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幹得漂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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幹得漂亮

寒山寺中開始彌漫起苦澀的藥香,無孔不入,深入骨髓,如同有人捏著鼻子往嘴裏灌藥還不小心嗆到那般折磨人。

小和尚捂著鼻子給藺大夫打下手,說:“好難聞呀。藺大夫,不能甜一點嗎?”

昨晚小和尚跟在藺大夫身邊去送藥,十分清楚地看到無花大師喝下藥後臉上露出的痛苦神情。

連大師都那副樣子,可以料見有多麽難喝。

藺塵星說:“喝藥的又不是你。”

小和尚說:“可是我擔心無花大師。喝了這麽苦的藥,一整天都會精神不振的,大師還在病中,不能讓他開心一點嗎?”

藺塵星瞥他一眼:“不能。良藥苦口利於病。你連這種道理都不懂麽?”

小和尚乖乖住嘴,神醫的表情太冷淡,仿佛說什麽都不會動搖。

可是藺大夫的藥實在太難喝了——即使小和尚沒有喝過,可僅僅是聞見味道,便覺得五臟六腑在腹中翻湧,更別說要親自喝下去的無花大師會是什麽感受。

小和尚瞧著面無表情的藺大夫,憂傷地嘆了口氣。

清晨,寒山寺裏的小和尚小心翼翼地端著藥碗給無花送藥。

這是第二碗藥,按理說藥能治病,除了傻子不會在這種情況下拒絕喝藥,可無花連一口都不想喝。

盡管他連拒絕的資格都沒有。

小和尚一臉擔憂,無花知道他在擔憂什麽,大約是昨日藺塵星的藥過分難喝導致他一時之間沒能控制住臉上的表情。

石觀音說過難喝,可無花沒想到會如此難喝。

“無花大師……”小和尚好擔心,攤開手掌,露出一顆糖,“給你。”

無花莞爾一笑:“不必,你留著吃吧。良藥苦口利於病,我可以的。”

小和尚堅持要將糖塞給他。

無花無奈,伸手接過,隨後迅疾又穩重地將藥灌進嘴裏,又將糖含在嘴裏,對小和尚笑了笑。

一天兩次藥,身上的傷還需按時換藥,無花被藥香包圍,如同行走的藥包,可是味道是在一言難盡。

等到晚間,藺塵星親自給無花端來藥,黑漆漆的藥液倒映出小神醫冷淡的面容。

無花微笑著道謝,聲音沙啞,言罷忍不住咳嗽兩聲,面上顯出幾分窘迫。

藺塵星把藥放在桌上,道:“喝藥吧。”

藥液黑漆漆的,無花的口中澀味翻滾,眨了眨眼,伸手端起,慢吞吞地飲盡。

放下碗後,無花的表情風輕雲淡。

藺塵星嘴角翹起,顯得很高興。

無花:……高興什麽?

兩人對上視線,藺大夫眨了眨眼,沒有立刻避開,而是誇獎道:“像你這樣配合的病人很少見了。”

就連李觀魚在喝藥時都會忍不住抱怨一兩句,他的藥甚至沒有無花的藥難喝,可無花竟然能不動聲色。

僅從這一方面來看,晏游覺得無花值得稱讚。

無花大師忍下一股氣,默默地微笑。

藺塵星不再看他,伸手拿過藥碗,推門離開。

無花送他到院外,看著他小小的背影遠去,不由自主地伸手捂喉嚨。

嘔。

從初見到現在,無花已看出藺塵星有些怕生,不善交際。寒山寺對他來說是個陌生的地方,人也是陌生人,藺塵星在不熟悉的人面前會十分冷淡疏離——這點石觀音在信中也是提到過的。

藺塵星對陌生人是如此,可對病人無花的態度亦有些冷淡,這就不大像他面對石觀音時的模樣了。

無花對此倒頗為滿意,藺塵星越寡言少語,越能表現出他對自己沒有興趣,至於藺塵星為何會在石觀音面前那麽放肆,想必是石觀音的態度與他截然相反。

無花自認自己摸到了與藺塵星相處的精髓,每與藺塵星共處,必定安安靜靜,若是不經意間對上視線,便露出柔和的微笑。

效果感人,藺塵星一對上他的笑眼,便會飛快地移開視線。

顯而易見,藺大夫拿無花這樣的人沒轍。

只是為了這麽減少交流,無花艱難地忍住了自己的疑問:

——這藥如此難喝,真的不是故意的嗎?

藺塵星在寒山寺中住了三天,這三天無花一次藥都沒落下,倍受煎熬,並仍將繼續。

第四天,藺塵星背著竹簍要離開寒山寺,無花的傷主要是外傷,內傷喝藥便能調理,無花在前天晚上收到了一張幾乎寫滿醫囑的紙。

不說別的,藺塵星是一位很好的大夫。

無花看著那張紙看了許久,字跡和藺塵星的外表截然相反,反而真像一位三十來歲的成年人。

可藺塵星的外表怎麽看都像一個小孩。

無花默默地將醫囑收起放好。

此時此刻,無花為了自己的人設,拖著病軀出門送藺塵星。

藺塵星一看到他出現,便皺起眉,嘆了口氣:“趕快回去,我可不想再上山給你看病。”

無花微笑,心想擔心的話不能說得更好聽一點麽?

藺塵星朝送別的和尚們點點頭,轉頭朝山下走去。

他堅持一個人離開,藺大夫固執起來誰也拒絕不了,因此眾人便只是看著他的背影被橫生的枝丫遮蔽,逐漸模糊。

山風刺骨寒涼,無花站了片刻便回到屋中,絲毫不知道藺塵星在長長的石階上行了沒多久,轉頭鉆進山中,並直接去往他與休夜交手的地方。

系統:“你好卑鄙啊。”

晏游:“我這是為了任務進度,你不高興就算了,怎麽還說我卑鄙呢?”

系統:“可是卑鄙是真的卑鄙,但我還沒說完——幹的漂亮。”

晏游笑嘻嘻地往山叢裏鉆,目的地明確,很快便到達休夜和無花交手的地方。

丹心術腐蝕了一大片草木,晏游瞥了一眼,往旁邊一趴,開始撅土。

入山挖藥不小心發現了兩人交手的地方——多麽合理呀。

至於之後的事,就交給正義的夥伴小冷捕頭 。

山中有人參,晏游秉持可持續發展理念,見好就收,撅了一根便離開,下山路上順手做了標記。

因寒山寺香火旺盛,山下有順路做拉客生意的牛車驢車,藺塵星給了錢,抱著竹簍上車,和一群嘎嘎叫的鴨子一起去城中。

午後時分,冷血受人所托去辦案,捉拿犯人回六扇門的路上,遠遠望見一個背著竹簍的熟悉身影。

是藺塵星。

雙方接近,冷血看了眼身後的同事,道:“你能不能去有客客棧?休夜在那裏。”

“你是在請我為他醫治嗎?”藺塵星看了他一眼,竟然這麽說道。

“……”冷血點點頭,“我請你。你先去,之後我會去找你們。”

簡短地說完,冷血便與諸位同事回到六扇門,將手上的事情交待處理完畢,冷血便立刻車門趕往休夜所在的客棧。

在藺塵星剛來姑蘇時,冷血便有想過讓藺塵星為休夜治病,只是還沒來得及去請,便聽說城裏的江員外請藺塵星去給無花大師療傷治病。而這些日子裏,休夜日漸憔悴——盡管他本人依舊身形筆直,舉手擡足間依舊氣勢凜然不可侵犯,可眼底的黑眼圈日漸濃重,十分的不健康。

讓藺塵星看一看總是沒錯的。

冷血到了客棧,掌櫃已經十分眼熟他這位自汴京來的捕頭,笑瞇瞇地打了招呼,說:“冷血捕頭,不久前藺大夫上樓了,他說是你請他來的。”

“是我。”冷血聽出他的語氣似是知道藺塵星,於是問道,“你認得他?”

“當然認得。藺大夫去年在姑蘇行醫,被擁翠山莊的李少莊主請去為夫人治病,”說到這裏,掌櫃還心有餘悸,“那時鬧得不太好看,大家都知道藺大夫呢。”

冷血並不清楚其中內情,他對與自己無關的事向來不大關心,便停留了片刻,聽掌櫃講了當初的前因後果。

事實上更詳細的事情城中百姓也不太清楚,只知道藺大夫被夫婦二人請去治病,卻斷定李夫人沒病,彼此誰也不能說服誰,僵持三日,為了證明自己的說法沒錯,藺大夫給李夫人下毒,又治好她,成功地證明自己是正確的——李夫人本就沒病。

冷血聽完,沈默良久。

奇怪也不奇怪,反而像是藺塵星會做的事,以己度人,若是他,大約也會這麽做。

樓上休夜的房間一片安靜,冷血叩門,須臾,房門打開,藺塵星仰著臉看他。

休夜坐在桌邊喝茶。

“死不了。”藺塵星說,“他已經把藥錢給我了。”

冷血一呆,便聽休夜道:“多此一舉,我的傷本就好得差不多了——不需要他。”

冷血道:“可你的樣子不像。”

藺塵星道:“你的心是好的,可是沒有用對人。”

冷血一時之間啞然,身為大夫,不該幫他說話嗎?怎麽能肯定病人的說法呢。

休夜還是捂得嚴嚴實實,冷血看不出他身上的傷究竟如何,出於對藺塵星道信任,他放下擔憂,問道:“你去寒山寺為無花治病,他如今情況如何?”

“死不了。”藺塵星還是這句話,“傷勢比休夜嚴重一些。”

冷血品出味來,看來還是休夜技高一籌。

他看向休夜,休夜也正在看他們,目光沈郁,隱隱約約透出幾分不耐煩。

冷血遲疑了一下,說道:“無花慈悲之名無人不知,你即使惹他憎恨,他也不一定會如你所願。”

這是冷血一直以來最為困惑的一點,出家人慈悲為懷,無花會因為憤怒而觸犯殺戒嗎?休夜寄希望於一個和尚,不管怎麽都想不通。

休夜笑了笑,只是笑意不達眼底,顯得十分涼薄。

“你這麽想是你的事,他如今恨我恨得要死。”

冷血想去見見無花了。

休夜開始趕人:“趕緊走,這是我的房間。”

藺塵星抱起竹簍,冷血看它沈甸甸的,主動伸手,道:“藺大夫,我幫你拿。”

“……謝謝。”藺塵星看他一眼,松開手。

竹簍裏放著藥箱與藥材,冷血甚至瞄見一顆人參,個頭不小,沾著新鮮的泥土。

兩人向休夜道別,離開客棧,路上冷血詢問道:“藺大夫,你去山中采藥了嗎?”

藺塵星點點頭,說:“去了。他們說你去山裏問過休夜和無花交手的地方。”

這裏要感謝話多活潑小和尚,冷血與葉孤鴻在寒山寺時他就在不遠處瞧著,小和尚甚至說同為劍客,冷血比葉孤鴻和休夜更加正氣凜然。

冷血試探性地發問:“你找到那個地方了?”

藺塵星點頭:“嗯。”

冷血笑了起來:“你能帶我去嗎?”

藺塵星奇怪地看他一眼,不明白他為何而笑:“可以。”

也許托小孩外表的福,內斂性格的角色在藺塵星面前都會表露出柔軟的一面,比如無情,還有此時此刻笑得像個孩子的冷血。

這個時候,晏游就有些不懂冷血會這麽開心的理由了。

第二天清晨,冷血騎馬帶神醫,趕往城外,之前一直沒找到的地點在穿過重重陡坡斜彎後,出現在眼前。

這地點和無花留下的血跡所指引的方向扯不上半點關系,堪稱南轅北轍。

再傻的人在此時此刻也能想到無花所留下的血跡是有意為之,可是理由呢?

冷血不知道理由,因此極為困惑,再看此地樹木折斷,狼藉不已,劍痕遍布,可見當時戰況頗為激烈。

下山的路上,冷血問藺塵星:“藺大夫,你知道休夜為何一直與無花作對麽?我知道休夜的理由,可他為何確定無花會想殺他?”

“……”藺塵星想了想,“也許是因為無花像他的仇人。”

冷血眨了眨眼。

“石觀音。”藺塵星說,“南宮靈請我醫治的人是石觀音,盡管石觀音不承認,但她身上有休夜留下的傷、還有風蕭下的蠱,我確信她是石觀音。”

冷血若有所思:“南宮靈知道她是石觀音嗎?”

“他說是朋友,也許知道,也許不知道。”藺塵星淡淡地說,“無花和石觀音的長相有些相似,我能看出來——不過他們兩個截然不同,一個聽話,一個不聽話,每次喝藥都要抱怨。”

冷血決定略過誰更聽大夫的話這個話題,他想到了方才所看到的痕跡——其中除了休夜的劍痕,還有其他利器留下的痕跡。

身為劍客,冷血當然能分辨與劍痕格格不入的痕跡。

休夜從始至終只有一柄劍,交手的只有兩人,留下陌生利器痕跡的人只能是無花。

無花有秘密。

冷血心中有了打算,眼見下方陡坡重重,冷血朝藺塵星伸手,說:“藺大夫,牽著我吧。”

兩人手拉手,一塊下山,騎馬回城。

藺塵星個頭小小,坐在小冷捕頭身後十分溫暖,冷血甚至有意為他擋風,冬日的寒風半點吹不到臉上。

晏游十分感動:小冷捕頭是真把藺大夫當小孩了,好一個貼心大哥哥。

如果有玩家好感度計算系統,晏游覺得自己的面板上可能會出現【晏游,好感度+5。】的記錄。

他將自己的念頭對系統一說,系統評價道:“原諒我只能想到一句話,老黃瓜刷綠漆。”

晏游:“你來當神醫吧。”

這嘴比藺塵星還毒啊。

系統乖乖閉嘴。

冷血騎馬送藺塵星回擁翠山莊,李玉函與柳無眉早知藺塵星昨日便回到城中,還去為休夜看傷,今日見冷血送他回來,便請冷血進去喝盞茶再走。

“不必了,我有事在身。”

冷血搖搖頭,翻身上馬,朝藺塵星點點頭,縱馬離去。

李觀魚這些日子有好好遵照醫囑,按時喝藥,只有他自己知道身體究竟發生了什麽樣的好轉,每天的精神氣都足了許多。

即使藺塵星的外貌不可靠,但他的醫術一定是可靠的。

藺塵星一回來,便先替李觀魚把脈,詢問了相關的問題,李觀魚都十分配合地回答。

比五天前的態度好了不少。

沒有人能將生死置之度外,更遑論垂垂老矣的劍客。

藺塵星沒有說多餘的話,和之前為柳無眉看病時的態度截然相反。

柳無眉一想到當初毒發時的痛苦,仍然心有餘悸,藺塵星的毒比石觀音的罌粟還要折磨人,痛入骨髓,連動彈的力氣都沒有。

藺塵星若是不當治人的大夫,一定是個人人畏懼的毒醫。

夜幕已落,風聲呼嘯,李玉函與柳無眉敲響了藺塵星的房門。

晏游知道他倆來幹啥,因為知道他去給休夜看病,想從他口中問出和石觀音有關的事情。

石觀音留給柳無眉的陰影太深重,若是石觀音永遠留在沙漠當惡霸還好,可如今石觀音遁入中原,不知去向,柳無眉便擔心她會想起自己。

就算只有一點消息也好,柳無眉現在十分想了解和石觀音有關的事情。

可他們沒有想到藺塵星知道的遠比他們想象的更多。

“你為石觀音治過傷!?”

柳無眉驚愕地重覆了一遍方才聽到的話,感到難以置信。

藺塵星治病必定要知道前因後果,去年雙方之間矛盾的起因便是柳無眉不願說自己得“病”的原因——但後來她還是不得不說出原因,因為她不說,藺塵星便不肯為她治病。

所以藺塵星是知道柳無眉的來歷、知道她與石觀音的關系的。

“對。治過。不行?”藺塵星表情淡淡,“她花錢請我治病,我為何不治?”

柳無眉顯得十分憂郁。

李玉函握著妻子的手,替她發問,所問的都是與石觀音有關的事。

“你們那麽怕她,怎麽還要問她?”藺塵星說。

“正是因為怕她,更要知道她的消息。”李玉函解釋說,又不死心地追問,“藺大夫當真不知她的去向?”

“不知。”藺塵星看起來很難理解他們矛盾的言行,“你們的事自己管,別來煩我。”

李玉函連忙告罪,柳無眉憂心忡忡,在她看來,南宮靈也許是被石觀音誘惑的男人之一,否則他不會特意為石觀音去請藺塵星治病。

連丐幫少主都被石觀音誘惑,更難估測石觀音在中原究竟還有多少勢力。

“還有一件事,休夜盯著無花的理由是因為他與石觀音相似,無花有秘密。”晏游幹脆地把消息全部透露給夫婦二人,只希望這兩人能趕緊離開,別來煩他。

雖然配合著做戲很有意思,可也要分對象,晏游對李玉函與柳無眉觀感一般,更沒興趣刷仇恨值與好感度。

藺塵星說:“冷血捕頭也打算去查石觀音,你們不放心的話去找他——他比你們兩個還要聰明冷靜,也很識相,不會在深夜上門還遲遲不走。”

好無情的話,李玉函與柳無眉知道藺塵星性格如此,不敢再叨擾,便道謝離去。

夫妻二人深夜商量片刻,決定聽從藺大夫的建議。

如今石觀音是大齊的通緝犯,神侯府辦案查人天經地義,他們向冷血捕頭提供線索天經地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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