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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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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6

五天前,得知婚期後,顧天英便派線人去搜羅有關懷柔的信息。

七年前先帝沈仲越突生惡疾駕崩,當時的太子遠在邊疆陷在與蠻夷的纏鬥中,根本無法及時趕回。國不可一日無君,當時的王爺沈拓便被推上皇位,做了新帝。

沈拓與沈仲越是親兄弟,沈拓卻沒有沈仲越半分的寬厚仁心,登基後不久便將朝中許多忠臣志士下派到州府,其中有多半沒活過兩年。

沈懷柔的處境很特別。

沈拓想要冷落她卻又要忌憚她遠在邊疆的兄長沈致,便待她不溫不火。反而是沈拓的親女兒沈月顏待懷柔像親妹妹一般。

作為先帝留下的公主,沈懷柔吃穿用度雖然比不過得盛寵的沈月顏,卻也不缺什麽,又因為其兄長在軍中的威名,受到京都各處禁軍、常備軍的關照。

這樣一個嬌氣的小公主,卻有一件不堪回首的往事。

顧天英聽到這裏,起了好奇心,叫文啟繼續說下去。

沈懷柔小的時候曾被沈仲越指給城北徐家的大公子為妻,郎才女貌門當戶對,可沈仲越去世才兩年,徐家便開始對這件婚事不滿,懷柔搬到懷安府七年了,徐家楞是沒派人去拜訪過。

徐家是有頭有臉的世家大族,徐老爺在朝堂上任要職,為自己兒子的將來做打算,不願兒子做個徒有虛名的駙馬,前兩年便硬著頭皮去求沈拓解除婚約。

“後來,這婚約還真就解了,沈懷柔因為此事被人笑話了許久。”文啟講完,問道:“就連自己未婚夫都不要的公主,少主您真覺得她有利用價值嗎?”

顧天英眼眸微擡,“咱們是來客,哪有選擇的權利。”

“屬下倒有一計。”文啟說罷,顧天英擡眼看他,文啟不出聲比了一個口型:除掉她。

顧天英一個眼刀過去,嚇得文啟撇開了眼神,嘀咕著,“不做就不做唄,屬下就隨便說說而已。”

顧天英沈聲道:“咱們此行只是為了殺昏君完成父親的命令,不能傷害無辜。”

回到當下。

公主與駙馬坐在馬車裏,懷柔坐著也覺得局促不安,同顧天英同處一個空間中,不說話的時候就安靜的嚇人。

空氣都快凝固了,懷柔覺得很不自在,便主動搭話,“今天去給母妃買禮物,你有沒有想去的地方?可以順道……”

顧天英是第一次入京,對京中各處都不算熟悉,思考一會回答:“微臣想去城北看看。”

“城北?”懷柔自言自語著,沒發覺有什麽不對勁,便答應了他的要求。

文啟駕著馬車轉了方向,在燕子的指引下前去城北。

顧天英驚訝於小丫頭的遲鈍,他之前聽了文啟說的“城北徐家”,不免對公主的前未婚夫有些好奇,沒想到小丫頭一點都不避諱。

也算是個無知無畏的主兒。

到了街上,顧天英下來扶著懷柔走下馬車,叫燕子和文啟駕著馬車在此等著。

夫妻兩人走在街上,公主著一身明黃色的衣裙,外套一件紋金白袍,頭簪金釵步搖,腳步一動便發出玲玲的聲響,明艷可人。

身旁的顧天英衣著低調許多,一身深藍色勁裝,外套一件玄色外袍,長袖下的手,被懷柔握在手中。

街上人多喧鬧,懷柔害怕顧天英會趁著自己看不到他偷偷跑掉去做壞事,便主動牽上了他的手,美名其曰:怕你走丟。顧天英不曉得公主的心思,也從善如流地握住了摸上來的小手,陪她逛街就像是陪一個小孩子。

懷柔經常出門來逛熱鬧的街市,她不愛金銀寶器,唯愛詩書字畫和盆栽花草,還有一樣——好吃的。

禁不住美食的誘惑,懷柔買了兩根糖葫蘆解饞,本想自己全部獨吞,可還是拿了一支遞到顧天英面前。

“喏,給你的。”

身旁的公主遞過來一串糖葫蘆,顧天英心中微暖,順手接了,說了聲“謝謝”。

兩人手牽著手走在街上,懷柔不懂事,只顧吃喝玩樂,全然不在意行人投在兩人身上的羨慕嫉妒恨。顧天英很喜歡這種淹沒在繁榮的人群中的安全感,不必害怕暴露自己的身份。

一路走來,糖葫蘆吃沒了,顧天英手上拎了兩個包裹,是懷柔買給母妃的新衣裳和護手膏。

來到書店門外,懷柔使喚顧天英進去為母妃挑幾本道家經書。兩人要一起去看母妃,總不能只帶她的禮物,也得讓顧天英買點東西,讓母妃知道她成親選對了人。

懷柔守在門外等他,等了沒一會,目光便被旁邊的書畫攤給吸引過去了。

挪兩步就到了書畫攤旁邊,懷柔一眼就看中了那副春日綠江圖,正掏錢要買,身側卻傳來了一個陌生的男聲。

“懷柔,是你嗎?”

——

城北多民坊,最熱鬧的街市便是這條長街,街上人多,難得見到熟悉面孔。懷柔轉過頭去,映入眼簾的便是一個面容柔美的男子——還有他身側的溫婉美人。

皆是陌生面孔。

懷柔下意識攥緊了手,思索半天也不記得自己何時見過這兩人,疑惑道:“是你方才喊我?”

“懷柔,你何必裝作不認識我。”男子的手臂被美人挽在手裏,眼睛卻毫不遮掩地落在懷柔身上,一番深情款款又帶著無可奈何的愧疚,“是我家裏求聖上將婚約作廢,但這不代表我對你是無情啊。”

聽他這麽一說,懷柔才多少有了點印象,原來眼前這位就是徐恭,她曾經的未婚夫。多年不見,竟然長得這般俊美了。

懷柔笑道:“我沒有裝作不認識你,只是方才一時沒記起來,沒想到多年不見,你如今也是一表人才的公子哥了。”

公主說這話誇讚了徐恭的美貌,當事人還沒覺得榮幸,反倒是走出書店碰上此景的顧天英心生不滿。

不過好奇而已,沒想到還真遇上了。

在書店門邊聽了兩人的交談,顧天英心中五味雜陳,看著眼前這徐家貴公子,很是瞧不上眼。看他身側已經有了美人作伴,街上遇到心平氣和地打個招呼也就罷了,作何要來對懷柔說這些酸掉牙的酸話。

難為顧天英在替懷柔操心,懷柔卻沒有介意徐恭話中的各般意味,反倒友好地同徐恭交談起來。

“徐公子身邊這位是?”

被公主提到,女子行禮剛要張口回答便被徐恭擋下,替她回話道:“她是鄒家的女兒,鄒麗,爹娘替我則擇選的未婚妻,下月初三完婚。”

懷柔覺得古怪,且不說為何徐恭不讓鄒麗親自回話,單聽話中句句不離兩人成親一事,懷柔便覺得很不舒服:難不成徐恭是在暗示她不要忘記準備送他新婚賀禮?

沒想到他看著文鄒鄒的,竟然是個掉在錢眼兒裏的。

懷柔並非不喜歡訪親送禮,而是與徐家人合不來,根本沒打算摻合有關徐恭的事。自己昨天大婚也沒見徐家人來送禮,送禮將講究你來我往,送給徐恭就成了賠本買賣。

心中不悅,面上也不好壞了和氣,懷柔道聲:“恭喜恭喜,到時我一定上門道喜。”

得了公主的這句承諾,就算是朝廷官員也該覺得面上有光,徐恭卻笑不出來。

他垂下頭,不動聲色的扯開鄒麗挽著他的手,幽怨道:“懷柔,你為什麽要裝作毫不在意?”

“啊?”懷柔被他問得滿頭霧水,“我是真的替你們高興,這有什麽好裝的?”

聞言,徐恭擡起頭來看她,眼中滿是深情,“懷柔,我知道你因為我家退婚的事怪我,但那是爹娘自作主張,我也無可奈何。你知道我對你的感情……”

懷柔不過同他閑聊幾句,沒想到越聽越奇怪。

“徐公子,我沒有怪過你,也不知道你對我有什麽感情,你不該當著鄒小姐的面說這些。”懷柔按了拇指掐在手上,讓自己不要發脾氣,“府中還有事,我先走了。”

“等等!”徐恭伸出手去要抓住懷柔,卻被人一掌將手打偏,收回來一看,手背都被打腫了。

懷柔聞聲去看時,顧天英擋在她面前,將她護在身後,冷言道:“徐公子,請自重。”

聽了一會,顧天英也看明白了,徐恭多少有點自戀,都已經同別的女子定了親還幻想著懷柔對他有什麽深情厚誼。

“有我在,沒人能動我家娘子,請徐公子好自為之。”顧天英毫不客氣地在徐恭面前宣誓主權,說罷,一手提了大小包裹,一手牽了懷柔的手離開了書店。

拐過街角,兩人進了酒樓,上二樓閑坐一會,點了幾個小菜,對坐飲茶。

想起方才徐恭沒來由的糾纏,懷柔心有餘悸,自言自語道:“我跟他又不熟,哪裏談得上喜歡不喜歡,果真他們徐家人不好相與,可憐了那鄒姑娘竟然要嫁給他。”

看到懷柔對徐公子並無愛慕之情,顧天英才放心,不得不感嘆懷柔的腦袋遲鈍,聊了半天才發覺徐公子心懷不軌。

腦袋遲鈍也並非全無好處。

懷柔公主美貌單純又身份高貴,自然會受到世家子弟的追捧。若不是她不開竅,恐怕早就被人將身心騙去了。

而顧天英也是來騙她心的壞蛋。

懷柔看著他,回憶起徐恭的臉,顧天英的俊是獨屬於男子的陽剛之美,而徐恭則過於陰柔,許是被家中嬌養,把公子養成了小姐。

幻想著徐恭的扭捏作態,懷柔噗呲一聲笑了出來,那笑容三分明媚七分可愛,望進顧天英眼中,像空了許久的房子照進光來,隨即整個房間被點綴的明亮溫暖。

被少女明艷的笑容驚艷到,顧天英定神看了她好一會兒。

懷柔笑夠了,也註意到顧天英看她的眼神不對勁。一個腦瓜崩彈在他腦門上,“你看什麽呢?我讓你看我了嗎?無恥。”

顧天英不慌不忙,“公主生的好看,微臣管不住自己的眼睛,請公主責罰。”

責罰……她哪裏敢責罰這個逆賊,瞅他那體格,打上幾百板子都死不了,到時候人沒弄死,還平白給自己添了罪過。

懷柔嘟起嘴來,喃喃道:“這次就放過你,下不為例。”

“可公主是微臣的娘子,與微臣日夜相對,真的不能看嗎?”說罷,一雙深藍色的迷人眼睛從她的腰腹一直打量到那張精致的小臉,留戀繾綣。

被人這樣明目張膽的看著,懷柔心中癢癢的,臉頰也有點熱,說不上來是什麽滋味,端起茶杯來喝口熱茶緩緩心情。

“好了好了,你要看就看吧,養個相公真是麻煩。”語氣聽似不耐煩,少女卻羞得將頭扭過去了,望著下面人來人往,像江河中成群結隊的游魚一般雖然人多,卻也不失秩序。

得了準許,顧天英淡淡微笑。

真是個單純的小傻瓜。

懷柔沒有註意到顧天英臉上一瞬即逝的笑意,目光都被樓下鋪子中的人給吸引去了。

酒樓對面是京都有名的古董店,時常能發掘到名家之作,被店老板盛情接待的是一位身著華服的少年,看上去不過十四五歲,而跟在他身側的就是方才在街上偶遇到的徐恭。

那少年懷柔是認識的,不免感嘆道:“難怪那徐恭對我無禮,原來是抱上了二皇子這條人脈。”

二皇子沈星耀,與沈月顏同父異母,沈月顏是皇後娘娘嫡出的大公主,而沈星耀則是當今正得聖寵的良妃所出。

顧天英試探道:“既然見到了二皇子,公主怎麽不下去打個招呼?”

“跟他打什麽招呼?人人都知道我沒權勢,他沈星耀尤其看不起我,分明比我還小兩歲,也敢直呼我的名字。哼,氣死我了。”懷柔抱著茶杯暖手,沒好氣地關上了窗子。

坐在對面的男子坐姿端正、儀表堂堂,懷柔的目光卻總是要從他眼睛上走過,一雙深藍色的眼睛,美麗妖冶。

懷柔欲言又止。

少女的動作都落在顧天英眼中,他主動詢問:“公主,想同微臣說什麽嗎?”

懷柔猶豫著說道:“眼睛……”

顧天英輕笑:“公主是想問微臣的眼睛為什麽是這個顏色嗎?”

“你不說也沒關系。”懷柔覺得自己有點強人所難,誰還沒點秘密呢。尤其是他這點異於常人,自己主動問怕會傷他自尊。

顧天英並不遮掩,坦然同懷柔說道:“微臣生下來就有眼疾,後來醫治許久才能視物,只是眼睛因為常年用藥變成了這個模樣。很嚇人嗎?”

突然被他問話,懷柔有些緊張,垂下眼睛小聲道:“不嚇人……很好看……”

話畢,顧天英溫柔著謝謝她的誇讚,懷柔只覺得自己的臉都熱了。

待樓下兩人離開後,懷柔才下樓來。

入得人群,少女像只活潑的兔子一樣,走著走著腳步就輕盈歡快起來。顧天英跟在她身後,看她無憂無慮似孩童,嘴角竟不自覺的揚起一個弧度。

待察覺到自己心中莫名而生的喜悅,顧天英忙收斂了笑容,而後,走在前頭的懷柔停住了腳步。

她轉過身來,連帶著鵝黃色的裙擺劃出一個優雅的弧線,金閃閃的頭飾相互碰撞,發出鈴鈴的清脆聲響。

懷柔向他伸出手。

“差點忘了,快抓住我的手,你若是走丟了,我可沒處找你去。”

顧天英心下觸動。此時此刻,在人潮擁擠的道路上,她能夠不顧外人眼光,紆尊降貴來牽他的手。

她只是為了作一出夫唱婦隨的戲。

雖然這樣想著,可顧天英的心還是無法控制的加快了跳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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