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難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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難抑

宿命輪轉而過,史書又添新頁。

“永安一十七年,景長樂公主和親大齊,入顧將軍府。是年隆冬,顧家反,帝師為刺於長樂,大齊滅。”

寥寥幾行字,便是他們苦苦追尋的一生。

而在這單薄的文字背後,所有人的執念與愛恨就這般湮滅於歷史長河之中,經年醞釀,流轉不息。

卻也終究再無人記得。

煙蕪蘸碧,靈沼波暖。

清淺的日光洩入殿內,裹挾著徐徐飄蕩而下的弦月花,輕覆在女子姣好的面容之上。

感知到日光的存在,師晚憐雙眸微動,眼睫細密地顫了一瞬,而後緩緩睜開了眼。

入目是精致的琉璃鏤空窗,將日光揉碎開來,染上斑斕淺暈。光暈如碧波蕩漾,投射在整潔的床榻之上,水晶珠簾在晨風中叮啷作響。

她怔了怔,有些無所適從。楞神了半晌才反應過來,這是在枕月閣。

是她的寢殿。

真是下凡太久了,竟連自己的寢殿都險些沒認出來。師晚憐扯了扯嘴角,在心裏自嘲著。

她輕嘆一聲,起了身,攏上一件水綠色的外衣,準備到外面去。

穿衣的動靜吸引了清眠的註意。清眠忙小跑進來,看到自家殿下安然無恙地站在自己面前,聲音不自覺地有些哽咽:

“殿下,您終於醒了……我都快擔心死了……”

與清眠一別多日,師晚憐看著她眼尾的淚珠,心下也有些不是滋味。她走上前來,拭去清眠面上的清淚,彎起唇角,輕聲細語地安慰著:

“別哭呀,我這不是好端端地回來了嘛。況且我去這一遭,所見所聞,倒是頗為有趣。”

被她安慰一番,清眠終於緩和了一些。她輕點著頭,平定呼吸,忽而想到了什麽:“殿下,玉辭舟有事前來,已經在殿外等了您許久了。”

玉辭舟來了?

師晚憐纖白的手微微蜷縮。

帝清歷劫的事在天界是機密,她暫時無法跟清眠解釋,只能說道:“我這就過去,你先在此處等著,暫且不要跟過來。”

頓了頓,盈盈一笑,補充道:“不必擔心我。”

清眠頷首,會意。

走出了寢殿,果然見到玉辭舟正在門外立著。他一身青衣,抱臂胸前,馬尾飄揚,還是從前一般吊兒郎當的少年模樣。

許是等的太久,他倚靠在殿門前,雙眸微瞇,連著打了好幾個哈欠。

“玉辭舟?”師晚憐出聲喚道。

玉辭舟猛地一激靈,剎那間清醒過來,看到面前的師晚憐,捶胸頓足,喉間仿佛有千言萬語如江水般滔滔不絕:

“我的姑奶奶呀,你可算是醒過來了,歷劫的最後你可是要嚇死我了,我生怕你一個不小心就把自己葬送在凡間……你回到天界又昏睡了整整七日,我的心懸起來就沒掉下來過,你說你要是有什麽差錯,我可怎麽跟帝清交代啊……”

師晚憐方才醒轉,身體尚未恢覆,聽他這一番絮叨,不禁有些頭疼:“……說正事。”

“……”,玉辭舟咽了口唾沫,“仙子你可真是掌握了帝清殿下說話的精髓。”

他清了清嗓子:“其實沒有什麽大事,歷劫的事情很順利,我最近忙著兩頭照顧你們二位。二殿下堪堪蘇醒過來,我忙完那邊便趕緊過來看看你,順便送來一些靈藥,療養靈魄。”

說著,他伸出手來,幻化出一瓶精潤的靈藥,遞給了她。

師晚憐下意識地接過了藥瓶,註意力卻不在這上面。

“你是說……帝清殿下已經蘇醒了?”

“對啊,”玉辭舟答道,“現在應當還在上清殿休養著。”

話音落下,她的氣息霎時有些紊亂。

那日凡間雪落,決絕刺入“祁頌”胸膛的匕首,大片大片濃稠的鮮血,還有他死前的低聲呢喃,猶如昨日,不斷地在她腦海中翻湧、回蕩。

她右手攥住衣裙,一層薄汗浮起,浸入順滑的布料。

“我去瞧瞧。”她顫聲道。

“誒——”玉辭舟正欲出言提醒她,身子還未好全,應當好好歇息。可是還未來得及開口,一襲水綠已然邁出了枕月閣的大門。

……這一個兩個的,真是不讓人省心。

玉辭舟搖了搖頭,在心底無奈地輕嘆一聲。

上清殿內。

饒是歷劫歸來,身子虛弱,殿內也並未增些新的侍從照料著。整個上清依舊只有門前守衛的兩位侍從,一片淒清靜謐。

兩位侍從都是帝清的心腹,對帝清的狀況頗為熟悉,也一向守口如瓶。許是經歷這麽多,他們覺察出師晚憐與自家殿下關系非常,因此這次師晚憐前來,他們用眼神示意,倒也不曾盤問,便由著她進了上清。

未料到如此順利,師晚憐向他們頷首言謝,便匆匆邁步進去。

她深吸一口氣,推開主殿的門,奇怪的是這裏空無一人。

難不成……是在書房處理事務麽?

這般想著,她緩緩挪步,往裏走去。她記得,上座之後有層層疊疊的幔帳,後方便是他處理事物之處。

於是她便伸出手來,欲掀開幔帳。怎料自己的右手堪堪碰到幔帳細膩的料子,還未使力,幔帳後方又伸出一只玉白修長的手,似是欲掀簾而出。

那只手觸及她的,似是感知到什麽,驀地一頓。

緊接著,幔帳被他輕輕撫開,玲瓏珠串隨著他的動作,發出清淩淩的響動,一聲一聲落在師晚憐的心尖。

而後,熟悉的頎長身姿,清冷銳利的風眸,就這般徐徐出現在她眼前。

帝清應是堪堪起身,因此只披了一件單薄的雪色外衣,墨發未束,唇色有些蒼白。

周身的氣質,與那日亭下被她刺死的祁頌別無二致。

師晚憐下意識地喚著:“祁……帝清殿下。”

帝清瞳色漆沈,目光落在她身上,凝睇良久,未曾開口。

將師晚憐瞧得心跳砰砰,低垂著頭,雙手不安地絞著水綠色的衣擺:“帝清殿下,歷劫的事……”

帝清終於開了口,聲音有些沙啞:“玉辭舟已同我交代清楚,我都知曉了。”

一提起歷劫,雙方都有些不知如何言語。那個故事太過於沈重,壓在他們心上,幾乎喘不過氣來。

師晚憐未曾註意到,自己在凡間習慣了,因此晨起的時候,下意識地穿了一件水綠色的外衣。這一身水綠映入帝清眸中,幾乎一下子將他帶到了凡塵間的愛恨之中。

水畔的包紮傷口,文華閣的那個吻,玉環墜地的心碎,亭下決絕一刺的絕望……

帝清的心口猛地生疼。

師晚憐小心翼翼地覷著帝清的神色,有些拿不準他此刻的心思,只好囁嚅著,輕聲說道:“我並非是真心傷害你,對不……”

話還未說完,師晚憐倏然間頓住。

——終究是難以抑制一般,帝清驟然邁步上前,雙臂緊緊環繞住她單薄的身軀。同之前的冷冽不同,他此刻身上的氣息溫柔卻破碎,如涓涓細水般淌來,緊緊鎖住她的感知。

師晚憐的大腦“唰”的一下,一片空白。

他的懷抱那般用力,似是視若生命般的珍寶失而覆得,幾乎要將她緊緊揉入自己。

唯恐自己一松開,便會再次失去她。

他的下頜抵在她的發間,猶如荒漠中即將幹涸的枯泉,急於汲取她熟悉的氣息與溫度。

下一瞬,師晚憐忽而感覺額間一涼。她楞怔一瞬,才反應過來那是什麽。

天界二殿下,質潔行芳,清冷涼薄,不染俗塵。

——這是她第一次,見到他落淚。

鬼界夜族。

孤夜天內,夜九淵斜臥在上座之上,狹長的雙眼慵懶地瞇著,掌中不時地摩挲著一件精致的藥瓶。

上面還殘餘著師晚憐的氣息,純澈無瑕,繚繞在他的心口處,卻又重若千鈞。

在他看不到的地方,一個筆直修長的身影從黑暗中緩緩走出。男子面容清俊,眉頭微蹙,目光沈沈地望著他。

“你還好意思回來啊。”夜九淵淡淡地吐出幾個字,語氣含著一絲譏諷。

似是早已知曉那人的存在,他並沒有睜開雙眼。

“我並不認為我違反了我們之間的約定。”男子開口道。

“沒有違反?”夜九淵嘴角浸淫著這幾個字,手上摩挲的動作倏地一滯,幽幽地睜開雙眼。

他從座上起身,目光如利刃般掃過男子,嗓音喑啞:“你指的不曾謀反,就是走漏帝清歷劫的風聲,叫天界壞了我們的大事,還險些……”

險些害死了師晚憐。

後半句話,他盡數哽在喉間。稍稍停頓須臾,他聲音沈冷了幾分:“你不該擅作主張。”

“那你也不該擅作主張,去動先戰神的魂魄!”男子似是有些失控,聲音拔高。

夜九淵瞧著他的神情,嘴角掛著漠然的笑:“你還是太天真了。狠不下心,如何成就大事?”

男子針鋒相對:“那殿下你就真的狠下心了麽?”

夜九淵收住了笑意,避開了他直逼而來的目光,聲音如墜寒潭:“我無需你來提醒。”

“殿下,你其實一直都明白,”男子徐徐道,“倘若她就是血池花的命主,那她就是這個世界上……你最不應該愛上的人。”

帝清:(身子虛弱)(抱住老婆)(委屈巴巴)(緩緩落淚)

夜九淵:(盯著男子)需要你來教本座做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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