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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宗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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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宗門

就在它徹底死去的那個瞬間,明一能感覺到有些什麽看不見的東西逸散開來。她下意識伸手去抓,大約是碰到了什麽,腦海裏便忽然出現了一段記憶。

還是在無盡海。天朗氣清。

巨大的兇獸從海中躍起,掀起滔天巨浪。它張開血盆大口向她咬來,卻又被遠處她的師父引開。

她駕著飛舟狼狽逃竄,在安全的地方擔憂著她師父的安危。然後終於忍不住,冒險回到了那片海域。

到這裏所有的一切都與她記憶中一模一樣。旁觀的她此時已經煉出一顆堅韌的心臟。除了貪戀地多看了幾眼她的師父,她一直沈靜地看著悲劇的發生。

但大概就是因為她太平靜太鎮定了,以至於可以分出額外的心思來。

於是她嗅到了一陣特殊的香氣。

那陣氣味掩蓋在海腥味和血腥味之下,淺淡得讓人難以察覺。當她順著那陣氣味走到飛舟尾部時,在那裏聞見了更濃的香氣。當看到地上有一些灑落的晶瑩的粉末時,她定住了。

這是專門吸引兇獸的藥物。愈是強大的兇獸,愈是對它敏感。

她靜靜地守著這些粉末,聽著室內曾經的自己沈浸在悲傷之中,而當那個過去的她終於回到師父葬身的海域時,飛舟尾部的這些粉末,就在她眼皮子底下消失了。

這種拿出收取藥物,且神不知鬼不覺的能力,她知道系統有。

因為系統的誤導,她一直認為它的所謂懲罰是什麽類似於“規則”一樣的東西。她為這神秘的力量恐懼過,屈服過,被迫低下驕傲的頭顱聽任它的指使。

而現在她卻得知,這看似神鬼莫測的能力,殺掉了她師父的懲罰,原來只是一堆只要細心就會發現的藥粉?

神秘在這時候才被剝去了面紗,露出它赤/裸/裸的真相。

她就被這樣的伎倆,愚弄了千百年。

這一刻,她忽然什麽都想明白了。

系統從不向她發布難度過高的任務,從不會特別為難她,她還一直想不通這是為什麽,因為根據她對系統的了解,她們已經到了不死不休的敵對程度,按這麽個玩意的小心眼程度,應該很樂意折騰死她才對。但它從不在任務上叫她特別為難,它發布的,都是些她只要忍一忍惡心,就能做到的簡單任務。

它是怕她完不成,發現它沒有辦法實現懲罰吧?畢竟它根本沒有什麽所謂的神秘力量。

這種裝神弄鬼的手段,明一在金丹期就能做得毫無破綻。

她忽然想笑。為自己這麽多年的被愚弄。她一直覺得系統很愚蠢,只能看到她想讓它看到的東西。但她又何嘗不是這樣呢?這麽多年啊,始終活在系統給她編織的謊言裏。

還好,她最終還是看到了真相。

她望著手心的一些灰燼,走到窗邊一揚手,那些灰便飄散在天地之間,再也尋不到蹤跡。就像她過去那段被操縱的生活,都已經隨風遠去。

她繼續坐下來給傷口療傷。她傷得實在太重,哪怕拔除了傷口上的魔氣,一時也難以恢覆。考慮到很快就要回清玄宗,若是被搖鈞看到,稟告給明遠,那是大大地不妙。她只能一點一點地用靈氣滋養自己的傷口,盡可能地恢覆自己的傷勢,好叫它看起來不那麽猙獰。

她要忙碌的事還有很多。以至於終於擺脫系統這麽一個被她期盼了千百年的重大事件,竟就這樣無波無瀾地過去了。沒有想象中的興奮和快樂,只有淺淺的一點放松罷了。

大約是從前期盼時感情動得太過激烈,想象用得太盡,提前享受過這一天的喜悅,以至於真的發生時,只剩下了篤定和“應當如此”的淡然。

她本就從不懷疑自己能做到。

飛舟的速度不慢,她先將圖蓮送回了她的宗門,那裏早已先得到了消息,已經準備好了一應事宜,只等著迎圖蓮回來。

圖蓮的弟子現在正是掌門,明一雖不曾參加過他的繼任典禮,但只因為圖蓮的那點聯系,還是對他生出一陣親切來。

之後她便回了清玄宗。

已經三百年沒有回來了。她當初離開時,未必沒有存著和明遠見面會尷尬的想法。但這三百年裏她經歷了太多,只是這幾天發生的事,就已經足夠占據她的全部心神了。因此此時再踏進清玄宗的門,心裏只剩下恍如隔世的感慨。

來迎她的是搖秉。修士大多選擇長成青年之後就不再老去,因此他與三百年前,外貌上並沒有變化。明一雖同他接觸不多,卻還是認得人的。看了他的修為一眼,本著師伯的責任感,還是道:“我記得你三百年前便是金丹?你這修煉的速度可是有些落下了。若是不以此為道,便不要學你師父荒廢修煉。”

搖稟面露羞慚,恭敬應了,又同她解釋:“師父也聽說了真人要回來的事,但他受了重傷,不肯出來。”他是個活潑的人,“約莫是怕您看見斥責他呢。”

他知道一些她和明遠形同陌路一事,但並不知道內情,只以為那是師兄妹之間的鬧別扭罷了。按他所想,這都三百年過去了,想必早已和好。他有心為自己師父找點存在感,便刻意提起他來。

明一沒看出來他的心思,只順著他的話疑惑道:“一派掌門,怎麽忽然受了重傷?”

“我前一天晚上協助師父處理公務時,他還好好的,第二天一早再去清玄殿,便見他腹部多了一個大窟窿。問他怎麽受的傷他也不肯說。做徒弟的也沒辦法,只能包攬了他近期的活兒,叫他好好養傷。”他抱怨起師父來眉飛色舞,言語之間頗為親昵,又認真望著明一,像是在開玩笑,“我師父這張嘴,還是要請真人前去,才能撬得開呢。”

腹部多了一個大窟窿?明一下意識地伸手,在自己腹部虛虛撫過。那裏在下飛舟之前被她處理過,此時從外部看不出異樣,但她自己清楚,那裏就是在前幾天的晚上,多出了一個猙獰的大窟窿。

本應該足以致命的傷口。

她心中飛快地劃過一些念頭,但擡起臉時,表情卻毫無破綻:“那我這便去探望探望他。”

搖秉很實誠,以為自己方才的話對明一造成了道德上的壓力,忙道:“真人一路風塵仆仆,想必也疲倦了。不妨先回峰休息休息?我已安排將問道峰上打掃妥帖,傀儡們也盡數安上了靈石開始運作,真人必能如沐春風。”

明一謝過他的好意,淡淡一笑,若春山染綠,盡是風情:“師兄待我一向盡心盡力,他受了重傷,我自然焦心。”

搖鈞是知道她受傷一事的,但搖秉顯然不知。她也不欲打草驚蛇,便先不說——她輕輕撫過那個巨大的傷口。明遠那個老狐貍,若是知道了搖鈞說的話,她隔一段時間再去,必然抓不住他的尾巴了。

她拒絕了搖秉的陪同,只身一人慢慢地走向清玄殿。

白天的清玄殿向來熱鬧,穿著白色弟子服的修士們來來往往,供人騎乘的仙鶴也都乖巧地在廣場上漫步。三百年過去,這些鶴早已經換了一批,如今的白鶴已經不認得她。靈獸向來敏銳,她因為受傷而逸散出一絲氣勢,人或許感覺不到,仙鶴們卻都在她靠近的時候,紛紛撲閃著翅膀要飛開。

明一笑了一下,摸出一瓶補氣丹來,那些機靈的白鶴不認得人,卻認得清玄宗出品的丹藥瓶,迅速忘記了剛才的不愉快,又反身飛下,親熱地沖她圍過來。

明一挨個餵過一遍,又摸了摸它們的腦袋,這會兒這些小精靈們待她可好了,一個個蹭著她,眼巴巴地想再要點好處。

她點了點一只鶴的腦袋:“我若是不餵丹藥,你可會親近我?”

同仙鶴只是說笑罷了,她做事從不拖泥帶水,借著餵鶴,不過是讓自己冷靜冷靜,想想清楚——

她去見明遠,要做些什麽?

她早已不是不沾俗世的問道峰上謫仙人,但她追求大道的心,卻從未有過變化。

前殿是處理事務的地方。她踏足進去,只覺得擺設做了大改,來往弟子也都是她不認得的新人了。她新奇地望了一會,便聽見有弟子在竊竊地議論她。

“這麽好看的姑娘,我從前怎麽不曾見過?”

“這就是傳說中的明一真人了。她不是出門游歷去了麽,看來現下是回來了。”

她假裝沒看到這些投註在她身上的目光。環顧一圈,她便打算往後殿去。

但她只是浮光掠影瞧一瞧,卻不知自己的風姿引發了多少關註。哪怕是在案前埋頭處理事務的搖鈞也迅速聽到了眾人的驚嘆,然後一擡頭,便在人群之中一眼望見了她。

人群不約而同地順著她走向的方向為她分出一條路來,她像是習慣了這種待遇,並不覺得有什麽特別。她的目光也絲毫不為任何人停留,叫人忍不住覺得,若是能得她一眼,怕是死了也甘心。

他想起師尊叮囑他的話,苦笑一聲,不得不硬著頭皮走向明一,在眾目睽睽之下向她行禮道:“真人來訪,我先去通報一下師尊。”

明一像是看出了他想先去通風報信的心思,歪著頭看他一眼,柔和卻強硬地攔住他:“不必了。我自己進去即可。師兄妹多年,他大約不會介意這點禮數。”

搖鈞很容易地就放棄了,將師尊的叮囑拋之腦後。不是他對師尊不上心,而是三百年不見,明一似乎更加出眾了。

三百年前,無論是誰看見她那張臉,都不願違背她的想法;三百年後的現在,無論是誰,都打從心底的,無法違抗她的意志。

游歷的生涯非但不曾令她融入人群,反而讓她變得更加高不可攀。

明明上了好榜,收藏卻一點都不漲……

哭暈在廁所。

難道新讀者都看到了我的險惡用心,不肯跳坑了?

另外,跪求收藏一下可憐的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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