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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霜天曉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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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霜天曉角

眼睛是黑葡萄, 心是藤,他是夏日將融的冰。

呼吸相接的距離,近到睫毛眨一眨, 都可以在他的眼睛上掀起一陣兒小風。

可惜這樣的姿勢很累人,李仙芽的額頭在下一瞬離開了他的,腳跟落地的同時,腰上卻有一只手輕輕攬住了, 貼在了她的後腰上, 將她一下子攬近。

他將她攬過的動作很迅捷,李仙芽急呼了一口氣,再落定時, 手已搭在了他的胸口。

“不算熱。”貼著李仙芽後腰的他的手很燙, 可他低頭看她的眼神卻不算親切,如常、普通。

李仙芽深吸了一口氣,仰頭看他, “我也覺得我不熱。”

她說著,往小亭那裏看去,一個人影踉蹌而出, 四仰八叉地躺在了地上, 四肢時不時捶地、指天, 亂舞著。

那是一闡提?身為一國之主, 怎會如此大悲大喜?

只是戲演到這裏,只能硬著頭皮繼續,她回過頭來看沈穆,他恰好也在看她。

“我……”她想了想, 下意識地踮起了腳尖兒,湊近了他的耳邊, “我不想把他氣死,你就牽牽我的手好了。”

她帶著吐息的輕軟嗓音落地,沈穆卻略略偏離了她一些,接在她的聲音之後,嗯了一聲。

李仙芽看著他偏離疏遠的動作,只覺得面頰又微燙起來:不過是怕一闡提聽見她說的話,才湊上了他的耳朵,可他一瞬疏遠自己做什麽?

又不是很想和他親密!

李仙芽忿忿地想著,臉便冷了下來。

沈穆似乎沒有察覺她的情緒變化,只在她話音落地時,松開了攬在她後腰上的手,接著無比自然地,牽住了她從自己胸膛上落下來的手指。

他這次是將她的手攥在了手心,李仙芽能感受到他掌心的溫熱,以及修長手指覆在她手背的輕微重量。

來不及想東想西,她向前去,慢慢地走近了一闡提。

山與樹、與湖水之間,有著龐大而沈寂的影子,在影子裏,小鵝與那人比肩而行,樣子合襯地像古畫裏的神仙眷侶。

一闡提趴在湖邊上,像個擱淺的海獅,擡頭看著走來的兩人,心中又悲又痛,像是被一萬只海鳥瘋狂攻擊過。

李靈均無可奈何地蹲在他的旁邊,自從同一闡提在一起之後,他覺得自己的臉部肌肉已經退化了,只剩下無可奈何、無話可說、匪夷所思、假裝悲痛,這幾種情緒表達了。

“二大王,你看見了嗎?小鵝還在跟他咬耳朵!”一闡提淚流滿面,回頭看著李靈均,嘴唇哆哆嗦嗦地,像是氣到了極點,他控訴著,“殺人不過頭點地,我卻要遭受這等暴擊,會不會過於殘酷了?”

“還不是你自己非要看?”李靈均毫不留情地戳穿他,“當初告訴你時,你還不信,這會兒卻又尋死覓活的,何苦呢?”

一闡提抹了把眼淚,定睛往小鵝公主與那賊人看去,試圖捕捉一星半點的破綻。

“不對啊?”一闡提還趴在地上,忽然發出了疑問句,猛然坐了起來,和李靈均分析道,“二大王,這樣的良夜,這樣的月亮,假如是你與心上人漫步湖邊,難道不會摟摟抱抱、親親嘴巴嗎?”

李靈均聽到最後幾個字,一口氣沒上來差點把自己給嗆死,一時才揮揮手,頭別過去,一副你聽聽你自己到底說了些啥的模樣。

“上國是禮儀之邦,含蓄、內斂才是我們的表達方式,難道在你們曼度國,男男女女看對眼了,都會在大庭廣眾之下親熱的嗎?”李靈均扶額,“也太豪放了吧?”

一闡提越發覺得自己說的有道理,他指指天指指地,又攤開手展示了一下一望無際的湖水,眼神裏流露著清澈的愚蠢。

“這裏難道是大庭廣眾之下?除卻我們以外,方才難道不是只有小鵝公主和那個賊人兩個在?又咬耳朵又抵額頭的,情到深處怎麽不親個嘴?”

李靈均雖然行事天馬行空,性情又豪放不羈,可仍舊沒辦法坦然面對親嘴兩個字,揮揮手叫他閉嘴。

“咬個耳朵你都在地上打滾,尋死覓活的,我妹子要是真同駙馬那個那個了,你豈非要一頭撞死?本大王勸你見好就收,相信自己眼睛看到的,否則鬧到最後,大家面子都不好看——橫豎我妹子是不能跟你去曼度國了。”

一闡提卻無視了他的話,只一心沈浸在自己的臆想裏,“月黑風高,四下無人都沒有纏在一起膩膩歪歪,一定是做戲給我看,橫豎我是不信的。”

李靈均無言地看著他,只覺得和他距離雖然離得很近,可腦子卻像隔了九州四海,無法和他想到一處去。

“一闡提啊,本大王該說你什麽好呢?你也不過十幾歲,說起話來卻像油王在世,你冷靜想想,我妹子是謫仙子下凡,怎麽會像你說的那樣,同駙馬膩膩歪歪的?”

一闡提的確冷靜下來了,覷著李靈均,“你怎麽忽然叫我的大名兒?方才還叫我阿提來著。”

李靈均啞然,一時也鬧不清他的路數了。

“阿提。”他從善如流地又改回了口,走過去摸了摸他的腦袋,苦口婆心,“你能接受也好,不能接受也罷,事就是這麽個事,你看看你下一步如何打算,是繼續暗中偷窺,還是放下這些俗事,在神都城裏吃吃喝喝、逍遙自在,那都是你的選擇,本大王都會奉陪到底。”

“這兩樣沖突嗎?”一闡提冷靜下來之後,眼睛都冒出了光,“早晨,我瞧著他們出門,然後去神都城裏吃喝玩樂,傍晚我就潛伏在這個園子裏,人不是木牛流馬,總有懈怠的時候,我就不信十天半個月的,捉不到他們的破綻。”

李靈均扶額,無話可說。

好在這時候,李仙芽與沈穆快走近了,他踢了一腳一闡提,提醒他打起精神來。

“總不好叫駙馬把你比下去,振作起來。”

一闡提聞言就拿李靈均的袖子抹了一把臉,接著站起了身,面帶微笑地看向往這裏來的小鵝和賊人。

李靈均無言地看過去,黑小子穿了一件花裏胡哨的衣裳,頭上戴著的頭巾也花裏胡哨的,那一張哭喪的臉這會兒恢覆了正常,還挺英俊的。

李仙芽往這裏走來的時候,半個身子躲在沈穆的後面,又因為牽著手走的緣故,時不時地,就撞上了沈穆的肩。

她心裏忐忑極了,又怕見到一闡提,又很想見到他。

怕的是他一眼看穿自己和沈穆之間的假象,也怕他質問自己為何那麽快就嫁人。

若是他沒那麽執著就好了,千萬裏渡海而來的老友,小時候談天說地、一起想過阿娘的好朋友,再見面一定很親熱,說不得她還會掉眼淚呢。

可現在怎麽好啊?她不擅長傷別人的心,尤其還是待她很好、時刻懷念著她的好朋友。

心裏在糾結著,腳步就慢下來,她下意識地用雙手一起拉住沈穆的手,無意識地玩著他的手指,一直走到了一闡提的眼前,她才回過神來。

好在她是不扭捏女兒家,在看到一闡提的第一眼,便驚喜地喚他的名字。

“阿提!你怎麽不打一聲招呼就來了?”她松開沈穆的手,向前走了兩步,“我想著明日到國賓館去看你,糖人糖畫兒都準備好了!”

一闡提看看她,四年過去了,小鵝公主脫去了稚氣,一整個人都溫柔典雅,連她的笑,都點亮了青色的夜天。

再看看靜立在她身邊的郎君,面龐竟然出乎意料的好看,尤其是那雙靜深如水的眼睛,叫他不由地灰了心。

好在他有打不倒的毅力,和澆不滅的熱情,他收拾了情緒,忽視了沈穆,只向前一步握住了李仙芽的手,眼睛就濕潤了。

“小鵝,我好想你。這四年來,我每一天都在想你。”他說到動情處,聲音就哽咽了,一雙眼睛盛滿了淚水,“你是害怕我帶你渡海回曼度國嗎?其實我不會,我願意長居神都,也可以姓你的姓,不生娃娃也很好,我保證以後絕不納妾,一生一世待你好……”

不知道為什麽,李仙芽並不反感他握住自己的手,四年前她以為一闡提是女孩子,還同他手拉手逛遍了神都城,這會兒少年時的記憶還在,他又除了長高些,樣子還是稚氣的,便也任他握著。

“阿提,我……”隨著一闡提的剖白,李仙芽也有些內疚,在這些情緒裏,還夾雜著一些心虛,她說了一半兒,不知道該說什麽好,只好騰出一只手,虛虛地挽住了沈穆的手臂,輕聲說,“阿提,我和駙馬已然成婚了……”

一闡提堅決不承認這件事,連眼睛都不願意多看沈穆一眼,只癡癡地看著李仙芽,抽泣了幾聲。

“不聽不聽,王八念經。”他自己哄著自己,晃了晃李仙芽的手,“除了黑一點,我不英俊嗎?我不體貼嗎?他除了比我皮膚白一點,他有什麽過人之處嗎?又有什麽好?”

李仙芽的心虛的厲害,此時聽他一連串的問,更覺得無言以對。

一闡提還在等著她的回答,就在這時,久久不曾說話的沈穆忽然擡起了手,把李仙芽的手從一闡提的手裏輕輕拿出來,攥在了手心。

“我沒有什麽過人之處。”沈穆將李仙芽往自己得身邊攬了攬,平心靜氣地告訴一闡提,“不過就是和公主色授魂予,靈魂投契,天下第一好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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