膽小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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膽小鬼
宗嘉會醒了有一會兒，聽到擺渡輪一聲低沈、悠長的鳴叫，才睜開眼睛。
她眼前還滿是昨晚的一幕幕。自己其實昏過去片刻就醒了。張樂仙緊緊抱著她，想跑快一些，早點把她送到醫院；又擔心顛壞了她。
她額頭上有熱乎乎的液體流下來，快流到眼睛裏了，被張樂仙擦掉。她似乎聽到他吸了口冷氣，她想：“我是不是要死了？”太虧了，她還有很多事要做呢。
她閉著眼睛，伸手圈住了張樂仙的腰。
張樂仙渾身一震，顫聲說：“別怕，我定位了一家診所，五星好評的，我們馬上就到了。”
她把頭更緊地貼在他身上。
後來，她躺在床上，仰著脖子被人縫針。她從小害怕打針，何況要在無麻藥的情況下在額頭縫上三針，單聞到消毒水的味道，聽到穿針引線的動靜，她就想逃走了。
張樂仙蹲在床邊，握著她一只手，一會兒要縫針的醫生輕點，一會兒又要他保證不會留疤。等到真正開始縫的時候，這家夥低頭閉眼，把她的手當成毛巾放在自己嘴邊啃，好像不這樣做，他就要控制不住喊叫起來。
她看著他從沒在她面前展現過的種種生動表情，看得入了迷，竟忘了害怕和疼痛。
縫完針，她還安慰了他一句：“好了，沒事啦。”
縫針的醫生跟著打趣：“小夥子，你女朋友縫個針你就這樣，以後碰到更大的事，你怎麽辦啊？”
宗嘉會想到醫生的暗示，隔了一晚上，仍忍不住羞紅了臉。
隔壁床上響起了窸窸窣窣的動靜，鳳宜寧披衣過來看了看女兒，在她臉上親了一下：“醒了？頭還疼嗎？”
宗嘉會搖搖頭。
張樂仙昨晚用手機查找到的“五星好評”私人診所，好巧不巧，是宗雪晨開的，離宗嘉會家走路不過五分鐘距離。雖然宗嘉會拍了腦CT，只是輕微腦震蕩，但保險起見，主任醫生還是讓她留院觀察一天。鳳宜寧也在兩人間的病房陪夜。
宗雪晨兩年前開的這家診所，半帶實驗性質，原只招收和他做的課題有關的病患，但對他的女兒自然另當別論。宗嘉會次日，在診所接受了一系列全身檢查。診所的醫護人員都大為好奇，一有機會就跑來偷看院長的千金。
宗庸行已經退休，聽說寶貝孫女出事，立即和何飛燕一起趕來探病。姚雯、連葭也相伴而來。宗時捷出差在外地，姜勝藍人在美國，便要求宗嘉會和他們視頻聊天，講述經過。
宗嘉會覆述了兩遍，不高興再說了。大家知道她脾氣，也不怪她。
吃過下午茶，宗嘉會真正想見的人依舊沒有出現。
宗庸行在孫女的病房外教訓宗雪晨夫婦，說兒子一點不關心女兒的生活，她被網絡暴力，他竟要等她腦袋破了、住進醫院，才知道這事；知道了也不往心裏去，他來大半天了，才看到他過來探望女兒。何飛燕也在邊上煽風點火，對鳳宜寧說她忙是好事，可也別光顧著工作，對孩子不聞不問，現在很多孩子得心理疾病，就是缺少父母關心……
宗雪晨被父親訓得一聲不吭，鳳宜寧留他頂著，自己找了個借口溜回女兒病房。
鳳宜寧籲了口氣，笑說：“你爺爺真是桂姜之性，老而彌辣。你感覺怎樣？沒事的話，今晚回家睡吧。”
宗嘉會實在忍不住，問她：“你有沒有看到送我來的人？”
“張樂仙嗎？”宗嘉會突然聽到母親叫他的名字，心臟重重一跳。“他的話，我聽值班護士說，昨晚在外面長凳上睡了一夜，你今早沒看到他嗎？”宗嘉會搖搖頭。“奇怪，我早上在門口看到過他。”
宗嘉會急問：“什麽時候？”
“就是你大伯母和連阿姨她們一起來看你的時候。我去外面借凳子，看到他一個人站在病房外。我讓他進去，他說已經看過你了，他馬上要遠行，還得回去收拾東西。”
宗嘉會怔怔聽著，十分懊惱那會兒看到連葭，就一心旁敲側擊張樂仙母親的情況，竟疏忽了張樂仙本人。
鳳宜寧著意看看女兒，在她床邊坐下。她想到剛才連葭告訴她的關於張樂仙的情況，剛要開口，宗嘉會搶先一步：“媽，幫我一個忙！”
張樂仙盡管自己常常打架，小時候受傷、流血都是家常便飯，但在看到血從宗嘉會額頭上流下來時，心臟好像被一只大腳生生踩到了地上。大概是關心則亂，他差不多以為宗嘉會要死掉了。
他在病房外守了一夜，期間打了一個盹，夢到自己在參加宗嘉會的葬禮。他跟在長長一列隊伍的末尾，前頭人哭喊震天，他卻想哭哭不出來，喉嚨裏像有人在磨挫小刀。他幾次想沖到前面，最後看一眼宗嘉會的容貌，卻腿沈身重，無法邁前一步。
他醒來後，就睜著眼，在慘白的日光燈下，坐到了天亮。
他想了很多事——他幸福的童年、父親的死亡、母親的得病、透不過氣來的生活、宗嘉會的出現，以及她近來受到的攻擊……
清早，他看到宗嘉會母親神情平靜地走出女兒病房，他仿佛大夢初醒，松了口氣，自己去外面找地方吃早飯。
他沒想到，一出診所，就看到了保中棠。
保中棠還穿著昨晚那套衣服，他神情憔悴，呆呆地站在一棵掉光葉子的梧桐樹下。
張樂仙走過去，拍了拍他肩。他像觸電似的跳起，待看清是他，更是恐懼起來，他聲音嘶啞地問：“她怎樣？”
張樂仙想到自己昨晚的反應，對他頗為同情：“輕微腦震蕩，額頭上縫了三針，暫時沒發現其它，醫生建議住院觀察一天。吃早飯了？”
保中棠的脖子從套緊的繩圈中鉆出來：“那應該沒事了，太好了。那是她爸爸開的診所，他們肯定會慎重一點。應該沒事了，謝天謝地！”
張樂仙驚訝：“她爸爸開的診所？”
保中棠挑釁地看了他一眼：“是的，她沒告訴過你嗎？”
兩個人各要了一只粢飯團和一碗豆漿，張樂仙多要了一根油條。他們默默地吃著，快吃完的時候，保中棠又似自言自語地說：“嘉會她，應該沒事了吧？”
張樂仙吃完了，他拿餐巾紙擦擦嘴：“這麽擔心她？你不會在診所外面站了一夜吧？”
保中棠像被人戳了一針，惱怒地瞪著他：“那又怎麽樣？我關心她，礙你事了？還有，你從剛才起就一直偷偷看我，你什麽毛病？有話就直說！”
張樂仙冷笑了一下，直直地看著保中棠的眼睛：“其實，是你搞的鬼吧？”
“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那個包裹，還有昨晚的幾個人渣，都是你故意安排的吧？什麽‘網絡暴力’，不過是個幌子，被你利用來遮掩自己不可告人的目的。”
“你……你怎麽敢……用自己齷齪的心思，來揣摩我？只有你這種流氓、渣滓、瘋女人的兒子，才會這麽想！”
保中棠氣得渾身發抖，激動得好似發著寒熱。張樂仙見他這樣，愈發冷靜下來，只是眼裏也燃燒起白色的火焰。
“那天體育課上，杜海卉找你說話，我就察覺不對，聯系近來發生的幾件事，我找杜海卉談了談我的看法，她很幹脆地告訴了我全部真相。”保中棠冷笑：“是嗎？你給她什麽好處了？出賣色相？”張樂仙不理他，繼續說，“她告訴我，你主動找到她，要求她配合你演幾場戲。比如，她故意讓宗嘉會看見她吻我；又比如，她帶宗嘉會去探望我的母親，全是你的劇本。她還告訴我，宗嘉會的照片被人發布在網上的事，是她第一時間發現，然後截圖給你的。所以我自然而然地想到，包裹和其後一系列針對宗嘉會的攻擊，莫非也是出於你的手筆？”
“哈哈，你真會聯想，難為你交白卷的腦袋了。”
“我交白卷，出於自己的選擇。之前幾次統考，你的排名可不如我，會長大人。”
“呵呵，現在想爭成績排名了？”
張樂仙壓下怒氣：“別把話扯遠了。我就問你一句——是不是你幹的？”
保中棠張了張嘴，掙紮了幾次，也沒發出聲音。他讓張樂仙想到菜市場砧板上的魚。張樂仙憤怒又奇異地盯著他：“為什麽？”
保中棠低著頭，咽了口口水：“什麽‘為什麽’？”
“你還裝蒜？”
保中棠有氣無力地說：“我什麽也沒說，你告訴她，她也不會相信的，反而還會認定你汙蔑我。”
張樂仙又盯著他看了會兒，笑了起來。保中棠訝異地擡頭。張樂仙笑中帶著點自嘲，但看得出，他心情不壞。
張樂仙說：“杜海卉猜測，你不敢向她表白，甚至不敢讓她知道你喜歡她，而她又始終對你無動於衷，所以你等不及了，這才設下圈套，陷她於危機，然後自己突然出現，拯救她於水火，你指望她會因此愛上你……我的老天，你的表情，竟然是真的，哈哈……”
“杜海卉瘋了……”
“一開始我也不信，覺得是女孩子家的胡思亂想，但你真是讓我大開眼界。我竟然還曾把你這種人當作情敵，哈哈……”
“你把我當作情敵？”
“可不是？她是高嶺之花，旁人都無法輕易接近，而你總是陪在她身邊。誰能想到，你是這樣一個膽小鬼！”
“膽小鬼”三字刺痛了保中棠，他張牙舞爪地反駁，“你知道個屁！我已經想了很多法子接近她，我盡量在她面前表現得十全十美，我連吃小籠包燙得要死，都故意表現得若無其事……可她，可她那個人，眼裏只有她自己在意的，其他人再努力，也像是和她隔著防彈玻璃，拼命敲打玻璃門窗，她也不會擡頭看一下。我能怎麽辦？我又能怎麽辦！”
“這不是你可以隨意侮辱她和恐嚇她的理由。”
“我沒有！我也是沒有辦法，我沒想到事情會失控。昨天晚上也是，如果你不突然出現，她根本就不會受傷。我和他們說好了，他們不會真正動手，都是你……”
張樂仙拿出包煙，食指靈活地在盒底敲了敲，一根煙跳到他手上，他拿火柴點燃了。保中棠說到一半，眼睜睜地看著他在自己面前違紀，一夜未眠的雙眼中泛起血絲：“你……”
“怎樣？”張樂仙對著他的臉吐了一口煙霧，“你要揍我麽，膽小鬼？”
“我……我不想……和你這種人一般見識……”保中棠話沒說完，就被張樂仙抓著領子拎起來，彎起膝蓋頂在他肚子上，緊跟著一個肘子，將他放倒在地。旁邊人紛紛轉頭。老板娘忙著攤大餅，忙裏抽閑回頭看了一眼，扔下一句：“要打出去打，打壞東西要賠的！”又繼續做生意。
保中棠臉朝下趴在地上，吃了一嘴泥沙，擡頭往外吐。身邊又有了煙味，張樂仙一把抓住他的頭發，將他的腦袋扯高。
保中棠驚惶地叫：“你別這樣！”
張樂仙附在他耳邊：“你的所作所為，我會原原本本地告訴她，由她來決定怎麽辦。我猜她會選擇原諒你。但我氣不過啊，這三下，算是我替她討還的小小公道。”
保中棠正想：“好像他才打了我兩下……”腦門上一痛，他就像條被車碾壓過的狗似的，痛苦地在地上蜷起身體。
張樂仙將燃燒的香煙隨手扔到他耳旁，在路人圍觀中，目不斜視地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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宗嘉會醒了有一會兒，聽到擺渡輪一聲低沈、悠長的鳴叫，才睜開眼睛。
她眼前還滿是昨晚的一幕幕。自己其實昏過去片刻就醒了。張樂仙緊緊抱著她，想跑快一些，早點把她送到醫院；又擔心顛壞了她。
她額頭上有熱乎乎的液體流下來，快流到眼睛裏了，被張樂仙擦掉。她似乎聽到他吸了口冷氣，她想：“我是不是要死了？”太虧了，她還有很多事要做呢。
她閉著眼睛，伸手圈住了張樂仙的腰。
張樂仙渾身一震，顫聲說：“別怕，我定位了一家診所，五星好評的，我們馬上就到了。”
她把頭更緊地貼在他身上。
後來，她躺在床上，仰著脖子被人縫針。她從小害怕打針，何況要在無麻藥的情況下在額頭縫上三針，單聞到消毒水的味道，聽到穿針引線的動靜，她就想逃走了。
張樂仙蹲在床邊，握著她一只手，一會兒要縫針的醫生輕點，一會兒又要他保證不會留疤。等到真正開始縫的時候，這家夥低頭閉眼，把她的手當成毛巾放在自己嘴邊啃，好像不這樣做，他就要控制不住喊叫起來。
她看著他從沒在她面前展現過的種種生動表情，看得入了迷，竟忘了害怕和疼痛。
縫完針，她還安慰了他一句：“好了，沒事啦。”
縫針的醫生跟著打趣：“小夥子，你女朋友縫個針你就這樣，以後碰到更大的事，你怎麽辦啊？”
宗嘉會想到醫生的暗示，隔了一晚上，仍忍不住羞紅了臉。
隔壁床上響起了窸窸窣窣的動靜，鳳宜寧披衣過來看了看女兒，在她臉上親了一下：“醒了？頭還疼嗎？”
宗嘉會搖搖頭。
張樂仙昨晚用手機查找到的“五星好評”私人診所，好巧不巧，是宗雪晨開的，離宗嘉會家走路不過五分鐘距離。雖然宗嘉會拍了腦CT，只是輕微腦震蕩，但保險起見，主任醫生還是讓她留院觀察一天。鳳宜寧也在兩人間的病房陪夜。
宗雪晨兩年前開的這家診所，半帶實驗性質，原只招收和他做的課題有關的病患，但對他的女兒自然另當別論。宗嘉會次日，在診所接受了一系列全身檢查。診所的醫護人員都大為好奇，一有機會就跑來偷看院長的千金。
宗庸行已經退休，聽說寶貝孫女出事，立即和何飛燕一起趕來探病。姚雯、連葭也相伴而來。宗時捷出差在外地，姜勝藍人在美國，便要求宗嘉會和他們視頻聊天，講述經過。
宗嘉會覆述了兩遍，不高興再說了。大家知道她脾氣，也不怪她。
吃過下午茶，宗嘉會真正想見的人依舊沒有出現。
宗庸行在孫女的病房外教訓宗雪晨夫婦，說兒子一點不關心女兒的生活，她被網絡暴力，他竟要等她腦袋破了、住進醫院，才知道這事；知道了也不往心裏去，他來大半天了，才看到他過來探望女兒。何飛燕也在邊上煽風點火，對鳳宜寧說她忙是好事，可也別光顧著工作，對孩子不聞不問，現在很多孩子得心理疾病，就是缺少父母關心……
宗雪晨被父親訓得一聲不吭，鳳宜寧留他頂著，自己找了個借口溜回女兒病房。
鳳宜寧籲了口氣，笑說：“你爺爺真是桂姜之性，老而彌辣。你感覺怎樣？沒事的話，今晚回家睡吧。”
宗嘉會實在忍不住，問她：“你有沒有看到送我來的人？”
“張樂仙嗎？”宗嘉會突然聽到母親叫他的名字，心臟重重一跳。“他的話，我聽值班護士說，昨晚在外面長凳上睡了一夜，你今早沒看到他嗎？”宗嘉會搖搖頭。“奇怪，我早上在門口看到過他。”
宗嘉會急問：“什麽時候？”
“就是你大伯母和連阿姨她們一起來看你的時候。我去外面借凳子，看到他一個人站在病房外。我讓他進去，他說已經看過你了，他馬上要遠行，還得回去收拾東西。”
宗嘉會怔怔聽著，十分懊惱那會兒看到連葭，就一心旁敲側擊張樂仙母親的情況，竟疏忽了張樂仙本人。
鳳宜寧著意看看女兒，在她床邊坐下。她想到剛才連葭告訴她的關於張樂仙的情況，剛要開口，宗嘉會搶先一步：“媽，幫我一個忙！”
張樂仙盡管自己常常打架，小時候受傷、流血都是家常便飯，但在看到血從宗嘉會額頭上流下來時，心臟好像被一只大腳生生踩到了地上。大概是關心則亂，他差不多以為宗嘉會要死掉了。
他在病房外守了一夜，期間打了一個盹，夢到自己在參加宗嘉會的葬禮。他跟在長長一列隊伍的末尾，前頭人哭喊震天，他卻想哭哭不出來，喉嚨裏像有人在磨挫小刀。他幾次想沖到前面，最後看一眼宗嘉會的容貌，卻腿沈身重，無法邁前一步。
他醒來後，就睜著眼，在慘白的日光燈下，坐到了天亮。
他想了很多事——他幸福的童年、父親的死亡、母親的得病、透不過氣來的生活、宗嘉會的出現，以及她近來受到的攻擊……
清早，他看到宗嘉會母親神情平靜地走出女兒病房，他仿佛大夢初醒，松了口氣，自己去外面找地方吃早飯。
他沒想到，一出診所，就看到了保中棠。
保中棠還穿著昨晚那套衣服，他神情憔悴，呆呆地站在一棵掉光葉子的梧桐樹下。
張樂仙走過去，拍了拍他肩。他像觸電似的跳起，待看清是他，更是恐懼起來，他聲音嘶啞地問：“她怎樣？”
張樂仙想到自己昨晚的反應，對他頗為同情：“輕微腦震蕩，額頭上縫了三針，暫時沒發現其它，醫生建議住院觀察一天。吃早飯了？”
保中棠的脖子從套緊的繩圈中鉆出來：“那應該沒事了，太好了。那是她爸爸開的診所，他們肯定會慎重一點。應該沒事了，謝天謝地！”
張樂仙驚訝：“她爸爸開的診所？”
保中棠挑釁地看了他一眼：“是的，她沒告訴過你嗎？”
兩個人各要了一只粢飯團和一碗豆漿，張樂仙多要了一根油條。他們默默地吃著，快吃完的時候，保中棠又似自言自語地說：“嘉會她，應該沒事了吧？”
張樂仙吃完了，他拿餐巾紙擦擦嘴：“這麽擔心她？你不會在診所外面站了一夜吧？”
保中棠像被人戳了一針，惱怒地瞪著他：“那又怎麽樣？我關心她，礙你事了？還有，你從剛才起就一直偷偷看我，你什麽毛病？有話就直說！”
張樂仙冷笑了一下，直直地看著保中棠的眼睛：“其實，是你搞的鬼吧？”
“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那個包裹，還有昨晚的幾個人渣，都是你故意安排的吧？什麽‘網絡暴力’，不過是個幌子，被你利用來遮掩自己不可告人的目的。”
“你……你怎麽敢……用自己齷齪的心思，來揣摩我？只有你這種流氓、渣滓、瘋女人的兒子，才會這麽想！”
保中棠氣得渾身發抖，激動得好似發著寒熱。張樂仙見他這樣，愈發冷靜下來，只是眼裏也燃燒起白色的火焰。
“那天體育課上，杜海卉找你說話，我就察覺不對，聯系近來發生的幾件事，我找杜海卉談了談我的看法，她很幹脆地告訴了我全部真相。”保中棠冷笑：“是嗎？你給她什麽好處了？出賣色相？”張樂仙不理他，繼續說，“她告訴我，你主動找到她，要求她配合你演幾場戲。比如，她故意讓宗嘉會看見她吻我；又比如，她帶宗嘉會去探望我的母親，全是你的劇本。她還告訴我，宗嘉會的照片被人發布在網上的事，是她第一時間發現，然後截圖給你的。所以我自然而然地想到，包裹和其後一系列針對宗嘉會的攻擊，莫非也是出於你的手筆？”
“哈哈，你真會聯想，難為你交白卷的腦袋了。”
“我交白卷，出於自己的選擇。之前幾次統考，你的排名可不如我，會長大人。”
“呵呵，現在想爭成績排名了？”
張樂仙壓下怒氣：“別把話扯遠了。我就問你一句——是不是你幹的？”
保中棠張了張嘴，掙紮了幾次，也沒發出聲音。他讓張樂仙想到菜市場砧板上的魚。張樂仙憤怒又奇異地盯著他：“為什麽？”
保中棠低著頭，咽了口口水：“什麽‘為什麽’？”
“你還裝蒜？”
保中棠有氣無力地說：“我什麽也沒說，你告訴她，她也不會相信的，反而還會認定你汙蔑我。”
張樂仙又盯著他看了會兒，笑了起來。保中棠訝異地擡頭。張樂仙笑中帶著點自嘲，但看得出，他心情不壞。
張樂仙說：“杜海卉猜測，你不敢向她表白，甚至不敢讓她知道你喜歡她，而她又始終對你無動於衷，所以你等不及了，這才設下圈套，陷她於危機，然後自己突然出現，拯救她於水火，你指望她會因此愛上你……我的老天，你的表情，竟然是真的，哈哈……”
“杜海卉瘋了……”
“一開始我也不信，覺得是女孩子家的胡思亂想，但你真是讓我大開眼界。我竟然還曾把你這種人當作情敵，哈哈……”
“你把我當作情敵？”
“可不是？她是高嶺之花，旁人都無法輕易接近，而你總是陪在她身邊。誰能想到，你是這樣一個膽小鬼！”
“膽小鬼”三字刺痛了保中棠，他張牙舞爪地反駁，“你知道個屁！我已經想了很多法子接近她，我盡量在她面前表現得十全十美，我連吃小籠包燙得要死，都故意表現得若無其事……可她，可她那個人，眼裏只有她自己在意的，其他人再努力，也像是和她隔著防彈玻璃，拼命敲打玻璃門窗，她也不會擡頭看一下。我能怎麽辦？我又能怎麽辦！”
“這不是你可以隨意侮辱她和恐嚇她的理由。”
“我沒有！我也是沒有辦法，我沒想到事情會失控。昨天晚上也是，如果你不突然出現，她根本就不會受傷。我和他們說好了，他們不會真正動手，都是你……”
張樂仙拿出包煙，食指靈活地在盒底敲了敲，一根煙跳到他手上，他拿火柴點燃了。保中棠說到一半，眼睜睜地看著他在自己面前違紀，一夜未眠的雙眼中泛起血絲：“你……”
“怎樣？”張樂仙對著他的臉吐了一口煙霧，“你要揍我麽，膽小鬼？”
“我……我不想……和你這種人一般見識……”保中棠話沒說完，就被張樂仙抓著領子拎起來，彎起膝蓋頂在他肚子上，緊跟著一個肘子，將他放倒在地。旁邊人紛紛轉頭。老板娘忙著攤大餅，忙裏抽閑回頭看了一眼，扔下一句：“要打出去打，打壞東西要賠的！”又繼續做生意。
保中棠臉朝下趴在地上，吃了一嘴泥沙，擡頭往外吐。身邊又有了煙味，張樂仙一把抓住他的頭發，將他的腦袋扯高。
保中棠驚惶地叫：“你別這樣！”
張樂仙附在他耳邊：“你的所作所為，我會原原本本地告訴她，由她來決定怎麽辦。我猜她會選擇原諒你。但我氣不過啊，這三下，算是我替她討還的小小公道。”
保中棠正想：“好像他才打了我兩下……”腦門上一痛，他就像條被車碾壓過的狗似的，痛苦地在地上蜷起身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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