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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疑之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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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疑之處

北風蕭蕭,白發飄飄,休夜立在那裏,像一柄出鞘的劍。

楚留香道:“休公子。”

上次兩人見面大約是在一年半以前,但楚留香一直記得休夜的外貌。

凡是見過休夜的人,大約一輩子都忘不了他。

休夜目光沈沈地看他,楚留香等了片刻,不見對方開口,沈吟須臾,試探性地道:“你可還記得我?”

晏游皮一下很開心。

“不記得。”

白發劍客淡淡地說。

楚留香摸摸鼻子,笑道:“你不記得我,我卻記得你——當初在松江府,你我不是見過面嘛。”

休夜盯著楚留香瞧了一會兒,眼神發生變化,顯然是想起他了。

楚留香微笑道:“此處風大,休公子可願借一步說話?”

休夜皺眉看他:“有話直說。”

好歹願意聽我說話。

楚留香如是想,依言直說:“休公子與無花大師之間是否存在誤會?”

休夜眉梢微揚,勾出一個不知意味的笑來。

“誤會?”他道,“沒有。”

楚留香:“那為何——”

休夜:“我與他不死不休,僅此而已。”

無花大師實在是演戲的高手,所有人都不覺得他該是羅剎劍客的目標。

厭惡休夜的人覺得無花無辜,對休夜持中立態度的人亦不會輕易懷疑無花的為人——即使休夜一直以來只殺罪無可赦之人。

做人做到人人敬仰,無花大師是位高手。

從這方面來說,晏游十分佩服無花,所以他說不死不休時說的相當痛快,一字一頓,斬釘截鐵,不留任何餘地。

楚留香啞然無聲。

他不明白兩人之間何至於此,但休夜神色冷然,無可辯駁。

楚留香只剩下一個選擇——離開去探望無花。

他同休夜道別,白發劍客看他一眼,又望向遠處。

如此寒日,遠山罩著一層灰蒙蒙的紗布,朦朧模糊,遙遠無比。

楚留香下樓時回頭一瞥,恍惚間休夜似與遠山融為一體,隨風而去。

無花面無血色,唇色極淺,眉宇間帶著說不上來的疲憊。

分別一年,好友相見,卻宛如舊景重現。

楚留香只希望自己是最後一次見無花如此脆弱的模樣。

作為朋友,他希望無花平安健康,溫潤如舊。

“……是麽?”

聽到楚留香說起自己見到休夜的事,以及休夜所說的話,無花的表情和語氣都顯得雲淡風輕。

楚留香隱隱覺得他不高興——但無花不高興也是正常的,能夠保持平靜已經十分令人意外了。

“你和他之間是否存在誤會?”楚留香問道。

“我也想知道,”無花勉強地笑了一下,神色有多麽虛弱,心中的怒火便有多麽旺盛。“可他不想給我機會。”

楚留香在心中嘆息。

他如今是真的弄不懂休夜想做什麽了。

無花傷重,疲憊之色若隱若現,楚留香留下關心的話語,便關門離去。

待門外的腳步聲走遠,無花臉上的表情也徹底消失。

即使有了藺塵星的醫治,傷勢逐漸好轉,可傷在他身,亦痛在他心,心傷遠比外傷重。

無花的外傷每痛一分,心裏的傷便在滴血,對休夜的恨便更深一層。

事到如今,他二人確實是不死不休。

楚留香在寒山寺中漫步,寒風瑟瑟,檀香彌漫,風中可聞誦經之聲,令人心平氣和。

一想到休夜與無花,楚留香便忍不住嘆息。

他這次並不打算空跑一趟,無論如何都要理清無花與休夜之間的恩怨。

無花對楚留香自然不會說出真相,含糊其辭,模棱兩可,但從各方面卻都與真相符合,這正是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的精髓之處。

他知道楚留香是什麽樣的人,盜中元帥,人人稱讚的大好人,無花將自己擺在弱者的地位,楚留香對他自然只有憐憫。

更何況世人眼中的無花大師確實無辜,被休夜盯上就是遭了無妄之災。

楚留香問了寺中僧侶,眾口一致,都說那時休夜徑直登門,直沖無花大師。

無花大師為了不牽連寒山寺眾僧,引休夜入森林與其交手,出來時已是重傷,鮮紅的血滴了一路。

僅僅是聽人描述,楚留香便知道兩人之間有一場激烈的戰鬥。

無花受了重傷,那休夜呢?

楚留香忍不住沈思,他回憶起自己入城時見到的白發劍客。

一如既往的冷漠,陰郁,脊背挺直,看不出任何受傷的痕跡。

餘光中有一顆小光頭若隱若現,楚留香嘴角微勾。

小和尚扒在墻後去看楚留香,他聽說過香帥的事跡,又瀟灑又英俊,破了許多案子,連寺中的師兄們都對他誇讚不已。

為什麽不來問我呢?

小和尚不開心地想,他可不想在師兄們的故事裏當一個被羅剎劍客嚇哭的膽小鬼。

他也知道不少事情啊。

視野裏的挺拔身影高大又偉岸,小和尚目露憧憬,可僅僅是眨了眨眼,那道身影便不見了。

咦?

小和尚不可置信,疑惑地向前邁了一步,肩頭有一只大手輕拍,男人含著笑意的聲音響起:

“你在找我嗎?”

小和尚嚇得跳了起來,回頭看去,楚留香笑如春風,十分親切。

“香帥……”

小和尚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無論男女老少都不會有人討厭楚留香,能成為主角的人都有一點光環與特長,他迅速得到了小和尚的喜愛,並拉近了與小和尚的距離,得到了一些附加消息。

“冷血捕頭與……藺神醫?”楚留香若有所思,“他們還來了第二次?”

眾僧都有提到冷血與葉孤鴻曾來寒山寺詢問休夜與無花交手始末的事情,但小和尚所說的事卻是沒有一個人提過。

小和尚說道:“上山的石階每過七日都要清掃一遍,主持想要我強健體魄,今年一直是由我來掃的。”

如他所說,小和尚面色紅潤,渾身有力,掃臺階確實能夠鍛煉體魄。

楚留香耐心地聽他說。

“我便是那次掃石階時看見冷血捕頭和藺神醫從山裏出來了,冷血捕頭的表情很嚴肅。”小和尚說,“藺神醫表情一直都很嚴肅,他在給無花大師治病的那幾天一直沈著臉。”

說到這裏,小和尚嘆了口氣:“我和他說話,他都不理我。”

那大約是他不知道該說什麽。

楚留香覺得有些好笑,小和尚顯然是將藺神醫當成年齡相差不大的哥哥般的人物。

可藺塵星又不是真的小孩,當然會不願回應。

小和尚的話給了楚留香一個提示,如今藺塵星就在擁翠山莊為李觀魚莊主治病,他只需上門拜訪詢問,便能得到線索。

冷血捕頭往山中去了兩次,顯然是有懷疑之處,或許能夠解答楚留香的疑惑——休夜究竟為何盯著無花。

“謝謝你。”楚留香伸手輕撫小和尚的光頭,笑容可掬,“你怎麽不將此事告訴師兄他們呢?”

小和尚一臉成熟的樣子:“無花大師已經夠累了,還要養傷,更何況這事不是什麽大事,我不能再讓大師和師兄們費心了。”

楚留香笑道:“你真貼心。”

小和尚挺了挺胸,露出被誇獎後的開心笑容。

用精神力默默聽完全部對話的晏游:……

他笑得要死。

如果無花大師真的知道了小和尚的苦心,大概才愈合的傷口會立刻氣得崩裂吧。

這種無意識的挖坑更加好笑,晏游直叫妙。

無花心中對休夜的恨意與日俱增,同時也在醞釀籌劃報覆休夜的計劃,渾然不知好朋友楚留香正在掀他老底的路上策馬狂奔。

楚留香一點也不磨蹭,說要拜訪休夜便寫了拜帖送去擁翠山莊,李玉函收到後百思不得其解,將拜帖遞給藺塵星看。

“藺大夫與楚香帥認識麽?”

“……”藺大夫捧著拜帖一臉嚴肅地閱覽,“見過幾面。”

李玉函揣測著他的表情,兩人不像熟人,更多的便看不出來了:“那您要不要見他?”

“見。”藺塵星合上拜帖,說道,“讓他明日來。”

李玉函接過拜帖,點頭,心裏琢磨楚留香來拜訪藺塵星的目的是什麽。

莫非也是要請藺大夫為人治病?

藺大夫治人盡心盡力,醫術精湛,名聲遠揚,這些日子姑蘇城中請他來治病的人不少,多是家境富裕達官貴人者,藺塵星卻也不是人人都治,對那些病情普通的人都是冷言拒絕。

而那些家境貧寒者不敢來請,藺塵星則會每隔幾日背著藥簍去走一走,有人請他,他便去治病。

李玉函家境富裕,是擁翠山莊的少主,不曾吃過苦頭,不是很能理解藺塵星如此費心費力的行為。

但他還是十分尊敬藺塵星的。

若是楚留香也是為了請藺塵星治病,也不知會是為誰治病。

楚留香得到回覆,第二天便登門拜訪,衣著簡約大氣,舉止瀟灑,笑容明朗,李玉函與他並肩而行,僅僅交談幾句,便覺得心情舒暢。

藺大夫正在架起的繩上掛風幹的藥材,為了他的個子著想,腳下還擺著一個矮凳。

楚留香微微一笑,道:“藺大夫。”

藺塵星看他一眼,下了凳子,對李玉函伸手指了指一旁的藥材。

李玉函立刻意會,命人前來接手他的工作,並貼心地放任藺塵星與楚留香單獨相處。

兩人行至僻靜處,楚留香道:“藺大夫,好久不見。”

“嗯。”

藺塵星和他之間保持著一個不算近、甚至有點遠的距離。

楚留香感到無奈又好笑。

藺大夫問他:“你找我有什麽事?”

楚留香笑了笑,說明來意:“我聽寒山寺的小和尚說,你與冷血捕頭後來又去過山裏,不知是為了什麽?”

藺塵星歪頭看他一眼:“你知道又有什麽用?”

楚留香想了想,道:“無花是我的好友,休夜卻說與他不死不休,我想知道休夜和他之間究竟有什麽……也許是誤會,也許休夜有苦衷,我想知道真相。”

藺塵星道:“你見過休夜?”

楚留香道:“見過。”

藺塵星道:“既然如此,你應該看出他受了傷。”

楚留香一怔:“他受了傷?”

“你沒看出來?”藺塵星皺眉,“那他肯定沒有好好養傷。”

“是內傷?”楚留香試探性地發問。

“不,是外傷。”藺塵星表情淡淡,“你去扒了他的衣服就能看到沒有愈合的傷口。我親自為他上的藥。”

不,扒衣裳倒不至於。

楚留香心情沈重地想。

正如冷血看到休夜傷口處滲出的鮮血時覺得不對勁,楚留香亦感到疑惑。

他與無花相識許久,更清楚無花為人處事的態度,以及武功身法。

少林以拳法掌法見長,怎麽會令休夜受外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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