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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安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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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安繩

之後幾天, 梁思憫莫名被季旸忽悠著回老宅住了幾天。

鄰近年末,西郊熱鬧了很多,園子西邊的客房樓, 全點了燈,說是今年老太太八十大壽,許多親朋趕來賀壽,恰逢年末,老太太留人在這邊過年。

許多親戚其實都不大來往。

但大約人上了年紀總是念舊,老太太很珍惜情分,一些旁支沾著季家的光, 或者想謀求點什麽,總是勤快些的。

季星瑤也來了,早上用早飯, 隔著兩重玻璃, 看到主樓餐廳的長條桌上, 梁思憫挨著季旸坐。

她整個人愕然地瞪大眼, 頻頻扭頭看,總疑心自己看錯了。

這麽扭幾回,被她媽掐了一下:“沒一點禮數。”

她訕訕低頭,餘光還是忍不住往那邊瞥。

梁思憫剛起, 紮著松散的丸子頭, 今日暖氣足, 她只穿一條吊帶裙,松松垮垮披了個針織的披肩, 腕上系了根紅繩, 比起家裏一個個不是西裝革履就是衣裙整肅,看起來就她就隨意。

她剛開始也矜持了的, 季旸每天慫恿她隨意些,她在家懶得很,回了老宅倒跟做客一樣,奶奶也要她不要拘著,誰知道今日一下樓這麽多人,她要回去換衣服,又被季旸拽回來,一不小心就隨意過頭了。

三嬸還試圖說她兩句,被奶奶輕飄飄堵了回去:“自己家,沒什麽要緊的。”

季旸唇角微抿,沒說什麽,只是側頭問她:“喝點牛奶嗎?”

梁思憫點了點頭。

季旸倒了牛奶,又順手幫她剝了蛋殼。

梁思憫見大家都不說話,目光卻都看這邊,饒是她臉皮厚都有點掛不住,清了下嗓子,小聲說:“吃你的。”

老三結婚早,這會兒孩子都能叫叔叔伯伯了,這會兒突然說了句:“二伯,小豬。”

她媽媽以為她罵人,忙數落她jsg一句:“說什麽呢!”

季旸卻笑了下,伸出手:“你說這個啊?”

小丫頭重重點頭:“昂。”

季旸說:“這個你伯母給的,不能給你,下次伯伯給你買新的。”

老太太年紀大了,胃口越來越不好,吃了一點就飽了,沒離席,看著晚輩們湊一起,甚是欣慰。

這會兒拿帕子擦著手,笑瞇瞇說:“旸旸小時候,最怕戴東西,那會兒我給他戴了塊兒玉,戴不夠一刻鐘的,準要想方設法解下來。”

潘淩慧應道:“他一直這樣,現在長大啦,有老婆了,不一樣了。”

幾個小輩笑起來,說二哥哥見了二嫂跟開屏的孔雀似的。

季旸掀了下眼皮,“哼”一聲:“都皮癢了?”

梁思憫默默吃飯,面皮險些掛不住。

季旸這狗東西能不能收斂點。

季旸前幾天陪奶奶和沈家老太太去雲清山祈福,請的平安繩,上頭墜了兩只小金豬,因為她屬豬,梁思憫覺得實在很傻不想戴,於是強迫季旸跟他一起戴。

他那西裝不離身的,每天不是工作就是工作的人,每回出門都要把手繩藏進袖子裏,偶爾忘記了,便免不了被調侃。

他只得苦笑一聲:“老婆給的,不能不戴啊!”

那天蘇婧瑤采訪他,報道出來後的配圖,紅繩露出來半截。

本來就掛在新聞上,頓時還被圈出來討論:霸道總裁本命年?季少爺不會還穿紅內褲吧!不,我不能接受這種人設崩塌的感覺。

那會兒連人婚姻破裂的新聞被掛在娛樂版好幾天了。

都在猜季梁兩家的聯姻到底是出於什麽目的,最後發現,梁氏的業績是連年下跌,股價也是一跌再跌,這兩年偶有波瀾,最後也都是無濟於事。

頹勢似乎是必然的,季家能從梁家那裏得到的有限。

於是懷疑這場聯姻涉及更覆雜的陰謀或者陽謀。

一瞬間這倆人的婚姻也被賦予更多的陰謀色彩。

只是某張圖拍得模糊,夜色裏,季旸站在路燈下眉眼冷峻看她,梁思憫則昂著下巴高傲又不耐煩地瞪他,兩個人之間劍拔弩張氣勢逼人。

有人猛不丁說一句:他倆好適合強制愛哦。

然後莫名就開始p圖大賽,做表情包。

“女人,今晚你敢逃試試。”

“我不會跟你回去的。”

“你能不能不要鬧了?”

“不能。”

似乎加深了某種刻板印象,覺得他這個人看起來就城府很深很有手腕,聯姻只是為了達成某種利益。

但誰能想到,正兒八經的報道裏,他談吐看起來挺溫和有禮的。

而且還戴紅手繩。

杜若楓看了,笑得不行,特意圈了新聞發給梁思憫。

“你老公高冷冰山霸總的人設崩了。”

“他高冷冰山霸總?”梁思憫狠狠呵一聲,“冷笑話的冷麽。”

“得了,別裝了,明明上心得不行,你其實也很喜歡他吧?”杜若楓知道她背地裏一邊在操控輿論,一邊在搜集證據。

梁思憫堅決否認:“跟我結婚了就是我的人,誰打他的臉就是打我臉。”

“行,你就嘴硬吧!”

-

蘇婧瑤把一沓調查文件遞給梁思憫的時候,梁思憫只是隨意翻看了兩眼,毫不驚訝似地扯了下唇角,然後合上。

果然,和她預想的差不多。

他家裏人好面子,不會親自動手,為了讓這事兒顯得更覆雜更曲折,拿捏了周淩琨,和徐新越。

徐新越就是南城那個和她一起做投資公司的人,也是周嘉煜的表哥,梁思憫認識他,他不認識梁思憫。

上學那會兒周嘉煜跟家裏鬧得不可開交,也就這個表哥對他挺不錯。

當時她之所以被坑,大概就是因為這層關系讓她降低了防備心。

不過也好在她沒有一開始就坦白和周嘉煜的舊識關系,不然對方可能不會粗心大意留下的全是把柄。

徐新越在南城坑了她一筆大的後,梁思憫砸錢耗死了他,他破產後很是淒慘了一陣,恨梁思憫恨得牙癢,車禍出事兒的時候,梁思憫第一反應就是他,只是後來什麽也沒查出來。

那會兒她就隱隱覺得南城有什麽她控制不了的東西,後來抽身迅速,跟周淩琨實在沒什麽關系,大概是各種因素堆砌在一起,讓她警惕心大起。

她這個人張揚且高調,做生意卻活泛,賺錢而已,沒必要逞能,南城不是她地盤,她大可以慢慢耗著查,但實在沒必要。

只是她沒有心狠強勢報覆回去,那些陰溝老鼠該感謝上蒼垂憐,鬧到衍城來,怕是瘋了吧?

後來梁思諶也插手了,也沒查出來什麽。

真是見鬼。

那就幹脆一並算總賬好了。

“季家這筆賬,說不清,我看你還是不要插手的好。”蘇婧瑤蹙著眉,憂心忡忡,“很多事沒有那麽簡單。”

“在我這兒,很簡單。我不爽了那就誰也別好過。”

梁思憫趴在露臺的護欄上,護欄外支了幾個木樁,吊著八角吊籠,餵野生的鳥兒用。

天寒地凍,過冬的鳥覓食困難,時不時飛過來駐足。

梁思憫撒了一把谷子,瞇著眼看遠處:“我上學的時候,其實學習沒那麽好,我貪玩,不愛學習,勝在好勝心強吧!但偶爾考得不好,我爸還要變著花樣誇我,什麽雖然我年級第二,但我數學滿分……再後來去國際班,老師不公布成績單了,我就更肆無忌憚,我爸還是能變著花樣誇我。因為我喜歡別人誇我,越誇我越積極。我從小就覺得我最厲害,因為沒有人摳我的缺點。但季旸不一樣,他什麽都做到最好,但大家還是對他很苛刻,雖然你成績第一,但你數學扣了五分,雖然你成績很好,但你社會實踐不夠積極……諸如此類,我很少聽到誰去誇他,連他爸媽都不誇,覺得他優秀是應該的,也怕給家裏同輩壓力。”

“但好就是好,不好就是不好,他什麽也沒有做錯過,為什麽卻是他最委屈。”

蘇婧瑤抿著唇不吭聲,作為季昀的太太,或許她沒有資格說什麽。

“可是他真的並不是一點都不在意,他上學時候話挺少的,別人都說他冷漠高傲什麽的,但其實沒有。他骨子裏還是少年心性,但被壓抑久了,就覺得什麽都不能做,要待人謙和,要規矩守禮,要有紳士風度……大家對他的要求未免太高了。”梁思憫到現在都不能理解,有時候喜歡逗他生氣,大概也是覺得他都要憋壞了。

可是既然拿高標準來要求他,他長成了一個完美繼承人的樣子,現在卻又要他收斂鋒芒,打壓他。

這不有病嗎?

“如果不想他接手公司,那就找個能接手的把他踢出去,但如果挖空心思也只能使點不入流的手段,他能忍,我都不能忍,我梁思憫沒這種老公,以後我臉面往哪兒擱。”梁思憫深呼吸一口氣,呸一聲,覺得晦氣。

大過年的,什麽破事。

季旸也就是心腸太好,給所有人留著體面。

但梁思憫不需要給他們留臉,踩著梁家給季旸施壓,當她是死的嗎?

季旸在二樓露臺站著,季驍南和他一塊兒靠在那邊透氣,腳下就站著梁思憫和蘇婧瑤。聲音斷斷續續傳過來。

“你大嫂在對你投誠,她大概已經知道,這中間有你哥摻和。”季驍南等樓下沒動靜了,才說一句。

季驍南側頭看他一眼,他這個侄子,年紀輕輕就有一種老氣橫秋的氣質,端著一副高深莫測的架子,也就在梁思憫那邊顯得幼稚點。

他以前不覺得這倆人有什麽合適的地方,這會兒倒是突然福至心靈一般,察覺到這倆人之間某種隱秘的羈絆。

上學那會兒雖然打得不可開交,可應該算是最了解對方的人了吧!

既互相嫌棄,又惺惺相惜。

大概季旸也欣賞她的驕縱和肆意。

季旸站在那裏,眺望遠處,鏡片被冷氣糊花了,他摘下來,仔細擦拭了一下,然後再戴上去,他其實並不喜歡戴眼鏡,但這會給他一種安全感。母親總說,他的眼神很有侵略性,太兇了,對哥哥要溫和一點,對堂兄弟姐妹要友愛一點。

即便很優秀也不要自傲自滿,要謙遜有禮。

其實又關他什麽事呢!

他也沒冒犯任何人。

他其實早就習慣了,條條框框壓著,束縛著,承擔著家族的榮辱,但也被家族供養著,沒什麽可抱怨的。

的確他得到的已經夠多了。

只是讓他費解的是,明明是季家需要他,卻又要打壓他,好像他是養的一條狗,既要看家護院,又要栓好繩子jsg怕他脫離掌控。

前幾天母親還告訴他:“他們有顧慮是很正常的,你也不要太放在心上。”

他當時松了下領結,只感到一股沒來由的郁氣湧上來,讓他由衷感到厭倦和不耐煩。

有那麽片刻他甚至想掀桌子不幹了,他季旸幹什麽不行,給他一個空殼公司他也能三年幹上市。

但只是那麽片刻,他就收拾好了情緒,他太知道自己肩上扛的是什麽,他的任性只會帶來更多的損失,他可以不在乎,但季家承受不起,父母承受不起。

他更不能讓爺爺奶奶無法安度晚年。

即便這個時候,他考慮的還是大局。

或許那些人就是篤定,無論如何,季旸都不會是那個掀桌的人。

資本家的無情和狠辣,他到底還是沒能參透幾分。

下樓的時候,季旸和梁思憫撞個正著。

梁思憫仰頭看他一眼,吐槽一句:“怎麽哪兒都有你。”

說完繞過他往後院去。

季旸一把把她扯回來,摟懷裏抱了下。

“咱家就這麽大點兒地方,你是我老婆,我不在你臉前晃悠,我在哪兒?還說別人對我要求高,你對我要求豈不是更高。”

梁思憫掙脫不開,踢了她兩腳,家裏最近人來人往的,要不要臉。

她過了一會兒才反應過來:“你偷聽我說話。”

“冤枉,我光明正大聽的。字字句句都是愛,我聽懂了。”季旸低頭親了她一下,“謝謝老婆。”

梁思憫又踢他一腳:“誰愛,你臆想癥吧!”

“真的不愛嗎?”季旸抱著她,轉了個身,撞進旁邊的小房間,黑漆漆的屋子,門窗緊閉,是間儲藏室,黑洞洞的,很有偷情的感覺。

梁思憫壓著聲音罵一句:“愛你個鬼。”

“好吧,不愛就親我一下吧!深吻,親十分鐘,別憐惜我。”季旸鼻尖蹭了蹭她,手不安分地揉了下她的腰。

梁思憫都要氣笑了:“不愛親你一下,那愛了又怎麽樣?你打算上天?”

“愛就我親你一下。”季旸誠懇地說。

梁思憫:“……我給你一拳。”

門外響起腳步聲,梁思憫嚇一跳,主要是被發現這也太社死了。

驚慌失措的片刻,季旸摟著她的腰往懷裏一帶,低頭吻住她。

“噓,我鎖門了,親完再出去。”他低聲說。

梁思憫:“……”

有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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