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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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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三

《羅剎劍客》

玉羅剎最初聽到休夜的稱號時對此嗤之以鼻。

這人間從來都只有他一個“羅剎”,初出茅廬的毛頭小子想以此揚名,也不看自己幾斤幾兩,癡人說夢。

他先入為主的認定休夜是那“沽名釣譽”的輕狂小兒,畢竟二十來歲的年紀確實年輕,雖然被傳有白發三千,但玉羅剎堅信,此人只是個少白頭。

但圍繞著休夜有關的傳聞愈發驚心動魄,玉羅剎也借著玉天寶的護衛身份見了他一面,而此時,休夜行事的走向也漸漸變得古怪起來——這位年輕劍客竟然篡位為龜茲新王,毀了石觀音多年籌謀。

作為和石觀音和平相處的對頭,玉羅剎對石觀音的動向隱隱有所了解,聽到石觀音狼狽返回洞府的消息,他大吃一驚,這才對休夜有了一點點忌憚。

這一點點忌憚在他與休夜親自交手後膨脹了些許。

玉羅剎在沙漠裏暗中觀察休夜與石觀音交手,石觀音劣勢明顯,居於下風,休夜渾身帶傷,不曾有任何猶疑。玉羅剎自比漁翁,觀察戰況,差點沒懷疑自己的眼睛——彼時白發劍客神色冷厲,攻勢不退,嘴角竟帶笑意。

他像是主動受傷的。

最終休夜重傷石觀音,玉羅剎也被他摁在地上吃了一嘴沙,那時心中屈辱萬分,卻遠不及之後從同一人手上所受的屈辱。

玉羅剎自傲且自負,他對自己很有信心,論活的年月,他比休夜多了一輪不止。

但前半生沒體會到的苦、沒有吃過的癟,玉羅剎全在一個人身上體驗到了。

同休夜打過數次交道之後,玉羅剎隱隱覺得當今世上恐怕沒有人能敵得過休夜。

既然如此,休夜那般算是身在武學巔峰麽?

從南海返回昆侖的路上,玉羅剎因好奇而有了探究的念頭,卻打算短時間內好好養傷,暫時不去同休夜打交道。

否則他只會更受傷。

但他萬萬沒有想到,有朝一日,竟能聽到休夜破碎虛空的傳言。

玉羅剎曾搜集各類江湖秘聞,其中有秘聞傳言,若習武至武道巔峰,便能做到踏碎虛空。據說四百年前曾有位武學宗師,當世無人能敵,孤高不勝寒,竟自陷困境,堪破生死,達成天人合一之境,破碎虛空而去。

時隔數百年,沒有證據,正如話本子一般,沒有人會將其當做事實。

但倘若確實有踏碎虛空之說呢?

休夜是忽然在江湖上消失不見的。

說書人與休夜斷斷續續地同行了許久,他們哪裏都去。偶爾一起去汴京,一起去見各位朋友,閑扯逛街,打發時間,晏游也時不時地去茶館裏說書掙點零花錢。

本體也曾和四個馬甲一起躺在搖椅上悠悠哉哉,快快樂樂地曬太陽。

有了說書人的陪伴,羅剎劍客確實變得很少大殺四方。在旁人眼中,冷戾陰郁的羅剎劍客在他的說書人夥伴身邊安省了許多,這讓許多人都感到心中松了口氣。

心裏有鬼、做過壞事的人永遠殺不盡,宛如野草一般。

司空摘星起初也同陸小鳳一般,覺得休夜這樣子很不錯,但時間一長,他又覺得奇怪起來。

不打打殺殺的還能是休夜嗎?

這倒不是司空摘星希望休夜是個殺人如麻的大魔頭,他只是不太習慣江湖中提起休夜,竟不是對方最近又殺了誰誰誰,更多的竟然是在哪處碰見對方擦劍。

當司空摘星因為好奇而風塵仆仆找上門時,與晏游敘著舊,一同去見休夜,一踏過門檻,看到的便是正將劍豎在眼前,仔細打量的休夜。

銀劍閃閃發光,與司空摘星第一次瞧見它時沒有任何變化。

它的主人一定十分愛護它。

司空摘星腳步一頓,忍不住去看晏游:這就是你說的很正常?

晏游無辜回望:這還不正常?

休夜身上的殺氣收斂了許多,氣勢更加深沈內斂,但擡眼看來時,他的目光依舊沈沈如陰雲,浸滿寒霜,難掩疲倦。

他總是顯得很累的模樣。

真是個難懂的人。司空摘星隱隱有一種休夜武功又精進了的錯覺。但休夜已無人能敵,還能達到什麽境界?

司空摘星到來第一晚,一夜無事,清晨時淅淅瀝瀝地下起細雨,天際烏雲湧動,似即將有狂風暴雨呼嘯而來。

而到了傍晚,果真雨勢加大,天地為雨水沖刷,舉目望去,盡是迷蒙煙影。

但休夜卻選在這時握劍出門,司空摘星略顯呆滯地望著他的背影,白發在灰蒙蒙的雨中依舊顯眼,黑衣也頃刻間濕噠噠地貼在身上。

這是犯傻了嗎?

司空摘星萬分不解,正出聲要喊,晏游冒出來,在院中撐開一把傘。

雨珠在傘面咚咚當當的開花,發出沈悶的聲響,隱在暴雨聲中消失不見。

司空摘星問:“你不給他打傘,站在這兒做什麽?”

晏游邀請他:“你和我一起來嗎?”

說書人氣定神閑,司空摘星不知道他們兩個搞什麽鬼,挑挑眉,鉆進晏游傘下。

白發劍客脊背挺直,步伐堅定,兩人緊追在他身後,休夜回頭望了一眼,雨幕中他的身影飄渺,面上神色模糊不清。

休夜收回視線,再度向前走去。

司空摘星本以為他會持劍阻止的。就像以前那樣。

“他究竟要去做什麽?”司空摘星終於忍不住好奇,詢問似乎知情的晏游。

晏游道:“你聽說過破碎虛空嗎?”

司空摘星道:“……你別告訴我——”

晏游道:“是的。”

司空摘星抑制住喉嚨中的低呼。他心想,這怎麽可能?話本是話本,不可能是真的。

短暫的交流導致他們失去了休夜的行蹤,此時天色已暗,即使打著傘,司空摘星與晏游依舊被澆了個透心涼,只得鉆進一旁屋檐下,扯著衣裳望天。

司空摘星依舊對晏游道話抱有懷疑:“你莫不是在瞎扯?這時候就別逗我了。”

晏游擰著衣裳,嘩啦啦落出一大片水,道:“他說過,他不會回來了。”

司空摘星一呆:“什麽時候的事?”

晏游道:“你在檐下發楞的時候。”

……那才不是發楞,那是賞景。

司空摘星想糾正休夜的話。

“不會回來……是去尋死的意思麽?”

司空摘星其實這次在見到休夜時,就在他身上察覺到一種孤註一擲、不顧一切的氣息。

他見過許多這樣的人。

休夜已經厭煩尋找敵人了嗎?

司空摘星忽然嘆了口氣。

晏游道:“你可以認為,他是破碎虛空了。”

天際電閃雷鳴,一道亮光劃過,照亮了晏游分外平靜的面容。

司空摘星啞口無言。

他忽然生出一種荒誕的念頭。也許休夜確確實實已至武道巔峰,如今正是休夜破碎虛空的時機。

“得去找他……”司空摘星說。

“找不到他的。”晏游搖搖頭,“你也知道的。”

“……”司空摘星沈默。

晏游一定比自己更了解休夜,所以才會如此篤定地說出結論。

他想了又想,雷雨聲陣陣,身上的衣裳黏糊糊濕噠噠,司空摘星緩緩道:“之後就見不到他了啊。”

晏游沒說話。

這場雷雨十分漫長,電閃雷鳴,直劈山間。

一夜過後,山間水霧彌漫,有村民望見崖邊一道朦朧人影隨風直上,湮沒於雲海之中。

休夜便是從那時起失蹤的。

有人傳言,休夜已踏碎虛空而去,去往另外一方世界。

“所以那是真的麽?”

司空摘星被人逼著問,頭疼。

那時雨停之後他立刻去了山間,在崖上看到了閃電劈打的痕跡,可崖上空無一人。而崖底雲霧繚繞,一眼望不到頭。

“我沒有見到休夜的屍骨,也沒有看到他的劍。”

司空摘星只能給出自己的發現。

“說書人有說過什麽嗎?”

司空摘星納悶:“問他幹什麽?”

“你說就是。”

“……”司空摘星說,“他能說什麽?沒說什麽。”

“說謊。”

“——有話你就不能自己問他嗎?”司空摘星咬牙切齒地道,“世子殿下。”

太平王世子神色淡淡:“我不想看見他的眼睛。”

司空摘星撇嘴,毛病。

司空摘星原本和太平王世子殿下是八竿子打不著的關系,但太平王世子有個新身份,名叫宮九,立場微妙又古怪,打不得碰不得,六扇門的人如今都懶得搭理他。

而司空摘星和這貨打起交道的起因純粹是因為……司空摘星他倒黴透頂。

他只不過是半夜溜進一棟宅子想一展身手,完成任務,卻正巧撞上宮九揮舞著鞭子叫人給他來了第一鞭的場景。

偷王之王的職業生涯第一次倒如此大黴,見到了世子的真面目,司空摘星自然不可能當做沒看見,而“表裏不一”的世子還很有手段,武功一點也不差勁。

他甚至將司空摘星當成了情報員。

唯一值得高興的一點是,太平王世子似乎不喜歡晏游(的眼睛)。

太平王世子悠悠道:“如今休夜不在了,說書人身邊又有誰能保護得了他呢?”

司空摘星:不是吧——

太平王世子微微一笑:“我說笑的。”

司空摘星心道你的語氣一點都不像說笑的樣子。

他站起身告辭,宮九沒有攔他,只是在他身後說道:“替我轉告說書人……叫他好好保重。”

語氣意味深長,司空摘星聽後心裏的疑問如雨後春筍一般蹭蹭冒。

晏游的眼睛有那麽引人厭嗎?

於是等再一次和晏游見面,司空摘星盯著晏游的眼睛瞧了好一會兒。

清澈的,盈滿笑意,沒有哪裏不好。

“好看嗎?你沒有。”晏游拿扇子擋住司空摘星道眼睛。

司空摘星拍開扇子:“就知道貧嘴。”

休夜消失之後,晏游孤身一人回到了汴京,與身體日漸衰弱的步明燈待在一起。

小天才正嘎嘎地叨著司空摘星的腿,一段時間沒有經歷,竟然有些懷念……才怪。

“你的鵝。”司空摘星簡潔地示意。

晏游將小天才扒拉至腳邊,對他一笑:“所以你來做什麽?”

司空摘星道:“太平王世子找我問了休夜的事,我如實說了。”

晏游點點頭。

司空摘星又說:“他讓你好好保重。”

當時的語氣近似威脅,司空摘星還原得有十成十。

“他的好意我心領了。”晏游說,“就是有點讓我頭皮發麻。”

司空摘星忍不住問:“你究竟是如何得罪他的?”

哪裏來的得罪,純粹是那貨敏銳又想得太多而已。

晏游嘆氣:“誰知道他究竟在想什麽呢。話說回來,你又是何時同他走得這麽近的?”

司空摘星想起一些不太愉快的回憶,面露沈痛之色:“說來話長。”

“那就別說了。”

“你好歹問一下……”

休夜的離去突兀又合理,他本就一副厭倦世俗的模樣。傳言漸漸流傳開來,江湖眾人紛紛趕去他最後出現的地方。

除了宮九只向司空摘星詢問,其餘多事之人都想親自問晏游,以至於晏游不得不躲在安嘉侯府。

司空摘星和晏游一起去見了步明燈,步明燈形容消瘦,蒼白而羸弱。每一次相見,步明燈都會比上次更加虛弱。

小天才嘎嘎叫著向他撲去,翅膀撲騰兩下,在步明燈身邊蹲下,和方才在司空摘星面前張牙舞爪的模樣截然不同。

司空摘星被它這反差弄得無語,嘴角直抽。

步明燈對有一段時間的司空摘星安靜地微笑,司空摘星也笑:“好久不見。”

顧惜朝端著茶過來,他如今已經十八歲了,個子長高不少,彬彬有禮,風度翩翩。

司空摘星感慨萬千:“你是不是又長高了?”

顧惜朝一一擺茶:“應該是,畢竟我去年就已經比你高了,沒有太大的感覺。”

司空摘星伸手在腰間比了比:“我剛見到你的時候,你才這麽點兒大。”

晏游:“不不不,沒有那麽高。”

顧惜朝:“不對……才沒有那麽矮。”

追命和冷血翻墻進了院子,穿過拱門,便看到幾人在聊天。

司空摘星還頂著晏游的小叔叔的身份,在汴京行走只自稱“晏杞”,不止晏游,周圍相熟的人也都習慣晏游有這麽一位沒有血緣關系的叔叔。

冷血認為小老頭當初借尋親之事綁架晏游就是從司空摘星這兒得來的靈感。

步明燈平靜地聽著幾人聊天,註意到冷血與追命,對兩人微微一笑。

今年年初時,步明燈被人彈劾過,道他在外經營生意,斂財頗多,於禮不合。

實際上那是他與雷純合作經營的生意,主要的話事人是雷純,而非步明燈,其中也有晏游的影子,但由於他存在感很弱,被人忽略。

麻煩主要圍繞著步明燈,他不做交際,不與任何臣子往來,早有人看他不順眼。

朝廷黨爭一向覆雜,一下抓住步明燈的錯處,便緊追不放。

而那些生意一開始便是給受害者們維持生計而進行的,重見光明後有許多人沒有可回之地,她們需要靠自己活下去。

步明燈並沒有以此盈利,無論是汴京的安嘉侯府還是洛陽的老宅,都沒有任何步明燈奢靡度日的跡象。

他所賺的錢,都主動捐贈於各地修路、以及完善基礎設施。

晏游不缺錢,被他撅了老巢的反派有多不勝數的財富,即使帶回去也沒有用處,不如從哪兒來回哪兒去。

朝堂上圍繞著步明燈所做之事爭論不休,步明燈從那之後便更少露面。皇帝賜了許多藥材表達他的態度,他相信步明燈的為人。

步明燈如今的狀況也不適合出面,他的虛弱肉眼可見,已然病如骨髓,無藥可醫。

有一種他活不過這個冬天的錯覺。

步明燈被彈劾之後,休夜與晏游悄悄回過汴京,畢竟是別人眼中關系很好的朋友,不回來不行。

晏游此次返京,卻是孤身一人。

冷血等人早就向晏游詢問過休夜的下落,答案不靠譜的像是在忽悠他們,可隨著類似言論傳開,愈顯真假難辨。

這次他們來,是問司空摘星和太平王世子的事。“有人看見你們把臂同游。”

冷血的表情嚴肅不已。

“……只是順路。”司空摘星對冷血的用詞十分在意。

他將宮九的來意說了一下,冷血是知道當時司空摘星與晏游在一起,但其他人不知道,不由微微蹙眉:“他怎麽會知道你也在場?”

司空摘星嘆道:“我也不知,他神秘得很,我……唉。”

司空摘星又回想起那辣眼睛的畫面。他見過那麽多事情,那件事真是一生難忘。

追命好奇地看他一眼,司空摘星看起來對宮九很頭疼。

真是稀奇。

顧惜朝中途又去端了兩盞茶,幾人沒聊多久,三人紛紛離開。

追命冷血不用送,他倆翻兩道墻就能回家,司空摘星則是要去晏游的那棟空著的宅院住。

司空摘星手裏甚至有那棟宅院的鑰匙。

“記得幫我清掃院子。”晏游如此叮囑道。

司空摘星的神情一言難盡。

《步明燈》

陸小鳳總會惹上各種奇奇怪怪的麻煩事情,而他因卷進銀鉤賭坊與羅剎教的齟齬之中又一次落入險境。

他和玉天寶當了兩個月的崖底野人,被葉孤鴻和西門吹雪救了出來。

玉天寶本不該姓玉,西門吹雪其實應該姓玉。

陸小鳳發現了羅剎教主的秘密。

等出了山旮旯,陸小鳳竟有種物是人非之感。

他聽著街上傳言,驚訝地問西門吹雪:“休夜怎麽了?”

西門吹雪沒說話。

玉天寶偷偷看西門吹雪,也不說話。

葉孤鴻道:“據說是真的。”

陸小鳳:“……”

沒有多言,陸小鳳馬不停蹄趕去汴京,到了汴京才發現晏游和步明燈回到了洛陽。

他沒有立刻去洛陽詢問,而是留在汴京詢問了知情的朋友們。

追命說他們也派人去當地查看過,確實有數人說那夜電閃雷鳴,而第二天曾有人影乘風而去。

休夜那麽固執,他不可能選擇自盡,或者說他們不希望他選擇了自盡。

陸小鳳趕去洛陽。

洛陽的步宅裏聚集了許多人,王憐花,白飛飛,風蕭與藺塵星都在那裏。以往空蕩到淒清的宅院因此顯得熱鬧了許多。

花滿樓也在,洛陽有花家的生意,他聽說晏游和步明燈都在洛陽,便來此做客。

顧惜朝也跟著回了洛陽。他眉間帶著憂郁和悲傷。見到到來的陸小鳳,顧惜朝對他微微一笑,竟有幾分像步明燈微笑時的模樣。

生離死別,顧惜朝過去與母親經歷過一次死別,如今與不明燈相處六年,卻要再度與他分別,這讓顧惜朝難過不已。

步明燈面色蒼白,裹著皮氅看王憐花和風蕭鬥嘴,花滿樓看著他們兩個微笑。顧惜朝端來茶水,一一擺放。

陸小鳳同幾人打過招呼,一時不知道該說些什麽。

晏游低頭玩著折扇,打開又合攏,似乎永遠不會厭煩。

步明燈命不久矣。

等聊了好一會兒,避開其餘眾人,陸小鳳抽空拉著晏游去了院外樹林,鄭重地向晏游問起休夜的事。

晏游認真地說:“是真的。”

陸小鳳有些悵然。

頭頂上傳開嘩啦啦的枝葉聲,兩人擡頭,一位模樣端正的青年正盤腿斜坐在樹枝上,眼睛發亮,神色興奮。

陸小鳳:……是誰?

此人正是處理完教中事宜,便趕來匆匆打聽休夜破碎虛空一事究竟是真是假。

沒有誰比夜游更了解修業的真正去向,他既然如此肯定,再結合當初山邊村民的言論,玉羅剎更加確信休夜已經破碎虛空,離開此世。

玉羅剎從高處一躍而下,落在兩人不遠處。

“閣下是……?”

晏游狀似疑惑地發問,看玉羅剎的眼神像在看一個傻子。

玉羅剎心情很好,懶得計較他的無禮,道:“我姓玉。”

晏游:“哦——是小玉呀,你怎麽換了張臉?”

陸小鳳幹咳一聲:“這位是玉羅剎,不是玉天寶。”

這種時候就不要裝傻了。

晏游眨了眨眼,笑了起來:“原來是玉教主,好久不見。”

玉羅剎的心情亢奮,懶得同晏游多計較,看了眼兩人,笑道:“兩位不必擔心,玉天寶好歹是我的兒子,我不會虧待他的。”

陸小鳳道:“我相信西門吹雪不會虧待他的。”

陸小鳳往汴京來時,玉天寶被西門吹雪帶回了萬梅山莊。

玉羅剎表情微涼,沒有多言,心情愉快地甩袖離開。

被留在原地的晏游和陸小鳳互看一眼,默契地轉身回去。

玉教主來這一出就連晏游都沒料到。

不過想必今後玉教主的夢中不會有休夜的身影了。想想竟有點可惜。晏游心想。

步明燈的身體情況急劇惡化,搬回洛陽的第一個春天,他便開始發病,咳嗽的次數變多,更加消瘦。

顧惜朝陪在他床邊,握著他的手,眼睛發酸。

他想求步明燈不要死,但生死由命,人力難為。

“步大哥……謝謝你。”顧惜朝哽咽著說。

步明燈對他微微一笑,伸手摸摸他的頭。

院外。晏游端著藥望天發呆。

王憐花路過,問:“你發什麽呆?藥快涼了。”

晏游看他一眼,端著藥碗擠王憐花。

“你做什麽?”

“一起去。”

兩人走進房間,顧惜朝擡手拭淚,他不想掩飾,也沒必要掩飾。

晏游沒坐多久,起身離開。

王憐花望著房門上映出的晏游的身影,慢慢收回視線。

步明燈倚在床邊喝藥,慢吞吞的,吞咽都顯得十分困難。

王憐花望著他。

步明燈註意到他的視線,對他微微一笑。

來時王憐花看到風蕭在那間黑屋裏鼓搗棺材。

事實上,王憐花從沒有想過步明燈真的有一天會用到那副棺材。

風蕭錘完棺材,關上門,和本體匯合到了後廚。

藺塵星在爐子後熬藥。

三人默默地圍在爐子旁,面上覆蓋一層橘光。

這是有必要的。晏游心想。

悲傷是短暫的。畢竟人終有一死。

晏游如此告訴自己。

系統問:【那藺塵星和風蕭是什麽安排?】

晏游道:【他們會活著。】

系統有點茫然:【活在心裏的那種?】

晏游:【才不是——】

春暖花開時,步明燈永遠地閉上了眼睛。

晏游站在床前看他蒼白的面容,屬於步明燈的那部分精神力回到了精神海中,曾經經歷過的感受與體驗更加鮮明。

對晏游而言,他只是在看著自己的屍體罷了。

晏游感到難過。

不是為步明燈的“逝世”,而是因為除他之外的人都悲痛不已。

晏游伸手捂住臉,眼前一片黑暗,但精神力覆蓋的範圍足以讓他“看”清每個人面上的表情。

顧惜朝眼眶通紅,白飛飛落淚,王憐花緊緊地抿著唇,表情嚴肅。

晏游心想,目睹親近之人死去,便會如此難過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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