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V19

“呀，冷靜點，我膽子小，別嚇著我哦。”紅衣少年一手慵懶地支在膝上，另一手只用食指和拇指捏住了銀鏡懸在崖前，溫吞地開口。

“嚇到我也沒什麽，”他唇角微勾，似笑非笑地看向她，“萬一手抖把鏡子摔了，那可怎麽辦啊？”

聽著這威脅的話，池青薇頓住了腳步，壓制怒氣盡量心平氣和地開口：“你要如何才能放過他們？”

白淞南托腮做思考狀，故意拖著她，看她氣急又奈何不了他的模樣格外有趣。

公孫言和荊羊二人只當九幽鏡能助他們掩蓋修為和氣息，殊不知九幽鏡在浮花秘境的幻境加持下可發揮最大的作用。

池青薇所經歷的幻境與他有關，這是九幽鏡自行運轉的結果，非白淞南的設想。

被人看到那些不堪回首的往事，難免有些不快啊。所以他才提前結束幻境，不讓她繼續深入探究他的過往。

“你想救他們？”她的情緒容易上臉，白淞南輕易便看出來，當面晃動九幽鏡，指向一側深不見底的懸崖，“你卸下靈器跳下去，換他們平安，如何？”

池青薇眉頭蹙起，拒絕道：“不如何。”

“為何？”少年沒生氣，反倒好奇，“先前那小子墜崖，你不是奮不顧身前去撈他，怎的換其他人就不行了？”

“情況不一樣。”池青薇搖頭，戒備地豎起手指，“其一，我的命也很重要。”

會救謝淩，一是因為當時情況緊急，容不得多想；二是她直覺自己不會有殞命的危險，即有餘力，當救便救。

“其二，我信不過你。”這是最關鍵的，池青薇坦言，“我怎知自己落崖後，你是否會遵守承諾。”

還沒嚴重到生死抉擇的時候，池青薇不願意走極端。

“哇，原來你不傻。”白淞南訝然，甚至擡手給她鼓了個掌。

這姑娘看著天真單純，結果並不好騙，一點都不傻。

“我當然不傻！”池青薇感覺被蔑視了，腮幫子氣得鼓起。

白松楠眉眼彎彎地露出笑容，長睫掩下眼底的精光，內心低嘲：跟他當初完全不同。

幻境裏的那茬子的後續是，還未經拜月禮掌握化形的小狐貍，徑直摔落了懸崖。所幸他即將落下時，奮勇叼住了一顆長在崖邊的月華草，不算一無所獲。

然而正當他激動得顧不上自己的傷情，帶著月華草想去救恩人性命時，卻看到了本該病得無法吞咽、奄奄一息的黑芳椛，與拉幫結派孤立和欺負他的白霆浛，聚在一起有說有笑。

“你真讓小雜種去摘月華草了？”白狐嘻嘻哈哈地問道。

“誰知道他去不去。”玄狐事不關己地笑道，“哄他兩句就上頭了，不是蠢嗎？”

同伴哄堂大笑。

渾身是傷的白淞南躲在樹後，只覺一股涼意沁入了心脾，從頭到腳冰冷僵直。

他因為外貌和說話結巴一直被紅狐和白狐排擠，在黑芳椛向他伸出援手時，他以為自己找到了同伴，交到了朋友，結果卻是被當做了玩物。

小白狐黯然地扭頭離開，不慎踩到了枯枝，即便躲得迅速，還是被白霆浛的跟班發現了地上的血腳印。

“他真的去偷摘了月華草！”一群小狐貍把白淞南堵住，震驚地看向他嘴角叼著的月華草，七嘴八舌道，“他怎麽敢的？”

“被紅姑姑知道的話，我們一個都跑不掉！”

“該死！你怎麽這麽蠢？”連黑芳椛也後怕地叱責道。

她原本僅抱有一絲僥幸心理，不曾想到白淞南真能成功。小雜種是結巴又不是啞巴，現在還偷聽到了他們的計劃，肯定不會包庇她了。若他在紅姑姑面前把她供出來，她的父親是個慫貨，絕對不敢去保她。

黑芳椛越想越氣，沖著小白狐叫囂道：“你怎麽不死在崖底下！為何還要爬回來連累我？”

對了，他如果死了，不就沒機會供出她了？

這裏的狐貍都能作證，他是賊膽包天私闖聖地偷竊月華草不成，落崖摔死的。

黑芳椛霎時惡向膽邊生，有了決斷，向簇擁她的狐貍命令道：“把月華草搶來，再把他推下崖！這裏跟聖地離得近，只當他是從聖地摔下的。”

白淞南被逼得一步步後退，挪到了懸崖邊上，碎石從他足底簌簌掉落。他不甘極了，一紅一碧的眼瞳迸發出仇恨的烈焰。

有小狐貍蹦上前想從他口中搶奪月華草，遍體鱗傷的小白狐直接把月華草咽下，瞪大眼睛把他們所有狐貍都記下後，自己從懸崖上跳了下去。

但凡他能活下去，必將向這些迫害他的家夥覆仇！

然小白狐的運氣差，墜崖時，他撞上了尖石堆，鋒利的石頭刮破了他的喉口，一直切割到腹部，在血肉中翻出了驚人的豁口。即便有月華草幫助修覆傷勢，狐貍已到了瀕死之境。

就在白淞南不甘地即將咽下最後一口氣時，一只被月華草的輝光吸引過來的大狐貍踱步到他跟前。

“咦，這裏怎麽有一只受傷的崽崽？”紅光一閃，狐貍化作了紅發金眸、容色絕艷的青年，伸手把小白狐捧起，替他穩住了傷勢。

白淞南在清英山裏除了紅姑姑和幾位長老，還是首次看到其他百歲外的狐貍。眼前的青年豐姿冶麗，毛發和瞳色均表明他擁有紅狐一族最高貴且罕見的返祖血統，卻未在族中擔任任何職務，還能在清英山中來去自如。

“崽崽年紀小，不能貪玩，看把自己摔成什麽樣了。”青年一邊唏噓，一邊抱著小白狐來到了聖地，把紅姑姑最為珍稀的月華草薅了一大把，碾碎了伴隨靈力融入他的傷口中。

“本打算給小青薇摘花來的。”青年忙乎了一頓才想起，把半昏睡的小白狐舉起，對上他異色的眼眸，又打量了毛發和尾巴，勉強道，“看了這麽多崽崽，也就你長得差強人意，有點特色。救命之恩當以身相許，你就給我當徒婿吧。”

青年回身又薅了一大把月華草，才心滿意足地抱著小白狐到了另一山頭把他放下。臨走前，不忘叮囑：“好好長，千萬別長歪了。我族血統優異，我找的徒婿比我醜就算了，但絕對不能比其他人找的醜。”

白淞南下意識攬鏡自照，九幽鏡霧白的鏡面映不出他的倒影，但他自認為自己長得不差吧，起碼跟人修比必操勝券。

“你到底想如何？”池青薇此時也看出他指使她跳崖只是玩笑，納悶道。

“我是商人，不做無本的生意。”白淞南回過神，再次打量池青薇，從她能讓秘境中的靈獸聽命又手握至寶中看出了有利可圖之處，“你跟我回萬妖嶺，我就放了他們。”

池青薇稍一琢磨，便同意了。萬妖嶺的妖族對人族多半不冷不熱，一般不主動攻擊，且她還有花容姐姐在，指不定還能有機會去五師父曾生活過的清英山查看。

正當她準備點頭之際，風雲突變，白淞南所持的九幽鏡發出“哢嚓”一聲脆響，屬於宋照月的那一片掉落，裏頭的場景展現在了兩人面前。

小池青薇在“惡霸”的恐嚇下，被迫帶著他一個個山頭去找師父。可無論是大師父的上善若水閣，還是二師父的攬天殿，亦或是三師父、四師父……七師父的神隱堂，全都沒人在。

“師父可能都有事出去了。”她自己似乎很困惑，沒想明白是怎麽回事，目光落到宋照月身上，拉住他的袖子，小鹿眼眨巴眨巴地瞅向他，“好無聊，大哥哥陪我玩吧。”

“不陪。”宋照月想都沒想就拒絕，伸出一根手指戳中她的額頭把人抵開，“把我帶去她那裏。”

“她比我好嗎？”小姑娘不滿地鼓起腮幫子，眼淚掛在眼眶中搖搖欲墜，“為什麽不想陪我玩？”

“閉嘴，”黑面魔頭的最後一句話依舊沒好話，嚴厲催促，“小朋友不要十萬個為什麽。”

鏡面徹底破碎，身穿沖虛宗弟子服的少年握著傘中劍出現在二人面前。

“宋照月！”池青薇雀躍地朝他奔去。

白淞南詫異地站起，雖然九幽鏡只是半成品——沒錯，他用成品的價格與人交易半成品，但不妨礙這件靈器的效果顯著，而少年能擊碎九幽鏡逃出幻境，足以說明他的心性非同一般。

“別亂跑。”宋照月瞥了池青薇一眼，倏地掃向了衣著古怪的紅衣少年，從朝光中拔出了長劍，把她擋在身後，“白淞南？”

“你認識我？”紅衣少年奇道。

真是化作灰，他都能認出的臉。宋照月心想，這次浮花秘境中到底聚了多少妖魔鬼怪？

池青薇緊懸的一口氣終於松下，宛如找到了主心骨般鎮定下來，言簡意賅地解釋道：“他手中有控制幻境的靈器，方才你們都被困在了其中。”

宋照月點頭表示聽到了，跟白淞南對上了眼，對方竟還有心情朝他笑了笑，宋照月的長眉不由地蹙起。

出了他這個意外，白淞南心中掂量把池青薇帶回萬妖嶺的得失與風險。同時，池青薇註意到宋照月手上的傷，打開了儲物袋選取傷藥。

突然，一片散發著熒光的花瓣從儲物袋逸出，朝白淞南的位置飛去。

三人都楞在了原地。尤其是宋照月，總覺得這場面似曾相識。

“小、小結巴？”池青薇震驚的聲音自他身後響起，“你是五師父給我定的未婚夫！”

仔細回想，白淞南說話不急不慢，但斷句溫吞，似乎不算流暢。

“原來我的未婚妻是你啊？”白淞南亦驚奇道，從巨石上垂眸重新打量起她來，稀罕道，“我還以為會是只狐貍來著。”

宋照月無語地瞥了他們一眼，咬緊牙關，扶額問道：“所以現在是什麽情況，還打不打了？”

“當然不打了，我怎麽能對我的未婚妻動手呢？”白淞南圓滑至極，搶先回答，隨後嘆息，“真遺憾啊。”

偏偏是他的未婚妻。那人對他有救命之恩，他再陰險狡詐，也不能對她下手。

“遺憾什麽？”宋照月聽得刺耳，尤其是“我的”兩字讓他不適。

“遺憾我剛交上了新的道侶。”白淞南隨口胡謅，向池青薇發出邀請，“你若不介意的話，可以三人行。”

宋照月額角的青筋一跳，若非被池青薇及時按住手，未歸鞘的長劍便要削下白淞南的舌頭。

“我介意。”池青薇很認真地看著他道。

“行吧。”白淞南本也是說說罷，給自己找好臺階下，“就當是償還恩情。”

他把裂出了縫隙的九幽鏡拋給她，身影在宋照月追來之前淡出，只在最後似笑非笑地朝她揮了下手：“記得來萬妖嶺，花容很想你。”

池青薇楞住了，原來他跟花容姐姐認識。思及握在手中的發簪，他或許早就認出她了，那先前那些話多半都當不得真。

“這個要怎麽處理啊？”池青薇把缺了一塊的九幽鏡遞給宋照月。

宋照月接過，沒好氣地瞪了她一眼：“你師父給你找的未婚夫裏就沒一個正常人。”

又是謝淩，又是白淞南，這是要把他從前的仇家都聚齊。

池青薇心虛地摸了下鼻子，在信物指引前，她也不知道師父為她找的未婚夫身份。

宋照月知道不是她的錯，不跟她計較了，專心研究九幽鏡後向她確認：“你確定我是鏡面碎後，從裏面出來的？”

池青薇點頭。

宋照月看向鏡中浮現出的謝淩的倒影，眉峰蹙起：“把鏡子摔了吧。”

話音未落，他已先動手。

鏡面磕在了尖石上，裂縫迅速擴大，粉碎成了星沫，渾身是血的謝淩從中掉出。

不等宋照月動作，池青薇已麻利地上前把人接住，護在了懷中。

宋照月楞在了原地，隱隱覺得哪裏不對——他們的關系何時這般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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