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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朝有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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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朝有酒

陸小鳳第一次跨過晏游家的門檻是為了送風蕭回家,第二次跨過晏游家的門檻,還是為了送風蕭回家。

這回風蕭醉得比上回更加徹底,陸小鳳挨了兩拳,司空摘星看著他苦哈哈的臉幸災樂禍地笑,不等陸小鳳說話,他腳底抹油,一溜煙跑了。

王憐花黑沈著一張臉走在陸小鳳身邊,沒有絲毫幫忙的意思——他看起來甚至恨不得一拳揍上風蕭的臉。

兩人一醉鬼到達晏游家。

爛醉的風蕭不能算作人,只是個會重覆一句話的累贅罷了。

陸小鳳如願見到聞名已久的藺小神醫,小神醫往他們這邊一瞥,眉毛就皺了起來。

說的第一句話是:

“他怎麽又喝酒了?”

王憐花若無其事:“他喝不過我,醉成這副德行。”

藺塵星:“你和他比喝酒?!小小年紀喝什麽酒!”

陸小鳳看看外表“小小年紀”的藺神醫,沈默。

風蕭一把甩開陸小鳳的手,大聲道:“我沒醉!”

無情拄著拐杖緩緩走出來,聽見熟悉的話,也沈默了。

王憐花沒眼看,冷笑一聲:“你沒醉,那我們這群人才是醉得人咯?”

風蕭露出輕蔑的笑容:“你看看你們,東搖西晃,還說我醉了,我看你們才是醉得最徹底的人!”

話音落地,異族少年直直栽倒在地,一醉了之,人事不省。

幾人:……嘴真硬啊。

藺塵星嫌棄他嫌棄得要命,看風蕭倒在地上,手也不伸,和王憐花眼對眼,你看我我看你。

王憐花擰眉:“……你看我做什麽?”

藺塵星理直氣壯:“等你把他扶進屋。”

王憐花難以置信:“哈?憑什麽要我來!”

藺塵星奇怪道:“你不是他朋友嗎?朋友有難,義不容辭。”

“……誰和他是朋友!”

王憐花惱羞成怒,拋下這麽一句話,甩手揮袖一走了之。

無情的手要拄拐杖,面前只有一個陸小鳳。

藺塵星看向陸小鳳。

“……好,我來。”

陸小鳳認命地拉起風蕭,用半邊肩膀撐著風蕭軟塌塌的身子,肩膀被風蕭身上的銀飾硌得疼,他想摸摸胡子,但抽不出手……

嗯,一連兩次當了同一個人的拐杖,倒還是生平頭一回。

皇宮。

方應看被人送出宮,宮外馬車等候已久。他對送他出門的太監輕笑著點頭,一旁的小廝十分靈巧地往太監手裏塞了一粒碎銀。

太監捏了捏那枚碎銀,眉開眼笑,恭恭敬敬地拱手道別。

一粒碎銀約有一兩,對尋常百姓已是一筆巨款,太監是個油水極多的活計,方應看籠絡他們,卻不至於花費過多的代價。

馬車緩緩駛動,方應看一個人坐在車廂中沈思。他最初只以為南王對白雲城有所圖,想插一腳,為自己謀得利益,但深入之後,竟發現南王意圖謀反,此事非同小可,搞不好便會被牽扯進去。

他與葉孤城商量之後,共同做出了稟告皇上的決斷。

事件總體並無值得隱瞞的事情,非要修飾的地方是葉孤城為何誰也不求,偏偏借方應看的力。

對於此事,方應看與葉孤城對過口供——方應看未代父受封神通侯之前,在江湖上游歷之際,與葉孤城有過交集。

皇帝是位年輕的皇帝,方應看最初代父入京時曾想過借此機會位極人臣,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然而皇帝雖年輕,卻並不愚鈍。陛下自幼受諸葛正我教導,最尊敬的老師是他,最信賴的臣子還是他,方應看入京一年後,便沒有自己插足的地方。

“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位置已有人搶先占了,方應看細細斟酌後,發現以他的地位,只能繼續討皇帝喜歡。

方應看如果努力討人喜歡,沒有人會討厭他,他入京三年以來仍是皇帝面前的大紅人便證明了這一點。

馬車晃晃悠悠,方應看閉眼沈思,想到今日入宮時皇帝一看見他便露出的歡喜目光,車輪從石子上軋過,狠狠一晃,步明燈和晏游身上那不同程度上的疏離模樣莫名地蹦了出來。

方應看莫名氣悶,睜開眼睛,呼出一口濁氣。

窗簾子緊閉,車外天色微暗,隱隱露出一些微光,方應看伸手撐起窗簾。

車外拉拉扯扯的兩人映入眼簾。

方才突然蹦進他腦子裏的說書人扯著羅剎劍客的衣袖,一臉興致勃勃地拿扇子指著某個方向,張著嘴不知在說些什麽。

羅剎劍客眉頭緊皺,仿佛下一秒就要拔劍,而說書人渾然不覺,松手後轉著扇子興趣盎然地繼續說著,滿面笑容,方應看隔得遠遠的,都能看出他的笑容發自肺腑。

晏游偶爾對方應看也會露出笑容,若是方應看沒記錯,晏游初次在廂房中見到他時,便會時不時地露出這種笑臉。

……仿佛看見了什麽極有趣的事情一般、興致勃勃,不知道在期待些什麽。

方應看不知道晏游此刻在想什麽,但照對方此刻的行為來看——也許他可以認為晏游並沒有那麽討厭他?

並且膽子也大得狠。

前頭的車夫不知道方應看的視線正專註地投向外面,馬車緩慢地行駛,在馬車徹底駛離之前,方應看註視著遠處的兩人。

說書人終於說動羅剎劍客,用扇子敲著手掌心,轉頭走在了前頭。

羅剎劍客在原地停頓片刻,跟在說書人身後,白發黑衣,銀劍相配,身姿挺拔,煞氣騰騰,卻莫名透出一股乖順。

兩人的身影消失在視野之中,方應看放下簾子。

晏游遇見休夜,純粹是因為直線距離兩人離得最近。

風蕭酒量在四個馬甲中是最高,但說醉也醉得飛快,晏游實在是閑得無聊,於是決定和休夜喝酒。

休夜答應他是情理之中,休夜甚至沒有拒絕晏游的理由。

因為四個馬甲之中,休夜是最最孤單的一個人。

晏游躍躍欲試蠢蠢欲動,酒一上桌,端起壇子給休夜倒酒。

休夜一口悶。

四杯下肚,休夜拿著酒杯定住了。

休夜喝醉後不會臉紅,眼神清明,看起來絲毫不像醉了的亞子。但晏游無法感知到他的想法,這意味著休夜此刻什麽都沒有想。

晏游遇見休夜時,劍客在想:怎麽哪裏都是你?

晏游上手拉他衣袖時,劍客在想:煩人。算了,去吧。

跟在晏游身後去酒樓時,劍客在想:都說借酒消愁……莫非真的能消愁?……酒會是什麽滋味?

現在的劍客在想:…………

晏游在劍客眼前揮揮手,對方目光放空,不知看向何處,總是暗沈陰郁的眼睛空茫茫的,像寒夜中水面氤氳的霧氣。

“你醉了?”

晏游問他。

休夜一言不發,望著虛處,神色怔忪。

晏游又在他眼前揮了揮手。

休夜一動不動。

【原來他醉了是這副樣子。】晏游如同發現了新大陸,語氣新奇無比,【但是和平常好像也沒太大差別。】

【不不不我倒覺得反差大得很。】系統說,【不要因為都不說話就直接歸類為一種模式了。】

晏游相當光棍,休夜拿著杯子定在那裏發呆走神,他則拾起筷子津津有味地吃起飯來。

期間休夜放下杯盞,改為盯著欄桿外的彎刀般的弦月發呆,眸中盈光,白發生輝。

晏游再一次感嘆起自己捏臉的手藝,甚至頗為自得,得意洋洋地對系統說自己的手藝很不錯,說不定之後能發展出除了賣藝說書寫書的工作——雕刻。

系統哼哼一笑,沒有回話,悄咪咪地點開晏游的信息資料表,精通的技藝裏“雕刻”赫然在列。

系統:……搞什麽啊!你會得真的好多!

人人都有中二的時候,對曾經久病難愈的晏游來說,他想成為一個能夠戰勝一切的人。白發、劍客、冷漠、強大,還是個瘋批,休夜是晏游中二時期的幻想的集合體,他親眼看著休夜一舉一動,一言一行,許久以前的幻想成為了現實。

不過他所想象的劍客……酒量有這麽低嗎?

【瘋批的酒量果然不能太低,這樣一點也不瘋了。】晏游對系統說,【把數據調出來,讓我改改嘛。】

系統:【最初都說了不能更改!沒門!】

晏游和系統都忽略了一件事,瘋批之所以是瘋批,就是不按常理出牌,休夜醉後茫然發呆,但醉酒的瘋批還是一個瘋批,也許他被酒精侵襲的腦子還沒有反應過來。

由於休夜喝醉,晏游感知不到他的想法,也沒有太過在意。

晏游只想著吃完飯後拖著休夜回家。

一菜一湯,晏游將桌上的飯菜吃得一幹二凈,放下筷子,擦了擦嘴,還沒放下手帕,對面的休夜“咻”得站了起來。

晏游沒有預料到他會忽然站起來,仰頭看他。

【他想幹啥呢?】

【不造啊。】

一人一統好奇地看熱鬧。

下一秒,休夜拔劍,翻身撐著欄桿一躍而下。風聲獵獵,弦月當空,白發紛飛,劍客瀟灑落地。

然後他提著劍氣洶洶地跑了。

晏游:“…………???!”

萬萬沒想到,手持作弊器,無所不知無所不曉左右逢源的他,會栽在自己的馬甲手裏。

這是真的沒有預料到。

系統比晏游更驚訝,驚訝得吱哩哇啦,一句“快去追”還沒說完,晏游放下飯酒錢,也瀟灑地一跨欄桿,翩然落地,往休夜離去的方向拔腿狂追。

【他想去哪兒!】

系統點開光幕為晏游指路,而晏游試著感應休夜的想法,無果,他分辨了一下方向,一頭鉆進巷子裏抄了近道。

這事情怎麽想都有點無語,於是晏游說:

【點點點點點點】

系統嗚咽:【你還有心思開玩笑!小心他當街殺人直接被處死!】

【沒關系,大不了我和其餘三個劫法場。】

【住口!所有人都走反派線是想做什麽?!】系統恨不得一頭裝暈這欠揍的宿主,自己長出翅膀替晏游追人。

晏游畢竟真身上陣,操縱機甲體能要求極高,休夜正醉著,水平不高,晏游稍微提一點力氣,鉆巷子抄近路,很快便堵住了這位突然發瘋的劍客。

這一路上不止一人看見他提劍狂奔,已有人去喊了捕快,晏游瞄了眼光幕,發現追命正從附近胡同裏的酒鋪出來,往這邊走。

在官府的人來之前,晏游得讓休夜收起劍。

休夜神色怔忪而愴然,晏游往他臉上一瞧,劍客眼中的月光似乎變得更為盈亮了。

……不會吧?

晏游在休夜眼前揮了揮手。

休夜終於看向他。

“是你。”

劍客輕輕地說道。

“是我。”晏游伸手去拿他的劍,休夜呆呆地看了他一眼,慢慢地松手。

晏游轉到他身邊,握著劍往劍鞘裏插。

好巧不巧,追命在幾位攤販商戶的簇擁下登場,看到的就是晏游替休夜插劍的場景。

追命:…………

他使勁眨了眨眼。

晏游插好劍,拍拍手,轉頭看到追命,笑吟吟地對追命揮手。

休夜提劍狂奔路上撞壞三個攤子,踩壞一疊竹筐,嚇到了兩條大黃狗。

晏游一一賠償。攤子上的東西全買,竹筐全買,兩條大黃狗各自餵了一條肉骨頭。

休夜從始至終默默跟在他身後。

“所以他是喝醉了?”追命悄悄地瞄了眼羅剎劍客。

劍客雖然跟在他們身後,目光卻不知飄向何處,和追命之前見他時的樣子有一些微妙的不同。

似乎氣場更加柔和了一些。

追命剛看過去,休夜便立刻看了過來,兩人對視,休夜拔劍。

大黃狗被殺氣恐嚇,嗚咽一聲,叨著骨頭走了。

晏游遺憾地看它夾著尾巴離開,轉頭看向兩人。

追命:“我該怎麽辦?”

晏游:“等著他的劍親吻你的脖子。”

追命:“那不是讓我等死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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