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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6章 秋獵(十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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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6章 秋獵(十二)

這一場是謝州雪臨時組的局。

秋日的下午, 風恣意暢快卷過草地,掠起衣袂和鬢發。

吹的人心都飛揚起來。

姜杳來到的時候,猛然有什麽東西遙遙投來。

她動也不動, 兩指猛然夾住了那東西。

姜杳垂眼一看就笑了。

葉子簌簌落在馬背上, 接過的一霎那,鼻腔便盈滿了極濃的香氣。

是只綴滿桂花、馥郁繞指的枝。

“你跟橫闕第一比準頭,自取其辱呢?”

那邊傳來笑聲。

沒投中的人也不惱,懶懶地聳了聳肩膀,笑了起來,

“你個莽夫, 懂什麽情趣?我這可是古禮,芳香贈佳人, 尤宜贈鄉君!”

那是兩個曾經在開鑒門見過的熟面孔。

話沒有惡意, 笑容也明朗,灑脫爽快如這秋日的陽光與風。

姜杳也不過去, 只是舉起來花枝, 遙遙沖那邊晃了晃,按住胸口行禮。

那邊笑起來,同樣回禮。

誰也沒有搭話的意思, 花是興之所至, 禮是順理成章。

自然得好像他們只是恰好分享了同一把陽光。

這是謝州雪最喜歡來的地方, 草軟,地勢寬闊,很是適合跑馬。

今日一見,所言非虛。

姜杳策馬向前。

“阿杳!來這邊!”

那邊已經玩瘋了。

翁綺從山上策馬下來的時候鬢發都散亂, 臉興奮得紅撲撲,下了馬抓著剛下馬的姜杳就跑。

“來得正好!”

她在風中大笑, “那邊還沒開始,這一輪是游渡朝和開鑒門的同窗,你正好過去,叫他們開開眼!”

姜杳還來不及說話,就被她拽著擁進了人堆。

確實熱鬧。

開鑒門不少橫闕院的學子都在,姜杳看到了幾個熟面孔,謝州雪、提前來些的姜漱衛雲澤、游渡朝游平闕都在,還有旁邊正和翁純說話的游三鶴。

跑馬的,談笑的,射箭的,投壺的。

人聲鼎沸。

看了太多陰謀詭計,這一遭如再入人間。

但姜杳並沒有什麽感慨,甚至微微後退了兩步,躲開了兩個在草坪上摔跤的少年人。

……這認識的人是真的多啊。

隨便攢局都能整成這個樣子。

那邊游渡朝還牽著一匹馬,並不是他自己的。

他站在一小堆人群裏,眉眼飛揚。

“說好了啊!隨便牽一匹,從這裏跑到北山頭,前三拿謝姐姐的禮,剩下的下次再論輸贏——”

沒什麽規則,就是跑馬。

誰先到終點誰拿東西。

姜杳瞇著眼睛,觀察了一下地形。

這裏是個山腳,跑馬需要經過密林和兩個陡峭的大坡。

要求就是耐心和控制能力,可能唯一的難度就是和馬匹不熟悉,或者遇到膽小的馬。

姜杳正思索,那邊游渡朝已經發現了姜杳,興致勃勃朝著她招手。

“總算來了!快快快,這匹馬可好,專門給你留的!”

他不由分說把韁繩塞到姜杳手裏,翻身上了另一匹馬。

姜杳啼笑皆非。

“你們這一個個的,我要是不想去呢?”

游渡朝:“是真的好玩!!!”

陽光下少年郎笑得恣意又開懷。

他一揚眉。

“當時沒機會和你比一比,不知道他們怎麽就傳你是第一了,今兒非得在跑馬上證明不成!”

游渡朝交游其實很廣,他身邊這幾個人都是他許多年的狐朋狗友。

但幾個人都很謹慎,一開始沒有貿然跟姜杳打招呼。

姜杳很少在外人面前露臉,又有太多狠辣傳言,燕京的傳言中已經變成了暴力兇殘的年輕姑娘。

但今日一見,不管是翁綺直接將她拽過來,還是游渡朝起哄,姜杳都是笑著的。

……和傳言一點都不一樣。

游渡朝這一鬧,幾個人紛紛起哄,想看他們比一場。

姜杳也笑起來。

她一抖韁繩,輕描淡寫。

“那你今天估計是要掉面子了。”

陽光正好,在女孩子深秀的眉眼間灑下一層流麗金色。

漂亮得奪人心魄。

“因為我必是第一。”

這話一說,猛然炒熱了現場氣氛。

不信的、譏誚的和躍躍欲試的聲音都嚷在了一起,場面瞬間喧鬧起來。

翁純也上了兩匹馬,前前後後十餘人上馬,一字排開。

翁綺剛跑完一圈,她下場休息。

但相比游渡朝朋友的友善,這邊的議論就不太友好了。

“姜杳……是哪一位?”

“剛剛放話第一的那一個。擇巢試確實她考得好,但游二少爺同樣是那一組的第一,這話也忒狂了……”

“就是啊,立了兩回功,還真以為她無敵了?”

“要我說,她這回定然討不了好。”

那邊有幾個人聚在一起,低聲議論。

燕京開放,卻仍然有一大批越發恪守禮節。

在他們的眼裏,姜杳不知謙遜、狂妄悖逆,是一定要摔跟頭的。

翁綺經過這幾個人,惡作劇心起,冷不丁靠近。

“那哥哥姐姐們看看唄。”

“啊!”

有一個女孩兒驚呼一聲,“你……你什麽時候過來的!”

“怪我,怪阿杳的名字光往我耳朵裏鉆。”

她笑嘻嘻地說,“但我這人就愛打賭不確定的事情,萬一阿杳就真就拿了第一呢?”

那幾個人的臉色有點難看。

但畢竟是在背後說人壞話,被抓到了也不好說什麽,他們正打算走開——

“也不一定。”

中間有個帶著白色帷帽的女孩子輕聲細語地說。

“小姜大人畢竟年紀小,經驗也不足。”

“萬一就不成了呢?”

翁綺意外,被這人的論斷氣笑了。

“你這是說得什麽話?唱衰就算了,不成了是什麽意思?”

燕京人忌諱生死,這種有歧義的話更是不能說。

這是在詛咒姜杳出事!

白色帷帽的女孩子看她惱火,柔柔弱弱一行禮。

“我年紀小不懂事,若是有什麽冒昧的,還請姐姐見諒。”

她溫聲細語,“至於這話題也是我提起來的,確實是妹妹不知曉小姜大人是哪位……”

好純正的味兒。

翁綺的臉色已經徹底沈了下來。

她正欲爭執個高下,那邊的比賽卻是要開始了。

謝州雪站在一旁,不緊不慢地一揮旗子。

“準備——跑!”

十餘匹馬同時出發!

他們很快接連消失在了密林裏。

這趟路程很快,不少人都抄近路,去前面看結果。

剛剛發生口角的那群人也已經離開。

但謝州雪沒動彈。

沒架吵的翁綺正準備走,見她一動不動,訝異了一瞬。

“不去看嗎?謝姐姐?”

“我等等再去。”

謝州雪皺起了眉。

“我總感覺不對勁……”

比賽確實進行得很快。

等到觀賽的人到達的時候,那邊正好比到激烈處。

一匹黑馬如同離弦之箭,轉瞬便最先沖出了山道。

這邊的山道寬闊些,能很清楚看到比賽結果。

“是我眼花嗎……我看到游二少爺了!”

“黑馬那個不是?”

“是他!”

不少人都興奮起來。

游渡朝自開鑒門大展身手之後,不少聚會都想邀請過他,什麽比賽都未嘗敗績。

他們不少人是來看游渡朝到底能讓人意外到什麽程度的。

今日一見,名不虛傳。

兩個大坡、一片密林……

竟然這麽快就回來了!

後面應該是有人想追,但黑馬的速度更快。

它始終和後面的馬保持著一段距離。

“不對啊……姜杳呢?”

翁綺皺起眉頭。

“你的姜杳姐姐呢?”

那邊剛才被聽到說姜杳不好的女孩子得意起來,氣焰重新囂張。

“怎的沒出來啊?”

“你!”

翁綺也惱怒。

但她突然意識到了不對。

那個白色帷帽呢?

不是和他們在一起嗎?

翁綺正在驚疑不定,旁邊掠過一個黑甲。

男人的聲音冷硬。

“不是來了嗎?著急什麽?”

場上,後面赫然一匹白色的馬沖了出來。

白衣紅裳的少女和如同飛速蔓延的烈火一般,眨眼便超過了旁邊的幾匹馬。

但游平闕卻皺起了眉頭。

……姜杳的衣裳什麽時候破了?

她馬背上還帶著弓箭……

怎麽會這樣?

是遇到什麽危險了嗎?

白馬已經甩脫了後面的馬匹,但仍然在加速。

一匹,兩匹……

幾乎在瞬息之間,它便掠到了奔馳的馬群之前,直直逼近最前方的黑馬!

黑馬似乎意識到了它在追逐,速度猛然提了起來。

兩匹馬眨眼間變成了並道而馳。

而此時恰好到了最後角逐的地方!

場下一片驚呼。

白馬上的姜杳直起身。

她似乎和游渡朝說了什麽,然後笑起來。

白馬再一次加速,猛然沖到了最前方!

上面有人“唉”了一聲。

“白馬那個是誰?”

“游渡朝這幾場比賽沒輸過……是何方神聖?”

旁邊有人笑起來。

“那是姜杳!”

“擇巢試橫闕院第一的姜杳!”

那人說姜杳的時候,白馬呼應似的同時過線。

姜杳第一!!

掌聲雷動。

但姜杳沒有下來。

女孩子擡頭環視一圈,發現了什麽。

然後她拎起了馬上的弓箭,抽出箭筒。

那長箭竟然朝著觀賽這邊的人直直射來!

人群驚惶散開。

而翁綺卻覺得不對勁,她的視線追逐著箭,看著它徑直朝著剛剛和她發生口角的那群人而去——

直直紮穿了那個不知何時姍姍來遲的白色帷帽。

白色的布料落地。

所有人都靜默一瞬。

是個很美的女人。

身形窈窕,眼眸瓷青。

但這不是重點。

她手上的刀正卡在那個剛剛出頭的女孩子脖頸上。

已經滑出來了一道細細的血絲。

……赫然是蘇毗蘭妲。

她唇邊的笑容仍然淡定。

腔調卻已經從柔柔弱弱、溫聲細語變成了她自己的聲音。

滿是游刃有餘。

“別過來。”

“否則她的命保不住。”

而山下,已經有大批甲胄擁出。

姜杳的聲音在下方響起。

迅速、果斷。

毫不遲疑。

“抓住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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