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chapter （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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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chapter （27）
掌心對掌心, 感受到從少年手心傳來熱氣，安娜挑眉，狡黠地看他。
沃伊倫特別過臉, 不理她，一言不發地拉著她上樓, 進房，再嘭的一聲把門關上。
只剩下蘿絲和派森面面相覷。
“我贏了。”派森說。
“怎麽能算你贏呢？”蘿絲義正辭嚴，“殿下可是一句話都沒說。所以是我贏了。”
它們爭論不休，傑瑞抱著甜玉米邊啃邊看戲。眼睛瞥到湯姆在往樓上看, 揪它耳朵, 拿出第一任萌寵端莊的姿態, “你吃醋也沒用, 安娜是大家的。”
房間內, 安娜被按進一個柔軟的沙發裏, 沃伊倫特叉抱手站在面前, “已經到晚上了，講吧。”
但安娜並沒有開始講故事, 她向後一躺，舒舒服服地陷進沙發裏, 再隨性地翹起二郎腿，稍稍一偏頭，仔細打量著站在燭火前的少年。
忽的噗嗤一笑, “我發現你不是不想牽我手, 而是不敢。”
能感覺出來，少年剛才牽她手時, 透露出一絲小心。如果直接牽住，她的手一定會骨折。
沃伊倫特嘴角下拉, 森然道：“是不屑。”
“哦，不屑啊……”安娜將聲音拖長，“即使不屑也主動來牽了，看來你的原則也是能為我改變的嘛。”
沃伊倫特嗤笑，“我還以為你有什麽本事，原來也不過如此。你只會讓人越來越討厭。”
安娜聳聳肩，“我是沒什麽本事，我的本事僅限於講能出讓你入迷的故事，和讓你主動牽我的手。”
少女挑眉看著他，一副挑釁的樣子。花邊襯衫衣袖下，沃伊倫特握緊拳頭。他想，要是現在還握著那個女孩子的手，一定會把她捏碎。
“是血脈的問題嗎？”安娜一改剛才挑釁的樣子，目光瞬間變得如水一般柔和。
她神色擔憂地看著沃伊倫特，像一個白衣天使般，慢慢向他靠近，用柔和溫暖的手心輕輕覆蓋住他握緊的拳。
“放輕松，”她柔聲說，然後善良地關心道：“需要我的幫助嗎？我可以教你該怎樣牽手。”
沃伊倫特別過臉，“隨你。”
一位天使將惡魔握緊的拳頭緩緩掰開，然後掌心貼著掌心握住。
少女發絲的香氣散開，縈繞在鼻息間久久不散。
暖黃的光線下，栗色的卷曲長發披在少女的後背，顯得那麽柔軟，那麽溫暖。
於是，幾乎不受控制的，沃伊倫特伸出另一只手，輕輕勾住少女的頭發。
安娜猛然擡頭，發絲從他指縫中穿過。癢。
“你看，就像這樣！”安娜沖他笑，交握的手舉到他面前，“不要老想著把手裏的東西捏碎嘛，也可以嘗試著去呵護。”
她為什麽要這樣笑呢？眼睛彎彎的，露出牙齒，像是只張牙舞爪的小貓。真令人討厭。
拇指輕輕在少女的手背上捏了捏。那感覺就像是捉住了一條滑溜溜的小魚。你以為是你捉住了它？錯了，是它跑到你手心裏玩兒呢。
但沃伊倫特卻沒甩開她的手，只是冷冰冰地說，“你還沒做正事。”
哦對，還剩下一半的故事。
座鐘的機械齒輪哢擦哢擦地轉動著，安娜牽著沃伊倫特坐上沙發。他們手掌交握著，放在兩人中間，只不過他們並沒有對視，反而平視著去看空蕩蕩的窗。
窗外，群星璀璨，晚風輕柔得像少女的手，撩起輕盈的紗簾又放下。
講完這個故事，安娜向後躺沙發靠背上轉過臉看少年，“再告訴你個秘密。”
“什麽？”沃伊倫特也側目同她對視。
“我還有一千個故事。國王最終愛上了給他講故事的女孩，而你，沃伊倫特，也會愛上我。”
沃伊倫特嘴角勾出一個譏諷的笑，“你是酒喝多了麽？”
“沒有，我清醒得很。”
因為這是宿命，我遇見過來自平行世界，一百六十三年後的你。
安娜起身，像滑溜溜的小魚一般將手從他的手中抽離。天使提著裙擺跳到惡魔跟前，俯身在他額頭上落下輕輕一吻，“這個東西在外面的人類世界叫做晚安吻。晚安。”
房間裏的燈光有些昏暗，安娜吻完就趕緊跑掉了，根本沒留意沃伊倫特當時是什麽反應。
不過第二天清早，當安娜笑著問起“你昨天晚上睡得怎麽樣”時，沃伊倫特臉上的表情陰沈得能殺死人。他咬著後槽牙，啞聲答道：“好極了。”
從第一個故事開始，安娜已經講了十五個故事。每講完一個故事她就會在沃伊倫特的額頭上落下一個輕盈的晚安吻。然而，半個月過去，事情似乎並沒有什麽進展。
起初，安娜吻完時都會像受驚的小鳥一樣趕緊飛走，然後第二天一早觀察沃伊倫特的反應。但沃伊倫特從剛開始的陰沈轉為平靜，到後來好像已經完全習慣了晚安吻的存在。
從那時起安娜在吻完過後開始停留一段時間了，她需要觀察沃伊倫特的反應來觀察感情進度。但沃伊倫特反應淡淡的，既不像喜歡，也不像是討厭，更沒有回饋她。
僅僅只是習慣，像是習慣呼吸一樣習慣了這個由她贈予的晚安吻。
巨龍心裏裝的是石頭嗎？記得他第一次給她晚安吻的時候，她就也反饋給了他一個，這叫禮尚往來。這樣一對比，安娜心中感慨，自己實在是太懂禮貌了！
有來有回，於是在這夜，當她講完故事起身離開時，並沒有在沃伊倫特面前停留，更沒有親吻他的額頭，而是選擇徑直走向房門。
還沒走幾步路，手腕就被攥住，她被迫轉身跟那雙綠眸對視。
“看來你記性不太好。”沃伊倫特語氣冷冷的。
“什麽？”安娜佯裝不懂。
沃伊倫特捉住她的手指，輕輕地點在自己的額頭上。少年的額頭溫熱，而她的手指卻有些冰涼。
她將整個手掌覆在少年的額頭上，停頓三秒，然後再摸摸自己的，緊接著露出驚訝的表情，“哎呀，你發燒了！可得好好休息！”
不用看她都知道，沃伊倫特現在的表情一定臭不可聞。所以她立即使用慣用技能——逃！
噢，這次好像真把他惹怒了，逃不掉，剛跑到門口，手腕就被抓住了。
安娜認命似的轉身，笑著摸了摸沃伊倫特金色的頭發，“生病了就該好好休息。”
管他呢，今晚就是想氣他，把他氣得臉越黑越好！
然而，沃伊倫特似乎並沒有生氣，方才還烏雲密布的臉瞬間風和日麗，他彎腰，放低身體，用額頭往安娜唇上一撞，再盯著她的眼睛心懷不軌地微笑道：“晚安。”
然後，嘭的一聲，門關了。
安娜站在門外，震驚地用手指摸了摸微微發腫的嘴唇。
還能這樣？
剛才那一下撞得可真不輕，尖銳的犬齒撞到嘴唇幾乎快撞破了。安娜不服氣地敲門，“殿下？殿下？你還有心思睡覺嗎？”
然而，沒有回應。
“那行吧幼稚鬼！祝你今夜噩夢纏身！”
安娜放棄敲門了，她郁悶地想，自己大概已經陷入了一場持久的心理戰。好氣。
--
上午，陽光和煦，照在身上暖洋洋的，不曬。
安娜躺在草坪上，只用一片樹葉遮住眼睛。心裏思緒萬千，根本睡不著。已經花了半個多月的時間，盡管朝夕相處，沃伊倫特也並沒有對她表現出特別的迷戀。他看上去更喜歡那些魔法書。
真的能成功把他帶出去嗎？這是個需要深度思考的問題。
耳畔傳來水聲和巨龍的低嘯。安娜心生好奇，循著聲音找去。
穿過一片玫瑰田，她看到了一個巨大的游泳池。游泳池無比豪華，連四邊鋪的都是玉石，而且又寬又深，汪洋蔚藍的水域根本看不見底。
這時，游泳池開始冒泡泡，咕嚕咕嚕咕嚕。
好奇心驅使她再往前靠近幾步，她想看清水下到底是個什麽東西。
那東西十分給面子，還沒等她靠近池邊，一個巨大的黑影便從泳池冒出。
“噢，”安娜捂嘴驚呼，等看清從水裏出來的是個什麽東西後，下意識地喊：“沃伊？”
這是一頭巨大的黑龍，鱗片沾了水，在陽光下煜煜生輝，閃得人眼睛疼。他一張開翅膀，安娜腳下的土地就留下一片陰影。
難怪今早不見他人，原來是到這兒來了。
“沃伊，你是來解暑的嗎？”安娜問。問完她又覺得疑惑，今天明明不熱，只能猜測龍族比人類怕熱。
金色的眸子盯住站在陰影中的少女，沃伊倫特心裏煩躁起來，尾巴重重地拍打水面，驚起一層巨浪。
沃伊，沃伊，昨晚夢裏安娜就是這麽喊的。一聲接著一聲，黏黏糊糊像小貓叫，簡直不像話。該死，突然覺得更熱了，沃伊倫特惱道：“誰教你喊我沃伊的？”
是你自己啊，笨蛋。但安娜並沒有說出心裏話，很快編出一個謊，“沒有誰，我只是突然覺得這樣喊比稱呼你為殿下要親近一些。”
“誰要跟你親近。”化成龍身並不需要開口就能說話，沃伊倫特又沈進游泳池裏。這座游泳池堪比一個湖泊。
誰~要~跟~你~親~近~安娜在心裏陰陽怪氣地學舌，朝泳池翻了個白眼。
待水面平靜後，她問：“殿下，我可以先走了嗎？”
“叫我沃伊。”巨龍忽然又從水底冒出。
“……沃伊，我可以先走了嗎？”
“不可以。”
他從水面出來，幾乎快要溢出泳池的水平線立刻下降五厘米。他站在少女面前，簡直像是座小山丘。
安娜驚訝地眨眨眼，這還是她第一次這樣清楚地看到巨龍的身體。
“不是說龍族兩百歲成年嗎？你現在十六歲，豈不還是個小嬰兒？嬰兒時期就長這麽大了，成年後豈不是要不阿爾卑斯山脈還高大？”
聽到“小嬰兒”這個詞沃伊倫特心裏萬分不爽，“龍族嬰兒期只有三個月，比你們人類獨立得早多了，而且我現在正值年輕力壯的青少年時期！只不過長到十八歲後成長速度會放得很緩而已。”
安娜頓悟，看來無論嫌棄他太老還是太小，都會讓他變得暴躁。
為了讓他收收壞脾氣，安娜只好誇讚道：“還是你們龍族有種族天賦啊，老不死。百年後你還是少年模樣，而我卻已經入土為安了。”
奇跡般地，沃伊倫特的壞脾氣竟然收住了。還以為他又要被氣得跳腳呢。燥意散去，金色的眸子反而閃出一絲悲傷。
但悲傷也很快隱去，巨龍打量著少女，“看到我，你怎麽不害怕？”
安娜反問：“我應該害怕嗎？”
“當然。不要說從外面世界進來的人類，即使是玫瑰城墻外的魔法師見到我也會被嚇得瑟瑟發抖。”巨龍說著，高傲地仰起頭，似乎以嚇人為樂。
於是安娜只好夾著聲音嗚嗚哭泣幾聲，再假模假樣地用手背擦眼淚，“嗚嗚是這樣害怕的嗎？巨龍大人。”
沃伊倫特：“……”
安娜撇撇嘴，揚起下巴瞧他，“幹嘛板著臉？我剛才還費心費力地在你面前表演來著。夠寵你了吧？”
巨龍譏諷，“我該把你的眼淚收集起來，百年後灑你墳頭。”
“真惡毒啊……”
“誰叫我老不死呢。”
巨龍說罷，將一只前爪伸到安娜面前，“跳上來。”
安娜警惕地後退兩步，“幹嘛？”
“帶你到玫瑰城墻外看看。”
安娜跳上巨龍的手掌坐下，胳膊抱住一根手指，“外面不是原始森林麽？”
手掌緩緩上升，安娜被送到巨龍的脖子上。
“城堡外是原始森林，原始森林外是魔法師建造的城市。你坐好，不許亂動。”
“哦。”安娜趕忙將巨龍的脖子抱得更緊。
黑翅展開，耳畔有風呼嘯。巨大的游泳池變小了，就連整個城堡也全被納入眼瞳。巨龍的鱗片就像黑曜石一般，摸起來涼涼的，滑滑的。安娜屏住呼吸，暫時不敢向下看。
騎龍可比坐飛行器危險多了，連根安全帶都沒有。
從原始森林上空掠過後，安娜看見大片城市群。紅瓦白墻，一棟棟房子連在一塊，圍成一個個方方正正的小社區。
城市中央則是一座巨大的花崗巖龍雕像，雕像周圍簇擁著大片薔薇，展開雙翅的巨龍栩栩如生，幾乎下一秒就要騰飛。
安娜在書上看到過，這裏魔法師的魔法來源於巨龍，所以巨龍與他們而言，是如同撒旦一般的神明。他們供奉著他，景仰著他，同時也害怕著他。
城市是如此熱鬧，幾乎每條街道都在進行魔法道具和材料的交易，處處歡聲笑語。
這裏的天空沒有密密麻麻的戰機，地上也沒有滾滾硝煙和不長眼睛的子彈，所有墻壁都完好無損，看不見斷壁殘垣，就連這裏的風都充滿花香。
城市是如此平靜。一個令人向往的烏托邦。美好得讓安娜有些鼻酸。她所存在的世界與這裏毫不相關。
巨龍繞著城市群飛行一圈，最後繞回城堡。
安娜趴在龍脖子上摳他的鱗片玩，鱗片摳不掉，摳起來還很舒服。而且巨龍似乎喜歡這樣的撓癢癢方式。
“你繞所有城市飛一圈是為了檢查他們有沒有叛亂嗎？”畢竟不管哪個地方的王都會害怕這種事的發生。
但巨龍卻說：“我只是在鍛煉。”
“看來你對自己的城民信任有加。”
“不，我只是很相信自己而已。只要巨龍雕像還在，他們就絕對不會有搗亂的心思。”
“我現在算是你的城民嗎？”
“別自作多情，你不會魔法，只是個隨時都要接受懲罰的非法入侵者而已。”
“那你現在懲罰我吧。”安娜帶著哭腔說。
“你什麽意思？”
當然是破局啊，大壞惡龍。
現狀雖然還十分和諧，但她絕對不能坐以待斃，必須趕緊做出行動才行。
賭一把，她心裏想，問是問不出來的，得用行動試試自己在巨龍心裏的地位，然後才好展開接下來的計劃。如果這次行動失敗，說不定能突破時光空間，回到平行空間裏的一百六十三年後呢。
賭一把，要麽改變要麽死。安娜又在心裏默念一次。
周圍雲層稀薄，往下看能朦朦朧朧俯瞰城堡的全局。好高的地方哦。
“再見了，沃伊。”她在巨龍耳邊悄聲說，然後心一橫，身子一歪便往萬裏高空下跳。
失重的感覺並沒有持續多久，可能只過了三秒，腰間便感受要一股力量。巨龍的前爪用力抓住了她的腰。
笨手笨腳的巨龍簡直不知輕重，要被勒死了！
“你有病嗎？”巨龍怒吼，金色的眼眸瞬間變成豎瞳。
一股冷風從頭頂吹過，刮得她腦袋疼。
“就是沒病才跳的。”安娜委屈巴巴地說。
沒想到巨龍的反應會這麽大，真是好暴躁的脾氣。安娜避開他的目光，整個身體放軟，生無可戀地掛在他的爪子上。
“你的心可真硬，朝夕相處那麽久，親吻了你的額頭那麽多次，沒想到在你心裏我竟然還是個非法入侵者。”越說越委屈，聲音哽咽，泣不成聲。
晶瑩淚珠一顆接一顆往下掉，落到巨龍的爪子上，安娜再用衣袖慢慢擦掉。
她一邊擦一邊想，自己可真是個表演天才啊。
但這還不夠，還需要更強烈的感情。
於是，擦完眼淚後，她開始用力掙紮，“看來你是不會喜歡上我的，這麽久只是想看我笑話，等三個月期限一到，指不定要怎麽欺負我呢！與其把性命交到你手上，不如讓我自己決定去留。放開我，混蛋，我要跳下去！”
腰間的龍爪力量加重，安娜幾乎快要不能呼吸。
看來他氣得不輕。
“那你就下去吧。”巨龍惡狠狠地說。
然後，龍爪一松，安娜整個身體快速下降。
賭輸了？Shit，你還真是個混蛋啊！
在接下來失重的七秒內，安娜將惡龍的祖宗十八代全罵了個遍，恍惚間，好像看見了被聖光包圍的天使在對她招手。
人生果然無常。
但是七秒後，腰身又被一股大力箍住，安娜伸手一摸，發現是龍爪。
呼，虛驚一場。
“失重的感覺受夠了沒有？”巨龍帶著怒氣譏諷，“看來是高空缺氧讓你變蠢了，也不知道高度下降後有沒有讓你變得清醒。”
“更清醒，也更想死了。”安娜虛脫地說，“你不就是想玩兒我嗎，在你身邊真沒尊嚴，不如死了得了。”
巨龍金眸暗沈，“你費盡心思讓我喜歡你，僅僅只是為了自保嗎？”
僅僅、只是。這話就很值得令人深思了。
安娜咬了咬唇努力讓自己不笑出聲，手癢地開始摳龍爪上的鱗片，“不然呢？這不是你要求我的嗎？這裏你最大，橫行霸道，我不服不行啊……”
巨龍震怒，胡說八道，她根本就沒服過！
“我不殺你也不挖你眼睛行了吧？”巨龍壓下怒意，“別死我眼皮子底下。”
“那我偷偷死？”
“不可以！”
“哦。”安娜聳聳肩。
“雖然原則上是入侵者死，但你只要老老實實被關押在城堡接受懲罰就好了。”
“什麽懲罰？”安娜停下手中摳鱗片的工作，擡頭看向巨龍的金色的眼眸。
“我怎麽知道？”巨龍別開臉。
“不知道就是沒有咯？”
“……”巨龍不說話。
“那你有喜歡我嗎？”
“……”巨龍還是不說話。
安娜窮追不舍，“一點點都沒有嗎？”
“你吵死了，沒有！”金色的眼眸警告她，“現在沒有，以後也不會有！”
警告無效，安娜狡黠地挑眉問：“龍族都喜歡嘴硬是不是？你至少有一半喜歡我。”
“自作多情。”
“才不是。”安娜彎腰，輕輕吻了吻巨龍小臂上的鱗片，“沃伊，我跟你一樣，都不喜歡毫無懸念的勝負。所以我賭了一把，運氣好，賭贏了。”
箍住她腰身的龍爪力道加重，像是怒不可遏地要捏死她一樣。可在她呼吸接近困難時，龍爪又很不爭氣地放松了。
安娜拖著下巴嘆氣，“有個嘴硬的情人實在是件很辛苦的事呢。”
少女狡黠的眼睛亮晶晶的，笑容俏皮又可愛。越看越讓龍生氣。
她絕對是世界上最讓龍討厭的家夥。
渾身被黑鱗覆蓋，看不出臉上的紅暈。巨龍咬牙切齒，“你在胡說八道些什麽？”
“哪有胡說，合理推測啊。你要是真討厭我，早就把我大卸八塊了。可你非但沒這麽做，反而承諾不按照非法入侵者的規則處罰我，承諾我的安全。”
“你吵死了。”
“那我不說話好吧？只不過我不說不代表某些事實不存在呀。”
“鬼才喜歡你。”
“那沃伊是什麽品種的鬼？”
巨龍惱羞成怒，等下降到合適高度後，龍爪一松，將討厭的家夥丟進游泳池裏。
癡心妄想的家夥，洗個澡清醒清醒吧！
咕嚕咕嚕咕嚕，水面在冒出一串泡泡後瞬間平靜如鏡。
巨龍起了疑心，他快速下降，身體先化作人身，等雙腿穩穩落地後才將那對巨大的黑色翅膀收攏。
“安娜？”他抱手傲慢地俯視著水面。
沒有回應。
少年的眉擰成一條麻繩，松開抱在胸前的手在池邊來回踱步，邊走邊罵，“安娜！別給我裝死，快出來！要是想耍什麽花招，以後有你好受的。”
依舊沒有回應。
微風拂過，池面水波蕩漾。
沃伊倫特眸中閃出一絲慌亂，可惡！他咬緊後槽牙，停在池邊，蹲下身將手指探進水池尋找安娜的位置。
她就在……這裏！
安娜拽住沃伊倫特的手腕，雙腿用力在池壁上一蹬，成功將他拽下水。
像溺水者抓住救命稻草一樣，安娜死死抱住沃伊倫特的脖子。本以為沃伊倫特會瘋狂將她推遠，實際上並沒有。
至少在水下，沃伊倫特沒做出任何將她推走的動作，反而一手環住她的腰，使得兩人浮出水面。
因為長時間潛水缺氧，出水那一瞬間安娜就抱著沃伊倫特的脖子在他耳邊大口大口地呼吸著，邊呼吸邊用力咳嗽。
環在她腰間的手松開了，沃伊倫特推她，“松手！”
安娜反而摟他摟得更緊，“不行，我不會水，松手會被淹死的。”
“不會水你還能把我拉下來？我看你會得很。”
安娜不說話了，只是將臉埋在他的脖頸處嬌聲呼吸。
身體在水下緊緊貼合，少女胸前飽滿的輪廓印在他的身體上，少年又羞又惱，從耳根到脖子都燒得緋紅，連泳池裏的水都變得滾燙。
他快要恨死這個像八爪魚一樣的女孩了，對準她小巧的耳朵，報覆似的一口咬下。
看你這下還松不松手！
耳廓傳來痛楚，安娜痛得吸氣，只好加倍用力地咬他肩膀。她才不是什麽好人！
有人問，狗咬你你難道還要咬回去嗎？
廢話，當然要咬回去！
兩人僵持了七八秒，以雙雙掛彩告終。
既然甩不掉，那就抱緊吧。沃伊倫特摟緊她的腰，將她往池邊拖，直到上岸後才將她推開。
衣服全被水打濕，緊緊地貼在身體上，勾勒出完美的曲線。兩人對望一眼，忽然像觸電般雙雙撇過頭。
先轉過臉來的是安娜，她用驚嘆的口吻說，“之前還以為你是白斬雞呢，想不到這麽……”
沃伊倫特轉過臉瞪她。她只好擡頭望天，自覺閉嘴。
這能怪她嗎？誰叫大壞惡龍只穿一件燈籠白襯衫啊！這種材質的衣料一浸水透得跟沒穿似的。
雖然比起一百六十三年後，背是要薄一些，肩沒那麽寬胸肌也沒那麽大，但該有的都有，已經足夠讓人噴鼻血了。加上肩膀上那個紅紅的牙印，安娜忽然覺得自己真不是個東西，怎麽能不多咬幾口？！
沃伊倫特也不甘心被單方面調戲，目光下移，嘴角扯出邪惡的笑容，“該對著你胸口咬的，一定比棉花還軟。”
至於到底比棉花軟多少，他現在大概清楚得很。
安娜嘆氣，“看來我是不能在你腹肌上下口了，肯定很硌牙。”
沃伊倫特冷笑，“我渾身都是鱗片，不把你牙崩掉才怪。”
“那我剛才怎麽還咬得挺順口的？”安娜說著指了指他肩上的牙印，“有鱗片不放出來防禦，難道是喜歡被咬？”
沃伊倫特走過來，居高臨下地捏住她的雙頰，“是怕咬壞你一口好牙。不然你會和老太太一樣連話都說不了，就像現在這樣。”
安娜只能用眼睛瞪他。
沃伊倫特瞬間心情大好，松開少女的雙頰，傲慢地笑道：“我才不會喜歡亂咬人的小瘋子。”
安娜一改方才的戾氣，像是只被遺棄的小喵咪垂著頭，可憐巴巴地自言自語，“那要是亂咬人的小瘋子喜歡你呢？”
沃伊倫特皺眉，手足無措地後退兩步，張了張嘴，半天說不出一句話。
直到女孩子眨巴著眼睛擡頭看他時，他才惡狠狠地說出一句，“胡說八道！”然後匆匆離去。邊走邊低頭罵，“你就裝吧，看你能裝到什麽時候。”
安娜笑瞇瞇地欣賞少年氣急敗壞的背影，她喜歡看他這樣子。平平淡淡的冰塊臉多影響判斷啊。
是時候該進行下一階段的行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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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夜，安娜依照慣例講完故事起身離開。還沒完全起來，手腕就被沃伊倫特拽住，她又被拉回，身體陷進柔軟的沙發中。
沃伊倫特似乎很不希望上次的事情再次發生。
還沒等安娜做出反應，沃伊倫特就捧住她的臉，翻身壓上。熟悉的臉越靠越近，但最終也只在她的額頭上落下輕輕一吻。
“晚安。”沃伊倫特冷冰冰地說。綠色的眸子如狩獵者般盯住她的眼睛，似乎在等待著她的答覆。
“晚安。”安娜對少年甜甜一笑，但也就僅此而已。她並沒有用雙手勾住他的脖子，回饋他一個晚安吻。
沃伊倫特眸色更深，幾乎快要變成金色。但即便如此，他還是優雅地起身，撤開撐在沙發靠背上的胳膊讓安娜通行，最後用輕飄飄且略帶譏諷的語氣說，“走吧，祝你今夜噩夢。”
“那我只好祝你今夜好夢咯。”
安娜起身，飛快地在他唇上落下一個吻，“要夢到我。”然後便像一條滑溜溜的小魚飛快地溜走了，無論誰來都捉不住。
房門嘎吱一聲關上，屋內燭火在瞬間熄滅，漆黑一片。
沃伊倫特換了個位置，坐在方才安娜坐過的地方。柔軟的沙發中才殘存著少女的香氣。
他舔了舔嘴唇回味著剛才那個蜻蜓點水般的吻，以及柔軟的唇瓣。比咬他肩膀時要可愛多了。
不知是不是龍鱗的緣故，沃伊倫特覺得熱，渾身發汗，熱得讓人心煩，他想砸東西，或者，殺戮。
但他必須克制，他是翼龍一脈，職責是保證這片烏托邦的安寧。平靜和死寂有時候其實沒多大區別，惡魔守護的地方沒人敢犯上作亂。
風從窗外吹進，紗簾翩飛。少年朦朧的身影藏匿在紗簾後，他背靠沙發，閉目仰頸，喉珠艱難地上下滾動。
終於，沈重的呼吸得到緩解，睜眼，黃金瞳眼尾泛著紅。
龍性本淫，又是恰好的年紀……
他起身洗手，皺眉嫌棄惡心。
不能再這樣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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掌心對掌心, 感受到從少年手心傳來熱氣，安娜挑眉，狡黠地看他。
沃伊倫特別過臉, 不理她，一言不發地拉著她上樓, 進房，再嘭的一聲把門關上。
只剩下蘿絲和派森面面相覷。
“我贏了。”派森說。
“怎麽能算你贏呢？”蘿絲義正辭嚴，“殿下可是一句話都沒說。所以是我贏了。”
它們爭論不休，傑瑞抱著甜玉米邊啃邊看戲。眼睛瞥到湯姆在往樓上看, 揪它耳朵, 拿出第一任萌寵端莊的姿態, “你吃醋也沒用, 安娜是大家的。”
房間內, 安娜被按進一個柔軟的沙發裏, 沃伊倫特叉抱手站在面前, “已經到晚上了，講吧。”
但安娜並沒有開始講故事, 她向後一躺，舒舒服服地陷進沙發裏, 再隨性地翹起二郎腿，稍稍一偏頭，仔細打量著站在燭火前的少年。
忽的噗嗤一笑, “我發現你不是不想牽我手, 而是不敢。”
能感覺出來，少年剛才牽她手時, 透露出一絲小心。如果直接牽住，她的手一定會骨折。
沃伊倫特嘴角下拉, 森然道：“是不屑。”
“哦，不屑啊……”安娜將聲音拖長，“即使不屑也主動來牽了，看來你的原則也是能為我改變的嘛。”
沃伊倫特嗤笑，“我還以為你有什麽本事，原來也不過如此。你只會讓人越來越討厭。”
安娜聳聳肩，“我是沒什麽本事，我的本事僅限於講能出讓你入迷的故事，和讓你主動牽我的手。”
少女挑眉看著他，一副挑釁的樣子。花邊襯衫衣袖下，沃伊倫特握緊拳頭。他想，要是現在還握著那個女孩子的手，一定會把她捏碎。
“是血脈的問題嗎？”安娜一改剛才挑釁的樣子，目光瞬間變得如水一般柔和。
她神色擔憂地看著沃伊倫特，像一個白衣天使般，慢慢向他靠近，用柔和溫暖的手心輕輕覆蓋住他握緊的拳。
“放輕松，”她柔聲說，然後善良地關心道：“需要我的幫助嗎？我可以教你該怎樣牽手。”
沃伊倫特別過臉，“隨你。”
一位天使將惡魔握緊的拳頭緩緩掰開，然後掌心貼著掌心握住。
少女發絲的香氣散開，縈繞在鼻息間久久不散。
暖黃的光線下，栗色的卷曲長發披在少女的後背，顯得那麽柔軟，那麽溫暖。
於是，幾乎不受控制的，沃伊倫特伸出另一只手，輕輕勾住少女的頭發。
安娜猛然擡頭，發絲從他指縫中穿過。癢。
“你看，就像這樣！”安娜沖他笑，交握的手舉到他面前，“不要老想著把手裏的東西捏碎嘛，也可以嘗試著去呵護。”
她為什麽要這樣笑呢？眼睛彎彎的，露出牙齒，像是只張牙舞爪的小貓。真令人討厭。
拇指輕輕在少女的手背上捏了捏。那感覺就像是捉住了一條滑溜溜的小魚。你以為是你捉住了它？錯了，是它跑到你手心裏玩兒呢。
但沃伊倫特卻沒甩開她的手，只是冷冰冰地說，“你還沒做正事。”
哦對，還剩下一半的故事。
座鐘的機械齒輪哢擦哢擦地轉動著，安娜牽著沃伊倫特坐上沙發。他們手掌交握著，放在兩人中間，只不過他們並沒有對視，反而平視著去看空蕩蕩的窗。
窗外，群星璀璨，晚風輕柔得像少女的手，撩起輕盈的紗簾又放下。
講完這個故事，安娜向後躺沙發靠背上轉過臉看少年，“再告訴你個秘密。”
“什麽？”沃伊倫特也側目同她對視。
“我還有一千個故事。國王最終愛上了給他講故事的女孩，而你，沃伊倫特，也會愛上我。”
沃伊倫特嘴角勾出一個譏諷的笑，“你是酒喝多了麽？”
“沒有，我清醒得很。”
因為這是宿命，我遇見過來自平行世界，一百六十三年後的你。
安娜起身，像滑溜溜的小魚一般將手從他的手中抽離。天使提著裙擺跳到惡魔跟前，俯身在他額頭上落下輕輕一吻，“這個東西在外面的人類世界叫做晚安吻。晚安。”
房間裏的燈光有些昏暗，安娜吻完就趕緊跑掉了，根本沒留意沃伊倫特當時是什麽反應。
不過第二天清早，當安娜笑著問起“你昨天晚上睡得怎麽樣”時，沃伊倫特臉上的表情陰沈得能殺死人。他咬著後槽牙，啞聲答道：“好極了。”
從第一個故事開始，安娜已經講了十五個故事。每講完一個故事她就會在沃伊倫特的額頭上落下一個輕盈的晚安吻。然而，半個月過去，事情似乎並沒有什麽進展。
起初，安娜吻完時都會像受驚的小鳥一樣趕緊飛走，然後第二天一早觀察沃伊倫特的反應。但沃伊倫特從剛開始的陰沈轉為平靜，到後來好像已經完全習慣了晚安吻的存在。
從那時起安娜在吻完過後開始停留一段時間了，她需要觀察沃伊倫特的反應來觀察感情進度。但沃伊倫特反應淡淡的，既不像喜歡，也不像是討厭，更沒有回饋她。
僅僅只是習慣，像是習慣呼吸一樣習慣了這個由她贈予的晚安吻。
巨龍心裏裝的是石頭嗎？記得他第一次給她晚安吻的時候，她就也反饋給了他一個，這叫禮尚往來。這樣一對比，安娜心中感慨，自己實在是太懂禮貌了！
有來有回，於是在這夜，當她講完故事起身離開時，並沒有在沃伊倫特面前停留，更沒有親吻他的額頭，而是選擇徑直走向房門。
還沒走幾步路，手腕就被攥住，她被迫轉身跟那雙綠眸對視。
“看來你記性不太好。”沃伊倫特語氣冷冷的。
“什麽？”安娜佯裝不懂。
沃伊倫特捉住她的手指，輕輕地點在自己的額頭上。少年的額頭溫熱，而她的手指卻有些冰涼。
她將整個手掌覆在少年的額頭上，停頓三秒，然後再摸摸自己的，緊接著露出驚訝的表情，“哎呀，你發燒了！可得好好休息！”
不用看她都知道，沃伊倫特現在的表情一定臭不可聞。所以她立即使用慣用技能——逃！
噢，這次好像真把他惹怒了，逃不掉，剛跑到門口，手腕就被抓住了。
安娜認命似的轉身，笑著摸了摸沃伊倫特金色的頭發，“生病了就該好好休息。”
管他呢，今晚就是想氣他，把他氣得臉越黑越好！
然而，沃伊倫特似乎並沒有生氣，方才還烏雲密布的臉瞬間風和日麗，他彎腰，放低身體，用額頭往安娜唇上一撞，再盯著她的眼睛心懷不軌地微笑道：“晚安。”
然後，嘭的一聲，門關了。
安娜站在門外，震驚地用手指摸了摸微微發腫的嘴唇。
還能這樣？
剛才那一下撞得可真不輕，尖銳的犬齒撞到嘴唇幾乎快撞破了。安娜不服氣地敲門，“殿下？殿下？你還有心思睡覺嗎？”
然而，沒有回應。
“那行吧幼稚鬼！祝你今夜噩夢纏身！”
安娜放棄敲門了，她郁悶地想，自己大概已經陷入了一場持久的心理戰。好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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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午，陽光和煦，照在身上暖洋洋的，不曬。
安娜躺在草坪上，只用一片樹葉遮住眼睛。心裏思緒萬千，根本睡不著。已經花了半個多月的時間，盡管朝夕相處，沃伊倫特也並沒有對她表現出特別的迷戀。他看上去更喜歡那些魔法書。
真的能成功把他帶出去嗎？這是個需要深度思考的問題。
耳畔傳來水聲和巨龍的低嘯。安娜心生好奇，循著聲音找去。
穿過一片玫瑰田，她看到了一個巨大的游泳池。游泳池無比豪華，連四邊鋪的都是玉石，而且又寬又深，汪洋蔚藍的水域根本看不見底。
這時，游泳池開始冒泡泡，咕嚕咕嚕咕嚕。
好奇心驅使她再往前靠近幾步，她想看清水下到底是個什麽東西。
那東西十分給面子，還沒等她靠近池邊，一個巨大的黑影便從泳池冒出。
“噢，”安娜捂嘴驚呼，等看清從水裏出來的是個什麽東西後，下意識地喊：“沃伊？”
這是一頭巨大的黑龍，鱗片沾了水，在陽光下煜煜生輝，閃得人眼睛疼。他一張開翅膀，安娜腳下的土地就留下一片陰影。
難怪今早不見他人，原來是到這兒來了。
“沃伊，你是來解暑的嗎？”安娜問。問完她又覺得疑惑，今天明明不熱，只能猜測龍族比人類怕熱。
金色的眸子盯住站在陰影中的少女，沃伊倫特心裏煩躁起來，尾巴重重地拍打水面，驚起一層巨浪。
沃伊，沃伊，昨晚夢裏安娜就是這麽喊的。一聲接著一聲，黏黏糊糊像小貓叫，簡直不像話。該死，突然覺得更熱了，沃伊倫特惱道：“誰教你喊我沃伊的？”
是你自己啊，笨蛋。但安娜並沒有說出心裏話，很快編出一個謊，“沒有誰，我只是突然覺得這樣喊比稱呼你為殿下要親近一些。”
“誰要跟你親近。”化成龍身並不需要開口就能說話，沃伊倫特又沈進游泳池裏。這座游泳池堪比一個湖泊。
誰~要~跟~你~親~近~安娜在心裏陰陽怪氣地學舌，朝泳池翻了個白眼。
待水面平靜後，她問：“殿下，我可以先走了嗎？”
“叫我沃伊。”巨龍忽然又從水底冒出。
“……沃伊，我可以先走了嗎？”
“不可以。”
他從水面出來，幾乎快要溢出泳池的水平線立刻下降五厘米。他站在少女面前，簡直像是座小山丘。
安娜驚訝地眨眨眼，這還是她第一次這樣清楚地看到巨龍的身體。
“不是說龍族兩百歲成年嗎？你現在十六歲，豈不還是個小嬰兒？嬰兒時期就長這麽大了，成年後豈不是要不阿爾卑斯山脈還高大？”
聽到“小嬰兒”這個詞沃伊倫特心裏萬分不爽，“龍族嬰兒期只有三個月，比你們人類獨立得早多了，而且我現在正值年輕力壯的青少年時期！只不過長到十八歲後成長速度會放得很緩而已。”
安娜頓悟，看來無論嫌棄他太老還是太小，都會讓他變得暴躁。
為了讓他收收壞脾氣，安娜只好誇讚道：“還是你們龍族有種族天賦啊，老不死。百年後你還是少年模樣，而我卻已經入土為安了。”
奇跡般地，沃伊倫特的壞脾氣竟然收住了。還以為他又要被氣得跳腳呢。燥意散去，金色的眸子反而閃出一絲悲傷。
但悲傷也很快隱去，巨龍打量著少女，“看到我，你怎麽不害怕？”
安娜反問：“我應該害怕嗎？”
“當然。不要說從外面世界進來的人類，即使是玫瑰城墻外的魔法師見到我也會被嚇得瑟瑟發抖。”巨龍說著，高傲地仰起頭，似乎以嚇人為樂。
於是安娜只好夾著聲音嗚嗚哭泣幾聲，再假模假樣地用手背擦眼淚，“嗚嗚是這樣害怕的嗎？巨龍大人。”
沃伊倫特：“……”
安娜撇撇嘴，揚起下巴瞧他，“幹嘛板著臉？我剛才還費心費力地在你面前表演來著。夠寵你了吧？”
巨龍譏諷，“我該把你的眼淚收集起來，百年後灑你墳頭。”
“真惡毒啊……”
“誰叫我老不死呢。”
巨龍說罷，將一只前爪伸到安娜面前，“跳上來。”
安娜警惕地後退兩步，“幹嘛？”
“帶你到玫瑰城墻外看看。”
安娜跳上巨龍的手掌坐下，胳膊抱住一根手指，“外面不是原始森林麽？”
手掌緩緩上升，安娜被送到巨龍的脖子上。
“城堡外是原始森林，原始森林外是魔法師建造的城市。你坐好，不許亂動。”
“哦。”安娜趕忙將巨龍的脖子抱得更緊。
黑翅展開，耳畔有風呼嘯。巨大的游泳池變小了，就連整個城堡也全被納入眼瞳。巨龍的鱗片就像黑曜石一般，摸起來涼涼的，滑滑的。安娜屏住呼吸，暫時不敢向下看。
騎龍可比坐飛行器危險多了，連根安全帶都沒有。
從原始森林上空掠過後，安娜看見大片城市群。紅瓦白墻，一棟棟房子連在一塊，圍成一個個方方正正的小社區。
城市中央則是一座巨大的花崗巖龍雕像，雕像周圍簇擁著大片薔薇，展開雙翅的巨龍栩栩如生，幾乎下一秒就要騰飛。
安娜在書上看到過，這裏魔法師的魔法來源於巨龍，所以巨龍與他們而言，是如同撒旦一般的神明。他們供奉著他，景仰著他，同時也害怕著他。
城市是如此熱鬧，幾乎每條街道都在進行魔法道具和材料的交易，處處歡聲笑語。
這裏的天空沒有密密麻麻的戰機，地上也沒有滾滾硝煙和不長眼睛的子彈，所有墻壁都完好無損，看不見斷壁殘垣，就連這裏的風都充滿花香。
城市是如此平靜。一個令人向往的烏托邦。美好得讓安娜有些鼻酸。她所存在的世界與這裏毫不相關。
巨龍繞著城市群飛行一圈，最後繞回城堡。
安娜趴在龍脖子上摳他的鱗片玩，鱗片摳不掉，摳起來還很舒服。而且巨龍似乎喜歡這樣的撓癢癢方式。
“你繞所有城市飛一圈是為了檢查他們有沒有叛亂嗎？”畢竟不管哪個地方的王都會害怕這種事的發生。
但巨龍卻說：“我只是在鍛煉。”
“看來你對自己的城民信任有加。”
“不，我只是很相信自己而已。只要巨龍雕像還在，他們就絕對不會有搗亂的心思。”
“我現在算是你的城民嗎？”
“別自作多情，你不會魔法，只是個隨時都要接受懲罰的非法入侵者而已。”
“那你現在懲罰我吧。”安娜帶著哭腔說。
“你什麽意思？”
當然是破局啊，大壞惡龍。
現狀雖然還十分和諧，但她絕對不能坐以待斃，必須趕緊做出行動才行。
賭一把，她心裏想，問是問不出來的，得用行動試試自己在巨龍心裏的地位，然後才好展開接下來的計劃。如果這次行動失敗，說不定能突破時光空間，回到平行空間裏的一百六十三年後呢。
賭一把，要麽改變要麽死。安娜又在心裏默念一次。
周圍雲層稀薄，往下看能朦朦朧朧俯瞰城堡的全局。好高的地方哦。
“再見了，沃伊。”她在巨龍耳邊悄聲說，然後心一橫，身子一歪便往萬裏高空下跳。
失重的感覺並沒有持續多久，可能只過了三秒，腰間便感受要一股力量。巨龍的前爪用力抓住了她的腰。
笨手笨腳的巨龍簡直不知輕重，要被勒死了！
“你有病嗎？”巨龍怒吼，金色的眼眸瞬間變成豎瞳。
一股冷風從頭頂吹過，刮得她腦袋疼。
“就是沒病才跳的。”安娜委屈巴巴地說。
沒想到巨龍的反應會這麽大，真是好暴躁的脾氣。安娜避開他的目光，整個身體放軟，生無可戀地掛在他的爪子上。
“你的心可真硬，朝夕相處那麽久，親吻了你的額頭那麽多次，沒想到在你心裏我竟然還是個非法入侵者。”越說越委屈，聲音哽咽，泣不成聲。
晶瑩淚珠一顆接一顆往下掉，落到巨龍的爪子上，安娜再用衣袖慢慢擦掉。
她一邊擦一邊想，自己可真是個表演天才啊。
但這還不夠，還需要更強烈的感情。
於是，擦完眼淚後，她開始用力掙紮，“看來你是不會喜歡上我的，這麽久只是想看我笑話，等三個月期限一到，指不定要怎麽欺負我呢！與其把性命交到你手上，不如讓我自己決定去留。放開我，混蛋，我要跳下去！”
腰間的龍爪力量加重，安娜幾乎快要不能呼吸。
看來他氣得不輕。
“那你就下去吧。”巨龍惡狠狠地說。
然後，龍爪一松，安娜整個身體快速下降。
賭輸了？Shit，你還真是個混蛋啊！
在接下來失重的七秒內，安娜將惡龍的祖宗十八代全罵了個遍，恍惚間，好像看見了被聖光包圍的天使在對她招手。
人生果然無常。
但是七秒後，腰身又被一股大力箍住，安娜伸手一摸，發現是龍爪。
呼，虛驚一場。
“失重的感覺受夠了沒有？”巨龍帶著怒氣譏諷，“看來是高空缺氧讓你變蠢了，也不知道高度下降後有沒有讓你變得清醒。”
“更清醒，也更想死了。”安娜虛脫地說，“你不就是想玩兒我嗎，在你身邊真沒尊嚴，不如死了得了。”
巨龍金眸暗沈，“你費盡心思讓我喜歡你，僅僅只是為了自保嗎？”
僅僅、只是。這話就很值得令人深思了。
安娜咬了咬唇努力讓自己不笑出聲，手癢地開始摳龍爪上的鱗片，“不然呢？這不是你要求我的嗎？這裏你最大，橫行霸道，我不服不行啊……”
巨龍震怒，胡說八道，她根本就沒服過！
“我不殺你也不挖你眼睛行了吧？”巨龍壓下怒意，“別死我眼皮子底下。”
“那我偷偷死？”
“不可以！”
“哦。”安娜聳聳肩。
“雖然原則上是入侵者死，但你只要老老實實被關押在城堡接受懲罰就好了。”
“什麽懲罰？”安娜停下手中摳鱗片的工作，擡頭看向巨龍的金色的眼眸。
“我怎麽知道？”巨龍別開臉。
“不知道就是沒有咯？”
“……”巨龍不說話。
“那你有喜歡我嗎？”
“……”巨龍還是不說話。
安娜窮追不舍，“一點點都沒有嗎？”
“你吵死了，沒有！”金色的眼眸警告她，“現在沒有，以後也不會有！”
警告無效，安娜狡黠地挑眉問：“龍族都喜歡嘴硬是不是？你至少有一半喜歡我。”
“自作多情。”
“才不是。”安娜彎腰，輕輕吻了吻巨龍小臂上的鱗片，“沃伊，我跟你一樣，都不喜歡毫無懸念的勝負。所以我賭了一把，運氣好，賭贏了。”
箍住她腰身的龍爪力道加重，像是怒不可遏地要捏死她一樣。可在她呼吸接近困難時，龍爪又很不爭氣地放松了。
安娜拖著下巴嘆氣，“有個嘴硬的情人實在是件很辛苦的事呢。”
少女狡黠的眼睛亮晶晶的，笑容俏皮又可愛。越看越讓龍生氣。
她絕對是世界上最讓龍討厭的家夥。
渾身被黑鱗覆蓋，看不出臉上的紅暈。巨龍咬牙切齒，“你在胡說八道些什麽？”
“哪有胡說，合理推測啊。你要是真討厭我，早就把我大卸八塊了。可你非但沒這麽做，反而承諾不按照非法入侵者的規則處罰我，承諾我的安全。”
“你吵死了。”
“那我不說話好吧？只不過我不說不代表某些事實不存在呀。”
“鬼才喜歡你。”
“那沃伊是什麽品種的鬼？”
巨龍惱羞成怒，等下降到合適高度後，龍爪一松，將討厭的家夥丟進游泳池裏。
癡心妄想的家夥，洗個澡清醒清醒吧！
咕嚕咕嚕咕嚕，水面在冒出一串泡泡後瞬間平靜如鏡。
巨龍起了疑心，他快速下降，身體先化作人身，等雙腿穩穩落地後才將那對巨大的黑色翅膀收攏。
“安娜？”他抱手傲慢地俯視著水面。
沒有回應。
少年的眉擰成一條麻繩，松開抱在胸前的手在池邊來回踱步，邊走邊罵，“安娜！別給我裝死，快出來！要是想耍什麽花招，以後有你好受的。”
依舊沒有回應。
微風拂過，池面水波蕩漾。
沃伊倫特眸中閃出一絲慌亂，可惡！他咬緊後槽牙，停在池邊，蹲下身將手指探進水池尋找安娜的位置。
她就在……這裏！
安娜拽住沃伊倫特的手腕，雙腿用力在池壁上一蹬，成功將他拽下水。
像溺水者抓住救命稻草一樣，安娜死死抱住沃伊倫特的脖子。本以為沃伊倫特會瘋狂將她推遠，實際上並沒有。
至少在水下，沃伊倫特沒做出任何將她推走的動作，反而一手環住她的腰，使得兩人浮出水面。
因為長時間潛水缺氧，出水那一瞬間安娜就抱著沃伊倫特的脖子在他耳邊大口大口地呼吸著，邊呼吸邊用力咳嗽。
環在她腰間的手松開了，沃伊倫特推她，“松手！”
安娜反而摟他摟得更緊，“不行，我不會水，松手會被淹死的。”
“不會水你還能把我拉下來？我看你會得很。”
安娜不說話了，只是將臉埋在他的脖頸處嬌聲呼吸。
身體在水下緊緊貼合，少女胸前飽滿的輪廓印在他的身體上，少年又羞又惱，從耳根到脖子都燒得緋紅，連泳池裏的水都變得滾燙。
他快要恨死這個像八爪魚一樣的女孩了，對準她小巧的耳朵，報覆似的一口咬下。
看你這下還松不松手！
耳廓傳來痛楚，安娜痛得吸氣，只好加倍用力地咬他肩膀。她才不是什麽好人！
有人問，狗咬你你難道還要咬回去嗎？
廢話，當然要咬回去！
兩人僵持了七八秒，以雙雙掛彩告終。
既然甩不掉，那就抱緊吧。沃伊倫特摟緊她的腰，將她往池邊拖，直到上岸後才將她推開。
衣服全被水打濕，緊緊地貼在身體上，勾勒出完美的曲線。兩人對望一眼，忽然像觸電般雙雙撇過頭。
先轉過臉來的是安娜，她用驚嘆的口吻說，“之前還以為你是白斬雞呢，想不到這麽……”
沃伊倫特轉過臉瞪她。她只好擡頭望天，自覺閉嘴。
這能怪她嗎？誰叫大壞惡龍只穿一件燈籠白襯衫啊！這種材質的衣料一浸水透得跟沒穿似的。
雖然比起一百六十三年後，背是要薄一些，肩沒那麽寬胸肌也沒那麽大，但該有的都有，已經足夠讓人噴鼻血了。加上肩膀上那個紅紅的牙印，安娜忽然覺得自己真不是個東西，怎麽能不多咬幾口？！
沃伊倫特也不甘心被單方面調戲，目光下移，嘴角扯出邪惡的笑容，“該對著你胸口咬的，一定比棉花還軟。”
至於到底比棉花軟多少，他現在大概清楚得很。
安娜嘆氣，“看來我是不能在你腹肌上下口了，肯定很硌牙。”
沃伊倫特冷笑，“我渾身都是鱗片，不把你牙崩掉才怪。”
“那我剛才怎麽還咬得挺順口的？”安娜說著指了指他肩上的牙印，“有鱗片不放出來防禦，難道是喜歡被咬？”
沃伊倫特走過來，居高臨下地捏住她的雙頰，“是怕咬壞你一口好牙。不然你會和老太太一樣連話都說不了，就像現在這樣。”
安娜只能用眼睛瞪他。
沃伊倫特瞬間心情大好，松開少女的雙頰，傲慢地笑道：“我才不會喜歡亂咬人的小瘋子。”
安娜一改方才的戾氣，像是只被遺棄的小喵咪垂著頭，可憐巴巴地自言自語，“那要是亂咬人的小瘋子喜歡你呢？”
沃伊倫特皺眉，手足無措地後退兩步，張了張嘴，半天說不出一句話。
直到女孩子眨巴著眼睛擡頭看他時，他才惡狠狠地說出一句，“胡說八道！”然後匆匆離去。邊走邊低頭罵，“你就裝吧，看你能裝到什麽時候。”
安娜笑瞇瞇地欣賞少年氣急敗壞的背影，她喜歡看他這樣子。平平淡淡的冰塊臉多影響判斷啊。
是時候該進行下一階段的行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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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夜，安娜依照慣例講完故事起身離開。還沒完全起來，手腕就被沃伊倫特拽住，她又被拉回，身體陷進柔軟的沙發中。
沃伊倫特似乎很不希望上次的事情再次發生。
還沒等安娜做出反應，沃伊倫特就捧住她的臉，翻身壓上。熟悉的臉越靠越近，但最終也只在她的額頭上落下輕輕一吻。
“晚安。”沃伊倫特冷冰冰地說。綠色的眸子如狩獵者般盯住她的眼睛，似乎在等待著她的答覆。
“晚安。”安娜對少年甜甜一笑，但也就僅此而已。她並沒有用雙手勾住他的脖子，回饋他一個晚安吻。
沃伊倫特眸色更深，幾乎快要變成金色。但即便如此，他還是優雅地起身，撤開撐在沙發靠背上的胳膊讓安娜通行，最後用輕飄飄且略帶譏諷的語氣說，“走吧，祝你今夜噩夢。”
“那我只好祝你今夜好夢咯。”
安娜起身，飛快地在他唇上落下一個吻，“要夢到我。”然後便像一條滑溜溜的小魚飛快地溜走了，無論誰來都捉不住。
房門嘎吱一聲關上，屋內燭火在瞬間熄滅，漆黑一片。
沃伊倫特換了個位置，坐在方才安娜坐過的地方。柔軟的沙發中才殘存著少女的香氣。
他舔了舔嘴唇回味著剛才那個蜻蜓點水般的吻，以及柔軟的唇瓣。比咬他肩膀時要可愛多了。
不知是不是龍鱗的緣故，沃伊倫特覺得熱，渾身發汗，熱得讓人心煩，他想砸東西，或者，殺戮。
但他必須克制，他是翼龍一脈，職責是保證這片烏托邦的安寧。平靜和死寂有時候其實沒多大區別，惡魔守護的地方沒人敢犯上作亂。
風從窗外吹進，紗簾翩飛。少年朦朧的身影藏匿在紗簾後，他背靠沙發，閉目仰頸，喉珠艱難地上下滾動。
終於，沈重的呼吸得到緩解，睜眼，黃金瞳眼尾泛著紅。
龍性本淫，又是恰好的年紀……
他起身洗手，皺眉嫌棄惡心。
不能再這樣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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