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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2章 花月永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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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2章 花月永駐

船小易搖, 船大愈穩。

上真公主的儀仗船隊在海上航行,像一座移動的宮殿,在緩緩下沈的月亮之下迤邐而行, 像是憑空出現、卻久久不變幻的海市蜃樓。

琉璃海的夜,幽藍靜謐,不上甲板的時候,只有貼近了窗子, 方才能看見深藍的海水, 和搖晃的波光。

舷墻發出了邦邦的聲音,甲板上也有腳步踢踏的咚咚聲,該是小提和二哥哥在玩昏君與妃嬪的游戲, 想來那昏君是小提, 二哥哥只能扮演媚主的妃嬪。

小提原本自乘一船,可她偏偏要同公主共乘,說什麽大家住一起, 白日裏看看海鳥捉魚、鯨豚逐浪,夜間點著小燈聊天逗樂,豈不快活。

可公主卻覺得不爽——今晚打從一上船, 沈穆便同阿耶、掌船的將軍們一起, 往船頭的方向去了, 她同小提、二哥哥飲了酒、聽了絲竹管弦的歌, 看罷了海上的風景,甚至打了會瞌睡,都沒等來沈穆的回還。

她呆坐在床榻上,雙腿垂下去, 無意識地隨著船身晃動,此時風平浪穩, 船只晃動的幅度很細微,閉上眼睛去感受,像是在被擁在母親的懷抱裏,溫暖靜謐。

現在是什麽時辰了?沒有更鼓的報時,時間概念都模糊了,李仙芽滿心的不爽,倒是被這微微的搖晃給驅散了,平覆了一下心神,起身出了艙門。

燈色在搖曳,月亮像天上的船,在星河裏蕩啊蕩,天與海沒有了界線,好像沿著船舷,就可以一直走到天上去。

公主看迷了眼,提裙往船舷邊去,依著舷像海裏看去,海水更幽藍了,那藍近似於黑,只有船行進時掀起的白色的沫,提醒著她此時身處何地。

順手拿起手邊的小魚燈,就著燈光往海的遠處仔細看,依約看到有胖乎乎的大魚躍海面,在離海面三五尺的距離擺擺尾巴,再落進海裏。

原來大海裏的魚兒這般大,這般活潑開朗!

公主來了興趣,頭也不回喚人道,“快給我些魚食,我要瞧大魚在海面跳來跳去。”

須臾之間,手邊就多了一只小木桶,李仙芽低頭去看,桶裏撲通撲通的全是青灰色的小蝦,各個活蹦亂跳的,想要躍出來。

送來小蝦的人在側旁安靜地站著,公主沒心思看他,小心翼翼地捏了一只蝦的尾巴,拎起來往海面扔去,可惜力度似乎太小,不僅沒有在海面掀起什麽波瀾,更引不起大魚的註意。

公主有些失望,再側轉了眼睛看手邊的小桶,突然察覺到送蝦的人還在,扶在船舷上的手指修長、色如星芒,這才驚喜地一擡頭,果見沈穆正垂目看她,眼睛裏有笑。

“你去哪兒了?”公主的心雀躍了一下,算起來不過一兩個時辰不見,可感覺卻好像過了很久很久,久到此刻再見他,心裏所有的怨念都消散了,“我剛看到一條很大很白的魚,它騰空而起,兩邊的魚鰭像是翅膀似的,在空中翻了個身又回去了。”

沈穆的手指在船舷上挪過去,勾住了公主的手指,輕輕地撫動著。

“我去網磷蝦。”

大婚當日先乘車趕到海洲,再馬不停蹄地登船出海,小鵝又累又困,車上睡了許久,上船後又在宮娥的服侍下又小睡了一時,沈穆不願驚擾她的好夢,便沒有陪伴左右。

“……我聽阿耶說,這片海域名叫隨波,每逢子夜,便會有海鯨出沒,它愛食鱗蝦,公主不妨以鱗蝦餵之,也許能再看到奇景。”

原來這小桶裏裝的是海鯨愛吃的鱗蝦?李仙芽歪頭瞧他,看他已換下喜服,只穿了星郎色的瀾袍,這顏色素凈溫潤,尤顯的他肌色白凈,像極了在星海裏瑩瑩發光的月亮。

“你去那麽久,就是為了網小蝦子?”公主的手指被他牽住,一點點被拽進了他的懷裏,仰頭問道,“我醒來不見你,有點兒失落。”

公主的手乖巧地擱在他的胸前,仰頭看他的時候,瞳仁亮晶晶的,像嵌著的兩粒黑葡萄。沈穆的心被黑葡萄牽動了一下,歉疚沒來由的就湧上了心頭。

他說抱歉,將她擁緊了,公主纖薄的肩背在他的手裏微微起伏,那是她輕巧的呼吸,在他的肩窩頸後打著旋兒轉,轉的他七海燥熱,心生欲念。

可惜公主躺在他的肩窩還要騰出手去抓蝦,她不怕活蹦亂跳的蝦子,一手抓了好些只,向船舷外拋撒過去,忽然海水一陣翻騰,白色的泡沫由海底向外湧動,隨之而動的是他們所乘的船,好在只是比先前稍稍動蕩些許,不算劇烈。

這樣微微的搖晃使得公主站立不穩,雙手勾住了夫君的脖頸,整個人趴伏的更深。

“是海鯨要來了嗎?”李仙芽很緊張,在沈穆的耳邊呢喃細語,“它會吃人嗎?會不會把我們的船掀翻?”

沈穆揉了揉公主圓圓的後腦勺,手指在她的發間摩挲著,笑著貼貼她的臉,同她一起向海面看去。

“別怕,海鯨性情溫順。”

他的話音才落,海面忽然就沸騰了,一頭巨大的、墨一般黑色的鯨破開水面,緩緩上升,繼而安靜地漂浮在海上,像另一艘大川。

它太大了,即便如此安靜的出場,也濺出了潑天的水花,淋在了公主與沈穆的身上,像是淋了一場大雨。

公主不以為意,反而愈加興奮,她是第一次見這樣的龐然大物,還是條放大的胖頭魚,嘴巴圓圓,眼睛也圓圓,倘或靠近摸它的腦袋,說不得會像狗兒一般,沖她撒個嬌?

沈穆笑著將木桶裏的鱗蝦全拋灑出去,那海鯨便慢慢地飄近一些,甚至腦袋快要抵上船舷,公主心裏跳了又跳,想摸摸它圓圓的腦袋,卻又夠不著。

沈穆看出了公主眼睛裏的躍躍欲試,一彎身,將公主豎抱起來,然而李仙芽卻仍舊夠不到海鯨的腦袋。

真是遺憾,在深海裏見到了這樣的奇景,這樣的巨魚,卻不能摸一摸,公主揚起的手遺憾地收回了,哪知道這頭海鯨卻像是有靈性一般,忽然往水裏沈了沈,壓低了自己的腦袋,似乎是歡迎公主來摸。

李仙芽喜不自禁,往前送一送手指,觸到了它的圓圓嘴巴,滑而彈的質感,簡直不可思議。

待公主把手收回來的時候,海鯨便遠離了船只一些距離,在海裏翻騰了幾下,又恢覆了安靜的樣子,伴著船只慢慢向前蕩著。

“好像做夢一樣……”李仙芽喃喃地說著,“從這裏看過去,它像是一座會動的小島,連月亮都遮住了。它會陪著我們一直游嗎。最好能一直游到曼度去。”

公主的眼睛濕漉漉的,靈動如鹿眼,睫毛是羽毛做的船,承載了搖搖欲墜的露珠,慢慢在海平面巡游。

她輕撫海鯨的臉頰,海鯨以鰭輕拍海面回應著她,仔細看它的眼睛,是比嬰兒還要幹凈的純質。

大船慢慢向前行,海鯨緩緩伴著游,公主趴伏在船舷上,月色播灑在她的身上,為她鍍上了一圈瑩潤的光圈,沈穆的心為之觸動,只覺自己千萬傾的愛意快要按捺不住,伸手攬過她的腰,在她輕呼一聲又笑開後,輕輕吻上去。

唇齒相觸的那一刻,海面有浪花翻湧,船只輕輕搖曳著,是海鯨在海面上快樂地翻騰,被水花又濺了一身的兩個人相視一笑,只覺心裏的甜蜜無以覆加。

沈穆將甲板上餘下的七八只木桶,系數拋灑進了琉璃海,海鯨高興地哼鳴一聲,脊背上豎起了噴泉一般的水流,像瀑。

它快樂地吃著小蝦,在船只的側旁游來游去,沈穆牽住了公主的手,拉著她往船艙裏而去。

數十級的階梯牽手而下,懸掛兩邊的船燈不必管它,二人笑著跑著,在關房門的那一刻喘息著對望。

尤記得春夜那場相遇,公主在水廊盡頭奔跑著,衣袂翩躚間她回頭望,那一眼水汽氤氳,將那個持刀的將軍框入眼眸。

那一夜也如今夜這般呼吸糾纏,公主不怕羞,眼睛裏盛滿了興奮與迫切,洞房這件事,就是彼此都知道接下來要幹什麽,可誰先開始,這是個問題。

她索性做那個主動的人,雙手上移勾住了他的脖頸,仰臉吻上去,眼前人就著她的吻彎身去抱,卻被微晃的船身所動搖,相擁著便倒進了床榻上。

小船晃啊晃,他的吻總也落不到她的唇上,情切中轉換了方向,吻住了她的眼睛,找到了定點,方急轉而下,將她的肌膚一寸一寸地濕潤。

衣衫是濕的,她也是濕的,像是春夜的花被露水打濕了,裏裏外外,船身在搖晃,這麽大的船不該晃得這般厲害,許是海鯨輕輕撞著船體,想再討些蝦子吃吃。

月墜入了幽藍的海,海豚在海上嬉戲著,發出嬰兒般的吟哦。琉璃海的天與夜再沒有了分界線,世界像是重回了混沌:沃土山脈重化為肌骨,清濁氣不分,日與夜不明,一切都輕輕地、緩緩地安靜下去。

唯有她與他正在相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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