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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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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87 章

新帝登基的第三年,屬國叛變,劍矛直指年幼的渭帝,妄圖取而代之。十六歲的少年琙王親自領兵,殺敵於前,破敵萬千。

當他於鼓號聲中廝殺決鬥,馳騁狼煙烽火,終於從敵軍手下奪回失去的城池時,滿城上下竟已無一絲生氣。

敵軍毫不手軟的奪人生命,一場無情的屠戮,使得所有生靈淪為灰燼,數萬條無辜性命在眼前一夕亡盡,沒頂而至的殘忍,叫人毛骨悚然,神魂難定。

戰場生死搏鬥並不可怕,可怕的是那些人毫無還手之力,只能徒手待殺,看著親人在眼前一一死去,那淒喊聲中的無奈與悲涼,讓久經沙場的將士都渾身戰栗。

而這場以不計其數無辜者性命為賭博的戰爭,不過起自屬國君主一時的貪念,百姓將士何其無辜?卻要淪為貪欲後的萬千枯骨。

少年琙王高坐馬背之上,看著眼前的慘象,於心不忍,悲憫中帶著憤恨,於是手刃屬國君王,斬下他的頭顱高掛城門之上祭奠亡靈。

前一刻還妄想奪城池,殺渭帝取而代之的人,轉眼就成了一縷陰暗冰冷的靈魂。

楚燁擦拭著手中長劍,看著腳下血流彌漫,眸色微動,魅惑莫測。

他命人安葬了那些屍體,命令剛下達,就看見了城中僅存的生機。

雜物堆成的小山堆在眼前微微晃動著,他走過去,拔劍撥開了物什,看見個渾身臟兮兮的小姑娘蜷縮在那,把全身的力氣都用在了發抖上。

她沒有哭,小臉除了慘白些,異常的平靜。

許是這陣子見多了殺戮和死亡,一種絕處逢生的喜悅湧上了心頭,他的心在這一刻忽然軟的不像話。

他收起劍,走過去把人抱了起來,本想問問她叫什麽名字,家在哪裏,但餘光瞥見城中慘狀,到嘴的話在唇邊滾了滾,改口道:“別怕,我帶你回家。”

他在安撫小姑娘,想用最溫柔的聲音讓她不要害怕,並非真的要帶她回王府。渭國沒有孩子的富貴人家多得是,他可以給為她找到很不錯的父母,保證她往後衣食無憂。

小姑娘乖巧的點了點頭,然後輕輕抱住了他。

感受著貼來的小臉,他露出多日來的第一抹笑意:“你叫什麽名字?”

姑娘把臉靠在他的肩上,小心翼翼的告訴他:“我叫南枝。”

“多大了?”

“五……五歲……”

小姑娘說完便擡起臉,冰涼的小手摸上他的脖子,輕輕的撣了撣,生怕自己弄臟了他。

生硬的動作,無神的瞳孔讓他瞬間發現了不對勁。

“你眼睛怎麽了?”

小姑娘低聲說:“它們看不見了。”

僅此兩句,楚燁毫不猶豫的抱著她翻身上馬,將人帶回了家。

南枝來到琙王府的第一日,江陵城下了入冬以來的第一場雪,北風呼嘯,飛雪漫天灑落。

好像好幾年沒有下過這樣的大雪了。

那天王府招新人,她抱著不大不小的包裹,和一群姑娘一起進了王府。

包裹裏是那個少年給她買的兩件新衣裳,王府的婢女將她收拾幹凈後,帶她吃了一頓飽飯。

而那個帶她回來的少年,從把她放下後,再沒露過面。

夜深了,她被安排到一間滿是香氣的屋內休息,絲絲縷縷的味道隨風勾入鼻翼,觸動著她心中的傷口。

父母於戰亂中逃得無影無蹤,因嫌棄她眼盲是個累贅,便將她藏到了那堆雜物中,把她的命運交給了老天。

如今城池雖已奪回,滿城百姓除了她,無一幸免。

南枝年紀雖小,卻也明白那到底意味著什麽,從此以後,她徹底淪為了孤兒。

她不恨父母,那樣的亂世之下,自保是本能。也沒有因為雙木失明而沮喪,只要活著,對她而言就已經比很多人幸運了。

那晚睡在高床軟枕上的她想了很多,也失眠了。

輾轉一夜後,小小年紀的她壓下了悲傷,決定好好活下去。

她很感謝那個帶她回家的少年,昨天剛到的時候,她聽到別人喊他王爺。

王爺……那這裏就是王府。

南枝想,王府那麽大,應該很缺人手,於是她天沒亮就跟著那群姑娘去西苑口掃雪。

白雪踩上去軟綿綿的,掃上去卻費力。

忽然,傳來許多人的腳步聲,南枝擡頭,感覺似乎有人在靠近。

三四女人簇擁著一個少年走了過來,女人的嬉笑還有那個少年懶散溫柔的聲音一同飄入了耳中。

女人都愛英雄,南枝想,可能他就是那個英雄。

“穿的這麽少?”少年路過她時,看了一眼,隨手解下身上的狐裘披風扔給她,走了。

南枝抱著狐裘怔怔地在雪地裏站了很久才回過神,指尖摩挲著手中的狐裘披風,在臉頰上蹭了蹭。

“沒……沒有。”一同入府的婢女知道後都圍在她的屋裏問東問西,問王爺的聲音好不好聽,問和她說了什麽,南枝紅著臉,怎麽樣都說不出口。

她們覺得無趣都走了。

南枝把披風敞開,怔怔出神。

是不是應該還給他?

嗯……還給他。

第二天,她把披風整齊的疊好了,攏在臂彎裏,一路摸索著去往正苑,路過池邊小亭,聽到他的說話聲。

啊,他在那!

走近了,才知道他懷裏摟著個女人。

“這是你能來的嗎!”女人的貼身的婢女撞見她,怒斥。

“這麽兇幹什麽,怎麽了?上來說話。”懷中的人起來了,朝南枝走來,發髻中的金釵熠熠生輝。

她衣著華麗,笑靨如花,站在南枝面前,聲音溫柔動聽,完全沒有囂張傲然。

南枝卻楞著不知道說什麽好。

“這是王爺的披風啊……王爺真是粗心,又把她落在哪了?還勞人替你送回來。”

少年一笑,招她回來:“我也忘了,擱一邊吧。”

南枝忽然覺得鼻子好酸。

那天,她哭了一晚上,她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麽要哭。

隔日,那個少年來找她了。

這是她入住王府的第十天,第二次和他碰面。

“以後不用去掃雪,下人幹的活,不該你幹。”楚燁摸了摸她的腦袋,將她抱進了屋內。

小南枝一聽,以為他要趕自己走,嚇得不敢出聲,只一個勁的點頭。

她想,只要自己乖巧點,就不會被趕出去。

王府裏的梅花開了,少年拉著她去看梅花。

他靜靜的站在那,許久無言。南枝也不說話,聞著花香,在一片黑暗中揣摩著他剛剛的話,想著該怎麽努力,才能留在這裏。

她喜歡這個王府,有燃著暖爐的屋子,有軟和的被窩,那料子摸在手裏舒服極了。

她還可以在這裏吃飽飯,也不用幹太重的活。

就是沒有工錢,都心甘情願。

她想,還要再聽話點。

楚燁凝眸看著梅花,不知道小南枝的腦袋裏已經想了這麽多。

看完梅花,拉著她往回走的時候,忽然問:“你的眼睛,怎麽傷的?”

南枝如實相告,說自己生了一場病,因為沒錢請大夫耽擱了,大難不死,卻瞎了眼睛。

她輕描淡寫的說著往事,牽著她的手卻一點點的在收緊。

楚燁的手很軟,很厚實,讓她心安。

他沒有多言,只是拉著她在王府裏慢慢的走著,神色悠閑,錦袍在身後輕輕飄灑。

南枝跟著他,也不說話。

雖然看不見,卻也能感受到他心情似乎不好。

這天後,他頹廢了很久,失魂落魄,面容憔悴。

而她卻因為這次無話的散步開心了許久,連胃口都敞開了,一連幾天都吃得飽飽的。

她年紀小,吃得也少,平時小半碗飯就夠了,現在一頓吃兩碗,每日的幾道菜也吃得幹幹凈凈,很快就惹來了議論。

“跟沒吃過飯似的,天天吃那麽多。”

“就是!穿的還比別人好,我們都是幹活拿工錢的,她年紀那麽小,眼睛也看不見,能做什麽?月底分錢的時候,可別把我們那份再分走。”

“算了算了,人家還是個孩子,王府也不缺這點食物,你們別管太多了,萬一被王爺知道了……她和我們不一樣。”

“是不一樣,我們起碼靠自己的雙手掙飯吃,她有什麽用?”

“你小聲點,我可聽說她是被王爺帶回來的……”

劈裏啪啦的摔碗擲筷聲混雜著幾聲謾罵飄入耳中。

婢女們不情不願的收拾著她面前的碗筷,轉身離去時,依舊毫不避諱的議論著。

“吃吃吃!吃得好穿得好!還要我們伺候她,憑什麽!”

“算了,同人不同命,人家年紀小,王爺可憐罷了。”

“我看不是,官宦人家最愛弄什麽童養媳給那些老頭當續弦養老送終,要不就是給病癆子沖喜,王爺八成是瞧著她眼瞎不會亂跑,給養得白白胖胖的好送出去做人情。”

“不、不會吧?”

“怎麽不會,我之前幹活的那家可就是,老頭子都八十多了,同僚還給他送來個小姑娘。”

侍她們端著碗筷,罵罵咧咧的走了,南枝的心一下沈落谷。

到了晚上吃飯的時候,面對著桌上的菜肴難得沒有動筷,只是草草扒了幾口飯。

第二天亦是如此,第三天、第四天……她腦子裏想的全是那群婢女的話,吃得也越來越少。

每天不同的菜式端來,幾乎又完好無損的端離。

管家元清偶然知道此事,稟給了楚燁。

他聽後只當是小姑娘最近胃口不好,讓人去市集買了點零嘴給送去。

南枝更不敢收了,那一個個漂亮的錦盒,摸著就價值不菲,裏面的食物何等美味更是想都不敢想。

楚燁把她帶回王府後,很少和她說話,現在又是買零嘴,又是讓管家過來關心詢問,搞得她不信也得信那群婢女的話。

養好了……養肥了……

然後送給別人。

這天晚上,南枝做了個噩夢,驚醒時一身冷汗,緊緊擁住了錦被,躺在床上大口喘息,仍是驚魂未定。

夢中的害怕和無助是那樣逼真,讓她久久回不到現實。

自床上坐起,猶豫了許久,決定去找楚燁。

彼時,少年不知道剛從哪個溫柔鄉裏回來,一身脂粉酒氣,坐在榻上闔眼小憩,聽到窸窸窣窣的動靜,他睜開眼:“怎麽了?”

南枝沒有立即開口,而是轉身去水盆邊上,給他揉了快濕巾:“你要不要先擦擦臉?”

她的聲音小小的,軟軟的,雪玉一般的面容嬌怯楚楚,分外惹人憐惜。

楚燁接過巾帕隨意擦了擦,把人拉到身邊坐下,又問:“怎麽了?”

南枝咬著唇,低下了頭。

“我聽元清說你最近胃口不太好,讓他給你買了點零嘴。想吃什麽盡管說,別總不吃東西,小姑娘白白胖胖的才可愛。”

白白胖胖的……養成了豬,然後好送人麽?

南枝把頭埋得更低,幾乎要貼上了胸口。

楚燁喝了不少酒,腦子卻清明的很,見她不吱聲,很有耐心的躺下,揉了揉額角:“怎麽不說話了……你也睡不著麽?”

他自顧自的說著,又笑了笑:“其實我也睡不著。身居高位者,又幾個是真正痛快的……算了,我給你講個故事,講完了就去睡吧,如何?”

南枝陡然擡頭,心中亂作一團。

他、他還要給自己講故事……這麽好,這麽溫柔,一定是很快就要將她送走。

楚燁講的什麽,南枝壓根沒心情去聽。

故事也並不吸引人,是青樓楚館的姑娘說給他聽的,他記下了片段,改編了一下。

“那只狐貍最後……你怎麽了?”他講到最後,餘光瞥見南枝悄悄抹了把臉,將故事掐斷,拉下她把人拽到身邊來。

少年掌心傳來的觸感炙熱無比,如水的眸子更是流露出溫柔之意。他拉著小姑娘的手低下頭,氣息噴薄在她耳根:“有人欺負你?”

南枝搖搖頭,又點點頭,又搖又點沒了主張,淚水順著睫毛滾落在頰邊,攥著楚燁的袖子,不住的抽泣。

楚燁給她擦眼淚,剛擡手,小姑娘就死死的抱住他的胳膊,哭出了聲:“王爺殿下……您可不可以不要把我送給別人當媳婦,我可以幹活,也可以吃很少的飯,不不!我可以不吃飯,我喝水就行……您別趕我走……”

楚燁先是失笑,漸漸的又皺起眉頭,奇怪的凝視著她。

再後來,他以衣袖拭去她的淚水,擡起她的小臉,望著那水光流溢的眼睛,目色漸冷:“這都是打哪兒聽來的?”

他相信憑小姑娘自己絕對想不出這些東西。

南枝吸了吸鼻子,把婢女們的話原封不動的覆述給他。

這一次,楚燁沒有笑。

“所以,你這些天吃得少,不是沒有胃口,而是怕我把你趕出去?”

南枝點點頭。

楚燁不作聲了,屋內燭火閃爍,朦朧了他如畫般俊美的眉目。

如此靜悄悄的沈默叫南枝覺得很不自在。

半晌,他驀地一笑,揉了揉她的腦袋,語氣懶懶的問:“如果我把你留在身邊,你能為我做什麽?”

“我……我可以幹很多活,她們能做的我都行。”南枝低低的開口,語氣怯怯,指尖也慢慢攥緊。

楚燁瞥了眼衣袖上的小手,又問:“還有呢?你應該知道我家裏不缺粗使婢女,她們個個都勤快,而你,只是個連看都看不見的小孩。”

“我還可以照顧你,就照顧你一個,我很勤快的,絕對不會偷懶。”小南枝一臉認真的給他保證著,還像模像樣的松開手,在他手臂上捶捏起來。

捏了一會兒,又脫了鞋屈膝跪在他身邊,直起背,摸索著攀上他的臉,指尖在他的額際揉了揉。

“你喝酒了,腦袋裏面是不是會很疼,我幫你揉一揉就好了。”

她的手小小的,動作也輕輕,那麽點力氣撓在臉上跟瘙癢似的。

楚燁沒有拒絕,橫眸看向小姑娘的臉。眉清目秀,明眸皓齒,來王府這段時間她養胖了些,肉肉的小臉很是可愛。

因為看不見,掌握不好分寸,所以小臉貼他很近,輕柔的呼吸一下一下撲打在他的臉上,不斷的撩動著心底那根冷硬的絲弦。

夜間靜謐無聲,微風拂面而至,他恍惚覺得,此情此景,正似夢境深處極度渴求的溫馨。

他不禁再次摸了摸她的腦袋,仰面望去時,笑顏俊朗,目光柔若春水:“不如你就陪著我好了。”

南枝停下手,神色不解:“陪著你?那……是要做什麽?”

“什麽都不用做,就陪在我身邊。”

他湊近她,捏了捏那粉撲撲的小臉,柔聲道:“陪著我,不離開,好不好?”

當然是好的,南枝沒想到什麽都不用做就能留在這裏,當即允諾,然後又重重的點了點頭,生怕他反悔似的。

第二天,府裏的婢女悉數被換去,她也一躍成為了琙王的掌上明珠。

年幼的她並不知道那話裏的意思,也沒有看見他的落寞與悲傷。

或許連楚燁自己都不曉得想要的究竟是什麽。

只是在那個小姑娘乖巧的挨著他時,心一下軟的不像樣。

忽然就想把她一直留在身邊。

(完)

結束了,感謝支持。

父母輩故事意難平寫了兒子,想讓他們的後代有個好結局。

兒子和爹是沒法比的,但也不能全怪他。父母雙亡,缺乏管教,導致浪蕩沒責任心。之前想BE的,看在他爹的面子上放過他了。其實不太喜歡寫火葬場題材,總覺得這類型的男主都有點毛病,但是答應了朋友要寫這本。這是我去年到今年寫的最不滿意的一本,尤其男主虐女主的時候,看男主特別不順眼。

南枝最後原諒楚燁最主要願意是他愛屋及烏,幫了她的朋友,讓她覺得真正被重視。

總算沒坑,堅持完結了。

感謝一直在的朋友們。

下本來了~《與凰》梟雄追妻日常,男主身心唯一+鑒婊達人。(不是明天開就是後天開。)

痞帥徐·鑒婊達人·策:公主們,請來翻我牌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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