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藥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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藥瓶

師晚憐這才想起,昨夜兒因為那場誤會,顧晏的長劍在她白頸間留下了一道血痕。

雖然傷口不深,也無大礙,可鮮紅的血色瞧起來到底十分醒目。

她下意識地擡手掩住脖間,長話短說,玩笑似的說道:“沒什麽,就是昨夜出了趟營帳,險些被顧將軍當作刺客了,其實並無大礙的。”

祁頌凝眸看著她,未曾言語。

停頓須臾,他倏而轉身,回到了一旁的營帳中去。

下凡來的祁頌到底與原本的帝清不同,她並不清楚他如今的性格,故而也更加不明白他是要做什麽。

她輕輕撅起朱唇,覺得他這般離去屬實有些莫名其妙,猶疑了一瞬,正欲離開,卻見祁頌又掀起帳簾,緩緩走了出來。

他手中穩穩地拿著一個小瓷瓶子,溫聲道:“臣為公主上藥罷。”

師晚憐原想說句不必,可是祁頌似乎並未給她拒絕的機會。

他伸出手來拉住她藕段似的腕子,修長的手蒼白如雪,卻十分強勁有力,就這般牢牢地握住她,難以掙脫。

他將她拉至營帳外,扶她坐下,而後打開小瓷瓶子,食指於其中點出一些滑潤的藥膏,細膩地塗在她的傷痕處。

食指潤白,再加上那封存許久的藥膏,觸感也是冰冰涼涼的,伴隨著他塗抹開來的動作,在肌膚上密匝匝地癢。

師晚憐下意識地回躲了一寸。

祁頌輕蹙眉尖,嗓音低沈,道:“湊近些。”

她只好聽話,卻不由自主地鼻息紊亂。

距離太近了,他垂首為她上藥,她纖長的眼睫仿佛就要撲簌在他的肌膚之上。

她隨著他上藥的動作微微仰首,秋水般的目光就這般對上他熟悉的眉眼。鳳眸昳麗,鼻梁高挺,漆黑深邃的眸子裏閃著細碎的柔光,一切都與從前一般無二。

她不由得有些失神。

一瞬間,仿佛又回到了在天界那般溫存的時光。

“好了,”祁頌清冽的聲音將她的思緒拉回,他對上她略顯渙散的目光,輕彎唇角:“公主在想什麽呢。”

“沒……沒什麽。”師晚憐訥訥地答道。

如今的祁頌,到底不是帝清殿下。她這樣想。

她的目光投向一旁精致的小藥瓶,忽然又想到昨夜她對顧晏刺去的那一下,倒是將人家傷得不輕。

她手頭並無療愈傷口的藥物,也不知顧晏有沒有處理好傷口。

思忖須臾,她試探著對祁頌說道:“你這裏還有多餘的藥膏嗎?還有人受傷了……”

“公主說的什麽話,”未等她說完,祁頌拿起藥瓶,穩穩地擱在她的手心,“需要什麽,盡管拿走便是。”

師晚憐將瓷瓶握在手心,笑容綻開:“多謝啦,祁澤玉。”

*

旭日高升,行隊也該繼續出發了。

春日的陽光暖融融的,灑在人身上,宛如覆上了一層溫柔的薄紗,渾身都舒坦得緊。

轎子上略顯搖晃,又有些悶熱,師晚憐掀開了一旁的紗簾,金色的陽光便透過窗口流淌進來,讓人瞧著心情也跟著好了許多。

她微微探出頭,向外張望著,恰好看見了隨行守護的顧晏。

他一人駕著一匹強壯雄武的黑鬃馬,玄衣獵獵,錦帶束腰,發間銀冠高束,端得上是意氣風發。

他駕馬的速度與她的轎子齊平,以便出事時能盡快護住她。

敏銳地察覺到了她的目光,顧晏側眸看過來,狹長的雙眸幽深陰冷,殺氣沸騰,宛如獵食的鷹隼一般。

師晚憐被這般銳利的目光嚇得渾身一顫,但也心知顧晏不是什麽壞人,便朝他招了招手:“顧將軍!”

許是沒想到她會叫自己,顧晏明顯地怔凝了一瞬,眸光沈沈,卻還是馭馬湊了過去。

“公主殿下,何事?”

師晚憐將早就握在手中的藥瓶遞了過去,誠懇道:“昨日不小心傷了你,實在對不住,這是可以愈合傷口的藥膏,你先用著。”

顧晏的目光緩緩垂落在她的手心處,眸中的陰翳一點點融化開來。

凡間所受之傷,對他而言不足掛齒,臂間的傷口也早已愈合得幹幹凈凈,了無痕跡。

可是看著面前女子玓瓅的目光,又遙遙地望見儀仗最前方的祁頌,他忽而想到了什麽,從她手中接過了藥瓶,唇角蕩開一抹柔魅散漫的笑:

“那便多謝公主了。”

*

很快便到了齊國皇宮,齊皇在宮中設下酒宴,迎接長樂公主。

歌舞升平處,師晚憐與祁頌相對而坐。祁頌握起酒杯,呷了一口清酒,目光若有若無地落在她身上。

按照齊皇安排的,在為長樂公主賜婚前,她便暫時居住在毓靈宮中,近日便由帝師祁頌代為教授宮中的詩書禮儀。

當祁頌教授她的旨意堪堪下達時,席位對面的一位小公主忽而站起身來,撇起嘴,滿臉的不情願:

“父皇,我近日功課習得不好,您不是說要讓祁澤玉親自指導我嗎,怎麽又將別人塞給他了?”

師晚憐瞳孔一縮:這又是什麽情況?

她擡眸看過去,只見這位公主一身水紅長裙,發間金釵閃耀,步搖輕晃,舉手投足間便是撲面而來的嬌縱跋扈。

師晚憐想起來了,這便是玉辭舟對她所說過的,齊國的三公主,姜璃。

姜璃可不是什麽好惹的主兒。她是齊國最小的公主,被皇帝皇後自小當掌上明珠寵著,要什麽給什麽,處處依了她,便養成了如今這般蠻橫的性子。

要說這宮中有誰能治的了她,那恐怕只有如今的帝師祁澤玉。姜璃素來不把任何人放在眼裏,卻唯獨對這位懷瑾握瑜的帝師傾心已久。

可是據玉辭舟所言,按照司命薄上所寫的,在祁頌與葉清絮相愛後,敢愛敢恨的姜璃便也斷了念頭,嫁給了尚書之子,也算此生成了一出好姻緣。

關於帝清的情劫,這位三公主倒是並無太大影響,師晚憐也不必太放在心上。

此言一出,四下驟然寂靜一片。齊皇倒是樂呵呵地哄著她,溫聲說道:

“阿璃,你也不必著急,教授禮儀用不了太長時間,過了這些時日,孤便吩咐下去,要祁頌親自教你。”

姜璃又道:“那父皇,你說話算話嗎?”

“孤自然是言而有信的。”

姜璃淬滿敵意的目光落在師晚憐身上,淡淡地望了她須臾,終於冷哼了一聲,拂裙坐了下來:“那便姑且這樣吧。”

師晚憐重重地吐出一口氣,下意識地看向對面的祁頌。好巧不巧地,兩人的視線就這般在空中相碰。

祁頌微挑長眉,眼尾勾起一個微妙的弧度,嘴角蕩出一抹清淺的笑意。

*

根據安排,師晚憐每日都要準時到文華閣,向祁頌學習宮中的詩書禮儀。

按照玉辭舟所言,這段時光是二人感情迅速升溫之時,她定要把握好時機,切不可行差踏錯。

這日中午在毓靈宮用過膳後,她便按照安排前去文華閣了。隨行的還有齊皇為她所選的貼身侍女,折韻。

這般場景,倒是與先前在天界之事再次重疊。

師晚憐芥蒂著當初在天界未送到他手上的糕點,這日便差人做了一碟綠豆糕,一盞桂花酒釀,一齊放入食盒中提了過去。

之前葉清絮與祁頌在途中的經歷,師晚憐並不知曉,因而對他如今的脾性也不大了解。趁著這個時機,她便向身側的侍女折韻打探道:

“折韻,祁先生是個怎樣的人啊?”

折韻老老實實地回答道:“帝師少年成名,詩文遍傳天下,得陛下三拜,尊為帝師,自然是高山仰止,名揚天下。但他素來深居簡出,生活中的喜好,習性,婢子倒是並不知曉。”

思忖須臾,又補充道:“不過我倒是聽說,他性冷好潔,不近女色,有很嚴重的潔癖。有次王爺設宴,請了帝師,還特地為他叫來了一位傾國傾城的絕色美人。那次美人敬酒,不小心灑在了他身上,據說他可是動了很大的怒,毫不憐香惜玉呢。”

“這樣啊……“師晚憐若有所思。

動怒?

在天界的時候,這位二殿下整日繃著臉,冷冰冰的,性子也是雪似的寒涼。這樣的人有朝一日發起大火的樣子,她倒是難以想象。

簡單想象一下,便覺得渾身汗毛都要豎起了。

她可得謹慎些,切不可觸了這位祁先生的逆鱗。師晚憐心中默念道。

來到文華閣,折韻也便退守在殿外。她孤身一人邁步入書閣之中,只見祁頌端坐於檀木桌案前,骨節分明的手指輕輕劃過書冊的一頁,發出窸窣的響動聲。

桌案左側擱置著一盞蓮座香爐,絲絲裊裊的檀香從中流洩開來,繚繞在空中,氤氳在他的眉眼間,顯得那雙昳麗的鳳眸愈加漆黑。

聽見她的腳步聲,他並未擡首看向她,只是輕聲道:“公主來了。”

指了指對面的位子,緩聲:“坐罷。”

師晚憐應聲坐在他對面,將食盒擱置在桌案上,取出糕點和酒釀,伸指一推,推至他的手旁,粲然一笑:“祁先生,這是特意為你做的,就當是拜師禮啦。”

“怎麽到宮中,反而生分了,”祁頌掀起眼簾看向她,“叫我澤玉便好。”

他的目光落在手邊精致的糕點和茶點上,原本平靜如深潭般的雙眸中,有濃濃的笑意融化開來:“公主有心了。”

可他似乎並沒有立即品嘗的意思。他伸出手來,拿起一旁早已準備好的厚厚的一摞書,向前一推,推至師晚憐面前,嗓音溫柔:

“這是特意為公主準備的,這些日子,公主每一本都要讀完。”

師晚憐看著面前如山一般的書籍,渾身一僵:“……?”

這是認真的嗎?

玉辭舟要她下凡助帝清歷情劫,可沒說還要受這書海的苦啊?!

她看著祁頌,目光中委屈至極,透著幾分哀求:“這麽多……”

祁頌並沒有絲毫心軟:“這是必學的詩書禮儀,一本都不能少。”

停頓須臾,聲音放緩:“不過公主只管安心學便是,公主在這裏待多久,臣便在這裏陪著公主多久。”

他薄唇輕彎,笑意溫潤,宛如清風拂面。

可是師晚憐看著滿目的厚書,還是覺得他別笑最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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