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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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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好

章韞坐在晏安殿中看著一份奏折看了許久。

可他一個字都沒有看進去。

他腦海中不斷浮現著那碗面,浮現著薄言纖弱的身影,浮現著她泣涕漣漣的模樣。

他耳邊不斷回蕩著那些話。

“喜歡麽……沒吧……當初我覺得自己不配沾染他。”

“對不起啊……章韞。這湯裏有毒,半個時辰後就會發作。但我也吃了,我陪你去死。”

“我也是那般希望的……”

“我曾跌到塵埃裏,你曾從塵埃裏爬起過。所以,章韞啊,多謝你,多謝你從未放開拉著我的那雙手……”

他的理智告訴他,不能心軟,她是個可以握刀殺你的人啊。

可他的心告訴他,心疼了就去抱抱她啊,割舍不下,就算了吧。

他頹然地捂住了臉。

他章韞一生,手起刀落,從不拖泥帶水。

可如今,對著她,他拔不出刀。

他喚來了暗衛。

“薄言回宮後,都做了什麽?”

“回稟陛下,娘娘剛回宮就暈倒了,而後傳了魏醫女,過了一會兒又傳了馮醫女。”

“為什麽不來回稟朕!”

他怒不可遏,起身就往門外走去。

“回陛下,醫檔記載並無大礙啊……”

那暗衛見皇帝發怒,忙跪地解釋。

章韞頓住了腳步。

理智漸漸回來。

她想殺了他,他卻要如此牽掛她。

他回到了書案後,坐了下來。

漸漸穩下心緒。

“退下吧。”

薄言將香蘭支了出去。

看著面前這碗烏黑的藥汁。

那日章韞問她是不是很想要孩子。

是啊,她很想。

漂泊無依久了,就想有個血脈相連的人陪著她。生個根,有個家。

她原本已不指望自己會有孩子,可入今竟有了,但卻是在此時。

她一時不知這是上天的恩賜,還是懲罰。

這胎墮了,她日後應該再也沒有機會做母親了吧。

她端起了碗,手顫抖了起來。

章韞覺得心中猛然一疼,莫名地慌亂起來。

“傳魏醫女、馮醫女。”

不一會兒,魏醫女和馮醫女就匆匆趕來,跪地行禮。

“宸妃娘娘如何?”

“回稟陛下,娘娘並無大礙,只是腹中空乏,有些疲累,所以才會暈倒。”

魏醫女記得薄言的話,並不敢私自將懷孕的消息告訴章韞。

“回稟陛下,娘娘說手腕腫了,傳奴為她開些消腫化淤的藥。”

馮醫女緊跟著魏醫女的話,回稟道。

章韞不禁疑惑起來。

方才他以為兩人都是因為薄言暈倒才去的。

可現下兩人卻是看的不同的癥狀。

為什麽她不在魏醫女還在的時候,一起要消腫化淤的藥。

有著同樣疑惑的還有魏醫女。

她皺眉思索起來。

如今想來宸妃娘娘頗有些古怪。

先是要她瞞下懷孕的事,而後又問了那麽多問題。按理說那些問題倒也尋常,只是她總覺得有些不對勁。

消腫化淤!

她猛然想了起來。

想起了她對薄言說的紅花。

她驚慌地抓住了馮醫女的衣服。

“馮醫女,你開的藥中可有紅花?”

“有,娘娘還特意要去看了眼藥方。”

她入墜深淵,將頭重重地磕在地上。

“陛下!奴死罪!娘娘懷孕了!娘娘要奴幫著瞞著陛下……”

章韞一瞬間明白了過來,奪門而出。

沖進華晴殿的那一刻,他看見了蜷縮在地的薄言,而放在一旁的碗,只殘留了一點點藥汁。

那一刻,他才明白,什麽規矩,什麽理智,他通通都可以不要。

他就想要她好好的。

好好地在站在他身旁,好好地沖他笑。

就算她下一秒就把刀插進他的心口,他也認了。

他沖到薄言面前,把她抱了起來。

“傳醫女!傳太醫!都給朕叫來!”

他像發了瘋一般朝殿外怒吼。

薄言被這聲怒吼從混沌中拉了回來,他看清了章韞的臉,看清了他臉上的驚恐。

“章韞啊……對不起……”

“薄言……喜歡你啊……”

他快步將她放在床上,握緊了她的手,將額頭抵在她冰涼的手上。

薄言混沌中覺得有熱淚酌著她的手。

“薄言啊……朕準你死了麽……”

“你能不能聽朕一次話啊……就這一次就好……”

醫女太醫退下後,房裏只餘章韞一人,而薄言則躺在床上昏睡著。

章韞順著光亮看清了她清瘦的面龐,眉間依舊蹙著,面色慘白,唇無血色。哪怕是在睡夢中,卻依然被苦痛糾纏著。

他忍不住伸手揉開了她眉間的結。

他順著目光,看見了她尚帶著些青腫的下頷,那是她被他甩在地上時磕的。

他如今終於可以順著心意去為她揉一揉了。

可他這一揉,她眉間又蹙了起來。

他再也忍不住,收回了手,掩面而泣,被深深的無力包圍著。

他原本恨她惱她,他將一顆心捧出來給她,可她卻想要毒死他。

可如今所有的惱意恨意都頓於無形,取而代之的是深深的悔意和歉疚。

他自認為對她極好,可她現在就剩半條命地昏睡在床。

他想為她揉揉跌疼的下巴,可卻又疼的她在混沌中都蹙起了眉。

他忍不住問自己。

他真的……真的有好好待她麽……

他曾一腳將她踹下龍床,她曾罰過她四十杖,他曾把她貶到暗無天日的掖幽庭裏,她也因此落了一身的寒。她曾讓她孤身一人在慎刑署裏受盡酷刑……

這樣一想,他對她那點子好又算得了什麽……

他曾對她的求救視若無睹,她陸家因追隨他而獲罪,他也冷眼旁觀。如今當初將她從苦難裏拉出來的人要她毒死他這個薄情寡義的人,她即使做了,又有什麽錯呢?

可他沒有好好去補償她,卻想盡了辦法折磨她……他這些日子究竟都做了什麽混賬事……

薄言再次醒來的時候,她看見了他緊握著她的手,看見了他有些憔悴的面龐。此時天已經暗了下來,他整個人籠罩著層陰霾。

章韞見她醒來,眸中有光亮閃過。可當薄言看向他的時候,他將手收了回去,人也轉過身來,背對著她。

“陛下為什麽不準薄言死啊……”

“你說喜歡朕,朕就舍不得你死了。”

他聲音中帶著些喑啞,卻仍賭氣般地不肯看她。

“那萬一是薄言騙陛下的呢?”

“那朕也認了……薄言啊,我章韞這輩子就栽在你手裏了……”

她扯了扯他衣袖,他才轉過身來,臉卻陰沈著。

“朕在生你的氣,你沒看出來嗎?你不知道哄哄朕麽?”

他氣她瞞著他,他惱她那般不愛惜自己的命。

她將手掌攤開,伸到他面前。用霧蒙蒙的眸子看向他。

“這樣哄……行麽?”

他伸出手,重新握住了她的手。

順著力道,俯身在唇上啄了一下,而後又在咫尺之間的距離與她四目相對。

“以後要這樣哄,知道了麽?”

她原本微蹙的眉毛漸漸舒展開來,眼中閃爍著碎星般的光,翹起嘴角笑了起來。

“陛下不生薄言的氣了麽?”

“你日後乖乖聽朕的話,朕就不氣了。”

“好,薄言答應章韞。”

她想到了什麽,垂下了眼。

“孩子……”

“孩子還在。”

“多虧了魏醫女添油加醋地跟你說了一番,否則你還不知道又要做出什麽事來。那消腫藥中的紅花不多,你動了胎氣,但孩子保住了。”

“你太胡鬧了,薄言。你可知魏醫女跟朕說若是那紅花量足了,今日就是一屍兩命了。朕都不知道你是聰明還是蠢。”

他說到最後,帶著氣性捏了捏她的手。

“對不起啊,章韞。以後不會了。”

“知道對不起朕,就乖一點。”

“那魏醫女呢,陛下沒……”

“魏醫女、馮醫女還有香蘭,現在都挨完板子在床上趴著呢。若是你今日出事,她們丟的就是命。”

她搖了搖他的手。

“是薄言的錯,她們是無辜的……”

“對,就是你的錯。可朕舍不得罰你,只能拿她們出氣了。”

“以後……以後不要了,好不好?”

她用小鹿般的清澈眸子看著他,撒起了嬌。

“好,你說的朕都答應。”

“朕是真的拿你沒辦法了,薄言。”

他有些無奈地笑了笑,點了點她的額頭。

“章韞。”

“嗯?”

“其實……其實那天的面裏我原本放的,不是毒藥,是假死藥。我……我舍不得你死,可我又不想對不起穆涉。我提前吃了解藥,想等著你假死以後,瞞過眾人,將你偷偷運出宮。不過,不過這樣你就當不成皇帝了……我還是對不起你……我無話可辯……”

“還算你有良心。”

“為什麽不早點兒告訴朕,害朕難過了這麽久。”

“我以為你說喜歡是騙我的,我以為我說了你也不信……”

“假死藥哪裏來的?”

“我本是為了有朝一日逃出宮去,為自己備的。”

“你還想要逃出宮去!”

章韞生起了氣,松開了她的手。

她重新握住了他的手,摩挲著,哄了起來。

“是剛進宮時備的。薄言現在不想出宮了,因為宮裏有陛下呀。”

他總是這樣,不會說好聽的話。動不動就耍脾氣,喜歡聽她哄他。

他垂眸看清了她紅腫的手腕、他想伸手為她揉揉,卻終是怕再弄疼她。

“也是朕不好。”

她順著他的目光看去,又擡眸沖他笑了笑。

“不打緊的。”

她這一句輕描淡寫的不打緊,直沖的他眼眶酸澀,他忙偏過頭,扯開了話題。

“靜玉朕已經放了,香蘭那丫頭傻乎乎的,朕放心不下。朕準備讓靜玉來陪著你,等你生產完了,你若想讓她出宮,朕便由著你。”

“嗯,薄言都聽陛下的。”

“你就沒什麽別的要向朕求?”

他轉過臉,目有深意地看著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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