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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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9章
秋天過去, 氣溫一天天轉涼，日藜穿越後的第一個冬天來臨了。
前幾批全地形農業機器已經大規模鋪展開，采摘獼猴桃的季節過了，緊接著就是各類柑橘的采摘、運輸, 機械化采摘起到了不小的作用。
至於養殖芯片, 也開始在百裏集團的自動化肉豬養殖場進行試用, 雖然離肉豬出欄還有一段時間，但前期成本已經大幅度降低，在全自動AI輔助的養殖模式下, 後期成本基本也能精確估算。
等到明年第一批肉豬出欄, 連續虧損兩年的辦公樓養殖場就會轉向盈利，開啟真正的養殖新紀元。
日藜就這麽淡出網絡後, 本來還有人惋惜說, 本來還以為她會進入某頂級高校實驗室, 做科研發文章, 在科研上為國家爭光，沒想到她就這麽跑去創業撈金, 直接在科研圈子裏銷聲匿跡了似的。
在眾多科技領域中, 農業一直是最低調的那一個，就算是百裏集團這種龍頭企業, 在大眾眼中也就是個賣豬肉的，至於技術疊代、農牧產品種類更新, 平時誰會去關心？
直到年底的國際技術峰會上, 才突然有人發覺, 日藜設計的那些助農機械、養殖芯片, 已經在國內外申請到十來個不同的專利。
除了基礎的農業，很多前沿科技也得用到她的專利。
日藜忙著沒有來參加會議, 但她抽出一點時間，同意了主持人的原生連線邀請。在連線中，主持人問她：“日藜老師，這幾個月裏，網絡上對您的討論一直層出不窮，有人說您不去發展高科技，反而創業做實業，這是一種浪費。請問您怎麽看待這種說法？”
能有什麽看法？
“對我來說，腳踏實地和仰望星空並不沖突。”
視頻裏的日藜坐在一張簡素的辦公椅上，身後背景明顯是鄉野風格的辦公室，窗外能看見遠處的“種豬養殖”字樣。
種豬場和肉豬場不一樣，前者一般建在無人的深山裏，對進出人員的防疫都有嚴格要求。
日藜這段時間要麽在工廠實驗室裏，要麽就在荒山野嶺裏忙活。
視頻背景裏簡樸的氛圍完全擋不住日藜身上的那股由內至外散發的悠然、強大的氣場，不管在哪兒，都不影響她向著自己的目標前進。
就像她說的那樣，對她而言，腳踏實地和仰望星空並不沖突。
日藜還要忙著開發實驗，答完就掛斷視頻。至於這通電話在網上又引起多大風浪，那都是之後的事兒了。
除了生物芯片的開發，種豬場的各個養殖設備，包括糞肥回收裝置，都需要進行一次大更新，日藜在種豬實驗室一直忙到年前，才終於有時間回城裏。
之前她天天紮在實驗室，離開這天才發現，場內外不知什麽時候掛滿了紅燈籠，辦公室門口也貼上了對聯。
路過村鎮，還能看見有人在放鞭炮，劈裏啪啦，火光閃個不停，和城裏的霓虹燈光完全不一樣。
要過年了。
日藜穿越前的那個世界沒有新年，在首都城區，一年四季都是一模一樣的霓虹燈光，偶爾下雨，大多數時候都是一成不變的電子穹頂下的藍天白雲。而她長大的那座垃圾星，經常被沙塵籠罩。
從來沒有過這麽喜氣洋洋的節日。
開車回家路上，日藜心情都好了一些。
進了月城城區，離家還有半小時車程，日藜突然接到張小雲打來的電話。
“姐姐下午好！”張小雲聲音有些激動，她那邊人聲嘈雜，還聽得到滴滴答答的腳步聲，“我、我這裏奧賽冬令營結束啦！”
張小雲難得這麽活潑，隔著電話，日藜都感覺得出來，她這時高興得蹦起來了吧。
“考得怎麽樣？”日藜唇角勾起問。
奧賽冬令營，前幾天培訓、上課，最後一天就是考試。冬令營結束後的下一次奧賽，就是夏天的國際比賽。
“嗯！”電話那天，張小雲難得有這麽神采飛揚的時候，眉眼彎得像月牙，“雖然還沒出成績，但我有信心拿第一。”
“恭喜。”日藜目光漸漸柔和，“我知道你可以的。”
張小雲：“姐姐你在家嗎，我有東西要給你！”
日藜：“還有半小時左右到家，你在冬令營基地？我來接你？”
張小雲連忙搖頭：“啊不用不用，我坐公交到姐姐家，我在月城大學這裏……時間應該差不多。”
“行。”日藜點頭。
半小時後，日藜停好車，坐電梯抵達家門口，空空蕩蕩的，沒看到張小雲的身影。還沒到嗎？她回家接杯水，休息了一段時間，還沒等到張小雲人，日藜怕她路上遇到什麽事兒了，直接打個電話過去：“雲雲？”
等了十來秒，電話接通：“啊……！我、我已經到了……我忘了時間，姐姐不好意思……”
小雲聲音慌慌張張，伴隨著劈啪的腳步聲。
幾秒後，電話掛斷，敲門聲響起。日藜開門，意外地看見門外除了張小雲，還站著一個熟悉的身影。
百裏楠披著件咖色風衣，懶懶靠在門邊，目光落在她前面的張小雲背上，非常柔軟：“我出門扔垃圾，剛好碰上了雲雲小朋友，就邀請她到我家坐一坐，誰知道，一不小心聊的忘了時間，不好意思啊。”
張小雲揉揉微紅的臉頰：“姐姐，抱歉。”
“沒事兒，謝謝你幫忙照顧小朋友，免得她在樓道裏等我。”和百裏楠打過招呼，日藜把張小雲接到自己家裏，“沒等太久吧？”
“沒，我剛到這裏，就碰上了隔壁漂亮姨姨。”張小雲臉蛋還在發燙，她埋頭，從大包小包裏翻出一個精美的禮品包裝袋，遞給日藜：“新年快樂，姐姐。”
日藜怔了一瞬，沒想到張小雲說要帶給她的東西竟然是新年禮物。
她完全沒想到新年還要送禮物這件事……啊對，好像前幾天，林諾也說有東西寄給她，快遞已經要到了。洛水那邊給了她好幾張購物卡，百裏楠也邀請她一起去吃飯。
她是不是得準備回禮？
想到給朋友們準備禮物這件事，日藜竟然不覺得麻煩，心底反而泛起很柔和的感覺，這是在穿越前從未有過的。好像除了搞科研以外，她又找到了一點點活著的新樂趣。
“謝謝雲雲。”日藜正要拆開包裝，張小雲卻臉紅地擺擺手：“姐姐你晚上再、再拆禮物吧。”
“好。”日藜笑著放好禮品袋，順口問，“冬令營結束了，你接下來怎麽安排的？多久回家？”
“下……下周吧，下周回家。”說到回家，張小雲眼神本能地躲閃一下。
“怎了了？”日藜註意到。
“我……”張小雲猶豫了一下，低聲說，“爸媽現在都搬到城裏，和弟弟住一起，陪他讀書。我準備等寒假回村裏的時候，再和他們一起出發回去。”
日藜之前聽張小雲提到過，城裏那套房是奧賽組委會低價“租”給張小雲的，一室一廳的小房子，張家父母和張小淩三個人住已經夠擠了，根本沒位置給張小雲住。
這一家人啊……只能說，意料之中吧。
“那你現在……？”
“我住冬令營的宿舍裏。”張小雲唇角抿起一絲淺淺的笑，“我準備這幾天就在學校裏看書覆習，為下學期的二診做準備。”
一診和期末聯考早就過去了，日藜有註意張小雲的成績，兩次都是第一，接近滿分，把第二甩出一大截。她沒必要把自己逼得這麽緊。
“在學校一個人多無聊啊，來我家住幾天吧，我也正好休息一段時間。”日藜敲定了，“我還沒給你準備回禮呢。正好，帶你去選禮物。”
不等張小雲回絕，她就拉起她的手：“走吧，帶路，我們去拿行李。”
“我……”張小雲眨了眨眼，感覺到日藜手心的溫度，乖乖跟上她的腳步，不說話了。
……
入夜，等張小雲收拾得差不多，入睡前，日藜終於有時間拆開她的禮物袋，袋子沈甸甸的，很有分量。
打開袋子，裏面是兩個分開的咖色紙盒包裝，日藜拆開重一些的那個，看見裏面的東西，眼皮不由得驚喜地跳了下。
竟然是她在荒島上做的那個全地形代步車的小手辦，還有幾張張小雲畫的手稿，和她畫的設計圖大差不差。的確是很驚喜的禮物。
另一個盒子很輕，裏面裝的是一副毛絨手套，雖然張小雲沒說，日藜猜都猜得到，這大概是她親手織的。日藜以前也送過張小雲一個手套。
日藜也想好新年給張小雲送什麽了。
“星辰，留意一下最近的V livehouse門票。”
V是活躍在月城很火的一個女子搖滾樂隊，在《學習吧》節目的第一期裏，張小雲進行那場即興架子鼓演出後，她們有轉發過張小雲的視頻。
張小雲是在節目結束過後，才擁有屬於自己的智能手機，而日藜今天無意間看見，她的手機屏幕是V樂隊合照。
既然張小雲喜歡，那就正好去看看唄。
星辰很快查到門票：“17號下午和晚上有一場，時間是分別是兩點到五點，八點到十一點。大小姐，您和百裏小姐在17號有約，時間會不會有沖突？”
“我問問她。”
百裏楠約的日藜17號一起去吃晚飯，說是她們老家那邊的習俗，團年。月城這邊都是除夕過後才開始吃年夜飯，但百裏楠老家那裏年前就要開始團年。
應該是很正式的場合，最好不要遲到。
日藜給百裏楠發消息：【17號晚上幾點見？我和雲雲下午想去看演唱會，兩點到五點，時間來得及嗎？】
接近淩晨，百裏楠居然秒回：【來得及，晚飯六點半開始】
百裏楠：【你們是要去V的livehouse？】
日藜倒是沒想到，這麽巧，百裏楠居然也在關註著V樂隊。
日藜：【嗯哼。】
百裏楠：【加我一個？我們一起，看完正好去吃飯，雲雲也去。】
日藜：【行，我問問她。】
日藜考慮到張小雲可能會社恐不自在，本來打算自己一個人赴宴。
團年飯上除了百裏楠，她父母也會在。百裏楠老早就說過，她父母一直想見一見日藜，看看百裏集團的這位合作夥伴。
用她的話說就是：“兩位老人家雖然身體不好一早就退休了，但他們還是一直關心著公司，什麽心都想操。”
百裏楠：【不用問。】
百裏楠：【雲雲肯定去。】
日藜：？
百裏楠和張小雲也就見過兩三面吧，怎麽弄得比和她還熟似的？
……
這幾天，張小雲幾乎沒和家裏聯絡過，倒是日家想方設法聯系日藜好幾次，先是日落海，想方設法地換號call日藜，完全沒了以前那股子大少爺勁兒，居然低三下四地求日藜幫幫日家，說日家越來越窘迫，快要過不下去了。
日藜懶得理他，全部交給星辰應付。
然後是出發去看演出的那天，日藜和張小雲蹭著百裏楠的車，開到小區門口，遠遠就看見一輛黑色邁巴赫商務車。日白鷺站在車邊，旁邊沒有衛西元的身影。
“那是……”開車的百裏楠註意到了，前半年裏日家這位隔三差五出現在各個峰會裏蹭人脈，她不認識都難，百裏楠知道日家和日藜關系不好，一直都當個笑話看。
“我直接繞過去？”百裏楠一踩油門。
看著不遠處靠著車門抽煙的日白鷺，日藜沈默片刻，搖頭：“算了，我去和她說一兩句。”
日白鷺都找到她小區來了，誰知道下次會不會直接到家門口，還不如現在就把這個麻煩解決了。
日藜剛下車，日白鷺的目光便投來，目光很沈，隔了幾秒，她嘆息似的滅掉手裏煙頭，徑直走向日藜，腳步微沈。
日藜已經快忘了上次和日白鷺見面時，她是什麽模樣，只陰郁感覺，應該是很有傲氣的一個人，現在卻能從她身上看出幾分頹然無力。
“日藜。”隔著幾步，日白鷺停下腳步看著日藜，下意識想抽口煙，手擡起來才想起自己已經把煙滅了，“家裏最近不太好。”
“我知道。”日藜平淡道。
日白鷺下意識地皺眉，又努力平息情緒，緩緩呼口氣繼續說：“網上的輿論越來越難聽，願意和日家合作的廠家越來越少，家裏快撐不下去了……這段時間，甚至要靠青空的服裝廠來補貼家裏。”
“那和我有什麽關系呢？”日藜淡淡笑，“日家的輿情，不都是你們自己作出來的嗎？還是說你覺得提起青空，我就會心軟？”
日白鷺沒有回應，不置可否，眸中竟然浮現出幾分悔意。
“對我來說，青空是青空，日家是日家。相信青空也是這麽想的，媽，你不是從青空那裏知道我的地址的，對吧？”
看著沈默的日白鷺，日藜已經知道了答案，日青空的確沒把她的地址透露給日家人。
日藜會幫日青空，但她不會幫日家。這半年裏，在日藜的牽線下，日青空的廠子的確在慢慢向山裏發展，公司擴張了一倍。至於日青空怎麽幫扶日家，也和日藜無關。
“日藜，媽知道……自己以前對不起你，我們一家以前都錯了，我是想和你從頭開始的，我們再怎麽，畢竟是一家人……”日白鷺艱難說出這堆話。
“從搬出去那時起，我的態度就很明了，既然日家一直以來都不喜歡、不接納日藜這號人，那就徹底斷開關系好了，大家互不打擾，不是嗎？”日藜淡淡道。
日藜看著日白鷺擰巴的神色，知道以她的性格，估計再說不出別的什麽話了。該說的都說得差不多，日藜直接收尾：
“你來求我幫忙，我能幫什麽？在網上替日家美言幾句？然後日家的輿情危機就過去了？拜托，網友又不是傻的，或者說，你真以為這場輿情的重點在我？與其來找我，不如去查一查輿情來源究竟是哪兒。”
星辰無意間發現，有關日家的輿情都是出自幾家網絡水軍公司，明顯是有人故意為之。
有人一直在針對日家。
日藜話就說到這兒了，她相信和日落海、衛西元相比，日白鷺是聰明人，能聽懂她話裏的意思。
百裏楠已經將車開到面前，日藜順勢轉身上車，百裏楠毫不掩飾地對窗外嘖一聲：
“什麽人吶，這麽多年都對親女兒不聞不問，家裏出問題了就想到女兒了是吧？”
“你……”日白鷺下意識想開口呵斥，看見百裏楠的臉，話語一下子被吞回去，她擡手揉揉額頭，回過身來時，車子已經開得很遠。
百麗集團……也是日家拼命想巴結卻巴結不上的存在。
不知道從什麽時候開始，日藜也站在日家攀不上的地方了。
如果她能不那麽沈醉於工作，早一點發現就好了……日白鷺搖搖晃晃走回車邊，無力地靠在邊緣，懊悔得心血翻湧，忽然一陣反胃。
“咳咳……！”日白鷺埋頭，竟然咳出一口黑血。
她看著那口黑血，許久後，忽然笑著搖了搖頭。或許，這就是她自大的報應吧……
……
日藜回到車上，氣氛一時有點凝重。
百裏楠還好，她和日藜都很熟悉了，更何況她們這些做生意的，圈子裏各種破事兒都見得七七八八，她知道這事兒不會對日藜有任何影響。
張小雲一張小臉上，“擔心”兩個字都快漫出來了，一雙漂亮的異瞳忽閃忽閃地眨，寫滿關切。
她知道日藜和家裏關系不好，但親眼看見這一幕，依舊覺得害怕。
“我沒事。”日藜笑著揉揉張小雲的腦袋，“我不是早說過嗎？就算是和自己有血緣關系的親人，也不一定信得過。反正，我從來沒把他們當回事過，你別擔心。”
“就是。”百裏楠一打方向盤，輕快附和道，“雲雲小朋友，誰對你好，你就對誰好，誰對你不好，那管他是誰呢？你都不要在乎。”
張小雲先是點了點頭，不知道想到了什麽，沈默地將目光移向車窗外，眸光閃爍。
估計是想到自己家裏人了。
如果是日藜遇到張家那種人，那她不僅要早早脫離，說不定在離開前還得把那幾人扒層皮再走。
不過張小雲現在還小，還在讀高中，她一時半會擺不脫家裏的桎梏也正常，她需要的或許只是時間。
原文裏的她不也在長大後徹底和家人決裂了嗎？
車子很快停在演出停車場，下車之後，還沒進場館，周圍的氣氛已經非常濃郁。成群結隊拿著熒光燈和應援手幅的年輕人，走在人群中，都能感覺到青春活力帶來的旺盛生命力。
張小雲明顯有被感染到，從管理員手中接過熒光棒後，她下意識跟著人群蹦跳著揮舞兩下，又立馬收斂，偷偷往周圍張望。
百裏楠把她的小動作盡收眼底，笑得彎腰：“哈哈哈哈……別害羞，小朋友就該有小朋友的樣子，學習固然重要，玩耍也一樣重要。”
說著，百裏楠推著臉紅的張小雲往前排走。
日藜沒有往前面湊熱鬧，她對演唱會的興趣其實並不大，本來就是陪著張小雲來的。
沒想到張小雲和百裏楠處得這麽好，張小雲看著在害羞，但眼底一點兒怯怯的意味都沒有，反而藏著雀躍。
眨眼，她們就被livehouse裏的人群淹沒，看不見了。
隨著劈裏啪啦的搖滾樂聲奏起，人群沸騰，日藜找了個墻邊的位置，坐下安靜欣賞這一演出。
雖然她對搖滾不感興趣，但也有被現場的氛圍感染到。
V的這一場演出主題是“新生”，選曲都是非常熱烈的風格。舞臺打光冷暖色調交織，光線變化與吉他音、貝斯、鼓點融合在一起，爆發出一輪輪新的高丨潮。
日藜的位置，只看得到隨著樂聲擺動歡呼的人群，偶爾才能瞥見臺上演奏者們極其富有生命力的搖擺。
三個小時的演出好像一晃眼，沈浸在演出中，還沒反應過來就已經結束。
演出結束，人群慢慢離場，日藜依舊坐在原位等著百裏楠和張小雲，卻突然聽見臺上話筒聲：“今天的演出很開心，感謝大家的到來……除此，我們還發現了一個意外的驚喜——雲雲小朋友，你願不願意和我們合照呢？”
鼓手從座位上起身，她的聲音低沈溫柔。
場館裏剩下的人群一下頓住腳步，演出的時候黑燈瞎火沒人註意到，這時其他人的目光卻無比敏銳地落到張小雲身上。
“我……”張小雲臉頰倏地通紅。
臺上，樂手們已經站到最前方，笑著朝她伸出手。百裏楠輕輕拍拍她的肩膀，無聲鼓勵她。
張小雲點點頭，小步跑到樂隊那兒，被他們簇擁著排在中間。
“哢嚓。”
遠處的攝影師拍下這一幕。
接下來，鼓手還邀請張小雲試一試她的架子鼓，不過這回，張小雲不帶猶豫地搖了搖頭：“我接下來還有事……我怕會耽擱。”她眨了眨眼，鼓起勇氣：“我們能加個微信嗎？我、我很喜歡你們樂隊……！”
“好呀，”鼓手拿出手機，“我們也都是你的粉絲。”
張小雲認真道：“如果以後有機會，我也想認真學習架子鼓……但是我怕，會不會有點遲了……”
鼓手溫柔道：“搖滾嘛，什麽時候開始都不晚，專業的訓練不是最重要，情感才是第一。”
日藜聽不清張小雲在和鼓手說什麽，但她能看見，黯淡燈光下，她看見她眼睛幾乎在發光，全身上下滿是青春活力。
和鼓手交換聯系方式後，張小雲幾乎是蹦跶著走回百裏楠身邊。
臺上的演奏者唱的是新生，臺下看完這場演出的張小雲仿佛也獲得了新生。
一直回到車上，張小雲才又開始緊張：“姨姨，我跟著你們去吃團年飯，會不會不太好……？”在她看來，團年飯應該是很正式的場合，可她只是個陌生人。
百裏楠不由得笑：“要緊張也是日藜這個大人緊張，你一個小孩子緊張什麽，只管吃就是了。而且……你能喝我們一起去吃團年飯，我爸媽他們也會更開心一些。”
張小雲抿著唇點點頭。
日藜也想起，百裏楠提起過，她有個虹膜異色的姐姐，十七年前姐姐意外過世，她父母受不起打擊，身體日漸消瘦，等到百裏楠一長大，兩人就提前退休養身體去了。
團年飯的地點是在城中的一家火鍋店，說是火鍋，其實更像是湯鍋，一進門就聞到高湯飄香。日藜她們到包間時，裏面還沒人，等了一小會兒，包廂門被推開。
“小楠，日藜小日總……”兩位瘦弱但精神勁兒十足的老人站在門口，笑盈盈的，“這位小朋友是……”
他們的目光落到張小雲身上時，毫無預兆地頓住，笑容也隨之凝固。
“這……這是……”老人的聲音甚至有點哽咽，踉蹌往前兩步，下意識想撲在張小雲面前，又努力克制住。
“爸媽，這是雲雲，我和你們提過的……節目裏的那位小朋友，你們忘了嗎？”百裏楠起身扶住兩位老人，臉上卻沒有一點驚訝的感覺，仿佛她早就料到這一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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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天過去, 氣溫一天天轉涼，日藜穿越後的第一個冬天來臨了。
前幾批全地形農業機器已經大規模鋪展開，采摘獼猴桃的季節過了，緊接著就是各類柑橘的采摘、運輸, 機械化采摘起到了不小的作用。
至於養殖芯片, 也開始在百裏集團的自動化肉豬養殖場進行試用, 雖然離肉豬出欄還有一段時間，但前期成本已經大幅度降低，在全自動AI輔助的養殖模式下, 後期成本基本也能精確估算。
等到明年第一批肉豬出欄, 連續虧損兩年的辦公樓養殖場就會轉向盈利，開啟真正的養殖新紀元。
日藜就這麽淡出網絡後, 本來還有人惋惜說, 本來還以為她會進入某頂級高校實驗室, 做科研發文章, 在科研上為國家爭光，沒想到她就這麽跑去創業撈金, 直接在科研圈子裏銷聲匿跡了似的。
在眾多科技領域中, 農業一直是最低調的那一個，就算是百裏集團這種龍頭企業, 在大眾眼中也就是個賣豬肉的，至於技術疊代、農牧產品種類更新, 平時誰會去關心？
直到年底的國際技術峰會上, 才突然有人發覺, 日藜設計的那些助農機械、養殖芯片, 已經在國內外申請到十來個不同的專利。
除了基礎的農業，很多前沿科技也得用到她的專利。
日藜忙著沒有來參加會議, 但她抽出一點時間，同意了主持人的原生連線邀請。在連線中，主持人問她：“日藜老師，這幾個月裏，網絡上對您的討論一直層出不窮，有人說您不去發展高科技，反而創業做實業，這是一種浪費。請問您怎麽看待這種說法？”
能有什麽看法？
“對我來說，腳踏實地和仰望星空並不沖突。”
視頻裏的日藜坐在一張簡素的辦公椅上，身後背景明顯是鄉野風格的辦公室，窗外能看見遠處的“種豬養殖”字樣。
種豬場和肉豬場不一樣，前者一般建在無人的深山裏，對進出人員的防疫都有嚴格要求。
日藜這段時間要麽在工廠實驗室裏，要麽就在荒山野嶺裏忙活。
視頻背景裏簡樸的氛圍完全擋不住日藜身上的那股由內至外散發的悠然、強大的氣場，不管在哪兒，都不影響她向著自己的目標前進。
就像她說的那樣，對她而言，腳踏實地和仰望星空並不沖突。
日藜還要忙著開發實驗，答完就掛斷視頻。至於這通電話在網上又引起多大風浪，那都是之後的事兒了。
除了生物芯片的開發，種豬場的各個養殖設備，包括糞肥回收裝置，都需要進行一次大更新，日藜在種豬實驗室一直忙到年前，才終於有時間回城裏。
之前她天天紮在實驗室，離開這天才發現，場內外不知什麽時候掛滿了紅燈籠，辦公室門口也貼上了對聯。
路過村鎮，還能看見有人在放鞭炮，劈裏啪啦，火光閃個不停，和城裏的霓虹燈光完全不一樣。
要過年了。
日藜穿越前的那個世界沒有新年，在首都城區，一年四季都是一模一樣的霓虹燈光，偶爾下雨，大多數時候都是一成不變的電子穹頂下的藍天白雲。而她長大的那座垃圾星，經常被沙塵籠罩。
從來沒有過這麽喜氣洋洋的節日。
開車回家路上，日藜心情都好了一些。
進了月城城區，離家還有半小時車程，日藜突然接到張小雲打來的電話。
“姐姐下午好！”張小雲聲音有些激動，她那邊人聲嘈雜，還聽得到滴滴答答的腳步聲，“我、我這裏奧賽冬令營結束啦！”
張小雲難得這麽活潑，隔著電話，日藜都感覺得出來，她這時高興得蹦起來了吧。
“考得怎麽樣？”日藜唇角勾起問。
奧賽冬令營，前幾天培訓、上課，最後一天就是考試。冬令營結束後的下一次奧賽，就是夏天的國際比賽。
“嗯！”電話那天，張小雲難得有這麽神采飛揚的時候，眉眼彎得像月牙，“雖然還沒出成績，但我有信心拿第一。”
“恭喜。”日藜目光漸漸柔和，“我知道你可以的。”
張小雲：“姐姐你在家嗎，我有東西要給你！”
日藜：“還有半小時左右到家，你在冬令營基地？我來接你？”
張小雲連忙搖頭：“啊不用不用，我坐公交到姐姐家，我在月城大學這裏……時間應該差不多。”
“行。”日藜點頭。
半小時後，日藜停好車，坐電梯抵達家門口，空空蕩蕩的，沒看到張小雲的身影。還沒到嗎？她回家接杯水，休息了一段時間，還沒等到張小雲人，日藜怕她路上遇到什麽事兒了，直接打個電話過去：“雲雲？”
等了十來秒，電話接通：“啊……！我、我已經到了……我忘了時間，姐姐不好意思……”
小雲聲音慌慌張張，伴隨著劈啪的腳步聲。
幾秒後，電話掛斷，敲門聲響起。日藜開門，意外地看見門外除了張小雲，還站著一個熟悉的身影。
百裏楠披著件咖色風衣，懶懶靠在門邊，目光落在她前面的張小雲背上，非常柔軟：“我出門扔垃圾，剛好碰上了雲雲小朋友，就邀請她到我家坐一坐，誰知道，一不小心聊的忘了時間，不好意思啊。”
張小雲揉揉微紅的臉頰：“姐姐，抱歉。”
“沒事兒，謝謝你幫忙照顧小朋友，免得她在樓道裏等我。”和百裏楠打過招呼，日藜把張小雲接到自己家裏，“沒等太久吧？”
“沒，我剛到這裏，就碰上了隔壁漂亮姨姨。”張小雲臉蛋還在發燙，她埋頭，從大包小包裏翻出一個精美的禮品包裝袋，遞給日藜：“新年快樂，姐姐。”
日藜怔了一瞬，沒想到張小雲說要帶給她的東西竟然是新年禮物。
她完全沒想到新年還要送禮物這件事……啊對，好像前幾天，林諾也說有東西寄給她，快遞已經要到了。洛水那邊給了她好幾張購物卡，百裏楠也邀請她一起去吃飯。
她是不是得準備回禮？
想到給朋友們準備禮物這件事，日藜竟然不覺得麻煩，心底反而泛起很柔和的感覺，這是在穿越前從未有過的。好像除了搞科研以外，她又找到了一點點活著的新樂趣。
“謝謝雲雲。”日藜正要拆開包裝，張小雲卻臉紅地擺擺手：“姐姐你晚上再、再拆禮物吧。”
“好。”日藜笑著放好禮品袋，順口問，“冬令營結束了，你接下來怎麽安排的？多久回家？”
“下……下周吧，下周回家。”說到回家，張小雲眼神本能地躲閃一下。
“怎了了？”日藜註意到。
“我……”張小雲猶豫了一下，低聲說，“爸媽現在都搬到城裏，和弟弟住一起，陪他讀書。我準備等寒假回村裏的時候，再和他們一起出發回去。”
日藜之前聽張小雲提到過，城裏那套房是奧賽組委會低價“租”給張小雲的，一室一廳的小房子，張家父母和張小淩三個人住已經夠擠了，根本沒位置給張小雲住。
這一家人啊……只能說，意料之中吧。
“那你現在……？”
“我住冬令營的宿舍裏。”張小雲唇角抿起一絲淺淺的笑，“我準備這幾天就在學校裏看書覆習，為下學期的二診做準備。”
一診和期末聯考早就過去了，日藜有註意張小雲的成績，兩次都是第一，接近滿分，把第二甩出一大截。她沒必要把自己逼得這麽緊。
“在學校一個人多無聊啊，來我家住幾天吧，我也正好休息一段時間。”日藜敲定了，“我還沒給你準備回禮呢。正好，帶你去選禮物。”
不等張小雲回絕，她就拉起她的手：“走吧，帶路，我們去拿行李。”
“我……”張小雲眨了眨眼，感覺到日藜手心的溫度，乖乖跟上她的腳步，不說話了。
……
入夜，等張小雲收拾得差不多，入睡前，日藜終於有時間拆開她的禮物袋，袋子沈甸甸的，很有分量。
打開袋子，裏面是兩個分開的咖色紙盒包裝，日藜拆開重一些的那個，看見裏面的東西，眼皮不由得驚喜地跳了下。
竟然是她在荒島上做的那個全地形代步車的小手辦，還有幾張張小雲畫的手稿，和她畫的設計圖大差不差。的確是很驚喜的禮物。
另一個盒子很輕，裏面裝的是一副毛絨手套，雖然張小雲沒說，日藜猜都猜得到，這大概是她親手織的。日藜以前也送過張小雲一個手套。
日藜也想好新年給張小雲送什麽了。
“星辰，留意一下最近的V livehouse門票。”
V是活躍在月城很火的一個女子搖滾樂隊，在《學習吧》節目的第一期裏，張小雲進行那場即興架子鼓演出後，她們有轉發過張小雲的視頻。
張小雲是在節目結束過後，才擁有屬於自己的智能手機，而日藜今天無意間看見，她的手機屏幕是V樂隊合照。
既然張小雲喜歡，那就正好去看看唄。
星辰很快查到門票：“17號下午和晚上有一場，時間是分別是兩點到五點，八點到十一點。大小姐，您和百裏小姐在17號有約，時間會不會有沖突？”
“我問問她。”
百裏楠約的日藜17號一起去吃晚飯，說是她們老家那邊的習俗，團年。月城這邊都是除夕過後才開始吃年夜飯，但百裏楠老家那裏年前就要開始團年。
應該是很正式的場合，最好不要遲到。
日藜給百裏楠發消息：【17號晚上幾點見？我和雲雲下午想去看演唱會，兩點到五點，時間來得及嗎？】
接近淩晨，百裏楠居然秒回：【來得及，晚飯六點半開始】
百裏楠：【你們是要去V的livehouse？】
日藜倒是沒想到，這麽巧，百裏楠居然也在關註著V樂隊。
日藜：【嗯哼。】
百裏楠：【加我一個？我們一起，看完正好去吃飯，雲雲也去。】
日藜：【行，我問問她。】
日藜考慮到張小雲可能會社恐不自在，本來打算自己一個人赴宴。
團年飯上除了百裏楠，她父母也會在。百裏楠老早就說過，她父母一直想見一見日藜，看看百裏集團的這位合作夥伴。
用她的話說就是：“兩位老人家雖然身體不好一早就退休了，但他們還是一直關心著公司，什麽心都想操。”
百裏楠：【不用問。】
百裏楠：【雲雲肯定去。】
日藜：？
百裏楠和張小雲也就見過兩三面吧，怎麽弄得比和她還熟似的？
……
這幾天，張小雲幾乎沒和家裏聯絡過，倒是日家想方設法聯系日藜好幾次，先是日落海，想方設法地換號call日藜，完全沒了以前那股子大少爺勁兒，居然低三下四地求日藜幫幫日家，說日家越來越窘迫，快要過不下去了。
日藜懶得理他，全部交給星辰應付。
然後是出發去看演出的那天，日藜和張小雲蹭著百裏楠的車，開到小區門口，遠遠就看見一輛黑色邁巴赫商務車。日白鷺站在車邊，旁邊沒有衛西元的身影。
“那是……”開車的百裏楠註意到了，前半年裏日家這位隔三差五出現在各個峰會裏蹭人脈，她不認識都難，百裏楠知道日家和日藜關系不好，一直都當個笑話看。
“我直接繞過去？”百裏楠一踩油門。
看著不遠處靠著車門抽煙的日白鷺，日藜沈默片刻，搖頭：“算了，我去和她說一兩句。”
日白鷺都找到她小區來了，誰知道下次會不會直接到家門口，還不如現在就把這個麻煩解決了。
日藜剛下車，日白鷺的目光便投來，目光很沈，隔了幾秒，她嘆息似的滅掉手裏煙頭，徑直走向日藜，腳步微沈。
日藜已經快忘了上次和日白鷺見面時，她是什麽模樣，只陰郁感覺，應該是很有傲氣的一個人，現在卻能從她身上看出幾分頹然無力。
“日藜。”隔著幾步，日白鷺停下腳步看著日藜，下意識想抽口煙，手擡起來才想起自己已經把煙滅了，“家裏最近不太好。”
“我知道。”日藜平淡道。
日白鷺下意識地皺眉，又努力平息情緒，緩緩呼口氣繼續說：“網上的輿論越來越難聽，願意和日家合作的廠家越來越少，家裏快撐不下去了……這段時間，甚至要靠青空的服裝廠來補貼家裏。”
“那和我有什麽關系呢？”日藜淡淡笑，“日家的輿情，不都是你們自己作出來的嗎？還是說你覺得提起青空，我就會心軟？”
日白鷺沒有回應，不置可否，眸中竟然浮現出幾分悔意。
“對我來說，青空是青空，日家是日家。相信青空也是這麽想的，媽，你不是從青空那裏知道我的地址的，對吧？”
看著沈默的日白鷺，日藜已經知道了答案，日青空的確沒把她的地址透露給日家人。
日藜會幫日青空，但她不會幫日家。這半年裏，在日藜的牽線下，日青空的廠子的確在慢慢向山裏發展，公司擴張了一倍。至於日青空怎麽幫扶日家，也和日藜無關。
“日藜，媽知道……自己以前對不起你，我們一家以前都錯了，我是想和你從頭開始的，我們再怎麽，畢竟是一家人……”日白鷺艱難說出這堆話。
“從搬出去那時起，我的態度就很明了，既然日家一直以來都不喜歡、不接納日藜這號人，那就徹底斷開關系好了，大家互不打擾，不是嗎？”日藜淡淡道。
日藜看著日白鷺擰巴的神色，知道以她的性格，估計再說不出別的什麽話了。該說的都說得差不多，日藜直接收尾：
“你來求我幫忙，我能幫什麽？在網上替日家美言幾句？然後日家的輿情危機就過去了？拜托，網友又不是傻的，或者說，你真以為這場輿情的重點在我？與其來找我，不如去查一查輿情來源究竟是哪兒。”
星辰無意間發現，有關日家的輿情都是出自幾家網絡水軍公司，明顯是有人故意為之。
有人一直在針對日家。
日藜話就說到這兒了，她相信和日落海、衛西元相比，日白鷺是聰明人，能聽懂她話裏的意思。
百裏楠已經將車開到面前，日藜順勢轉身上車，百裏楠毫不掩飾地對窗外嘖一聲：
“什麽人吶，這麽多年都對親女兒不聞不問，家裏出問題了就想到女兒了是吧？”
“你……”日白鷺下意識想開口呵斥，看見百裏楠的臉，話語一下子被吞回去，她擡手揉揉額頭，回過身來時，車子已經開得很遠。
百麗集團……也是日家拼命想巴結卻巴結不上的存在。
不知道從什麽時候開始，日藜也站在日家攀不上的地方了。
如果她能不那麽沈醉於工作，早一點發現就好了……日白鷺搖搖晃晃走回車邊，無力地靠在邊緣，懊悔得心血翻湧，忽然一陣反胃。
“咳咳……！”日白鷺埋頭，竟然咳出一口黑血。
她看著那口黑血，許久後，忽然笑著搖了搖頭。或許，這就是她自大的報應吧……
……
日藜回到車上，氣氛一時有點凝重。
百裏楠還好，她和日藜都很熟悉了，更何況她們這些做生意的，圈子裏各種破事兒都見得七七八八，她知道這事兒不會對日藜有任何影響。
張小雲一張小臉上，“擔心”兩個字都快漫出來了，一雙漂亮的異瞳忽閃忽閃地眨，寫滿關切。
她知道日藜和家裏關系不好，但親眼看見這一幕，依舊覺得害怕。
“我沒事。”日藜笑著揉揉張小雲的腦袋，“我不是早說過嗎？就算是和自己有血緣關系的親人，也不一定信得過。反正，我從來沒把他們當回事過，你別擔心。”
“就是。”百裏楠一打方向盤，輕快附和道，“雲雲小朋友，誰對你好，你就對誰好，誰對你不好，那管他是誰呢？你都不要在乎。”
張小雲先是點了點頭，不知道想到了什麽，沈默地將目光移向車窗外，眸光閃爍。
估計是想到自己家裏人了。
如果是日藜遇到張家那種人，那她不僅要早早脫離，說不定在離開前還得把那幾人扒層皮再走。
不過張小雲現在還小，還在讀高中，她一時半會擺不脫家裏的桎梏也正常，她需要的或許只是時間。
原文裏的她不也在長大後徹底和家人決裂了嗎？
車子很快停在演出停車場，下車之後，還沒進場館，周圍的氣氛已經非常濃郁。成群結隊拿著熒光燈和應援手幅的年輕人，走在人群中，都能感覺到青春活力帶來的旺盛生命力。
張小雲明顯有被感染到，從管理員手中接過熒光棒後，她下意識跟著人群蹦跳著揮舞兩下，又立馬收斂，偷偷往周圍張望。
百裏楠把她的小動作盡收眼底，笑得彎腰：“哈哈哈哈……別害羞，小朋友就該有小朋友的樣子，學習固然重要，玩耍也一樣重要。”
說著，百裏楠推著臉紅的張小雲往前排走。
日藜沒有往前面湊熱鬧，她對演唱會的興趣其實並不大，本來就是陪著張小雲來的。
沒想到張小雲和百裏楠處得這麽好，張小雲看著在害羞，但眼底一點兒怯怯的意味都沒有，反而藏著雀躍。
眨眼，她們就被livehouse裏的人群淹沒，看不見了。
隨著劈裏啪啦的搖滾樂聲奏起，人群沸騰，日藜找了個墻邊的位置，坐下安靜欣賞這一演出。
雖然她對搖滾不感興趣，但也有被現場的氛圍感染到。
V的這一場演出主題是“新生”，選曲都是非常熱烈的風格。舞臺打光冷暖色調交織，光線變化與吉他音、貝斯、鼓點融合在一起，爆發出一輪輪新的高丨潮。
日藜的位置，只看得到隨著樂聲擺動歡呼的人群，偶爾才能瞥見臺上演奏者們極其富有生命力的搖擺。
三個小時的演出好像一晃眼，沈浸在演出中，還沒反應過來就已經結束。
演出結束，人群慢慢離場，日藜依舊坐在原位等著百裏楠和張小雲，卻突然聽見臺上話筒聲：“今天的演出很開心，感謝大家的到來……除此，我們還發現了一個意外的驚喜——雲雲小朋友，你願不願意和我們合照呢？”
鼓手從座位上起身，她的聲音低沈溫柔。
場館裏剩下的人群一下頓住腳步，演出的時候黑燈瞎火沒人註意到，這時其他人的目光卻無比敏銳地落到張小雲身上。
“我……”張小雲臉頰倏地通紅。
臺上，樂手們已經站到最前方，笑著朝她伸出手。百裏楠輕輕拍拍她的肩膀，無聲鼓勵她。
張小雲點點頭，小步跑到樂隊那兒，被他們簇擁著排在中間。
“哢嚓。”
遠處的攝影師拍下這一幕。
接下來，鼓手還邀請張小雲試一試她的架子鼓，不過這回，張小雲不帶猶豫地搖了搖頭：“我接下來還有事……我怕會耽擱。”她眨了眨眼，鼓起勇氣：“我們能加個微信嗎？我、我很喜歡你們樂隊……！”
“好呀，”鼓手拿出手機，“我們也都是你的粉絲。”
張小雲認真道：“如果以後有機會，我也想認真學習架子鼓……但是我怕，會不會有點遲了……”
鼓手溫柔道：“搖滾嘛，什麽時候開始都不晚，專業的訓練不是最重要，情感才是第一。”
日藜聽不清張小雲在和鼓手說什麽，但她能看見，黯淡燈光下，她看見她眼睛幾乎在發光，全身上下滿是青春活力。
和鼓手交換聯系方式後，張小雲幾乎是蹦跶著走回百裏楠身邊。
臺上的演奏者唱的是新生，臺下看完這場演出的張小雲仿佛也獲得了新生。
一直回到車上，張小雲才又開始緊張：“姨姨，我跟著你們去吃團年飯，會不會不太好……？”在她看來，團年飯應該是很正式的場合，可她只是個陌生人。
百裏楠不由得笑：“要緊張也是日藜這個大人緊張，你一個小孩子緊張什麽，只管吃就是了。而且……你能喝我們一起去吃團年飯，我爸媽他們也會更開心一些。”
張小雲抿著唇點點頭。
日藜也想起，百裏楠提起過，她有個虹膜異色的姐姐，十七年前姐姐意外過世，她父母受不起打擊，身體日漸消瘦，等到百裏楠一長大，兩人就提前退休養身體去了。
團年飯的地點是在城中的一家火鍋店，說是火鍋，其實更像是湯鍋，一進門就聞到高湯飄香。日藜她們到包間時，裏面還沒人，等了一小會兒，包廂門被推開。
“小楠，日藜小日總……”兩位瘦弱但精神勁兒十足的老人站在門口，笑盈盈的，“這位小朋友是……”
他們的目光落到張小雲身上時，毫無預兆地頓住，笑容也隨之凝固。
“這……這是……”老人的聲音甚至有點哽咽，踉蹌往前兩步，下意識想撲在張小雲面前，又努力克制住。
“爸媽，這是雲雲，我和你們提過的……節目裏的那位小朋友，你們忘了嗎？”百裏楠起身扶住兩位老人，臉上卻沒有一點驚訝的感覺，仿佛她早就料到這一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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