需要警惕。

中路則由“畫家和男冒險家”,以及“血手屠夫和顧磊磊”組成。

畫家和男冒險家顯然是老搭檔了,顧磊磊不會冒險將他們拆開。

至於血手屠夫……

這主要是因為血手屠夫可以輕松地把顧磊磊連著輪椅一起扛走,他是顧磊磊上下樓梯的“人.肉電梯”。

“別忘了,連續使用屠刀會導致你體內的汙染加深。”

顧磊磊提醒血手屠夫。

這就是為什麽他明明很能打,卻沒辦法當“前鋒”的關鍵原因之一。

這是一次隱蔽活動,她不能冒“血手屠夫突然殺紅了眼,開始到處亂砍”的風險。

付紅葉和軍師負責斷後。

其中原因自然明顯。

軍師坦然開口:“如果真的發生了什麽意外,我會把他當炸彈丟出去的。”

軍師對於“背刺隊友”一事毫無心理壓力。

付紅葉平靜嘆息:“哪怕我不會死,你也不要把‘拋棄我’這件事情說得如此理所應當。”

軍師聳聳肩:“你既然不會死,那就不叫拋棄,這叫戰略性轉移。”

付紅葉別過頭去,不想理他。

顧磊磊又把昨晚碰到的威脅著重強調了一番。

她沒忘記提醒眾人:“或許會在黑暗中看見一片霓虹色的碎光,我也不知道它到底算什麽東西,但至少在昨晚,它沒有襲擊我們。”

“不過,仍然需要提高警惕。”

“畢竟它肯定不是冒險家就對了。”

眾人嚴肅對待此事,把它牢牢記在心中。

時針指向十點鐘的方向,顧磊磊一行人接連出發。

如果不發生什麽意外的話,她們的理想計劃是“從電梯出發,從電梯返回”。

使用傳送儀式會導致眾人的精神值下降,這同樣不是什麽好事。

踏,踏,踏。

輕微的腳步聲在走廊上響起,一路蔓延至樓梯,又來到一樓的電梯旁邊。

顧磊磊小心翼翼地按下按鈕,等待柵欄門開啟。

“人太多了,我們需要分兩組行動。”她小聲說道,“時間足夠,巡夜的骷髏女仆們不會那麽快折返,大家不必擔心。”

眾人紛紛點頭。

為了安撫被留下的冒險家的情緒,顧磊磊同樣加入第二組中。

電梯板載著第一組緩緩下沈,消失在電梯井的深處。

明亮的黃銅色電梯井倒映出跳動的燭光,看上去一片祥和。

顧磊磊沒有忘記,這裏曾被濺射過大片大片的血跡。

很快,電梯板重返一樓。

軍師面容嚴肅:“它們還沒有回來。”

顧磊磊短促命令道:“走!”

四個人進入電梯。

只有一塊電梯板的危險電梯再一次向下移動,顧磊磊擡起頭來,觀察樓層與電梯之間的夾縫。

霓虹色的碎光沒有出現。

難道……它是和歌劇之神同歸於盡了?

顧磊磊眼珠轉動,猜測概率較大的可能。

四個人沈默地等待電梯抵達地下室。

幾分鐘後,緩慢下墜的電梯板停下。

燭光下的畫家興奮地揮舞雙臂:“你們來了!很順利,這裏很安全,沒有出事!”

顧磊磊推動輪椅離開電梯:“那我們就需要快點行動了。”

這一回,穿過滿是看門狗的走廊就變得輕松很多。

顧磊磊等人按照比例喝下足夠的蜂蜜水味液體,等待李玲掏出鑰匙,打開走廊裏的柵欄門。

她雀躍低呼:“我騙女仆長說:‘我把這扇門的鑰匙丟了’。她沒有懷疑我,因為我真的差點死在這裏。”

鑰匙轉動,鐵門順利打開。

看門狗嗅嗅靠近的李玲,嗚咽一聲,蜷縮到角落處趴下。

李玲揮動右臂:“快,跟上,我們喝的量只能維持三分鐘的效果!”

在三分鐘之內跑過五百米的問題不大,但現在,賽道上還有許許多多的障礙物需要跨越。

眾人紛紛奔跑起來,向前沖刺。

顧磊磊被血手屠夫搖晃著扛起,看向手機——作為唯一一個不需要自己跑的“殘疾人”,她負責計時。

假如三分鐘快到了,而大家還沒有抵達走廊終點,就需要補喝一口液體,以防不測。

好在,這種危險的事情並未發生。

顧磊磊平安地抵達終點,看著跑在最後的畫家和男冒險家同樣在三分鐘之內趕到。

李玲匆忙鎖上柵欄門。

她沖向拐角後方,與眾人匯合。

“完美,再過十秒鐘,藥劑就要失效了。”顧磊磊記錄時間,“這一次,我們先不要和鋼琴家會面——如果我們無法前往下一層,再去找他也不遲。”

她還不想那麽快就和歌劇之神重新見面。

如果可以的話,她希望在副本結束的那一刻,才把鋼琴家的邀請函撕開。

在此之前,她將代為保管。

踏踏踏。

八個人的腳步聲在牢房走廊中響起。

夜晚的牢房一片寂靜,幾乎聽不到任何聲音。

顧磊磊一邊推動輪椅,一邊回想值班表上傳達的隱晦信息。

“下樓的數十名骷髏女仆……她們不會返回。”

她停下輪椅,提醒眾人:“不要珍惜蠟燭,我們需要提前點燃它們。”

“假如骷髏女仆們沒有返回一樓,那麽,她們不是在這一層等我們,就是在下一層等我們。”

話音未落。

另一陣腳步聲便從牢房走廊的更深處鬼魅傳來。

搖晃的燭火躍過拐角處,在墻壁上泛出明媚的黃光。

感謝小天使的投餵、鼓勵與追更呀!這一章特別長(叉腰)所以也算加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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