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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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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回

知實情絳珠迎親,因孝道二郎得賞

這一回,黛玉是真真正正動了怒意。

寶釵話裏話外,竟是暗指賈母病中受了兒孫慢待!

原本兩府抄家獲罪之前,黛玉心底就對兩位舅母不在外祖母身邊侍疾之事頗有微詞,乍一聽聞賈母如今似是連口湯藥也吃不得了,更是既惱怒又心酸。

一張俏臉霎時失了血色,黛玉捏著帕子指了寶釵半晌,終是一個字兒也沒能說出來。

黛玉默然不語,寶釵卻是等不得了。

細細一算,雖說叫林妹妹接了老祖宗過府奉養確實是撕了賈家的臉面,可養了十餘年的嫡親外孫女接外祖母去自家小住幾日禮法上並無不妥。

再者林妹妹接了老祖宗來,賈家省了銀米,賈母又能得林妹妹好生照料。

捫心自問,寶釵也不知賈母再如這幾日一般無醫無藥的幹熬著,也不知還拖得多久。到那時,當今明旨令妥善安置的誥命夫人去得不明不白,賈家才真是八輩子的顏面也丟盡了。

至於到底住了幾日,賈家不說,柳家不說,自是沒人理會的。

“……顰兒……”

寶釵心中一急,不由便喚起了黛玉舊日稱謂,卻不想想這表字恰是寶玉所與。

“寶姐姐慎言。”

果不其然,黛玉聞言面色便又冷了一分,肅聲止住了寶釵的話。

“既是老祖宗有意來瞧瞧我與我家大爺,我這做外孫女的自當恭敬從命。不為別的,只為我自個兒的心罷了。”

心中怒氣漸炙,黛玉終是忍不住刺了寶釵一句,轉念一思又覺無趣,正欲拿話兒回轉,卻聽得屋外玩耍的簪春執夏笄秋挽冬四個齊齊喚了聲“大爺”。

竟是柳湘蓮回來了。

沒料到柳湘蓮回得這般早,黛玉忙起身相迎,誰知柳湘蓮竟連這一會子也等不得,一陣風似的進了屋。

寶釵避之不疊,只得與柳湘蓮見禮。可話雖軟和,面上卻露出幾分怨柳湘蓮不知禮數的意思。

柳湘蓮也不以為意,渾似全沒瞧出來,匆匆對寶釵一抱拳便與黛玉說話。

“忙活了這許多日子,總算得了個了局。因料著你必歡喜,特特辦妥了文書便回來了。”

隨手端起黛玉手邊的殘茶一飲而盡,柳湘蓮沒頭沒腦的表起了自個兒的功勞,直說得眉飛色舞才瞧見黛玉已是一頭霧水,不免有些窘迫,忙清咳一聲,扭頭叫人進來。

“紫鵑,還不快來見你家姑娘。”

柳湘蓮話音未落,一個身著雪青棉比甲,下系著松花百褶裙的丫鬟便垂首邁過門檻兒,緊走幾步跪在黛玉腳邊,嗚嗚咽咽哭將起來。

不是紫鵑,又是哪個?

黛玉一時驚喜交加,不由憶起天降橫禍那日晨起,紫鵑尚細細叮嚀隨侍的小丫頭子莫忘了勸她進些吃食。

其言切切,其情也殷殷,怎料再相見已是人非、物亦非。

恍若經年。

一時情難自禁,黛玉攥著紫鵑的手強忍了片刻,到底仍是紅了眼圈兒,引得柳湘蓮在旁頻頻柔聲安慰紓解。

黛玉紫鵑主仆二人久別重逢執手拭淚,柳湘蓮更是時時陪伴黛玉左右,只餘寶釵一人孤零零立在那裏無人理會,真真難堪異常。

柳湘蓮緣何巴巴贖了紫鵑回來,還耗費了那許多時日?只為搏黛玉歡喜。

柳湘蓮這般溫柔小意,為得,也不過是伊人一抹笑顏罷了。

寶釵便是再沈靜穩重,此刻也不由心生羨妒,強撐著笑意與黛玉告辭,立時便要歸家。

黛玉也不苦留,不過略問一聲兒做個樣子,就吩咐挽冬拿著對牌親去賬房領了五十兩交與寶釵。

直等到送走了寶釵,夫妻兩個相伴回房說話,黛玉方惴惴提及接賈母小住一事。

——方才不提,非是黛玉欲先斬後奏迫柳湘蓮點頭,實是不願叫寶釵見著自己夫妻爭執吵鬧。

柳湘蓮雖詩詞歌賦上並不很通,亦不比寶玉黛玉等人靈韻天成,人情世故上卻甚是精明,黛玉將將說了三兩句,柳湘蓮心下便已了然。

再者那寶二奶奶今兒個神色倉皇舉止頹喪,全不似傳言般端方大氣,賈家眼下的境況當真是不言自明。

全無黛玉料想中那般猶豫惱怒,柳湘蓮一口便應下了此事。

“老太太撫養你多年,咱們夫妻理當多多承歡膝下,我這便吩咐梨仙去傳話,恰好小廝們還在那邊亂糟糟討人嫌,接老太太倒是便利的很。”

這便是借機叫幫襯賈家的小廝們回來的意思了。

依著柳湘蓮的心思,寶玉既已蹤跡全無,賈家上下與黛玉有牽連者唯賈母一人而已,既然賈家不願奉養,正好接了過來,免得她們三天兩日拿賈母扯旗來打秋風。

這世間從沒聽過一大家子人有手有腳,叫別人家養一輩子的。

黛玉自也聽出了柳湘蓮言外之意,卻並未多言。

她既已嫁做柳家婦,便當以柳家為重,柳湘蓮能這般爽快允諾派人接賈母來家奉養,已是意外之喜。

一時夫妻兩個議定了接賈母的人手並賈母在內宅的居處,柳湘蓮順勢便叫侍立在側的執夏去二門耳房傳話給梨仙,叫他立時去賈家走一趟,接了賈家老太太來小住幾日。

雷厲風行,足見其心之真,其意也誠。

黛玉一怔,對上柳湘蓮含笑雙眸竟突生手足無措之感,慌忙別開眼,卻躲不過徐徐環住自己的一片水色衣袖。

“往日劉嬸斥我不曾好好與你補養身子,我並不很信,誰知今日見著那寶二奶奶,我方知劉嬸所言不虛。”

手臂一緊將黛玉圈在胸前,柳湘蓮伏在黛玉肩上輕聲呢喃。

些許無奈、些許傷懷,幾分疼惜、幾分不解,裹著絲絲縷縷的纏綿繞進了黛玉的耳,抵進了她的心。

黛玉卻任由心底惆悵滋生,身子好似驀然化作了那泥胎木塑一般,久久也無一語相回。

成親一月有餘,柳湘蓮雖待她極好,卻為免太過客氣,加之二人並未有外祖母口中夫妻之實,饒是黛玉聰慧靈秀,也猜不出柳湘蓮心中所思。

這也是黛玉自覺嫁入柳家之前便與寶玉交心有違禮制,心裏看輕了自己,才覺柳湘蓮種種不合常理之處皆是嫌棄了她的緣故。

她卻不想柳湘蓮若真是厭棄了她,何必日日搜腸刮肚尋些趣事巴巴湊到她跟前說了,討她歡喜?

恐她熱恐她涼,憂她三餐用得太少又怕她進得太多克化不動,豈是表面功夫可及?

真真是當局者迷。

柳湘蓮壓著心中忐忑等了良久,雖已打定了主意要得個準話兒,到底熬不過裘良三番四次著人來催,只得三步一回頭的去了,留黛玉一人怔怔落淚。

這一去,便是一夜。

賈母到時,因著柳湘蓮在外,黛玉縱然已是倦乏困頓,也不得不勉力支撐,出面與賈琮探春兩個周旋,又陪著賈母說了半宿的話兒。

且因著賈母病中仍不忘再三囑咐黛玉與夫婿好生相處,黛玉不免更添一分憂思,長輩面前也只能淺笑著拿話支開了。

第二日一早,柳湘蓮尚未歸家,小廝梨仙便一路騎馬疾奔回來報喜。

黛玉正由挽冬服侍著梳頭,便聽得院子裏一陣喧嘩,簪春笄秋兩個更是擠作一團從門外跌了進來。

竟是柳湘蓮因著孝義得了順天府舉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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