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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2章 秋獵(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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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2章 秋獵(八)

松成悉勃明明剛才眼底神色已然絕望。

但在姜杳讓他交代的時候, 又低低笑了起來。

“你不是很聰明嗎?猜一猜啊?”

“但今天就算是我死在這,你們這些來秋獵的,一個也活不了!”

姜杳神色冷下來。

粘滿血的玄鐵手套猛然扼住他的喉嚨。

“你和我交過手, 應該知道我能控制力道。”

她森然冷笑。

“我可以讓你一個多時辰都處在頻臨死亡的痛苦邊緣而不給你一個痛快, 也可以讓你比死都痛苦……識時務些,殿下。”

松成悉勃還是在笑,眼底甚至有憐憫。

“我現在和你說清楚,又怎麽樣呢?”

“我還有下屬在外逃亡,來的也不是全部的人……給了你能逃出來的路你不走,那就和燕朝人一塊死吧!”

姜杳眼底閃過冷意。

她似乎很是惱怒, 眼神驟冷,猛然收攏了手掌——

“不用演了, 時間拖夠, 咱們的人處理得差不多了。”

那邊有人出聲。

腔調散漫,游刃有餘。

聞檀靠近, 正好對上姜杳殺氣未散的眼。

然後小郡王真真切切遲疑了一下。

“還是我現在……呃, 等你先把他處理完,我先出去?”

“來都來了,站出去給我放風啊?”

“沒事, 這個屬於咱們立功, 不犯律法的。”

姜杳眼底的殺氣消弭, 笑起來。

她隨意松手,任由松成悉勃自己倒了下去。

“碰!”

高大的異族人結結實實倒在了地面上。

“速度挺快,我以為我還要把圖窮匕見演完才行。”

摔倒的松成悉勃甚至顧不上惱怒。

他聽著他們旁若無人的對話,心裏突然陡然升起不好的預感。

“你們……”

“不錯。”

下一刻, 聞檀打開了手裏的袋子。

他長指拈什麽臟東西似的,嫌棄地抖了抖。

呼啦啦啦——

所有的牌子都被傾倒出來。

姜杳神色微凝。

她認得這些玄鐵名牌。

當年這些探子潛入幽州, 聯絡的時候靠的就是這些名牌。

是松成悉勃殺招,是這些生性殘忍的雅隆部族耀武揚威的工具,是當時害死兩個州城百姓的罪魁禍首。

在《謀她》裏,無一不被擦拭得幹幹凈凈、鋥亮如刀光。

但是現在,被隨意攏在一個一看就是搶來的麻袋中,混著血肉汙泥,字跡都看不清楚。

松成悉勃的臉色第一次凝固了。

“我們那麽多人……那麽多人!!”

聞檀笑起來,色若春曉。

“是挺多的,但是我不僅帶了金吾衛啊。”

“謝大將軍也在查你們,不知道嗎?”

姜杳意外擡眼。

聞檀抱怨似的開口。

“你要求時間太緊了,金吾衛大部分又用不順手,我幹脆找謝大將軍借了兵。”

……她就說。

怎麽可能打幾十個人、加上前後拖延時間的功夫,那邊已經處理得差不多了?

“一共七百六十五個,我叫他們數了三遍,應該是沒問題。”

聞檀氣定神閑。

“你看看,包括現在在場的這些,和逃走的那兩個,還缺哪些?”

年輕人輕聲細語。

“——我叫他們去殺。”

地上的松成悉勃擡頭,卻被蹲下的姜杳猛然卡住了下巴。

她動作迅速,卸掉了他的下顎,然後眼疾手快,卡出了那只口箭。

女孩子打量了一下那只極短的箭,隨意丟在了一旁。

“你們私制黑/火/藥,目的就是今夜炸掉原本虧空的山體,借這幾日雨水說是山體滑坡,將那些被大型野獸沖昏頭腦、過來打獵的年輕人都埋了,是不是?”

“能埋多少是多少……如果不行,你甚至會用今天表白心意的名頭把他們都引過來,畢竟人都愛看熱鬧,尤其是你我的熱鬧。”

但這出他造勢已久的熱鬧,是所有來看的人的死期。

“剩下就更簡單了,你八百精兵趁亂而出,一換衣服以為是自己人,倒戈相向就是眨眼的功夫,這群人都會是你的甕中之鱉。”

她一字一句,竟然是將松成悉勃的計劃推演得分毫不差!

這一下不僅是松成悉勃駭然的目光,那邊的聞檀也側目。

但他的目光更覆雜。

那是一種混雜著震驚和其他更深意味的東西。

因為這是……當年涼州城被攻破的技巧。

她不是“姜杳”,但連這個和松成悉勃的習慣,都這麽清楚嗎?

“你們技術粗劣,知道硝和硫磺的味道瞞不住人,幹脆給大型野獸都下了藥,讓他們躁動不安,攻擊人類,讓這場秋獵忙得不可開交,沒人註意到這裏,同時利用血腥氣掩蓋味道……”

松成悉勃目眥欲裂。

姜杳那雙眼睛仍然含笑。

她一字一句,條理清晰。

“你的精銳被我所廢,你的計劃被我所察,你的宏圖霸業毀在我的手裏。”

“我從來都不是你看上的新娘。”

姜杳站了起來。

她玄鐵手套上的血跡滴到了仍然在掙紮、不斷哀鳴的松成悉勃身上。

足靴碾過他的臉。

被卸了下巴的人發不出求饒。

只有疼到忍受不了的喘氣聲。

女孩子眼神輕蔑。

一如第一次見面的時候。

因為她從始至終,都沒有把松成悉勃當成過對手。

“第三件教給你的事情。”

“我只屬於自己。”

時間回到姜杳掉轉馬頭之前。

她何等聰明,幾乎瞬間就捋清楚了前後的關鍵。

類似鳥鳴的哨聲響過,旁邊的人影早就落在草木之後。

“小姜大人。”

“告訴你們的殿下。”

姜杳沒看那人,聲音輕得幾不可聞。

“帶最精銳的人馬,去大型野獸的巢穴和礦山的洞裏面,人要多,動作要快,每一處都要搜。”

“血腥氣和畜牲味道最重,一切足以幹擾嗅覺、容易塌方的地方,都去察。”

聲音消散在風裏。

“松成悉勃他們在研制□□,想要炸掉礦山……活埋這些秋獵的貴族。”

收到消息的聞檀和謝州雪同一時間出動。

到底是大批精兵的持有者,又是在戰場上合作數次的出色將領,二人聽到消息的時候就迅速推斷出了可能埋藏的地點。

大批精銳在松成悉勃和姜杳對峙的時候出沒在了山下。

質子野心勃勃的計劃被幾個人聯手迅速打破。

火把再一次照亮礦山。

一批又一批的黑/火/藥從洞中運出。

謝州雪坐在馬上,神色晦暗不明。

雖然這些東西粗劣,但若真是讓松成悉勃得手,後果不可估量。

所有曾經接納過雅隆部誠意、親手將他們帶入關中的將領都會成為千古罪人。

燕京此刻穩定的局面將被迅速打破。

當日河陽公主險些被殺,估計也是看到了什麽不該看的,才被這般暗算,甚至是要滅她的口。

這計劃瘋狂、大膽、處處漏洞。

但一旦成功,大燕和雅隆部的分量將立刻變更。

還好、還好……

聞檀身著甲胄,驅動馬匹來到謝州雪旁邊。

“你要是不參加狩獵,在這裏幫我看著點?”

“我得去幫幫咱們的大功臣。”

謝州雪應允。

“好說,我今日就處理這事。”

她正說好,突然擡了下眼。

“誰給你的消息?阿杳?”

“對,記得到時候給人家姑娘上報功勳就成。”

謝州雪若有所思。

她欣慰道:“到底是素素的妹妹……聞檀!你拿那個袋子去哪兒!”

但聞檀裝聾的技巧十分高超。

充耳不聞,掉頭就跑。

謝州雪喊了幾聲,而那邊的年輕人已經策馬離開。

她被氣笑了。

“這人……”

聞檀微微回神。

那邊的松成悉勃已經有進氣沒出氣,姜杳也退後了幾步。

這是打完了。

他這才慢悠悠出聲。

“打完了?”

“來人,帶走他。”

其實姜杳沒打夠。

她今天見血,骨子裏面的瘋勁隱隱有被全勾出來的跡象,但是姜杳清楚,松成悉勃活著的價值比他死了的大——這人暫時不能殺。

而且今日——

姜杳的目光落在了自己手上。

即使摘掉了那雙玄鐵手套,仍舊是縈繞滿手的血腥氣。

……不能再動手了。

身懷力量,更需克制己身。

她不想變成一個草菅人命的瘋子。

無關聖母,更無關其他人的命,這是對她自己的心智負責。

所以姜杳漠然點頭,移開了視線。

“打完了。”

聞檀察覺人心思何等細膩,他笑起來,擺了擺手。

剛剛上前來的兩個金吾衛立刻退後。

“唉,好說,要是真沒打夠,趁著他沒被關進蒺藜獄,聞某給你走個熟人的門路,再來幾拳,留口氣交差就行。有冤報冤有仇報仇,不虧。”

他語氣、站姿都很隨意。

和之前中秋燈會問姜杳想不想吃東西一樣的隨意。

……好像這個他們費盡心思扳倒抓住的質子也就是個供人消遣的東西。

和當時的沈香熟水、桂花酥酪和鏡面糕一樣。

不限制數量,全憑喜好而已。

你想吃嗎?

想吃就買,在這家停一會兒。

姜杳終於被逗笑了。

她擡眼正欲說話,面前遞來一塊手帕。

被血腥氣也掩蓋不住的,濃郁清苦的木質香。

聞檀沒看她,只是將手帕輕輕遞了過去。

語氣仍然是那副含情帶笑的混不吝模樣。

眼尾仍然帶著血痕的女孩子茫然將目光投向他。

但聞檀只是垂著眼睛笑。

“忘了帶鏡子了,都說鳥愛幹凈,那就將就著擦擦腦袋翅膀吧。”

不過是一些臟東西而已。

沒有必要反省。

更沒有必要承擔在一只小鳥的身上。

聞檀眼中的臟東西仍然在逃命。

“你為什麽要把我帶出來!殿下還在那裏!!!蘇毗蘭妲,你這個雅隆部的叛徒!!”

被打暈強行帶走的訶吐魯勃然大怒。

夜色漸漸彌漫開來。

燈火在很遠的地方影影綽綽,這裏私下寂靜,唯聽得見飛速踏過的馬蹄聲。

他們現在已經在馬背上狂奔。

聞檀和謝州雪手段狠辣,一鼓作氣將他們的人悉數包抄,幾乎一網打盡——

唯有幾個隱藏得深、還沒來得及用的活著而已。

訶吐魯本想殊死一搏,不料他出去之前,竟然被旁邊滿臉驚懼的蘇毗蘭妲打暈了過去!

“臨陣脫逃是雅隆部的恥辱!”

他從醒來開始就發現自己被捆在馬背上,後面是另一個帶著帷帽的侍衛。

塞嘴的布巾還是剛才確定安全了才解開的。

但不論他怎麽破口大罵,蘇毗蘭妲都不曾和他說話。

“這裏已經離秋獵場一百餘裏了。”

蘇毗蘭妲對帷帽侍衛說。

她用的是雅隆部的語言。

侍衛點點頭。

“咱們可以暫時休整一下,神女閣下。”

蘇毗蘭妲頷首。

“好的,你也辛苦了,去喝點水吧。”

侍衛領命走開。

訶吐魯見蘇毗蘭妲仍然置之不理他,正欲掙紮,卻不想蘇毗蘭妲上前兩步,給他割開了繩子。

“抱歉,訶吐魯。”

她又變回了那副溫柔嫻靜的神女模樣。

謙恭、誠懇。

溫順又真摯。

“正如你所說,我們比不過姜杳,同理,我們兩個人救不下來殿下。”

“我們是雅隆部的人,理應為部族保持領導力量。”

但訶吐魯根本聽不進去她說什麽。

“為殿下戰死是我們的榮耀!”

“果然是懦弱的女人,連一戰的勇氣都沒有……”

訶吐魯冷笑。

蘇毗蘭妲神色一點未變。

“不論你怎麽說,訶吐魯。我們都得保留有生力量——”

訶吐魯已經沒再聽這個膽怯的女人說什麽了。

當時殿下帶她來就是個錯誤!

懦弱、膽小,如今連救殿下都不敢,甚至是個叛徒!

殿下只有他了……

他需要回去。

他要回去救出殿下!

訶吐魯目光掃過去溪邊打水的侍衛,猛然朝著馬匹跑去。

“訶吐魯?!”

蘇毗蘭妲的聲音震驚地在身後響起。

“你去做什麽!訶吐魯!”

那邊在溪邊喝水的侍衛也錯愕擡頭。

“訶吐魯……”

但訶吐魯什麽都聽不到了。

他滿眼都是近在咫尺的馬匹。

他們不去給殿下報仇,他們不去救殿下,沒關系。

他去!

他訶吐魯,是英雄的兒子,是松成悉勃最忠心的效力者!

他不能讓殿下覺得自己是個懦夫,是個逃兵……

訶吐魯握住了韁繩。

他神色一喜,正欲翻身上馬,後面卻突然傳來驚慌的聲音。

“神女閣下!您……”

“嗖!”

訶吐魯突然頓住了。

他仍然握著韁繩。

但巨大的穿透力讓他不自覺往前走了幾步。

然後他緩緩低下了頭。

箭尖在他心臟出,險惡地冒出一個頭。

血濺上了異族人的臉。

同時,蘇毗蘭妲放下了弓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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