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找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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修真界與凡人界的界定一直模糊得很。

最開始修真者聚居之處算修真界,除此之外廣袤地域皆是凡間。後來修真者多了,靈氣充足之處算修真界,哪怕無人居住,那也是修真者的秘境。再後來發現靈氣分布實在錯落,便又慢慢改了,修真者治下算修真界,凡間王朝統治輻射區域便算凡間。

當然誰都知道,所有凡間王朝背後都有修真宗門支持,那麽到底哪裏算修真界,哪裏又算凡間,說到底還是一筆糊塗賬。

泰州算是鐵板釘釘的屬於凡人界,不是因為它太荒僻修真者看不上,而是因為它歷史太悠久,已經是不知道多少代王朝的都城,龍氣所鐘之地,修真者就算眼饞,也是不敢搶的。

明一這次到泰州,跟上次已經隔了許多年。時過境遷,這裏換了王朝,已不是拱衛天子之所,少了幾分莊重,多了軟艷,繁華卻是更勝一籌。她來時恰是夜晚,只見這裏處處河道,處處明燈,水上棲著無數船只,岸上行著無數車馬,人流如織,女兒香和酒食香軟軟籠在這裏建築的上空,叫人只覺綺艷。

這裏處在水運交通要道,南來北往,誰都曉得這裏有三美,美景,美食,美人。只要有錢,便能在此感受世間極樂。莫說凡人,便是修真者,也少有能對此地風情不動心的。

情報中所說的崇園,便是泰州一處依水而起的著名建築。

是戲樓,也是青樓。

眾宗門在此城多有據點,清玄宗也不例外。因地制宜,在泰州,清玄宗的據點便就是一座青樓。

明一按著地圖禦劍而來的時候,一時竟不知如何降落。

她以往去清玄宗各據點,向來直接禦劍停在後院,向來人展示清玄宗腰牌,自然便有宗門弟子出來接待。

但這次……她神識一掃,就能見後院有女子衣衫不整,正同男子打鬧嬉戲,她若貿然出現,怕會驚了興頭上的幾人。

再粗略感應一下,這樓裏還頗有幾個修真者,但不是在房內,就是在包廂。

她尊重隱私,不願細瞧,但停在半空總不是辦法,泰州城準許元嬰以上禦空,但她這樣久停在青樓上方,怕是被誤會有什麽不可告人的愛好。

已有不少神識探頭探腦從她這裏掃過,她眨眨眼,無可奈何地在樓內眾多香軟閨房中散落的衣物裏找到清玄宗的腰牌,再以神識輕輕地碰了碰那床上男子的腦袋。

男子正漸入佳境,忽然腦袋上被輕柔地摸了一下,他只以為是女子所為,不當回事。又過片刻,猛然想起,女子雙手皆被他縛住,哪來的第三只手摸他腦袋?

一時又驚又懼,還不等他想明白其中關竅,明一已是不耐煩,又推了他一下。

這下是真切感受到了。他當即一番辛苦便半途而廢,忙不疊滾落床下。床上女子尚不曉得發生何事,睜眼正要說話,就見這男子衣裳都等不及穿,跪伏在地,大汗淋漓:“不知哪位長老路過此地,可否現身一見?”

這男子身為清玄宗弟子,初被外派過來時還頗嫌棄此地靈氣不足,但很快便醉倒在繞指柔下,樂不思蜀。他不想回宗門,平素卻仍以清玄宗弟子自傲,旁人給清玄宗一分薄面,也都對他頗客氣。他修為不怎麽樣,在此地卻是正宗土霸王,女子何時見過他這般畏縮模樣?

她忙將被子一裹,然後才同男子一般,到地上跪好。

兩人就聽一道男聲冷冷響起:“穿好衣服來正門,勿要大張旗鼓。”

等是不敢叫這神秘來客等的。女子身份太低,不容見客,男子快速整理衣著,獨身趕到正門。本還發愁若是認不出這位長老怎麽辦,但一走出去,目光環顧一圈,他便確定了人。

不可能是旁人的。盡管這門前人來人往,倨傲者有之,華貴者有之,對此花柳之地不屑者亦有之,但只唯獨一人,負手立在門邊,分明看這青樓時絕無鄙夷神色,卻叫鴇母怎麽也不敢去拉他。

仿佛見此人如見朝陽,陽光照遍世間,不因繁華或貧窮而不公,但那些低在塵埃裏的汙濁事物,是永不敢觸碰這光焰的。

單論此人面容,不過平平無奇,但一身氣質,卻便在眾人中脫穎而出。

男子很自然地便認定了人。叫他看來,如珠如寶,令天地鐘愛的,除去修真者,難不成能有凡人嗎?

他便恭敬地迎至此人面前:“可是令我到正門的長老?”

那人矜持頷首,伸出手來,出示了一枚玉牌。玉牌上熟悉的圖騰終於喚起這男子久遠的記憶,令他想起來自己除了體察民情,還身負有接待宗門來使的重任。

啊呀,叫來使看見自己同凡間女子花天酒地,有些尷尬。不過他很快振作精神。大家同為男子,近水樓臺,兩三天工夫,保管此人也能領略到凡間女子的妙處。

他想得很美,先忙將來使請到後室。珠簾一放,便隔出一方清靜。兩人對坐,有人早看他眼色,叫來樓裏最出挑的幾個姑娘。

先令一美人素手奉茶,瞧那人很給面子地接了,他便殷勤又親熱道:

“不知長老來這凡人界何事?小人若是能幫上忙,定當義不容辭!當然,若是事不急,不妨先瞧瞧這凡間風景,雖差之仙界遠矣,倒也別有一番意趣。”

他露出男人都懂的笑。

明一已經快叫這房內濃重的脂粉氣熏暈了,不得不閉了氣。這樓裏隔音差,她耳邊男女調笑聲就沒停過,要不是還得同此人交流,她恨不得把聽覺也封掉。

此時接了人家姑娘的茶水,禮貌道謝,忽略掉此人暗示意味極濃的話,快刀斬亂麻將來此目的講明。省去了她的身份,只說要奉宗門之命,找一難有事,要這據點幫忙查查一難行蹤。

她雖為了方便,幻化做其貌不揚的男人,心裏還把自己當成女子。卻不知在旁人看來,她待這姑娘這般溫柔又親近,已是同道中人無疑。

男子便自我感覺很上道地熱情邀請明一:“此事我吩咐手下去辦即可,長老初來,今晚不妨便由我做東,為長老接風洗塵。”

明一感受著樓裏姑娘在她手臂上蹭來蹭去,再聽這人的話,臉都僵了。

她本就不擅社交,兩人你來我往,一人殷勤邀請,只以為對方在欲擒故縱,另一人有心拒絕,舉動卻叫人誤會。

這麽推拒三番,明一終於忍無可忍,先將一個姑娘的胳膊從她腿上拿開,另一個姑娘的腦袋從他肩上挪走,再板起臉,化神的威壓一放。

嗯。

世界清凈了。

明遠喜歡批評她太過高冷,面對外人時不肯放下架子,可天知道,端起化神威儀時能省去多少麻煩!

男子和美人被她嚇跑了,室內清靜許多,她再一揮手,凝水澆熄了室內香爐,又布下一個隔音法陣,這才終於勉強感受到了一點舒適。

強權之下,那男子的辦事效率極高。不多時便帶著消息回來了。他戰戰兢兢跪在門外,方才被明一驟然而起的威壓壓制的恐懼還未消散,他暫時不敢進門。

明一也不管他。對她而言,這男子是坐在她對面還是跪在門外,她都無所謂,聽這人自己高興罷了。她只要消息,好快些拿到解藥。

“稟長老,一難尊者今日只在崇園現過身。如今天色已晚,想來是歇在那裏了。”

這男子稟告消息還夾帶私貨。明一皺皺眉,記在自己心裏的小本本上。

這會兒她只是點點頭,“那我便去崇園看看。”

男子為她指明方向,她幾乎是迫不及待地禦劍而起。

這泰州夜裏燈火通明,她立於半空往下一瞧,只覺處處軟煙紅羅,在一片青樓裏想找出崇園,便如大海撈針。再想從這人海裏找出一難,更難於上青天。

難道要一路問過去麽?

明一沈思片刻,忽然記起自己是個化神。

她在清玄宗苦修久了,忽略了自己已經到了能仗著實力為所欲為的品階。

當下不再猶豫,神識如潮水般卷過整座城市,驚起一片大大小小的修真者。如她所想,哪怕是被驚動,這些修真者一察覺這威壓,也無人敢上來同她理論。

只有城主府內傳出一道恭敬的聲音:“不知真人來此何事?”

她淡淡道:“尋人而已。”

滿城修真者皆安靜如雞,再無言語。

明一細細掃過一遍,沒瞧見一難,便再掃一遍,連有嫌疑的人都沒掃出來。她頗有耐心,神識一遍遍卷過這座城市,很快將泰州的地形地貌都記得熟透,卻始終不見那魔道尊者身影。

看來是尋不到了。

她嘆口氣,還記得自己擾了滿城修真者清夢,故而又以神識傳音,向眾人道一聲歉意。

既然尋不到人,她便打算連夜趕回清玄宗了。

凡人感受不到仙人神識,笙歌未斷,修真者們卻在此人威壓下熬了數息,哪怕心中又怨又怒呢,面上卻也不敢表現出來。正在做事的多半都停下了,睡覺的也睜眼了,只盼著這位真人早尋到想找的人早走。

等那神識一遍又一遍掃過去,那真人還未有動靜,眾人的心倒是先揪緊了——這顯然是個肆意妄為的主兒,誰知道他若是找不到人,會不會拿這一城的人洩憤呢?

但怒火沒等來,倒是等來一聲歉意。

“抱歉,驚擾各位了。”

大佬還這麽有禮貌的嗎?

滿城人皆神色覆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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