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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5章 崽崽來了(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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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5章 崽崽來了(五)

因為過年,所以沈念星給孩子穿了一件大紅色的唐裝小夾襖。小飽飽如同一只火紅色的小兔子似的蹦蹦噠噠地跑到了她奶奶的面前,先把手裏的牛奶瓶子放到了茶幾上,然後緊緊地抱住了奶奶的腿,又用脆生生的小奶音著急地喊了一聲:“奶奶!”

顯而易見,這小家夥是在搬救兵。

方小喬坐在沙發上,一彎腰就把孫女從地上抱了起來,放在了膝頭,笑著問:“乖乖怎麽啦?姑姑讓你賠果泥呀?”

小飽飽緊張兮兮地點了點小腦袋,又超級嚴肅地補充:“還有媽媽!媽媽和姑姑一起,讓飽飽賠果泥。”

沈念星:“……”你這丫頭現在還挺會告狀的。

“還不是因為你撞了姑姑。”沈念星無奈又嚴肅地說,“媽媽都跟你說了多少遍了?不可以騎著扭扭車撞人,這是不禮貌的行為。”

小飽飽愧疚地撅起了小嘴巴,微微低下了圓滾滾的小腦袋。

方小喬立即對孫女說道:“你快跟媽媽說,說你知道錯啦,以後再也不撞人啦。”

小飽飽低著頭,摳了一會兒小手手,然後擡頭看向了媽媽,奶聲奶氣地說:“媽媽,飽飽知道錯啦,再也不撞人啦。”

沈念星舒了口氣:“知錯就改就是好孩子!”

飽飽立即拍了拍自己的小胸脯:“飽飽是個好孩子!”

周凡渡笑著接了句:“飽飽當然是個好孩子,我們飽飽一直是好孩子。”

小飽飽超級開心地笑了,露出了一口整齊的糯米小白牙。

一場突發性“交通事故”,似乎就這麽輕而易舉地被解決了。

所有人都皆大歡喜。

唯獨受害人。

周悅安依舊保持著倒地不起的姿勢,滿目憤懣地看著大家:“沒有人管我了麽?我可是受害者啊!”

方小喬撇了撇嘴:“你差不多就行了啊,輕輕撞一下你還賴上我們了。”

“怎麽能是輕輕撞一下呢?”周悅安一邊坐起一邊撩睡褲的褲腿,“我的腿都被撞、撞、撞疼了!”

本看來是想說撞青了,但是,掀開褲子一看才發現,“青”這個形容詞,實屬有些誇張了。

沈念星忍著笑,按照“程序”問了句:“周飽飽小朋友對自己奶駕撞人的事實供認不諱。周悅安女士,你是想私了呢還是想公了?”

周悅安:“私了什麽程序?”

沈念星:“讓周飽飽給你點賠償。”

周悅安:“公了呢?”

沈念星:“罰周飽飽一周不許吃零食。”

周悅安:“公了對我沒好處啊。”

沈念星:“無論是公了還是私了,目的都是為了讓周飽飽認識到自己的錯誤。”

周悅安明白了,這場車禍的“受害人”雖然是自己,但教育意義是屬於“肇事者”的,於是她果斷做出了選擇:“那我選擇私了!”

“行。”沈念星繼續履行“交警”的責任,看向了自己的女兒:“飽飽,你撞了姑姑,需要和姑姑道歉,還要給姑姑賠償一袋果泥。”

小飽飽一聽又要讓她賠果泥,再度害怕地瞪大了眼,驚慌失措地擡頭,急急地喊了聲:“奶奶!”

方小喬心疼孫女,但是吧,媳婦兒教育孩子的時候她也不好插手,只能擺出了一副無可奈何的樣子:“乖乖呀,奶奶也想幫你,可是你撞人了呀。”說完,還假哭了起來,又用手擦了擦本就不存在的眼淚。

小飽飽又看向了爺爺,爺爺也開始假哭。然後她又看向了太姥姥和太姥爺,然而太姥姥和太姥爺也表示自己愛莫能助。

至於爸爸,不看了,看了也幫不上忙。

最終,小飽飽可憐巴巴地癟住了小嘴巴,看向了媽媽。

沈念星又問:“你願意賠償給姑姑果泥麽?”

小飽飽終於點了點頭。

然而,就在這時,“受害者”周悅安卻說了句:“我不想要果泥。”

沈念星:“那你想要什麽呀?”

周悅安:“我要果泥,她肯定哭,我不想讓她哭,所以我要一樣她不在乎的東西。”

沈念星心想:這丫頭真是長大了,都知道心疼侄女了。然後問:“比如說?”

周悅安:“她的紅包。”

沈念星:“………………”

周凡渡忍無可忍地說了句:“周悅安,你的算盤珠子都快崩我臉上了。”

沈念星也接了句:“一包果泥是正常索賠,要紅包就是碰瓷了!”

周悅安見索要紅包無果,於是退而求其次:“那、那你讓她把她那盒威化餅幹給我,就是我哥出差的時候給她買的外國進口的那種餅幹,藍色包裝的,我想沾著冰淇淋吃。”

周凡渡又氣又笑:“你沒餅幹麽你跟她搶?”因為行李箱放不下那麽多東西,所以他總共就給自己閨女帶回來五盒,現在已經吃完四盒了,還剩下最後一盒。

周悅安:“她的那個兒童餅幹比成人吃的餅幹好吃呀,那個不甜也不膩,還特別香。”

沈念星也笑了:“你惦記很久了吧?”

周悅安:“我只嘗過一塊,一塊特別小。那一袋我一口就能吃完。”

一盒裏面有四袋,按照小朋友的胃口,一天最多吃一袋。但是大人一天說不定就能吃一盒。

沈念星:“想吃你早說啊。”

周悅安:“那我不是不好意思麽。”

碰瓷就好意思了?

沈念星哭笑不得,然後去了廚房,把剩下的最後一盒餅幹從櫥櫃裏面拿了出來。回到客廳後,給了周悅安。

周飽飽眼睜睜地瞧著自己的姑姑拿走了自己心愛的餅幹,眼眶都委屈紅了,卻很堅強的沒有哭,因為媽媽說了,這是賠償給姑姑的。賠了餅幹之後姑姑就不要她的果泥了。

然而,直到周悅安打開一袋餅幹,再把整袋威化餅幹全部倒進哈根達斯冰淇淋包裝盒裏面的那一刻,周飽飽就再也忍不住了,哇的一哭了出來。

不是心疼的。

而是被饞哭的。

大過年的惹孩子哭也不是個事兒,於是沈念星大發慈悲地允許她去吃一小口,周飽飽這才不哭了,然後又開開心心地騎起來了自己的扭扭車。

至此,沈念星終於再度確認了一個事實:她的閨女,真的是個小吃貨,只要給吃給喝,就萬事大吉。

(五)

轉眼間,周飽飽小朋友三歲了,該上幼兒園了。

從她兩歲冒點兒頭開始,沈念星和周凡渡就開始給女兒物色幼兒園了,東輔大大小小的幼兒園幾乎全都讓這對夫妻倆給跑了個遍。

最終,他們倆給孩子選定了一家價格雖然偏高但設施先進、餐食水平超高的雙語幼兒園。

開學這天,沈念星特意請了半天假,和周凡渡一起送女兒去上學。

周飽飽也確實是一個很乖巧的小女孩。在幼兒園門口,與爸爸媽媽分別之前,她並沒有像其他小朋友一樣大哭大鬧或者死死地抱著媽媽爸爸不願意跟老師離開,很聽話。但她也是緊張和不安的。

爸爸媽媽把她交給老師的時候,小家夥不知所措地將兩只小手手聚到了胸前,像是一只慌張的小袋鼠似的,紅著眼圈看著爸爸媽媽,不放心地說:“你們一定要來接我呀。”

沈念星的心尖猛然一酸,立即向孩子保證:“放心放心,兩個小時之後,你一走出幼兒園就可以看媽媽和爸爸。”

為避免初來上學的小朋友因為對幼兒園的環境不熟悉、不適應而產生深刻的抵觸情緒,所以小班的小朋友剛剛開學的時候一天的課程僅有兩個小時。

沈念星的話音落後,周凡渡也信誓旦旦地向女兒保證了一句:“爸爸媽媽哪兒都不去,就在門口等你。”

沈念星感覺自己老公的嗓音怪怪的,就扭臉看了他一眼,但也沒在他的神色中看出來什麽異常。

後來,周飽飽小朋友就跟著老師一起走進了幼兒園的大門,走的時候還一步三回頭,一邊回頭一邊跟他們倆揮手,一張稚嫩的小臉上寫滿了“可憐巴巴”和“戀戀不舍”這兩個詞。

但小家夥自始至終都沒有哭。這一點著實出乎了沈念星的預料,她的內心不禁生出了些許感慨:哎,孩子真是長大了,都學會堅強了。

但是女兒的小身影才剛剛從視線中消失,她的身邊就傳來了悲傷的哭泣的聲音。

沈念星扭頭,滿目震驚地看著自己的老公。

初秋的絢爛陽光下,周凡渡的眼眶通紅,濕潤的目光緊緊地盯著幼兒園大門的方向,眼淚止不住地流。

這是沈念星這輩子第一次看她老公哭,還哭得這麽慘。

“你、不至於吧?”沈念星滿眼都是難以置信,“她只是上個幼兒園。”

周凡渡吸了一口氣,又隨意地用手蹭了一下眼,嗓音嘶嘶啞啞的:“才一眨眼的功夫,她就上幼兒圓了。我在產房裏第一次抱她的事情好像就發生在昨天。”

沈念星也不由感慨了一句:“是啊,轉眼就上幼兒園了。”又嘆了口氣,“她三歲了,咱倆馬上就三十了……時間真快啊,她一點點長大,咱倆一點點變老。”

她不說這話還好,她這一說,周凡渡的眼淚又開始波濤洶湧了起來:“我現在一點都不敢想以後的事兒。你說她長大以後要是想遠嫁怎麽辦?到時候我白發蒼蒼的,一年到頭都見不上她幾次,想她的時候只能視頻,她要是被人欺負了我也沒辦法立即沖上去保護她。”

沈念星:“……”我的老公,您還不至於想的這麽遠吧?

周凡渡又說:“我本來還打算以後送她出國讀書呢,讓她站在我的肩膀上好好地看看這個世界,現在又覺得還是算了吧,學能上就上,不能上就不上,書能讀就讀,不能讀就不讀,當個廢物也挺好的,最起碼能在我身邊待一輩子。我也願意養她一輩子。”

沈念星又氣又笑——這父親當的,真是一點要求都沒有啊。

與此同時,她也終於明白周悅安這個丫頭為什麽活到二十來歲還能保持著一個小孩子一般的童心了。因為周家人的愛是健康的、正常的,從來不要求被的愛人對他們有回報,只要求全家和睦、平安喜樂。

再說了,安安雖說是任性了一點,但是,對一個小女孩來說,任性也是需要有資本的。

沈念星也想讓自己的女兒成為一個有資本任性的快樂小丫頭,希望她眼神中蕩漾著的那股清澈的愚蠢永遠不消散。

兩個小時的時間並不算長,但是對於他們夫妻倆來說,這絕對是他們這輩子經歷過的最漫長的兩個小時。

小家夥一被老師從幼兒園裏面領出來,就激動地朝著爸爸媽媽跑了過去:“爸爸媽媽!”

周凡渡蹲在了地上,張開了雙臂,牢牢地接住了飛撲過來的女兒,然後抱著孩子從地上站了起來。

沈念星摸了摸孩子的小腦袋,溫柔詢問:“第一天上幼兒園開心嘛?”

小家夥想了想,超級認真地回答:“總體來說還是可以的吧。”

小大人一樣的語氣,一下子就把沈念星和周凡渡逗笑了。

後來周凡渡詢問小家夥中午想吃什麽,小家夥說想吃麥當勞,想吃雞塊和漢堡。

在附近的商場尋了一家麥當勞,找了一張空臺位坐下。

周凡渡去點餐,沈念星坐在女兒身邊,陪她玩玩具。突然間,她接到了一條微信,是賀予城發來的。

看完消息之後,沈念星盯著手機屏幕楞神楞了好久,就連周凡渡是什麽時候回來的她都不知道。

“小多?”周凡渡奇怪地看著一直盯著手機發呆的妻子:“怎麽了?

沈念星回神,擡頭看向了桌子對面,心中莫名有些酸楚:“賀予城說他下個月就要退休了。”

傳奇遲早是要落幕的,就好比紅顏老去,英雄遲暮。

這世上也沒有不雕零的花,沒有不敗的樹,更沒有不謝場的劇目。

賀予城也逃不過命運的巨輪。

沈念星又怔怔地說了句:“他竟然都要退休了,退休啊,落幕了。”

她滿心想得都是:他這一生跌宕起伏,生生死死,竟然也走到了退休的年齡。

其實,命運對賀予城來說並不公平,年少喪親,中年喪子,繼而喪妻,他這一輩子失去實在是太多太多,得到的又太少太少,即便是那一點點的他辛苦了一輩子才打拼來的榮譽,也要隨著“退休”兩個字成為過眼雲煙了。

沈念星突然又開始想:他這一輩子,到底在圖什麽呀?只是圖個理想與心安麽?

周凡渡明白,自己的妻子現在又陷入了那個怪圈,那個以她父母的過往而組成的怪圈。

人這一生都有著自己逃不出去的循環。

對他的妻子來說,父母就是她的循環。

認真地思考了一番之後,周凡渡才開口:“英雄遲早是要落幕的,能夠平安落幕,又何嘗不是一件值得慶幸的事情?”

“嗯,我明白。”沈念星是真的明白這一點,對賀予城來說,能夠平平安安地活到退休,已經是傳奇中的傳奇了。

但她還有一件事情盤桓於心:“他說、他想在退休之後回一趟h省,他說他的老家在那裏。”

周凡渡:“他是h省的人?”

沈念星:“我也是第一次知道。”她抿了抿唇,又說,“如果我沒有記錯的話,我小時候就是在h省的d市長大的。”

周凡渡:“你想回去找一找麽?”

沈念星一楞:“什麽?”

周凡渡又詳細地說了一遍:“你想回去找一找他們的過去麽?”

沈念星楞住了,一時間有些不知所措。

周凡渡輕輕地笑了一下:“別擔心,我陪你一起回去,我們一起去找答案。”

找一找她父母的過往,找一找他們當年分開的真相,找一找感情上的答案。

沈念星的眼眶猛然一酸,呆楞楞地望著周凡渡,心裏卻是暖的,如同春潮湧入,萬物覆蘇。

就在這時,小飽飽突然急慌慌說了句:“爸爸媽媽要去哪裏?飽飽也要去!”

周凡渡笑著說:“好,等到十一國慶節,爸爸媽媽就帶著你出發,咱們和姥爺一起去山海關外吃雞架、吃燒烤、吃烤冷面。”

一聽有吃的,小飽飽的眼睛瞬間就變得黑亮無比:“我要去我要去!我要去吃好吃噠!”

沈念星瞬間破涕為笑,輕輕地戳了戳女兒的小臉蛋:“麥當勞還不夠你吃的呀?”

小飽飽搖了搖腦袋,超級認真地回答:“那不一樣噠,姥爺說山海關裏面可多可多好吃的啦!”

沈念星有點懵:“姥爺經常和你提起山海關麽?”

小飽飽點頭:“姥爺還給我做過烤冷面和拌雞架呢,還給我買黃桃罐頭,可好吃可好吃了,但是姥爺說的是山海關裏面,你們說的是山海關外面。”

沈念星楞住了,眼眶又開始有些發酸。

對於他們來說,東輔在山海關內,但對於賀予城來說,他一直在山海關外。

山海關內,才是他的家鄉。

塞北殘陽,松柏滿鄉,白茫茫的大雪覆蓋在無垠的黑土地上。

或許,媽媽從未放棄過賀予城,她只是在等,在那片賀予城無法回歸的黑土地上,無望的等待著,一等就是七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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