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孤註一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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孤註一擲

血池花融合心臟,深深植入她的魂魄,需要幾近千年時間。

也就是說,她會在這榻上昏睡近千年。

夜九淵將血池花往前一送,血池花似是受到感應一般,緩緩浮入她的心口,在她身上暈開一片血色。那片血色如同流水一般淌入五臟六腑,隨後徐徐沈沒,消散。

師晚憐緩緩闔上一雙死寂眼眸。

於她而言,時間與歲月,早已不再重要了。

見她沈沈昏睡去,夜九淵斂下眼瞼,眸色幽暗,如一道不見底的深淵。

須臾後,他後知後覺地想起來,她說,她恨他。

是啊,怎麽能不恨呢。他是這般狠辣無情,接近她,利用她,將她逼到死路,未曾給二人留下一絲餘地。

他心裏比誰都清楚,即使師晚憐答應留在這裏,也會恨他一輩子。

恨……

夜九淵鼻息微沈,長嘆一口氣,闔上狹長雙眸。

這一天,終究還是到來了。

可是他直到此時才恍然發覺,自己竟完全承受不了她的恨意。

他直面不了她看向他時,冰冷而盈滿寒意的目光。

於是他緩緩睜開雙眸,掀起眼簾,視線移至沈睡中的師晚憐,輕擡右手,掌間凝聚靈力。

幽謐的紫光綻放在他掌間,如一泓溪水般,在空中蔓延開來,蜿蜒至她的眉心之處,徐徐沈入。

這是夜族秘術,忘憂蠱。

他趁她昏睡,將她腦海中有關九臨的記憶,盡數抹去。待她醒來,便只會記得,他是在誅仙臺帶走她的夜皇子,再也記不得幽冥林中救下她、天牢中要逼死她的九臨。

他們之間,一切都可以重新開始。

術法完成,他右手垂下,視線裏依舊盛滿她的身影。他的眸子裏暗色翻湧,似有萬千情緒在翻騰澎湃,卻又只能強行壓下。

忽有窸窣的腳步聲緩緩靠近。

玉辭舟將一切盡收眼底。他看著一躺一立的二人,輕嘆一聲,似有感慨:“夜族皇子,竟也有為情所困的時候。”

夜九淵背對著他,氣息沈緩,半晌不語,似是完全聽不進去他的話。

想到什麽,玉辭舟開口,語氣頗有些沈重:“棠憶和清眠死於誅仙劍下,魂飛魄散,縱是上窮碧落下黃泉,怕也救不回來了。”

夜九淵輕聲道:“本座知道。”

玉辭舟眉心微擰,怔凝一瞬,旋即明白了什麽,唇角一勾:“所以,這本來就是又一場騙局。”

為了讓師晚憐,心甘情願融入血池花的騙局。

夜九淵頷首,沒有回答。玉辭舟心下知曉,他這算是默認。

玉辭舟嘆道:“我是低估你對她的執著,但也低估你的狠心。我要是她,知道一切真相,怕也恨不得將你碎屍萬段。

“你抹去她的記憶,算不上是良策,卻也是唯一的辦法。只是……”

玉辭舟頓了頓,擡眸直勾勾地看向夜九淵:“一場場騙局堆砌起來的感情,又會牢固多久呢。”

話音落下,夜九淵將師晚憐細細打量一遍,似是要將她如今的模樣,牢牢篆刻在心底。

他目光刺痛,生平第一次,眼底隱隱有水光浮現:“就這一次……我就騙她這最後一次。”

“倘若她想念天界,我就為她建一座一模一樣的宮殿;倘若她仍鐘愛跳舞,我就為她築一座天下最好的樓臺;倘若她記恨帝清……

他深吸一口氣,嗓音微微啞:“我就為她,殺了帝清。”

玉辭舟不以為然,目光染上幾分清淺的諷意:“你就不怕,她真正恨的人……是你?”

夜九淵倏然擡眸,眼尾染上薄紅,心臟宛若被一雙有力的大手死死攫住,痛意直入靈魂。

由於極力忍耐,他額間青筋暴起,似嫩枝盤虬蜿蜒。他的膚色本就冷白,如今更加蒼白,凸起的青筋便極為明顯。

玉辭舟見狀,似是無奈,搖了搖頭,未再說什麽,離開了大殿。

徒留夜九淵久久佇立在師晚憐面前,眼眶漸漸濕潤。

上清殿。

帝清在主殿端坐著,細細摩挲著手中的玉連環,目光失焦,鬢發微微散亂。

到死,他也沒有把這環玉送出去,也沒有把自己未曾言表的情意,盡數說給她。

盡成此生萬古恨。

倏而,殿外侍衛匆匆趕來,雜亂的步伐踩在地上,咚然作響。

帝清攏回思緒,由於近來日日奔波,再加上摯愛亡故,多夜未眠,他提不起氣力,聲音很輕:“如何?”

侍衛答道:“殿下,都一一查過了。整個天界,暫時還是尋不到玉辭舟的蹤跡。”

他擡眸看向前方的帝清,卻見帝清仍垂著眸,眸色不大明晰,面色淡然如常。

侍衛看不出來他的情緒。

只聽須臾後,他緩聲道:“本座知道了。”

他神情維持著平靜,是多年來身居高位,淬出來的習慣。但在聽侍衛開口的那一刻,他便已然心底生寒。

那幾日,他身困幽冥林,天界卻多出來了個二殿下,且那人與他表現得別無二致,明顯是摸透了他的一切。

而經他查探,在那期間,天界一眾仙君上神並無異樣。獨獨只有玉辭舟,就這般憑空消失了一般,了無影蹤。

帝清很難不把他同這件事聯系起來。

可是眼下尋不到玉辭舟,他也無從計較。無奈之下,只好開口道:“無事,你便退下吧。”

侍衛卻並無動作。

斟酌了良久,侍衛試探著開了口:“殿下……還有一個關於師晚憐的消息。”

天界人人默認,她是死不足惜的細作,禍害天界的魔女。侍衛本不欲多管,但見自家殿下這般茶夜不思,日夜潦倒,心下還是有些心疼。

帝清的神情難得有一絲變化:“什麽?”

侍衛應聲邁步上前來,湊到帝清身畔,悄聲道:“那日在誅仙臺的幾位仙君曾言……說是處刑那日,師晚憐並未死在誅仙劍下,而是在劍落之時……驟然消弭。”

久久沒有擡眼的帝清鼻息一窒,驟然掀起眼簾,睫羽抑制不住地顫動著。

侍衛接著道:“師晚憐身負重傷,又再無蹤跡,眾神默認她死在了誅仙臺上。可也有寥寥的傳言,說她萬一沒死……”

話還未說完,帝清已驀地起身,只覺雙腿都有些不大穩當。

他的一雙鳳眸之中氤氳出一片水紅,掌中攥緊環玉,似要緊緊嵌入掌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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