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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1章 驟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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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1章 驟變

“啟稟公子, 歹徒已悉數伏誅。”

一盞茶的時間,街上聲息漸平,徒留寒風蕭索。任順的聲音便是在這時候從車簾外模模糊糊地傳進來。

盛婳心下稍定,聽見身旁的少年天子淡聲道:

“好。有無活口?”

“有。”任順遲疑一瞬, 接著道:“但只有兩個。”

“知道了。”祁歇臉上看不出悲喜, 吩咐道:“押回去, 繼續前進。”

“是。”

隨著車輪滾動,馬車又開始行駛在寬敞無人的街道上,夜間濕冷的水汽四處彌漫, 靜悄悄的似將扼住人的喉嚨。

盛婳撩開車簾一看, 知曉這是近來封鎖不久亟待整修的一條路街,百姓都繞道而行, 但離公主府很近。祁歇故意走這條路, 看來不只是為了支開人群, 更是為了甕中捉鱉, 將那群刺客一網打盡。

她放下車簾,眸中若有所思, 轉頭問祁歇:

“你是不是早就知道會有刺客?”

“嗯。”祁歇盯著她, 慢條斯理地解釋道:

“我在朝堂上處置了不少人,此番他們鋌而走險, 不過是知曉自己死期不遠,秋後螞蚱最後掙紮而已。”

原來如此。盛婳心想, 這一次祁歇拔出蘿蔔帶出泥, 想必動了不少人的利益, 一個新任的帝王能有這般雷厲風行的魄力和手段, 肯定招致了不少忌憚,那些人恨不得將他除之而後快也是難免。

想到這裏, 盛婳心中飛快閃過一絲擔憂,方才談崩的不快因為這一插曲頓時在心頭消散大半:

“亡命之徒最是難纏,你往後可得多註意些,以身為餌畢竟過於冒險。”

“多謝皇姐關心。”祁歇一再忍耐,此時還是不禁唇角微揚,但那雙深黑的眼瞳中卻隱隱透著嗜血的殘光:

“程家留下來的餘黨雖畏罪潛逃,但這一次不慎暴露蹤跡,離落網也不遠了。”

盛婳見他穩操勝券的模樣,雖未多言,心頭卻是產生了一股吾家有弟初長成的欣慰:

雖有她的幫攜,但更多的國事朝事仍要靠他自己解決。現下看來,短短數月,他已經能夠完美利用他手中的刀斬向任何擋路的障礙,甚至處理得游刃有餘。

現在只盼望著任務能夠早日達到判定標準,還有……他松口定下婚約。

祁歇似乎提前感知到她的憂慮已過,仍要繼續方才不歡而散的話題,率先開口止住她的話頭:

“皇姐,我想回去見見將軍。”

那次在屋頂上默默窺探著她與崔樹旌把酒言歡的情境、得知真相的時候,祁歇是下過決心再也不管這只牽系她與另一個男人關系的狗。

它的存在只會提醒他一個不爭的事實:他盡心盡力替他人做了嫁衣。

而如今,祁歇卻不得不以此作為借口,只為了能在她身邊多待一會兒。

否則他不知道該如何面對她再次提起的賜婚的請求,也不知道回絕了她之後,下次見面又要等到什麽時候。

他只能這樣耗著。

盛婳意識到他話語裏的逃避,沈默片刻,才嘆息著道:

“好。”

到底將軍是他幫忙餵養了五年的愛寵,總是不能把他逼得太緊,適當給些甜頭,順著他的意,兩人也不至於像方才一般氣氛僵持、爭不出個結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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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如墨,星河閃爍,樹影婆娑於地面搖曳枝葉。涼風滌蕩了路上沾染的細微血腥,沐浴著皎潔月光,撲面而來裹挾著令人心曠神怡的泥土花香。

這種時候最是適合約上兩三親朋好友走在小道上,一邊散步一邊聊天。

將軍近來很喜歡在公主府還未開發的地方撒歡,黑黢黢的小身體往草叢中一藏,加之夜裏光線不足,它不主動出聲,便就此玩起了捉迷藏。

“應該白天再來的。”

盛婳看了一眼隨風搖蕩、足有半人高的草叢,已經叫了幾個影衛分頭去尋。

“你今日是非要見到它不可嗎?”她忍不住問。

“嗯。”

祁歇異常執著,心中卻在估摸著自己再在這裏停留多久才能順理成章地提出在府內休息一晚。

為了拖延時間,他難得開始沒話找話:

“皇姐不是說過找個時間將公主府修葺成喜歡的樣子,怎麽直到現在也還是荒草叢生?”

“懶得搞了。”

迎著愜意的晚風,盛婳徐徐打了個哈欠,聲音帶上一分慵懶。

其實真正的原因盛婳沒有說出口。

左右她又不在這裏住一輩子,任務一旦完成,再與崔樹旌成婚後她便就一刻不停地離開,最多也只能在公主府裏住個一兩年,是以也沒有多餘的心思去打理這些。

類似於租房,房子終究只抵一時之用,她便打消了上上下下翻修一番的念頭。

祁歇卻道:“若皇姐需要,我可以派人來替你打點這些瑣事,保證整修到皇姐滿意。”

他話語裏小心翼翼的討好讓盛婳感到一陣好笑:“不了。”

她隨口胡謅:“將來等這府裏有了新的男主人後,我再與他一同規劃。”

祁歇不說話了。

盛婳一句話直接把天聊死,餘光覷著祁歇晦暗無比的神情,她感到心下一陣痛快。

不就是互相傷害?他既然非要與她糾纏,那便不要怪她用言語傷人。

“殿下,找到了。”

她最新提拔上來、頂替宿四位子的宿五抱著一條臟兮兮的小黑狗,呈了上來。

盛婳看著,雖然嫌棄,還是擼了一把狗頭:

“看看是誰來了。”

將軍仿佛聽得懂她的話似的,烏溜溜的眼睛轉了過來,看向神情淡漠的祁歇,濕潤的鼻子一動,尾巴登時歡快搖了起來,對他汪汪叫著。

宿五把狗放下,將軍便就撒開丫子沖了過來,順著祁歇的衣擺一陣狂蹭。

“它看起來還挺想你。”見將軍這副殷勤姿態,盛婳臉上泛起無奈。

祁歇頓了頓,終於還是蹲下了身,輕輕撫摸了一下將軍的耳朵。

小狗生了靈性似的,知道眼前這個人就是餵它五年的、待它最好的人,頓時更用力地把頭蹭向他的手心。

盛婳心下暗自腹誹:將軍對著崔樹旌雖然也親近,但終究不如在祁歇面前黏人。看來他是真把它養熟了。

想著深宮寂寞,盛婳腦中閃過一個念頭:“不如把將軍帶到宮裏繼續陪伴你?”

祁歇撫摸將軍皮毛的動作一頓,擡眸向她看來,有什麽話驟然在心間破土而出,讓他忍不住低聲開了口:

“他……不介意?”

“什麽?”他喃喃道出的第一個字被夜風吹散,盛婳聽得滿臉疑惑,只當他在問她介不介意:

“當然不介意啊,反正它這些年來都是你在養。”

再不濟回頭跟崔樹旌說一聲就可以了。盛婳渾不在意地想。

祁歇沒有答話,只是伸手撓了撓將軍的下巴,它的眼睛瞬間舒服地瞇起。

盛婳看了一眼愈發濃重的夜色,忍不住出聲提醒:

“明日還要上早朝呢,實在舍不得它,把它帶進宮裏,還不是來日方長,想摸就摸。”

她的意思很明顯:差不多得了,狗趕緊帶走,別在這逗留了。

祁歇抿了抿唇,手底下的將軍已經被他擼得翻起肚皮,查覺到他要走,還用狗爪抱住他的手,叫得很是不舍。

一旁的宿五見此情形,借著夜色遮掩,他狹長的眼睛裏有晦意一閃而過。

誰也不知道,他的束袖不松不緊,其間縫隙剛好能藏住一把無鞘的刀。

就是現在!

宿五看準時機,刀把隨著他的動作落入手心,他提起刃器,眼中殺機畢現,下一瞬竟不管不顧地沖著盛婳而去!

危急關頭,祁歇似有所感擡起頭來,見此一幕,眸光陡戾,速度比他更快,起身斜飛而去,握住宿五的刀尖就是一掌。

盛婳被他護在身後,滿眼驚疑不定。

她把宿五提拔至宿四的位置時,萬萬沒料到會有這麽一天!

沒有給兩人喘息的機會,宿五的刀便霎時轉移了方向,急急向祁歇刺來——目的終於不加掩飾,方才的動作不過是看出他在意盛婳的虛晃一槍。

“後退!”千鈞一發之際,盛婳只聽到祁歇如是低吼道。

觸及他手中血色滴答,盛婳驚駭,依言往後退了幾步。

祁歇沒了顧及,與宿五纏打起來。

哪怕知道祁歇武功超然,不會有事,盛婳的指甲也還是深深掐進了掌心,求助的目光向周遭望去。

只見隨著祁歇的命令一出,公主府的四周頓時閃現數位箭搭弦上的弓箭手,皆是蓄勢待發,準備在關鍵時刻予以宿五致命一擊,更多的暗衛從墻頭湧現,朝著這邊疾馳而來。

盛婳卻不知怎的,心頭仍懸著一塊大石,一陣莫名而來的恐慌攫住了她的心神,她的目光沒有放在不遠處的祁歇身上,而是一一巡視過那些弓箭手。

此時此刻,若祁歇的暗衛裏有一人像宿五這樣毫無征兆地叛變,那這個人就會成為最危險的變數!

果然,盛婳對危機的感應不是沒有由頭,她終於凝住焦點,視線定格在東邊那個箭尖鎖定祁歇的身影,鋒利寒光在黑夜中亮得刺眼,惡意顯而易見。

就是他!

大約此時只有她察覺到了這一點。盛婳在大腦反應過來之前,身體就先幾個箭步沖上去,在祁歇凝神將刀尖送入宿五胸膛的同時死死護住了祁歇。

“咻——”

暗夜之中,破空之聲由遠及近急遽而來!

對於剛剛感知到身上撲來一具柔軟身子的祁歇,這道聲音更是如同驚雷般在他耳邊轟然炸響。

“呃……”

“阿婳——!”祁歇目眥欲裂,倏然間難言的恐慌將他徹底吞沒。

箭尖刺入右肩,盛婳反射性溢出一聲悶哼。

她腦中反應過來的第一想法竟是自嘲:上輩子替盛瓚擋劍,這輩子替祁歇擋箭,也算是殊途同歸……

幸好,在劇烈疼痛於神經裏亂竄的下一瞬,盛婳腦海中的系統總算發揮了作用,極有默契地為她開啟了痛覺屏蔽。

因此,盛婳倒還有餘力安慰祁歇道:“我……我沒事。”

她卻不知道自己臉上一瞬間血色褪盡、唇色泛紫的虛弱神情在祁歇看來有多可怕,他幾乎是顫抖著手將她死死擁住,抱著她不知跑向何處,聲音嘶啞之極:

“不要……不要……”

盛婳雖然不痛,但卻仍有一陣急邪的眩暈感蔓延至她的大腦,她的意識止不住的昏沈,眼皮也無端沈重,下一瞬便徹底暈死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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