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晚，黃氏以賠罪的名義，要廚房擺了一桌菜肴，再讓簡功成親自前往主屋邀南安廉一道用膳</p>

南安廉本是不肯，但南茗棻豈能放任他繼續耍自閉，硬是用兩泡淚水將他給請到了前堂側廳裏</p>

側廳裏，雕著八仙過海的黑檀八角桌上擺滿了空鳴城特有的佳肴空鳴城為漕運的一站，周邊水路四通八達，水產特別豐富，許多南茗棻叫不出名字的水產極為肥美鮮甜，教她吃得分外開心</p>

南安廉看出她偏愛的幾道菜，特地夾進她的盤子裏</p>

“謝謝爹”她喜孜孜的道，細嗓裏有著撒嬌的意味</p>

黃氏在旁見著，不禁笑道：“安廉，看來你還挺疼茗棻這個女兒的”</p>

南安廉沒吭聲，南茗棻趕忙搭腔道：“是啊，爹向來疼我”</p>

“茗棻，你今年多大了？”黃氏看似問得隨意，但心裏有十足打算</p>

“過年就及棄了”</p>

南安廉不著痕跡的看了黃氏一眼，就聽黃氏喜笑顏開的道：“已經是可以許人的年紀了呢，有沒有婚配？”</p>

南茗棻聽至此才搞清楚她為何問自己年紀，暗罵自己美食當前忘了防備，正想著要怎麽應對時，便聽南安廉出聲</p>

“我還沒打算讓茗棻出閣”</p>

“喔，也是，不過總該先行笄禮才是”</p>

“沒必要”</p>

“也是，她還沒有婚配，倒不急著行笄禮”黃氏聽出他的冷淡，再見他一雙黑眸沈得像是不見底的黑潭，教她的心跳了下，不敢在這當頭爭強</p>

一旁簡功成見狀，立刻敬酒打圓場“你說那些做什麽？安廉會為自個兒的女兒操心安廉，咱們多喝幾杯，想當年你爹娘尚在時，我總會陪你爹喝上幾杯，打從你爹走後，我就少了個酒伴，你今兒個非得陪我多喝點不可”</p>

南安廉舉杯敬他，一旁的南茗棻見狀，本想要勸酒，但想想，有什麽關系，反正南安廉要是喝醉了，包中會負責把他扛回房</p>

依照易寬衡的說法，南安廉的酒量極小，因為他並不愛喝酒，極限大略是三杯，而他醉後醒來會忘了自己做的事，為免失態，他絕不飲過三杯</p>

“爺，別再喝了，已經三杯了”站在他身後的包中一見他已喝了三杯，隨即上前一步提醒</p>

“才三杯而已”簡功成喝得滿臉通紅，硬是再為南安廉倒上一杯“這酒可是咱們空鳴城最大釀酒坊所出的大曲酒，後勁雖是強了些，但喝得再多，隔日睡醒時頭都不會疼”</p>

也不知道南安廉今兒個是怎地，竟喝了第四杯，教南茗棻不禁皺起了眉</p>

敝了，他今天是怎麽搞的，她感覺不出他心情好或不好，但照道理說他行事向來有節制，怎麽今天卻喝了第四杯酒？</p>

這一回回空鳴，一路上她可以察覺他心情不佳，泡澡的時間拉長了許多，她卻猜不透他到底在想什麽，到底有什麽事可以教他如此心煩的一再反覆思考</p>

他一直都是個寡言的人，他的心事幾乎是不與人分享的，想看穿他就得從他的行事習慣推敲，如今她唯一能確定的是——他心情惡劣到必須借酒澆愁了</p>

如她所料，不過一會功夫，南安廉便已經搖晃得坐不住，還是包中連忙上前攙著他，才沒讓他失態的跌下椅子</p>

“爹，別再喝了，我和包中送你回房”南茗棻趕忙起身扶著他，一直隨侍在旁的白芍也準備使上一點力</p>

南安廉往她肩頭一倒，含糊的應了聲</p>

“包中，你撐著他另一頭”</p>

“是”</p>

“等等，茗棻，你個兒小，讓俐兒去吧”黃氏見狀，馬上將一晚都沒吭聲的簡俐兒推到南安廉身旁</p>

南茗棻見狀，本想要簡功成幫忙，卻見他不知何時已經醉趴在桌上回頭，黃氏已經強勢的介入，硬是用眼刀逼得簡俐兒動手去扶南安廉</p>

“小心點”黃氏嘴上關心著，卻不斷的朝簡俐兒使眼色</p>

南茗棻和白芍只能落在後頭，跟著將南安廉給送回主屋寢房，她本也要踏入，卻被黃氏制止</p>

黃氏先開口對著包中道：“包中，先到側廳幫我把簡爺給送回房，他恐怕也醉得不輕”</p>

包中躊躇的看向南茗棻，只因簡俐兒還在南安廉房內，南茗棻無奈的朝他微頷首，他才離去</p>

待包中一走，黃氏關上了南安廉的房門，硬是將南茗棻擋在門外“茗棻，你早晚是要出閣的，屆時你爹就只剩下一個人，多孤寂，所以趁這當頭替他找個伴，給你添個娘也是美事一樁”</p>

丙然……南茗棻勾唇一笑“表姨婆，話是這麽說沒錯，但是也該找媒人說親吧，這般把人送到房裏豈不是落人口實？而且你要知道我爹脾氣不好，他明日醒來肯定會勃然大怒，屆時我可沒辦法替表姨婆求情”真是令人討厭，一個家才幾個人，竟也能生出這種無聊的鬥爭算計</p>

“放心，到時候生米都煮成熟飯了，他氣歸氣，還是得給個交代”黃氏知道自己的下流手段被看清了，也不再遮掩，話講得直白她自然是知道南安廉的脾氣，但這當頭要是不下猛藥，豈不是早晚要被趕出去喝西北風</p>

至於女兒未來會不會被尊重，那她一點都不在意</p>

南茗棻聞言，不禁想起南安廉上過花樓，他的懷裏曾有她以外的女人棲靠過，如今她竟還要眼睜睜看別人塞個女人到他房裏……</p>

“我說茗棻，你知不知道你是被你爹給收養的，這養父女視同血親，等同親生父女？”黃氏靜靜的觀察她的神色，那嫉妒而惱怒的神情，令黃氏幾乎篤定她對南安廉抱持的不是父女之情</p>

南茗棻微動氣的道：“這事不需要表姨婆提醒，我心裏很清楚”但那又如何？她可以用女兒的身分伴他到老</p>

“但你可知道，如果養父女要是跨越了界限，一旦有染，那可是十惡不赦的內亂死罪，是會被叛游街後斬首示眾的”</p>

南茗棻楞了下，壓根不知道有這樣的後果，內亂之罪……指的是親屬間違逆人倫的行為，所以她只要和南安廉在一起就等於違逆人倫？而她這麽說——“表姨婆是說到哪去了？茗棻不明白”她肯定是察覺到她對南安廉的情了……她有表現得這般明顯嗎？</p>

“明白也好，不明白也罷，橫豎你不能壞你爹的姻緣，他需要一個伴，而那個伴絕對不會是你這個女兒”黃氏笑得一臉得意的道“你要知道南家就只剩下他一個，他應該很想要家人吧？！”</p>

南茗棻強撐著笑意，哪怕黃氏的話像刀剮進心底也不願在她面前示弱，露出任何破綻“表姨婆所言甚是”</p>

“時候不早了，早點歇息吧”</p>

“是”南茗棻忍住了沖動回自己的房，坐在床上一語不發</p>

“小姐，要不要奴婢到隔壁去趕人？”白芍低聲問著</p>

當她察覺爺對小姐的感情後，她也發現小姐對爺抱持著親人以外的情感，但她不敢牽線，不敢讓他們發現彼此的心意，就怕會害他們陷入萬劫不覆的境地</p>

盡避對黃氏所做所為極為不齒，但如果這麽做可以讓小姐死心，那也算是好事她寧可讓小姐痛一時，也不要小姐痛一世</p>

“不用了”她乏力的道</p>

黃氏說得最對的一句話，就是南安廉想要家人，但她卻無法再替他增加家人</p>

她不怕死罪，但是他們在一起是不可能有子嗣的……他要的是家人，有非分之想的人是她，哪怕她願意傾盡一切換取與他相守一世，她依舊不是他想要的那個人</p>

所以，她真的可以因為一己之私束縛著他？所以，她就非得逼迫自己放手成全他？</p>

她到底該要怎麽做？放與不放，為何如此艱難？</p>

“那……小姐早點歇下吧”白芍動手替她解著發辮</p>

南茗棻躺上床，卻是毫無睡意，腦海中不斷地揣想南安廉擁抱其它的女人，擁抱著簡俐兒……</p>

“白芍！”她突然出聲喚</p>

“小姐？”正要離開的白芍嚇了一跳的踅回</p>

“我……你……”她到底想做什麽？要白芍去阻止即將發生的一切？她猶豫著，卻突地聽見隔壁傳來南安廉的怒吼聲——</p>

“給我滾！”</p>

南茗棻聞聲，連鞋都沒穿，就往隔壁房跑去，正巧與哭得梨花帶淚的簡俐兒擦身而過，她楞了下，沒踩她，倒是先進房</p>

南安廉赤果著上身倚著床柱，一雙冷鷙的黑眸直瞅著她半晌後，才啞聲問：“丫頭？”</p>

“爹……發生什麽事了？”她走到他身旁</p>

“那個該死的女人竟趁我酒醉，褪去我的外袍”他疲憊的閉上眼“我原以為是你，誰知道竟是她”</p>

“你對她做了什麽？”</p>

“沒做什麽，我只是……抱了她”</p>

“你怎麽沒看清楚，人是可以隨便亂抱的嗎？！”她惱聲罵著</p>

“我……”</p>

“還是你想娶妻了？你想娶她為妻？”說著，她不禁沈默了下，與他對視良久，才又道，“爹，娶妻也好，家裏只有咱們兩個人，太冷清了，不過你要挑個自己喜歡的，別誰進了你的房，你就胡亂抱人”</p>

娶妻好了，他趕緊娶妻可以讓她早點斷念，不再癡心妄想</p>

南安廉微掀眼睫“你希望我娶妻？”黑眸閃過一絲痛楚，眨也不眨的瞅著她</p>

“我……”她幾次張口，卻怎麽也說不出違心之論</p>

“你想要個娘？”他啞聲問著</p>

他一句句的追問，像一根根針紮在她心上，疼得她失去了自制力</p>

“不要，我不要！”她的真心話月兌口而出“爹，我不要娘，我一輩子不嫁，我會一直陪在你身邊，你別娶妻”</p>

她終究還是自私的，寧可讓他南家斷嗣，也不願他娶妻</p>

她難過的抿緊唇，卻意外瞧見他淺露笑意，然後伸臂將她拉近，用比往常還要親密的擁抱方式，摟著她的腰，把臉貼在她的胸口上，嚇得她不敢輕舉妄動，就連大氣都不敢喘上一口</p>

“不娶……我已經有你了，我不需要娶妻”南安廉揚著笑，雙臂合抱著她</p>

南茗棻怔怔地望著他的頭頂，一時間無法消化他說這話的意思</p>

已經有她？他……</p>

還來不及細想，她已經被他一把拽進懷、帶上床，她驚呼了聲，擡眼望去，就見他正望著自己，那雙在旁人面前總是冷漠的黑眸；此刻被笑意給染暖，深邃得像是要將她給吸入</p>

“爹？”</p>

“丫頭，你真的不嫁，要一輩子陪在我身邊？”他俯近她，幾綹滑落的發絲垂落在她頰上</p>

“嗯”她直瞅著他，總覺得酒醉的他更顯魔魅，教她莫名的緊張起來</p>

“丫頭，我會當真”</p>

“那就當真，因為我是說真的，哪怕有天我在旁人眼中十惡不赦，我也無悔”她伸手輕撫著他的頰，滑到他的唇“南安廉，我喜歡你”</p>

愛意月兌口而出，她緊張得渾身發顫，就連說出的話都是顫抖的，但她就是想說他每回醉後總會忘了發生什麽事，所以她就說吧，把她的心意都告訴他，至少她曾經說出口</p>

南安廉聞言，不禁楞住，輕捧著她的頰“真的？”他有些難以置信</p>

“真的，我真的很喜歡你”也許她辜負了他的期待，無法成為他真正的家人，但她還是會永遠陪在他的身邊</p>

回應她的是，一個吻</p>

南茗棻難以置信的瞠圓水眸，從他眼中讀出了喜悅</p>

這是怎麽回事？她無法思考，因為他吻得又濃又重，唇舌不住的纏吮著她，幾乎教她不能呼吸，教她不由得輕推他</p>

他驀地松開她，兩人粗喘著氣息對望，他粗嗄的問：“討厭嗎？”</p>

“……你知不知道我是誰？”他會不會把她當成哪家花樓的花娘了？</p>

“丫頭，我的寶貝丫頭”他輕喃著，拇指輕挲過被他吻得紅腫的唇</p>

南茗棻聞言，眼淚幾乎要落下</p>

這一瞬間，她明白了——原來，他是喜歡她的；原來他的疏離，是因他打算懸崖勒馬？原來他和自己是一樣的，愛著卻又不敢也不能說出口……</p>

只要他們是相愛的，她相信再大的難題，他們都能攜手跨越</p>

她揚起如花般盛放的笑意，主動的親吻他的唇，他先是楞了下，而後徐緩的漾開笑意，吻上她的唇，卻不再如方才那般狂亂，他耐心含吮著，靈舌鉆入唇腔裏放肆糾纏，繼而吻上她的頸項，大手拉開襦衫的系繩，滑入她的肚兜底下，她渾身爆開陣陣酥麻</p>

她等待著，渴望與他合而為一，但是……他的氣息在她的頸邊吹拂，大手就覆在她的胸口上，而人……睡著了</p>

南茗棻簡直不敢相信他會在這當頭睡著！她本想趁這機會生米煮成熟飯，好讓他往後再沒有借口疏遠她，豈料……</p>

算了，既知他的心意，那她是絕不會再讓他逃避自己，她要用她的方法逼他正視自己不可</p>

哪怕彼此的情愛永遠都不能坦白在人前，他們的心意仍是相通的</p>

挪了挪位置，拉過被子，窩在屬於自己的懷抱裏，南茗棻止不住嘴角的笑意，她甚至迫不及待想看南安廉明天醒來後的震驚模樣</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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