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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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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章

孟西嶺能感覺到, 她在恨他,但是他真的、從來都沒有邀請過陸靖。他絕對不會做出這種踐踏她尊嚴的事情。

可是她並不相信他。

雖然他也不確定到底是誰以自己的名義邀請了陸靖,但他不傻, 當然能夠看透那個人的目的, 並且, 他的目的已經達成了,最起碼已經達成了一部分:讓桐桐誤會他。

那個每天都追在他身後喊他“大哥哥”的小女孩,終究是離他越來越遠了。

孟西嶺低著頭,閉上眼睛深深地吸了一口氣,然後, 擡眸看向了陸靖。

他不得不承認,血緣和基因這種東西,是後天無法趕超的,桐桐和陸靖確實長得很像, 就連骨子裏透露出的那副矜狂也是如出一轍。他們兩個站在一起的模樣,更像是一對名副其實的兄妹。

但他不相信桐桐真的會和陸靖握手言和,他是了解她的,她高傲的自尊心絕對不會允許她原諒陸家人;陸靖也絕不會真心實意地對待桐桐,不然他今天不會出現在這裏。

他不能讓桐桐跟著陸靖走,絕對不能。

“桐桐不會跟你走。”孟西嶺開了口,不疾不徐, 卻不容置疑。

陸靖客氣淺笑:“你我說得都不算,要看她願意認誰做兄。”說完,也不再看孟西嶺, 步伐緩緩地朝著不遠處的客廳走了過去,語氣歉然,“抱歉, 身體不好,不宜久站。”在沙發上落座之後,他又回頭朝著樓梯看了一眼,這才發現孟西嶺早已離開了。

周燃親眼看著孟西嶺上了樓,又耐心地等待了一會兒,然後才朝著陸靖走了過去,氣急敗壞地質問:“你他媽是不是玩老子?”

他還不敢大聲說話,生怕被孟西嶺的朋友們聽見。

陸靖神不改色:“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周燃冷笑:“和三兒生的小雜種稱兄道妹,可真有你的。”

陸靖鼻梁上的鏡片反射著冷光:“不然呢?讓你看笑話?”

周燃:“……”

陸靖輕笑一聲,緩緩啟唇:“我早就勸過你,不要總是自作聰明,她可是我的妹妹,手足至親,簡單的一份體面我還是願意給予她的。”

他們有著高度相似的基因、血脈、配型。簡簡單單一份體面,就可以讓她報以生命,他何樂而不為呢?

周燃根本不明白他在說什麽,冷嘲熱諷地說:“你媽要是知道她有個這麽寬容大度的兒子,一定驕傲死了。”

真是個沒腦子的蠢貨……陸靖無奈地嘆了口氣,好心規勸:“我勸你們兄妹倆盡量安分點,我那個妹妹,可不好惹,你們兄妹倆加一起都不是她的對手。”雖然他並不喜歡那個小雜種,但他不得不承認,她有魄力,也夠狠,比陸沁——他同父同母的親生妹妹——更像是他們陸家的人。陸沁只能是嬌生慣養的籠中雀,而她卻是野蠻生長的山中鷹,如果他們是同一個母親,他一定會很疼愛這個妹妹,比疼愛陸沁還要疼愛她。

周燃只覺得陸靖是在羞辱他,直接惱羞成怒,卻礙於人多不好發作,不然今天丟人現眼的那位就該變成他了:“你他媽給我等著。”他不甘心地放了句狠話,轉身走人,然後才發現自己妹妹不見了。

夏黎桐領著苗繪來到了自己在二樓的房間,關上房門後,直徑去了陽臺,從壁櫃中拎出來了一個白色的大行李箱,然後便開始收拾起來了東西。

苗繪不知所措地站在門口,局促不安地望著忙碌碌的夏黎桐,怯生生地詢問:“我、我可以把口罩取下來了麽?”

“不可以。”夏黎桐斬釘截鐵,“我沒讓你摘,你就不能摘!”

苗繪摸了摸臉上的口罩:“哦……”

夏黎桐打開了衣櫃,一邊漫不經心地往行李箱裏扔衣服,一邊說:“你不是有事跟我說麽?現在就說吧,等會兒就沒機會了。”

沒機會了?

怎麽會沒機會了呢?

苗繪不太明白這句話的意思,但她也不敢細問,更怕錯過機會,只好開口:“我奶奶的病情加重了,我叔叔不願意出錢……”她垂著眼眸,聲音又低又沈,帶著無盡的委屈。

夏黎桐停下了手中動作,扭臉瞧著她:“他為什麽不願意出錢?”

苗繪吸了吸鼻子:“他說他沒錢,說他沒我爸掙得多,說他家裏有兩個孩子要養,如果給我奶奶出了醫藥費,孩子就沒飯吃了。我叔叔有個兒子,我奶奶特偏心我弟弟,生怕我弟弟受委屈,也不要我叔叔的錢,只逼著我爸媽給她出錢治病。可是我奶奶沒有醫保,她的病至少要做兩次手術,治療費將近二十萬,但是我家沒有那麽多錢,那些錢都是我媽給我留著出國上學用的。當初為了給我湊上學的錢,我爸媽還賣了一套市中心的房子,現在我叔叔和我奶奶都在逼著他們動這筆錢,不然就和我們家打官司。”

夏黎桐一楞,都被逗笑了:“他們還有臉打官司呢?”

苗繪用手背擦了擦濕漉漉的眼睛,嗚咽著說:“我叔叔說他問了律師,子女名下的財產有三分之一歸父母所有,所以他們想要分我的學費,至少給他們三分之一,不然就打官司告我爸不贍養老人。”

夏黎桐:“……”

這人世間果然是個嘈雜的大林子,什麽妖魔鬼怪都有。

她蹙了蹙眉,問苗繪:“那你爸的態度呢?他和你媽要是堅決不給,那也沒什麽,告就讓他告吧,反正你的簽證都已經下來了。”

苗繪竭力壓制著哽咽:“我爸、我爸想給我奶奶治病,他想讓我覆讀一年,在國內上大學。”說完這句話後,她的情緒徹底崩潰了,哭得泣不成聲,“他、他不讓我出國讀書了,他要把錢給我奶奶。他本來就不想讓我出國,當初賣房子他也不情願,是我媽一直想讓我去。我媽也不想出錢給我奶奶治病,她支持我去上學,但是我爸已經把錢全部轉給我奶奶了,我和我媽一點辦法都沒有了。”

夏黎桐:“……”她聽明白了,這根本就不是一樁醫藥費的事情,而是一個糟糕的父親聯合著自己的老母親壓榨自己妻女的事情。苗繪的奶奶和父親,從來就沒把她和她的母親當成一家人,因為苗繪是一個女孩子,沒辦法替他們傳宗接代,所以沒必要為她投入金錢,更沒必要讓她出國念書、觀看世界。他們只想讓苗繪活在井底,當一只賤養的蛙。

“我媽、我媽正在和我爸鬧離婚,但是現在我們家的錢全在我奶奶那裏,就連我們家現在住著的那套房子寫的也是我爸的名字,離了婚我媽也什麽都分不到……”苗繪低著頭,淚如雨下,哭到渾身都在顫抖,像是在經歷一場殘暴的風雨。

她的人生在動蕩。商旅不行,檣傾楫摧。

夏黎桐怔怔地望著苗繪,心頭在隱隱作痛——她和小棠一樣美好、善良,卻沒能擁有一個完美的人生。

小棠沒活過十八歲,苗繪出生在一個糟糕的原生家庭。

是不是這幅長相的人,人生都布滿了苦難?不是早夭就是負重成長……這不公平。好人應該有好報,惡報應該是報在她這種滿肚子壞水的人身上。

她舍不得讓苗繪受苦,正如她舍不得讓她變成第二個小棠。

正因舍不得她變成第二個小棠,她和祁俊樹才會生出了一份難得的慈悲心腸,如此呵護她。

“我、可以幫你做些什麽麽?”夏黎桐望著苗繪,不由自主地開了口,“我可以給你錢,你需要多少?”

苗繪楞住了,淚眼汪汪地看著夏黎桐。

夏黎桐很溫柔地笑了一下:“不用不好意思,直接開口就行,我有的是錢,願意給你。”

苗繪立即搖頭:“不是的!不是的!我、我沒想找你要錢,我、我只是想找你借一些錢,只借一點點!只要能讓我交齊學費就行,但是一定給你寫欠條!我給你簽字畫押!”她急切又堅決地說,“我不想覆讀,我想去上學,我會去兼職打工、會爭取獎學金,我一定會盡快把錢還給你!”

真是和小清高如出一轍的清高。夏黎桐也懶得勸她了,聳了聳肩:“隨你便吧。”頓了下語氣,她又低聲說了句,“只要我活著,我就會幫你。”

什麽意思?

什麽是“只要我活著”?

苗繪又不懂夏黎桐的意思了,她感覺自己好像是個很愚鈍的人,總是聽不懂她的意思……不過,她還是很感激她!

她總是會在她需要幫助的時候及時地伸出援助之手。

能和夏黎桐交朋友,她真的很幸運!

“謝謝你!”苗繪含著眼淚,認真又感動地對夏黎桐說,“要是沒有你的話,我肯定早就被毀了,你總是在救我。”

夏黎桐:“……”

不。

我是在贖罪。

我是在救自己。

但她無法言之於口,只是輕輕地嘆了口氣。就在這時,房門忽然被敲響了。

敲得很輕,帶著小心謹慎。

苗繪趕忙擦了擦眼淚,緊張又尷尬地朝著房門看了一眼,然後,又向著夏黎桐投去了詢問的目光,再然後,楞住了。

夏黎桐像是在瞬間換了一個人,眼睛中的溫度消失了,不再溫柔也不再慈悲,又變回了那副倨傲漠然、不近人情的冰冷模樣。

其實,苗繪能夠猜出來是誰在敲門——孟西嶺。她很奇怪:夏黎桐明明並不是一個真正的鐵石心腸,對誰都有一份善心,為什麽唯獨對孟西嶺一點也不寬容呢?孟西嶺面對她時好像總是有些小心翼翼,但她對孟西嶺卻絲毫沒有善意。她似乎把所有的狠心和絕情全部留給了他。

夏黎桐眨了一下眼睛,面無表情地朝著門口走了過去,打開了房門。

“桐桐。”孟西嶺站在門外,緊張地將手攥成了拳,又茫然地松開,“我們、能不能談一談?”

他的語氣小心懇切,目光中流露著幾分急切、幾分無助和幾分哀求。

看起來真是可憐啊。

貴公子如此低三下四地求她,真是給她臉了。但她憑什麽要接受這份示好?她就這麽賤?像條狗一樣被踹了一腳之後隨意地招招手就又搖著尾巴跑過去了?

夏黎桐笑了一下,神色中滿是譏誚:“像您這種高貴的人,還能願意跟我這種下賤的私生女談?您可真是瞧得起我啊。”

孟西嶺知道她在介意什麽,急切又篤定地向她保證:“我真的沒有邀請過陸靖!”

夏黎桐不為所動,犀利質問:“你不知道是誰邀請的麽?你猜不到麽?你敢說和你一點關系都沒有麽?”

孟西嶺啞口無言。

他猜得到。

他難辭其咎。

那天在文創園,他不該放任周汐去羞辱她,不然周汐也不會變本加厲。

全都是他的錯。他總是想著去維持秩序,去穩定平衡,卻一次又一次地忽略了她的感受,把她變成了規則的犧牲品。

他欠她一份道歉。

“桐桐,對不起。”他希望她能夠原諒他。哪怕是不原諒,也不要恨他。他還想給她買巧克力吃,還想陪伴她繼續成長,想看著她變成一個越來越明艷燦爛的姑娘。

夏黎桐輕輕地眨了眨眼睛,一臉天真地反問:“你憑什麽認為我會接受你的道歉?你卑鄙地咬了我一口,我感覺到了疼,之後你輕飄飄的一句道歉,就能彌補我受到的傷害了?還是說你覺得你活得比我高貴,所以你的一句口頭道歉對我這種人來說就是恩賜,我必須接受,不接受就是我的不知好歹?”

“我從來沒有這麽想過!”孟西嶺無奈又著急,卻手足無措,他不知道該怎麽做才能讓她寬恕自己,“我也從來沒有把你當成累贅,我、我不該放任周汐那樣對待你,對不起,桐桐,對不起。”

夏黎桐哂笑:“但是我不相信你。孟西嶺,像你這麽惡毒的人,就少在這裏裝好人了。天天裝活菩薩不累嗎?不如壞的光明磊落一點,我還能高看你一眼。”

哪怕他說的都是肺腑之言,她也不會再相信他了。

在過去的很多年裏,她是那樣的毫無保留地相信他,可換來的是什麽呢?是一次又一次的失望和背叛。她總不能一直記吃不記打吧?那得多賤啊?

再說了,他是真的在乎她麽?是真心實意地在跟她道歉麽?不是的,他只不過是想維持一份體面罷了。如果他真的在乎她,就不會任由周汐辱罵她,也不會在她最無助的時候從西藏領個女人回來——三年前,因為搶救的及時,她活著從手術室裏面出來了。媽媽嚇壞了,哭著質問她為什麽想不開?她沒辦法對媽媽說實話,因為實話太沈重了,所以她一個字也說不出口,她沒有勇氣闡述小棠的死亡,她羞恥而愧疚,只好對媽媽編謊話:“月考成績又不好……”

她也確實是沒有考好,那時的她還從來沒有想過把自己磨成一把鋒利的刀。正因如此,媽媽沒再讓她念普通高中,而是花高價把她轉送進了國際部,對她的要求也越來越低,以後能出國讀個野雞大學就行。

她在醫院裏面住了一個月,孟西嶺一直沒來看望她,她還以為他一直沒從西藏會來呢。

直至出院後,她主動聯系了他,因為她的內心實在是承擔不了那麽多痛苦了,小樹也和她決裂了,所以她迫不及待地想要找個人傾訴,想讓他救救自己。在撥通電話之前,她還在堅定不移地想著:他是那樣一個善良的人,一定會救她的!

然而,卻是一個女人接的電話。

“餵?你找孟西嶺麽?”

女孩的聲音明艷、動人,一聽就是個開朗的姑娘。

她的心口一緊,下意識地攥緊了手中的電話,竭力使自己保持鎮定:“你、你是誰?”

女孩回答:“我是他女朋友。”她又笑著問,“你是他妹妹對麽?桐桐?他給你的備註是桐桐。”

女朋友?他竟然找了女朋友?她的呼吸開始急促,眼眶發酸,眼淚慢慢溢了出來,情緒在崩潰的邊緣:“你們、你們什麽時候、開始的?你們、你們……”她心痛到語無倫次,仿徨又無助,覺得自己正在不可阻擋地朝著深淵滑落。

女孩回答:“在西藏,我們組了一個車隊。”

她的心開始下沈,眼淚滾了出來:“你們、你們現在還在西藏嗎?”

“沒有,上個月二十號就回來了。”

哦,九月二十號,她的生日,也是她割斷自己手腕的那一天。

她的心在剎那間跌至谷底,迸發出了第一縷癲狂。

她大概就是在那一刻變成了一個瘋子,握著手機,雙目含淚,無聲地嗤笑了起來——

哈哈哈哈哈,真是不公平啊。她因為他的一句話,失去了自己最好的朋友,受盡了內心的折磨和淩遲,往後餘生都不得善終,他卻像是一陣無拘無束的風一樣活得輕松自在,還找了個女人談情說愛,徹底把她拋之腦後。

好你個孟西嶺,好你個活菩薩。

她感覺自己也是賤,還十分的可悲,竟然會為了討得他的一句誇獎和表揚而蠅營狗茍,像是一條搖尾乞憐地向高高在上的貴族討要吃剩下的骨頭的流浪狗。

她甚至還在等著他來救贖自己,真是白日做夢啊。

他根本就不在乎她,一點也不。他把她的真心當成廉價的驢肝肺,肆無忌憚地忽視、戲弄、羞辱,把她當成跳梁小醜,以一種嘲弄又不屑的目光,高高在上地欣賞著她為了討好他而變得醜態百出的模樣,卻又時不時地裝一番好人,給她說虛偽的兩句好聽話,愚弄她這個小傻子,好讓她繼續對他忠心耿耿,這樣他才能一直看小醜演戲。

哈哈哈哈,真是個聰明又狡猾的貴公子啊。

在這一刻,她徹底看透了自己和孟西嶺之間的不對等關系。

也是在這一刻,她徹底想明白了,從今往後,她必須在乎自己。

她的命金貴著呢,誰都別想弄死她,就連她自己都不行。

她還要把自己磨成一把最鋒利的刀,不然誰去替小棠討回公道?

對了,她必須保持禮貌。高貴的人都懂禮貌。

“請問一下,你們現在在哪裏?”在那通電話的結尾,她很有禮貌地詢問孟西嶺的女朋友。

女孩回答:“我們在玩攀巖,他正在和朋友比賽,沒辦法接電話。”

“好的。”她笑著說了結束語,“祝你們玩得愉快。”說完,掛斷了電話,心中想得卻是:玩吧,好好地玩,享受你最後一天的美好人生吧,我的好哥哥。

從這一天開始,就把孟西嶺當成了自己的獵物。

她看不得他那麽春風得意,就略使了一些小技,導致了他和那個女人的分手。她想讓他下地獄,好讓他也真實地感受一下她糟糕的人生,讓他這種清清白白的貴公子也經歷一下在骯臟的人間苦苦掙紮的感受,但她對他還是有些感情,她懷念著最初的那一顆巧克力,所以舍不得對他心狠手辣,她天真地想著,獵物或許也可以變成寵物,就像是狗這種東西,第一個養狗的人肯定也是從獵物開始養起,一點點將其馴服。她想,只要孟西嶺能乖乖聽話,能哄著她開心,她就願意對他網開一面。

但現實又一次的辜負了她,孟西嶺這人啊,給臉不要臉。

其實她根本不在乎他是否和周汐在一起,周汐算是個什麽東西?她根本沒把周汐放進過眼裏。她甚至都不在乎他是否真的喜歡周汐,她在乎的只是他尊不尊重她?

事實證明,他一點也不尊重她,他還是如同三年前一樣不把她放在眼裏,甚至就連一份最基本的維護都不願意給她。

他也沒有那麽善良。

他虛偽又惡毒,就應該下地獄。

“放心,我還是會送給你生日禮物的。”夏黎桐牽起了唇角,朝著孟西嶺輕輕一笑,“但是你現在應該去關心一下你的女朋友了,她已經在你身後站了很久了。”

孟西嶺詫異回頭,看到了周汐。

走廊筆直,周汐站在樓梯口,面色沈悶,目光中透露著委屈和不甘心——他竟然還能有這麽低三下四的一面呢?看來是真的在乎極了那個小雜種……但是她不想認輸,也咽不下這口氣。

不就是一個小三兒生的孽種麽?哪裏比她強了?

周汐高傲地揚起了下巴,頤指氣使地看著孟西嶺,聲音清亮地說:“我來喊你下去,朋友都在等著我們。”

夏黎桐聽出來了,她這話其實是對自己說得,是在宣告主權。但是她從來不會把沒腦子的蠢貨放在心上,更不會和蠢貨計較,顯得自己不高級,所以,她只是漫不經心地對孟西嶺說了句:“哄好她之後給我送杯喝的上來,渴了。”說完,直接關上了門。

孟西嶺無可奈何,疲憊地嘆了口氣,朝著周汐走了過去。

周汐擰起了眉頭,不高興地質問:“我哥哥已經在樓下等很久了,你……”

孟西嶺冷聲打斷了她的話:“為什麽要讓陸靖來?”

周汐的呼吸一滯,立即否認:“我、不是我!我不知道他為什麽會來,我根本不認識他!”

孟西嶺根本不想和她爭辯:“不是你就是你哥。”他一臉倦意,困惑又不解地看著周汐,“為什麽要針對桐桐?”

周汐先是一楞,繼而怒不可遏:“是不是她跟你說的我針對她?你為什麽只相信她不相信我?她是故意的,故意挑撥我們的關系!”

孟西嶺卻笑了,笑得苦澀又感慨:“她才不屑做這種事情呢,太低級。”伴隨著話語的結束,他緩緩收斂起來了笑容,字字認真地對周汐說,“分開吧,我們不合適。”

和周汐開始就是一個錯誤。

他並不喜歡周汐,只是因為她在他最迷茫的階段出現了,和她在一起能夠解決所有問題,於是他不負責任地以一種逃避的心態開啟了一段荒唐的感情,卻忽略了後果,一次又一次地傷害到了桐桐。

周汐僵在了原地,整個人呆如木雞。

她從沒想過要和孟西嶺分手,她是真的很喜歡他,比之前的所有男朋友們都要喜歡,不然她絕對不可能去主動追求他,這還是她這輩子第一次主動追人呢。

她甚至想過和他結婚,和他成為一家人,一輩子在一起。

但他卻跟她提了分手……

她不想分手。

不行,她不分手,她不同意分手!

然而當她從茫然無措中回過神的時候,孟西嶺已經不見了,他走了。

走的可真快啊。

對了,她想到了,剛才那個小雜種說她渴了,讓他去她倒杯水喝……他從來都沒有喜歡過她,他滿心滿眼都是那個小雜種。

她不服氣,不甘心,也不明白自己堂堂正正的周家大小姐,怎麽就會輸給一個小三生的雜種了?

周汐咬緊了牙關,把所有的眼淚全部忍了下去,又擡起手臂,擦了擦臉上的淚痕,咬牙切齒地看向了夏黎桐的房間,她想去找她算賬。

然而還沒等她想好該怎麽算這筆帳,房門卻忽然被打開了,夏黎桐從房間裏面走了出來。

夏黎桐唇畔含笑,志得意滿,趾高氣昂地朝著樓梯口走了過去,與周汐擦肩而過的時候,還恥笑地送了她兩個字:“蠢蛋。”

周汐一下子就激怒了:“你再說一遍?”

嘖,一激就怒,真是沒腦子,和你哥如出一轍的是個蠢蛋。

夏黎桐氣定神閑地在樓梯口站定,朝後轉身,笑吟吟地看著周汐:“記不記得我曾經說過的那句話?我想讓孟西嶺和誰在一起,孟西嶺就會和誰在一起。他和你在一起不是因為你征服了他,而是因為我想讓他和你在一起,但是你呀,太蠢了,留不住他,還不知好歹,竟然會覺得你和你哥能控制的了他,還想利用陸靖算計他,他又不是個傻子,你也太小瞧他了。”

周汐:“……”

夏黎桐心滿意足地欣賞著她精彩紛呈的表情:“別和我比,我能擺布他,是因為我了解孟西嶺,我還比你聰明。”她又燦然地笑了一下,很是真誠地說,“不過還是很感謝你喜歡他。”

感謝、我喜歡他?

周汐的眉頭緊蹙,滿面都是難以置信,感覺自己是在面對一個瘋子:“你、你什麽意思?”

下方的樓梯上傳來了腳步聲,夏黎桐做了一個朝樓下看的動作,輕說一聲:“你哥來了。”其實她什麽都沒看到,因為有墻壁擋著。

但是周汐有點兒怕她,迫不及待地想要見到哥哥,立即朝著樓梯口走了過去,然而就在她走到夏黎桐面前的時候,夏黎桐卻突然抓住了她的手腕,咬牙切齒地對她說了四個字:“殺人償命!”

小棠的命,周燃必須還。

小棠的仇,她也必須報。

天道不公,她就拿命和天賭,就算是以死相搏,她也要給小棠討回來一份公道。

周汐驚恐又錯愕,下意識地想抽回自己的手,卻抽了個空。夏黎桐忽然松了手,繼而如同一尊聖潔玉立的觀音像一般,面色安詳地朝後倒了下去。

失重感驟然來臨,但消失的很快,取而代之的是巨烈的、深入骨髓的鈍疼感。

她的身體就如同撞出了懸崖的汽車,迅速地、勢不可擋地順著堅硬的臺階一節一節地滾了下去,發出了一聲又一聲沈悶的撞擊聲。

孟西嶺剛走上兩段樓體之間的緩臺,夏黎桐的身體突然摔了下來,猛烈地撞擊在了墻壁上。

“哐啷”一聲響,他手中的杯子落在了地上,摔了個粉碎。

周汐在樓上發出了驚恐的尖叫。

客人們聽聞尖叫聲後,立即朝著樓梯湊了過來。

在一片嘩然和驚叫聲中,夏黎桐的身體在不斷抽搐,殷紅的鮮血從她的口中噴出,頃刻間便染紅了她的半張臉。

孟西嶺驚急地跪在了她的身邊,面上血色全無,恐慌到語無倫次:“桐、桐、桐桐……”他的雙手無措地半舉著,他想去救她,卻又不敢觸碰她,生怕弄碎她。

夏黎桐是痛苦的,極其痛苦,她覺得自己渾身上下的骨頭都斷了。

但她卻是痛快的。

尤其是看到孟西嶺那副被嚇傻了的模樣之後。她張了張嘴,想對他說話,卻沒能發生出聲音。

孟西嶺感覺到了她的痛苦,他的心也一樣疼,幾乎要疼碎了,並且害怕極了,甚至已經紅了眼眶,卻在竭力地使自己保持鎮定:“我、我給救護車打電話,別怕,120馬上就來。”他的雙手顫抖著、匆忙地在身上摸索著,卻沒有摸到手機。

夏黎桐的喉頭突然發出了噝噝的聲音,沾了血的雙唇不斷翁動著。

她的眼神中充斥著渴望。

孟西嶺註意到了,立即把耳朵湊到了她的唇邊:“你說,我在聽,我在聽。”

夏黎桐拼盡了最後一絲力氣,艱難地、斷斷續續地拼湊出了一句話:“她、她推我,是你你、你把我、害死了……”

這就是她送給他的生日大禮。

她要讓他永遠銘記這一天,銘記她的苦難,銘記她的鮮血,銘記她的怨恨。她讓他好好地體驗一番她的人生,讓他永永遠遠地生活在痛苦與內疚之中。

她還要讓他從今往後再也無法心安理得地過一次生日,即便是到了兒孫滿堂、喜燭高壽之年,她也要讓他一閉上眼睛就想起今天這一天,讓他往後餘生都不得安寧,就如同現在的她一樣。

孟西嶺渾身一僵,如同一把刀在猝不及防間捅入了心臟。

他的眼神先是呆滯,後是支離破碎,如同靈魂被活生生地割裂了,碎成了無數片。

他在痛苦,他終於體會到了痛苦的滋味——夏黎桐對自己的傑作心滿意足,她甚至在想:就這麽直接死掉也行,讓孟菩薩這輩子都背負著害死一條人命的罪孽感。

但是她還不能死,她還要給小棠討回公道。

她只是、需要休息,她想睡覺,好好地睡一覺,她真的很疼、很累……可是卻她無法合上雙眼,直到苗繪的出現。

苗繪跌跌撞撞地從樓上跑了下來,臉上依舊帶著口罩,眼淚卻止不住地從眼眶中往外冒,邊哭,邊下樓,邊用手指著樓上的周汐:“我、我看到了,是她幹的,是她幹的!”

夏黎桐硬撐著的那一口氣終於散了。

苗繪真不愧是她養出的最好的一把刀。

她終於可以心滿意足地閉上眼睛了。

接下來,就看小樹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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