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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 刺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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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 刺殺

盛瓚感到脖頸一痛, 鮮血猛地流溢而出。

持刀的侍女沒有猶豫,更用力地將刀尖向裏推進了一些。

“嚇……”

喉嚨被刺穿,盛瓚已經疼得叫不出聲了。

在這一刻,他卻像是突然意識到了什麽, 瞪圓了雙目, 不可置信地、死死地望著程言寒的方向——

或許更準確地說, 是他身後不遠處眉目森冷的崔淮。

暈眩感漸漸襲來,下一瞬,盛瓚的身軀便軟軟倒了下去, 抽搐幾下便沒了聲息, 死不瞑目。

這一招聲東擊西令許多人都沒有反應過來。直到侍女將刀拔出,噴濺了一地血跡, 才有老臣瞠目欲裂、連滾帶爬地跑過來:

“陛下!陛下!”

“把刺客給我拿下來!”

“快叫隨行的太醫!快!”

“……”

一堆人湧了過來, 有人尖聲驚叫, 有人六神無主, 有人老淚縱橫,有人麻木不仁, 現場頓時陷入一片荒誕的混亂。

行兇的侍女也被禦林軍控制住。她的臉上一直保持著詭異的微笑, 痛快地望著那倒在血泊裏的帝王,不知為何並沒有像其他死士一樣立刻原地自盡。

程言寒盯著這名侍女, 眉頭皺得死緊。

他直覺更不對勁了。

為何會多出來一名殺手?難道是秦辜的計謀?可為何這兩名殺手明明有機會了結自己不給主人留下把柄,卻偏偏活了下來?

程言寒不著痕跡地向四周掃了一眼, 趁著眾人混亂之際, 悄悄離開了。

陳公公好似才回過神來, 大著膽子去探盛瓚的鼻息, 片刻後收回了顫抖不已的手指,涕泗橫流地跪下來大喊:

“皇上、皇上……駕崩了!”

盛螢、盛浯不在, 作為在場皇帝唯一的血親,盛婳也跟著裝出著急忙慌的樣子跑上前去查看。聽到這句哭嚎,她瞬間拿出了畢生的演技,眼眶一紅便落下淚來,梨花帶雨好不可憐。

崔淮仍端正坐在座位上,沒有像眾人一樣圍過去,只是冷眼旁觀著。

只有崔樹旌看到哭得淚眼朦朧的盛婳感到一陣於心不忍,湊過去拍了拍她的肩膀,表示節哀。

/

兵荒馬亂,人心惶惶。這一夜註定不甚平靜。

皇帝猝然駕崩,在場血緣上最親近的外甥女盛婳一瞬間成了幾位大臣的主心骨,一晚上都不得不忙前跑後,一邊立刻著手安排拔營事宜,一邊還要審訊兇手。

夜幕降臨之下,營地火光通明,四處都加派了更多巡邏的隊伍,沈重的腳步聲混雜著鎧甲刮蹭的金屬聲傳進臨時搭建起的審訊營帳內。

不過半個時辰,生擒的檢閱官和侍女便已經被折磨得奄奄一息、血肉模糊,身下淌出來的血洇紅了大半塊獸皮地毯。

“還是不肯招?”

“啊啊啊!!”

提刑官董丕夾著一塊剛從皮肉上離開的烙鐵,微瞇著眼:

“來人,上桶水。”

兩人剛被火燙的鐵塊折磨,這會兒又要被摁進水裏忍受窒息的痛苦,饒是盛婳上輩子見慣了審訊,這會也忍不住偏過了頭。

上刑的士兵很有經驗,將人頭猛地摁進水中,又精準地掐著點把人拽出水面,確保人在極致瀕死的時刻又得到呼吸的機會,如此往覆。

“咕嘟咕嘟……我、我招!”

那名檢閱官被摁進水中一次就投降了,從他驚恐的表情和顫抖的嘴唇來看,應是曾經有過溺水的陰影才如此害怕。

“指使我的,是左相大人!”

這個意料之外、細想又覺有跡可循的名字一出來,在場的眾人都神色各異。

雖然當時情況混亂,但也有人註意到作為離皇帝最近的人之一,程言寒在兇手有所動作時卻選擇袖手旁觀,雖然也有反應不過來的可能性,但行跡確實可疑。

最重要的是許多人都註意到,皇帝臨死前,最後一眼望的就是程言寒的方向,仿佛在預示著什麽。

盛婳面上也做出一副訝然的表情,但心下卻毫不意外。

因為今日這一出,本就是盛瓚想要嫁禍給這個難以尋到由頭拉下馬的“寵臣”,結果弄巧成拙,玩火自焚。

就算幕後指使是他自己,最後這個罪名也會落到程言寒頭上。

雖然盛婳身在渡潼五年,但上京城稍微有什麽風吹草動都會被她牢牢掌握在手中。

上一世,盛瓚到死之前與程言寒也還是一副君臣和樂的樣子,沒有真正撕破臉皮。

但這一世,盛婳卻有意引導盛瓚提前對程言寒生出防備。

君臣起了齟齬,導火索除了國家大事,無外乎私人小愛。

五年前,因為她的推動,盛浯出了事,程言寒和盛螢一前一後進宮求情,盛瓚很難忽視得了。

再加上這些年來盛婳一直在暗中搜集盛螢往盛瓚丹藥裏下毒的證據,陸陸續續以匿名的方式呈遞給了盛瓚——事關性命,盛瓚不可能再視而不見,繼續對那個蛇蠍心腸的女人抱有幻想。

盛瓚此人,本就傲慢、自大、愚鈍,對盛螢的愛純粹是出於大男子主義的保護欲。之前不聽太後的話,只是因為盛螢和程言寒極少露出馬腳,她給不出證據,彼時盛瓚與盛螢又情意正濃,自然不肯相信這個有過“前科”的母親。

但這一世,盛婳把證據都明明白白地擺了出來,盛瓚或許會震驚、猶疑,但最後一定不會繼續自欺欺人下去,一分疑心便被助長成了十分。

雖然念著一點舊情沒有處死盛螢,但盛瓚也徹底冷落了她。這五年來盛螢不覆傳聞中的聖眷優厚,逢年過節更是連宮宴都不被允許參加。

上京城洞幽察微者眾,這一點風聲在各世家之間早已不是秘密,知道這對皇家兄妹感情已經生疏,多的是墻頭草見風使舵。

信陽公主府也從曾經的門庭若市變得門可羅雀,風光無兩的榮寵都成了過往雲煙。

盛瓚不僅對盛螢沒有了偏愛,同時也把她勾結的“奸夫”程言寒視為眼中釘,越看越不爽。

然而程言寒行走官場多年,油滑得跟條泥鰍似的,表面上實在是挑不出錯來,朝中勢力又錯綜龐雜,如何能夠一舉扳倒?

盛瓚苦於找不到他的把柄,那常年被丹藥腐蝕得不甚清醒的頭腦便想出了這個自導自演的餿主意。

古往今來,沒有帝王會願意以身涉險,但盛瓚偏偏不知哪來的自信認為自己不僅能讓左相換個人做,還能借此機會肅清朝堂,厘清何人不忠。

若不是他有意漏了防守的空子,那名檢閱官從最開始就不會被安排站他身邊。

而最後那名伺機給予必殺的侍女,盛婳猜想,這可能就是崔淮的手筆了。

不過上一世的盛瓚沒有理由主導刺殺一事,所以那時候的殺手究竟是誰派來的還真不一定,但可以知道的是崔淮和程言寒從始至終都沒有暴露過什麽馬腳。

這一世,變數出在了程言寒身上。

盛婳有種預感,他會跌在這一關上,提前領盒飯。

“這、這其中或許是有什麽誤會……”

半晌,一片微妙的寂靜之中,只有光祿寺卿郭稟幹巴巴憋出了這麽一句,但又因為說不出疑點,他明顯有些底氣不足。

眾人尋望了四周,發現本該在場協助審判的左相大人不知什麽時候已經消失不見,心下愈發遲疑不定。

與程言寒向來不和的右相趙松麟見此情狀,立刻對身邊小廝耳語了幾句,隨後小廝匆匆掀帳離去。

郭稟脊背落下冷汗,不由得懊惱自己的失言。

盛婳睨他一眼,知曉這人是程言寒的狗腿之一,並沒有出聲呵斥,只是不疾不徐道:

“確實不必急著下定論,且看看另一位犯人怎麽說。”

她轉過頭,問地上那名氣若游絲的侍女:“給你最後一次機會,招還是不招?”

那名侍女滿臉帶血,聞言卻是眼珠微動,瞥了一眼戰戰兢兢的檢閱官,隨後勉強扯了扯嘴角,小聲罵了一句:

“沒用的廢物。”

暗示檢閱官供出了她真正的幕後主使。

這番姿態坐實了兩個人都是程言寒派來的殺手。

對盛家忠心耿耿的臣子皆是一臉激憤,尤以右相趙松麟為最。他須發半白,滿臉的皺紋都在氣得發抖,突然向盛婳拱手道:

“公主殿下,現下證據確鑿,臣等認為您應該立刻派兵將程言寒捉拿歸案,此等亂臣賊子若不盡快伏誅,陛下九泉之下難以安息啊!”

“請公主下令捉拿反賊!”

“請公主下令捉拿反賊!”

“……”

臣子們一個接一個跪了下來,他們之中有的早就不滿程言寒處尊居顯,有的看不慣他獨得聖寵,有的則是礙於局勢已成定局,不得不跟著表明態度。

郭稟也跟著不情不願地跪下來。他這些年背靠程言寒,在地方州縣偷偷撈了不少油水,如今大勢已去,想到今後沒有了這棵大樹,也沒有了發財的保障,他心中不由得感到頹然。

環顧了一眼四周的同僚,一縷疑惑才漸漸從他心底鉆出:

為何這次與他一樣暗中依附程言寒的臣子都沒有在秋狝的名單上?若是來幾個能說會道的,程相此事定還有推責斡旋的餘地啊……

盛婳雖然知道這其中必定有崔淮的手腳,但還是蓋棺定論道:

“各位大臣稍安勿躁,本宮這就下令緝拿程言寒。”

/

月光朦朧,秋風微涼。在知行山幾十裏外的一條小路上,人煙寂靜,唯餘枝頭鵲鳴、樹葉沙沙。

突然,一輛疾馳的馬車和隨行的一小隊護衛打破了這方小樹林的平靜,所過之處鐵蹄飛踏,塵沙揚灑。

車夫揮舞著馬鞭,幾乎快把嗓子喊出火來:“駕——!”

兩匹馬兒吃痛,更加賣力地向前跑,帶得車廂內更加顛簸。

這輛馬車單從外形看普普通通,沒有任何招搖的裝飾,任誰也不會想到裏面坐著的會是天韶國一手遮天的權相。

“主子,這次走得如此之急,可是出了什麽變故?”

心腹餘晉大著膽子問道。

程言寒從回過味來、出了獵場開始便一直是陰沈如水的臉色:

“秦辜暗算我,派給我的殺手根本不堪大用。”

餘晉疑惑道:“那狗皇帝不是已經死了嗎?”

“他是死了,這確實是一樁好事,”程言寒冷笑一聲:

“不過若我沒料錯,此時那名殺手已經供出我的名字。”

餘晉一驚,隨即想通了關節,憤懣難平:

“秦辜這狗賊,竟然利用主子您的信任設套!”

程言寒疲憊地揉了揉眉角,閉著眼睛道:“是我大意了,未曾想過合作這麽多年,他也會有背叛我的可能。”

“不過,”程言寒睜開眼睛,裏面是比凜冬還要冰冷的殺意:

“這其中一定不止秦辜的手筆。”

餘晉虛心求解道:“主子的意思是……?”

“那位給我傳信的神秘人,也在利用我借刀殺人。原先,我以為他對皇帝有恨,應是和我有同樣的目標,現在想來,最後那名釜底抽薪的侍女大約也是他的安排,目的就是讓我當他的替死鬼。”

“……這會不會也是秦辜計劃中的一環?”

“不清楚,”程言寒重重呼出一口氣:

“現在也無從查證了,若我沒猜錯,那兩名殺手都會供出我的名字。”

餘晉這下也明白自家主子走為上計的用意了:

若只是前面那一名沒有得手的殺手的招供,事情尚有轉圜的餘地,但若是兩名殺手接連同樣的招供,那麽主子便是板上釘釘的弒君者,即將面對的是株連九族的大罪。

餘晉小心翼翼地看了程言寒一眼:“主子,那我們接下來去哪?”

程言寒還未答話,外面突然傳來一陣馬兒急停的嘶鳴聲。

狹長的月光照著遠處起伏的山巒,林野的秋風蕭索淒涼,極致的靜謐在四周彌漫著的冰濕霧氣中擴散開來。

黑夜裏頓時只餘馬車內微弱的燈火無助飄搖,仿佛在預示著某種不好的事情即將發生。

這種時候,任何聲響都變得格外清晰。

“咻——”

似有利器以飛快的速度射穿樹上飄下的枯葉,徑直破空而來!

月光透過門簾,可以看見車夫的血悄無聲息地噴灑其上。

屍體栽倒在馬車外緣的木板上,發出沈悶的聲響,失控的馬兒掙脫韁繩,蹄足淩亂了方向。

密林之中,雜草間發出低沈的蟲鳴,無數藏於樹叢中的箭矢在森然幽夜裏散發著冰冷的寒光。

落星閣一向殺人於無痕。

“到底還是來了……”程言寒語氣平靜,仿佛早有預料,自嘲一聲:

“螳螂捕蟬,黃雀在後。這一次,我算是徹底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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