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糕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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糕餅

初秋的日光從殿外撒了進來,暖而不熾,打在薄言的側臉之上,鍍了一層橘黃的光暈。

她低首垂眸,安靜地跪在章韞桌案前。鬢發尚算整齊,只一根簡潔的銀簪束著,鬢邊一綹青絲散落下來,垂在耳前。

淡青色裙衫上壓了些褶皺,她雙手被縛於背後,麻繩從腰側穿過束住兩臂,而後在她雪白纖細的脖頸上繞了一圈,結在頸後。綁的很結實,但不算太緊,皇帝有言在先,這些底下人都留著分寸。

她從被押進這殿中已有大半個時辰了,章韞依舊平靜地處理著手中的奏折,一言不發。她並不敢擡頭去看章韞,也並不知道章韞此時神情如何、有沒有看她,但她聽著聲音辨別出他應該在翻看著奏折。

其實,從她進入這殿中,章韞一眼都沒瞧她。往日裏章韞批閱奏折每半個時辰還會擡首松松脖頸,今日卻連這些也省了。

他總是這樣,喜歡吊著她。

知道皮肉上搓磨不到她,便於心理上折磨她。

薄言覺得自己像只待宰的羔羊,煎熬得看著章韞這個執刀人磨刀霍霍了許久,他偶爾將刀舉起擦拭一番,卻並不動手。而她則從光亮可鑒的刀面中瞥見了他陰冷的眸光。

想到這裏,薄言忍不住地吞咽了口唾沫。她既希望他快些落刀給個幹脆,但與此同時,她緊張恐懼的心緒昭示著她想活下去的指望。

她如今想活下去了,但並不知道他會不會給她這個機會。

流沙飛逝,又過了半個時辰。

即使這日光並不熾熱,可烤久了她左頰有些微紅發燙,膝上也有些刺麻難受,她索性偏了偏身子動了動。

章韞的筆頓了一下,可也只是一下而已。

他依舊一言不發,一眼不擡。

從窗外射進來的日光溫度漸漸冷卻,殿中的光暈也漸漸縮小,日薄西山,涼意漸起。

薄言身下早已跪的失了知覺,人也懶怠動。

此時“咕嚕”一聲打破了這死寂。

聲音不大不小,剛好殿裏的人可以聽得清楚。

薄言覺察到了,是她腹中的聲音。

她早膳未來的及吃,午間早早地被押在了這裏,更遑論午膳。她的確餓的狠了。

“來人。”

一名宮婢應聲而入,經過薄言身邊時並不敢側眼去看。

“給她拿盤子糕餅。”

那宮婢告退後剛出了晏安殿的門就被喜福公公攔下了。

“誒,裏面情況如何了?陛下喚你進去做甚?”

“還僵著呢!陛下讓我給薄言拿盤子糕餅。”

喜福當真是不明白了。

往日皇帝這個時間早傳晚膳了,可今日自薄言被押進去他連壺茶水都沒要過,現下竟然要給薄言要盤子糕餅,這究竟是何意?

按理來說這宮婢私逃出宮按律是要杖斃的,可現下薄言那丫頭還好好地在那殿中呆了一下午。這皇帝好像要饒過她一般。

可卻仍叫她跪著,僵持了一下午。

這又是哪出?

這喜福好歹在宮中摸爬滾打了這麽多年,又一直伺候著章韞,論揣測聖意那是無出其右,怕是連章韞自己都看不出的心意他也能摸索出些。

他只眼珠子轉了兩圈就想明白了。

這皇帝怕是想饒過那丫頭找不著臺階呢!

薄言這姑娘可真是太厲害了。

王延年被她騙的做了牡丹花下的風流鬼,這皇帝曾親自將她踹下龍床,這如今竟又喜歡上了。

喜福雖坐到了太監總管的位置上,眼下王延年已倒,他在宮中也算是呼風喚雨。只是這皇帝並不信重親近他,這讓他總也覺得這太監總管的位置做的不穩,說不定哪日就跌下去了。

如今,這薄言到底還算與他相熟,若是攀附上了薄言,那他在宮中的地位便會更加穩固。

富貴險中求,這兩人別扭著總不是辦法,他若此時加把火,給皇帝個臺階,皇帝自然會覺得他通曉上意。更加信賴倚重。

想到這裏,他打定了主意。

他朝方才那宮婢招了招手,示意她附耳過來。

那宮婢聽著他在耳邊嘀咕了幾句,頓時臉色煞白。

“公公,這樣不好吧?陛下要是知道了這便是要掉腦袋的!”

“你是總管我是總管!叫你去你就去!有事我擔著!陛下的心意咱家你比你看得清楚!”

那宮婢不敢違逆他,只得依言去了禦膳房。

一炷香的功夫,那宮婢就端著盤子糕餅進了晏安殿。卻一時踟躕著不知該放在哪。

這是皇帝讓她去給薄言拿的,她自不好放在皇帝的書案上。可是這薄言又被綁的結實,她也不敢隨意給她松綁,難不成放在薄言面前的地上?

“你端著,餵給她吃。”

那宮婢依令將糕餅遞到薄言嘴邊。

薄言想了想張口咬著吃了。

她雖不知章韞此舉為何意,但她實在太餓了,況且他是皇帝,還能繞著圈子給她送毒藥不成?

這糕餅外皮酥香,金黃光澤,還撒了些芝麻,裏面是甜甜的紅豆餡,入口即化,芳香繞舌。薄言細嚼慢咽地吃著,偶爾也咂摸一下。

這樣的美味她從前無心品嘗,如今還不知道能不能再有機會吃第二遭。

她如今向往著生,卻因為從前死過一次,並不執念於生死。

正當薄言吃了兩塊,準備接著吃第三塊的時候,章韞發了話。

“行了,她一個將死之人,給多了也是浪費。”

“剩下的放這裏,退下吧。”

宮婢依言將剩下的糕餅放在桌案上就退下了。

薄言則低下了頭。

他果然沒想過要放過她。

也是,自己欺君罔上,他那樣嚴苛的人怎麽會格外開恩。

如今這般僵持著,不過是想搓磨夠了再殺她。

她有些情緒低落,自己還是心存僥幸的吧,否則這意料之中的事怎會讓她有些難過。

對於章韞這個人,她很矛盾。

從前她很討厭他高高在上俯視眾生的冰冷作派,後來知曉了他過去的艱難苦楚,竟有些物傷其類,那種厭惡也沒那麽深了。

再後來他將她從鬼門關裏拽了回來,給她了體面,給她了尊嚴,無形中給她了活下去的期望,她,是有些感激他的。

只是比起感激,她恐懼更甚。他執念於揪出她身後的人,她永遠猜不出他的想法、他的下一步,這讓她本能地去怕,本能地去逃。

章韞到了此刻也是有些餓了,也懶怠傳晚膳,便拿著那盤子剩下的糕餅吃了起來。比起薄言,他倒是有些食不知味。

他將她晾在這兒了一下午,他自己也一份折子沒看進去。

自那次逼問以來,他再沒有動作,他知她軟硬不吃,便故意再不提及她背後的秘密。為的就是讓她摸不清他的心意,自亂陣腳。果不其然,她來向他請恩出宮,他便想著欲擒故縱。

不過,她倒是小看這丫頭了。

他終於肯擡頭看眼薄言了,他看見了她安安靜靜跪在地上低頭垂眼的模樣。

看起來多麽人畜無害、軟弱可憐。可他晾了她一下午,她楞是一句服軟求饒的話都不肯說。

“朕放你出宮前交代了什麽?”

薄言覺得身子有些不對勁,但也不敢耽擱趕忙回道。

“戌時前務必回宮,晩一刻,杖二十。”

“很好。這三日你去哪了?”

薄言並沒有回答。

她壓根兒沒有聽到他問的這句話。

她只覺周身火熱,腦袋也昏昏沈沈的。

她極盡全力地壓制著身體內的燥意。

氣息漸漸急促起來。

“說話!”

他一聲怒呵,原本平息下來的怒火再次燒了起來。

她覺得身子癱軟下來,再也跪不住了,跌坐到了地上。

擡頭看著章韞,本想說話,一張嘴卻情不自禁地嬌哼出來。

她猛然間明白了過來,趕忙閉緊了嘴,可只一會兒就忍不住地大口喘著氣,滾燙的氣息裹挾著妖嬈從鼻間噴出。

章韞發現了也她的異常。

見她斜坐在地上,面色坨紅,像天邊絢麗似火的霞光。香汗岑岑,從嬌嫩細膩的肌膚上滲出。喉間還發出細碎而自抑的聲響,一顰一動間百媚叢生。

他忙起身去看。

“陛下……給奴的糕餅裏……加了什麽?”

她一臉難以置信地看著他,可說出的話卻是柔媚如絲,像春日裏飄入脖頸的柳絮,一聲聲刺癢撩撥著章韞的心。

章韞正疑惑著,卻突然發現自己身體也燥熱難耐,氣息也滾燙起來……忍不住扯了扯衣衫。

薄言見他走來,忙拖著身子往後退去,可雙手被縛住,一個失衡她斜躺在了地上。

“陛下——”

“嗯——”

“不要……過來……”

她嬌聲綿軟,喉間的細碎再抑制不住,她趕忙咬緊了唇,太過用力以至於殷紅的血珠從破碎嬌軟的唇瓣上溢出。

而這副景象落在章韞眼裏卻是別有一番風情。

他迷離中見她在躺地上扭動著身子,還時不時地輕顫一下,纏綿得像風中搖曳著的花枝。腰酥骨軟,皓頸凝霜。唇瓣間細碎的哼吟敲擊著他的鼓膜,他的心也劇烈地跳動了起來,神智漸漸迷離。

他像是個被風情萬種的狐妖勾了神魂的浪子,再也忍不住地朝薄言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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