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V12

“蒼師兄,你掐算了那麽久可有結果了?”

密林處一群奇裝異服的少年少女喘著粗氣把用具摞下,席地而坐。他們已經在林間如盲頭蒼蠅般轉了快一天了,也沒找到任務描述的村落,仰頭望天時均是神情呆滯的模樣。

能入玄門的多是五痹三缺之命,除了多年練就的逃命本事,沒什麽可稱道的。這次進秘境的人裏沒有“老”,但“弱、病、殘”三項均沾。

爬到樹桿上盤膝而坐的少年,白衣寬袖,自在飄渺,偏生戴著玉帶星紋抹額的鬢角特意留出一縷碎發,不論不類,呈現一種謎樣的氣質。

半晌後,他停下了手中的演算,咳嗽幾聲後幽幽嘆氣:“此行有變,鬥法非我們的強項,還是先想辦法與其他人匯合。”

換言之,得找大腿抱。

“那我們該往哪個方向走呢?”少年話音剛落,還沒開始掐算,樹下的人卻差點打起來。

“聽我的,往左!”這是剛丟銅錢丟出來的。

“別聽他,必須往右!”這是觀天象無誤的。

“都閉嘴,直覺告訴我是從這坡滑下去……”

蒼星緯默默收回了想下樹的腿,從袖中摸出自己的寶貝龜殼,抹上一層精油,開始每日養護。

龜龜,他的殼必須是全宗門最亮的崽。

無巧不成書,沖虛宗等人久候未歸的梁修然一行人確實遇到了麻煩。

他們在回程的路上被靈獸群盯上了。

浮花秘境已存在千萬年,內裏呈多方世界,靈獸天生地養,雖然無法化形,但靈智和修為不一定比妖族低。

梁修然也不知自己小心謹慎,是如何同時招惹上這群天上飛的和地上爬的。然木已成舟,他只能盡量把靈獸往外帶,不殃及留守的師弟師妹,尋機甩掉它們。

殊不知,另一行人也有跟他相同的想法。

梁修然帶著同門沒跑多遠便隱隱聽到了樂聲。

“以樂對敵,前方有可能是霓霞宗的道友。”

由於江承平和樊娘子結為道侶的緣故,沖虛宗和霓霞宗也算是有交情的友宗。就在梁修然猶豫是直接沖過去幫忙,還是先把身後的靈獸甩開再來幫忙時,霓霞宗一行人已經抱著樂器跑了過來。

“快跑!”打頭之人認出了他們,吹笛子的間歇急忙警示,“我們身後有一大群靈獸在追趕。”

梁修然臉色大變,扯著嗓子吼道:“別往我們這裏來!我們身後也跟了一群靈獸!”

兩隊人撞到了一起,表情精彩紛呈,但刻不容緩,一齊轉向朝同個方向奔去。身後的兩撥靈獸也匯集到一齊,動靜之大,山林為之抖擻,卷起了漫天塵埃。

“殷道友,你們為何會被靈獸追趕?”梁修然與霓霞宗的帶隊弟子殷玉書負責斷後,他用劍柄敲開了一條偷襲的蟒蛇,向她打聽道。

殷玉書瞥了他一眼,指尖緊在琵琶上,不時挑動琴弦輔助,不答反問:“你們符令上的任務是什麽?”

梁修然見套不到話,坦白道:“三日內,查明村民失蹤之謎,並成功救援。”

殷玉書聽罷,明顯松了一口氣。兩人對視,點了點頭:“看來是合作任務。”

“也有可能是對抗。”梁修然心存疑慮,想到任務給出的三天時間,“其他宗門的人,我們還沒遇到。”

就在這時,不遠處蒼星緯感受到抖動,扶著樹幹站起眺望前方,只見煙塵滾滾,滲雜著鳥獸的嘶吼聲,“好像有什麽東西在朝我們而來?”

掐指一算,大兇!

可沒等他召集那群癱在地上的師弟師妹起來,沖虛宗和霓霞宗的人已經沖到了眼前。

“快跑!!!”

身後墜的靈獸太多了,根本不是打不打的問題,而是根本打不過!

“蒼道友,你不是號稱玄門新一代‘玄機子’嗎?”梁修然眼中燃起了希望,“快給我們算出一條生路來?”

“別指望他了!”身後玄門弟子一把鼻涕一把淚,激烈拆臺,“他若能算出來,我們就不會來這秘境,更不會遇上你們了!”

梁修然啞口無言。與此同時,謝淩六人已經沿著他離開的方向,出發搜尋。

幾人各自禦器,放緩了速度,沿途留意周遭動靜。

一個時辰的時間轉瞬即逝,池青薇低頭盯著路旁的灌木叢,忽而發現了一團軟白細微地透出了葉間:“那裏好像有東西。”

她說罷,降低了紙鶴的高度,纏在腕上的軟鞭滑落,順著她的力道揮出,把那團軟白纏來。

“誒?是只狐貍。”池青薇詫異。還是只受了重傷的狐貍,腹部開裂,像被利器劃傷的一般,身上還有許多細碎的傷口。

落入池青薇懷裏時,他用盡最後的力氣仰頭看了她一眼,視線落在她頭上的發簪處微頓,兩只眼睛瞇起,一紅一碧,呈現出瑰麗的色澤。

“這小東西好漂亮。”江從凝靠了過來,稀罕道,“他的白尾巴尖還有一戳焰紅,真特別。可惜爪之上有秘境的印記,秘境中的靈獸是帶不出去的。”

狐貍的眼睛霎時瞇起,甩開尾巴,阻止她想觸摸的手。

宋照月掃了一眼,臉色極不好,他除了謝淩,還討厭狐貍。當年在他與謝淩對戰時,坑了他一把的妖皇白松楠,據說就是只狐妖。

“找人要緊,別管這只狐貍了。”他催促道。

可池青薇的五師父就是狐妖,她對狐貍天然親近。眼前這小家夥傷得極重,若放任不管,跟見死不救沒有區別。

她取出了培元丹和止血丹,正愁怎麽餵給狐貍。豈料剛遞出,狐貍就主動伸嘴叼了吞下,仿佛知道丹藥的效用一般。

江從凝看見,不免搖頭:“你竟把培元丹浪費在靈獸身上。”

培元丹是煉制難度四星以上的丹藥,丹心閣十年也產不出百枚,具有保命回氣之效。

但這是池青薇的丹藥,江從凝吐槽一句便主動攬活:“你來禦器,我給這小家夥包紮,花費不了多少時間。”

即決定要救,便選擇效率最高的方法,盡快把這事解決。謝淩並無意見,宋照月雖不開心但也沒多言,幾人默契地分擔了偵查的工作。

但江從凝跳到池青薇的紙鶴背上時,卻出了問題。她拿出繃帶想給狐貍包紮,狐貍卻極不配合地朝她齜牙。

“真有勁啊。”江從凝吐槽道。

只能池青薇在她的指導下,給狐貍清洗了腹部傷口,用繃帶笨拙地捆起。

她的指尖小心翼翼地扒開狐貍松軟的毛發檢查,無意中發現他的喉頭到腹部有一道很長舊疤,傷口早已愈合,仍能窺出當初定然傷得極深,才能經久留下這般猙獰的痕跡。

狐貍瞥了她一眼,合上了眼睛,仿佛睡著了一般。

“是刀傷,還有一些洞穿傷和劃傷無法辨別。”池青薇微蹙眉,“梁師侄幾人裏沒有用刀的?”

“不是他們。”謝淩搖頭,心思略沈,“幻境裏還有其他人。”

還是會對一只沒什麽攻擊力的狐貍,玩弄、虐殺之人。

池青薇猶豫了片刻,從儲物袋取出一個小布袋把昏睡的狐貍裝進去,留出頭在外,不妨礙呼吸。

她把布袋懸掛在身側,繼續搜尋。

半個時辰後,六人來到一座村落前。從上俯視,村裏極為安靜,未有人出來走動,甚至不見有活物。

宋照月的臉色漸漸沈了下來,他認出了這村莊的布置,蹙眉看向謝淩,問道:“浮花秘境還能讀取人的記憶?”

謝淩意識到問題,斟酌回答:“幻境由人,不會無端生起。”

池青薇目露憂色,她很清楚那個村子對於他來說意味著什麽。

然宋照月瞪了她一眼,桀驁地嗆聲:“看什麽看?”

他連真的都不畏懼了,還會害怕它區區一幻境不成?

“哦。”池青薇眨了眨眼,若無其事地低頭,掩下眼底的笑意。

若這幻境是半仿著人世間的宋家村而來,那基本能確定村民失蹤之謎與魔修有關。剩下的便是該如何找到村人,以及梁修然一行人的去向。

就在他們聚攏到一起商量之時,一名身穿神霄派法衣的弟子跌跌撞撞地從村中走出:“救、救我……”

他身影一晃,眼見就要栽倒在地。謝淩當即出列,打算上前攙扶,卻在千鈞一發之際被宋照月攔住。

少年擋在了隊伍前,毫無憐憫之心地看著人摔倒:“我們剛觀察過村裏沒人,你是從哪裏冒出來,又為何只有你一人?神霄派其他弟子怎麽沒與你一道?”

這惡霸做派毫無仙門禮讓和友愛之風,不曾顧及對方是個傷重之人。

不,他還是有關心的。宋照月抱臂,居高臨下道:“我看你能支撐到我們面前才摔,不像是受了致命傷,便留口氣長話短說吧。”

江從凝在他背後翻了個白眼,指指點點,企圖讓池青薇認清他的為人。

池青薇拉住了江從凝的手腕,讓她站到自己身後。

神霄派的弟子噎住了,宛若生吞了個苦瓜一般難受:“……我們是來解救人質時被魔修偷襲。”

說罷,他把目標對準了最為溫和持正的謝淩,口中溢出鮮血,哭訴向他求救:“盛師兄拼死拖住魔修,為我爭取到逃脫、報信的機會。眼下神霄派和蒼炎門的弟子皆受困其中,懇請諸位道友能馳援,救人於水火!”

宋照月面露疑惑,爾後嗤笑道:“解救人質?我們領的只是調查村民死亡原因的任務。村裏的人早死了,何來的人質?”

神霄派弟子當即變了臉色,露出陰狠的目光,一掌朝宋照月拍來。

沖虛宗六人經宋照月這一通忽悠,早有提防,迅速躲開。

奈何那人狀態極其奇怪,一邊口吐鮮血,露出痛苦的表情,一邊卻像不怕死一般朝他們攻擊,招招均為殺招。

“他被控制了。”宋照月聯想到魔修的手段,很快確認。

謝淩從袖袋取出捆仙索。同是仙門中人,加上對方是不得已,他不想傷人,試圖把人先制服,再做打算。

然在謝淩用捆仙索順利把人捆住之時,那名神霄派弟子目中盈淚,突然發出一聲撕心裂肺的慘叫,竟引爆自己的金丹!

剎那威力之猛,把六人轟飛開去,血肉飛沫亦噴射四散。

他們中大部分人還是頭一次目睹如此悲壯慘烈的畫面,池青薇一時失語,江從凝氣得罵了一句,沒忍住哭了出來:“可惡!”

藏在碎肉中的傀儡蟲無法離開宿主獨活,前任宿主死亡的三息內必須尋到新的宿主。它偷偷挪動,想趁機附身到他們其中一人。

然就在它差一些就要落到毫無防備的謝淩身上時,一根樹枝及時射出,把它釘在了地上。

三息已到,半指大小的白色蠕蟲停下掙紮。

宋照月冷靜得近乎漠然地抹去了臉上被劃破的血痕,黑色的長靴三步作兩走到謝淩跟前,無視他覆雜的目光,把樹枝拔起研究:“傀儡蟲。”

“有魔修潛入了浮花秘境。”宋照月斷定,“喜歡用活人制傀的人中最臭名昭著的當屬魔淵四堂主‘傀儡師’公孫言。”

“公孫言不善鬥法,他之戰力依托於傀儡,一般不會獨自離開魔淵。肯定還有其他人與他一道,要麽是‘血佛陀’凈空,要麽是‘屠夫’荊羊。”

謝淩垂眸深思,宋照月已不是第一次表現出對魔修的熟稔。但眼下不是深究這些的時候,當務之急是把魔修和傀儡蟲之事告知其他人。

“人質,”池青薇喃喃,“有可能不是指失蹤的村人,而是其他宗門弟子。”

又是一個壞消息。

幾人或多或少都受了傷,可事態緊急容不得拖沓,迅速服下回氣丹,禦器全速返回。

然,屋漏偏逢連夜雨。

未至半程,一只巨鷹突然朝他們俯沖撞擊,緊接著飛鳥沖襲,逼迫他們跳下飛行靈器。

天上是烏泱泱的獸群,地上也不逞多讓,白虎、黑熊、獵豹等猛獸撥開灌木叢,嘶吼著朝他們圍剿而來。

“這些靈獸也被傀儡蟲控制了嗎?”江從凝哆嗦著崩潰道。

“不,單純是餓了,來找吃的。”宋照月陰測測地恐嚇,卻也擋在她們跟前,從紙傘中抽出了長劍,做好了死戰的準備。

池青薇看著鋪天蓋地的靈獸,若有所思地握緊了長鞭。

場面一觸即發。

突然,剛還在齜牙流口水的老虎吸了吸鼻子,發出一聲驚疑。

“喲,這不是小青薇嗎?”

幾人面面相覷,轉頭看向池青薇。連她袋子裏的白狐貍,也仰起頭,若有所思。

只見老虎屁股後蹲,坐在地上朝他們舉起爪子,“怎麽來了,也不跟你虎伯伯打聲招呼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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