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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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47 章
早就被撕毀的人生並沒有將她壓垮，但此時此刻，面對他的殘忍絕情，才徹底絕望，讓她如在雲端墜落，摔得支離破碎，疼痛後，大夢初醒。
她轉過身時，楚燁清冷的聲音散在耳邊，只是那話中的鋒芒，再也刺不到她的心。
“既然你這麽有骨氣，將身上扒個幹凈再走。”
他所指的無非是那件單薄的褻衣和腳下的錦靴，那是南枝唯一可以遮體擋風的東西了。
回過神來的元清，雙膝一彎，跪在了地上：“王爺……這怎麽能行！她是姑娘啊！”
他這一跪，周圍呆呆佇立的侍女也紛紛跪地，低埋著頭，悲切的懇求著。
“元叔，不用求他了。”南枝瘦小的身軀瑟瑟發抖，像是隨時就會被風吹倒。她彎下腰，將腳下的錦靴脫下，赤足站在冰寒的軟雪中，拉了拉身上僅剩的褻衣說，“這件衣服是和衡音逛街時她買的，就不還給殿下了。”
腳底踩在雪上，很快將它融成水。
白雪還在籟而下，一點一點覆蓋住她的雙腳，翻騰的寒氣迅速抽離了足下的溫度。
院內的氣氛近乎凝固，如這寒夜冰封不可破。
誰都沒有再言語，徹骨的冷意凍得南枝四肢僵硬，也吹得楚燁雙目赤紅如火灼。
元清率先反應過來，伸手去抓南枝的腳踝，卻被她毫無察覺的躲開了。也不知道哪來的力氣，明明剛剛還被凍得毫無渾身乏力，別說行步，就連擡腳都困難，現在竟一步一步踩著積雪朝門口走去。
她每走一步，楚燁的臉色便沈一分，到十步之遙時，那張俊美的臉已黑得徹底，臨近些的侍女甚至能聽見他藏在袖中的手捏得咯咯作響。
眾人擡眸瞥他一眼，又匆匆低下頭，誰都不敢言語。
這時，蕓昭的聲音由遠及近，帶著關切的詢問，劃開了緊張凝滯的氣氛，也讓眾人松了口氣。
“殿下，這是怎麽了？”
剛才在屋內就聽到了吵雜聲，擾的她睡意全無，正要出門，就聽見楚燁的聲音響起，她貼在門板上聽了一會，大概明白發生了什麽事。正當她揣度這兩人的關系僵化到何種地步時，門外隱隱約約的談話聲又忽然停止了。
她連忙披衣出門，剛來到院中就見到如此情景，一時不知究竟是該喜還是憂。南枝要是能離開是好事，可是楚燁的臉色，卻是她從未見過的，好像是燎原的火，又好像冰原中千年的冰刀，帶著無盡的怒意，瞬間在這個素來風流不羈的男人臉上，鍍上了一層狠絕之色。
蕓昭來到楚燁身邊，輕輕挽住他的胳膊，企圖用自己溫柔如水的聲音澆滅男人心中燎原的怒火：“殿下不要生氣，有什麽話好好說。”
言罷又示意跪地的侍女：“你們還跪著做什麽？還不快去將小姐攙回來！”
回應她的是一幹人等的默不作聲，蕓昭從眾人身上收回視線，一擡眼，發現南枝又走出了幾步，走的極慢，也不知道是不是在等身邊的男人開口挽留。
她再次朝楚燁看去，攥著他胳膊的手指漸漸收緊：“殿下……”
“讓她走！”楚燁沒有絲毫的心軟，冷眼旁觀小姑娘的背影在眼前漸行漸遠，一點一點的縮小模糊。他的胳膊在輕輕的顫抖著，口中卻堅決道，“把門關上！沒有允許，誰都不得擅自打開，本王倒要看看她可以能耐到什麽程度！”
說完毫不留戀的轉身，再沒看那小姑娘一眼。
元清見狀連忙起身去追，誰知匆匆趕到門口時，漫天白雪的天地間，除了呼嘯依舊的風聲，再尋不到那姑娘的身影。
他頓感頭皮一陣發麻，趕緊招來府中侍從去找。
院內廊下，楚燁走的很慢，走走停停，每一步都像是用了全部的力氣。數步之遙的書房，卻好像走了一生那麽漫長，等到了門口時，他不著痕跡的從蕓昭手中抽出臂膀，力道之大，險些將身側的人推倒。
蕓昭看著空空如也的手心，楞了楞，咬牙道：“殿下，外面那麽冷，這一夜下去，南枝會被凍死的。”
“那就當從來沒有養過她。”
門扉合上的聲音將蕓昭擋在了屋外，楚燁不見往日半點溫柔，連一句解釋都沒有。
人人都說琙王風流不可一世，說他殘忍無情。前者蕓昭早已領教，但是後者……一直以來，楚燁給她的感覺都是溫柔體貼，今時今日，她才真正明白什麽殘忍，什麽是無情。
南枝，一個他親自養大的女孩，尚未做出任何十惡不赦的大事，不過是口舌之爭，就足以令人他心狠至此，冰天雪地將人往外趕。而自己不過是個與他相識不過短短歲月的人，若是來日不幸惹惱了他，下場未必會比南枝好。
蕓昭的手停在了半空，猶豫再三，到底沒有去敲那扇門。
要想長久得到楚燁的寵愛，過於糾纏絕非明智之舉，這男人今天心情極差，剛才的動作明顯是在讓她回避。
蕓昭不知道他們之間究竟發生了什麽，讓關系那麽好的兩人就此決裂。不過南枝的離開，對她而言是好事，起碼眼下少了一個人與她分寵，這冰天雪地的，在外面別說凍上一宿，就是半個時辰，也吃不消。
南枝的結局似乎已經註定，這讓蕓昭唏噓不已，感嘆紅顏薄命的同時，也安心不已。
等過幾天楚燁心情好了，身邊就只有她一個人了。
只要自此期間牢牢抓住這男人的心，就算來日還會有其他女子，也絲毫不會影響她的地位。蕓昭最後擡頭忘了眼被大雪掩蓋的白石小道，攏了攏身上的氅衣，轉身沒入廊下。
屋內，楚燁紛亂如麻的心久久不能平覆。是真被氣的不輕，以至於半躺半靠在軟榻上，再不見了往日的雍然，垂在兩旁的手還在微微的發抖。
室內沒有點燈，他獨自坐在那，筋疲力盡的閉上眼，本想養養神，但腦中卻無比清醒。
一直以來都知道南枝是有些小脾氣的，但應對女人，他始終是自信的，更何況是個小姑娘。
所以剛才他一直都在等著那姑娘被唬到，像從前那樣跟自己低頭認錯，並且乖乖保證再也不說那些胡言亂語的話。可是他站在廊下，等了很久，等到的卻是她冷漠的臉，冰涼的聲音，固執的脫下腳上的鞋，一言不發的轉身離開了他的視線之中。
是挺聽話的，讓她不帶東西走就不帶，讓她脫鞋就脫……
氣話而已，她就真的當了真，外面飛雪滿天，冷如冰封，一點好歹都不知道。
楚燁擡手揉了揉發脹的額頭，試圖說服自己。
罷了，就當是養了個小白眼狼，由她去吧。
凍死也好，凍死就當這些年的飯都餵了外面的野狗，就當沒有撿過她。
他輕嘆一聲，鳳眸睜開時，在一絲悄然鉆入滿室黑暗的光亮中忽又看見了那瑟瑟發抖的瘦小身影。
楚楚可憐、茫然無助的模樣讓他胸中不禁一悶。
有些後悔，又有些煩躁，積郁在心中難以紓解。
索性從軟榻上起身，去翻書架上的酒。
琙王好酒，別說在外酒不離口，就是在府中，無論是書房還是寢室，都放著清冽的佳釀，隨便一摸便能撈出兩壺來消愁。
他還記得上次有半壺隨手擱在了這裏，果不其然，叫他撈了出來。
他握住酒瓶，目光落到窗外，猛地仰頭，一氣喝光壺中所有，火辣辣的烈酒灌入喉中，燙的他五臟皆傷。
重新回到軟榻邊躺下時，神思卻愈發的清醒，那姑娘的面容也越來越清晰。
漸漸的，腦中開始不住的回蕩她一個人的聲音，猶如魔咒，揮之不去。
楚燁屈指抵著額頭，深深的嘆息，卻怎麽也驅不散心中的煩慲。
“該死！”他忽然摔下酒壺，下榻開門。
冷風卷雪襲來，吹得腦中清明。
夜色濃郁，漫天的白，仿佛人間靈境，讓人心情放松，愜意無比。
當視線收回時，忽然註意到腳下的紙箋。
半截已經埋進飄入廊下的積雪中，半截還在風中瑟瑟搖擺。
熟悉的筆跡，漂亮的紙箋，是南枝的東西。
楚燁彎腰拾起，撣掉上面的落雪，借著雪光看上面已經有些模糊的字跡，對那龍飛鳳舞的字比劃研究了半天，微微皺眉。
南枝的字實在不算好看，甚至可以說是很難看。
細微的小字歪歪扭扭的的爬在幹凈漂亮的桃花箋上，每一筆每一劃的背後都是她從來不被重視的真心。
她也曾很努力的想寫好字，只可惜眼睛瞧不見。
因為瞧不見，所以分不清什麽是美，什麽是醜。
別人說楚燁好看，在她心裏，楚燁就是天底下最俊美的男子。
楚燁忽然想起曾不止一次問過南枝：要是有一天眼睛好了，最想看見的是什麽？
那時候，她偶然會挽著他的胳膊，偶爾會鉆入他的懷中，口中的答案十多年不曾變過。
她說：想先看看殿下的臉。
想看看那張足矣艷羨天下的容顏就是什麽樣子。
她說的一臉認真，楚燁卻輕輕笑她。
笑她傻，笑她笨，笑她不曉得先看看天下勝景，萬裏山河。
每每這時，南枝就會不服氣的辯駁，說：殿下就是天下，是全部。
楚燁一笑置之。
那時候他不懂，也不願懂，直到今天，南枝顫抖著，鼓起全部的勇氣說出喜歡他時，才明白當年她話中的情義。
一直以來，都被他忽視的情義。
有些事，越是不想面對，來的就越快。
也不知道從什麽時候開始，南枝越來越黏他，一有空就會賴在他身邊，哪怕他處理公務，也寸步不離。還愛管著他，管他喝酒，管他找女人，管他晚歸……管得他毫無自由，既煩且燥。
他見識到了女人的可怕之處，對眾人提及的婚姻一再拖延。浪子一生追求自由酒脫，不願被束縛，哪會甘心困於於王府後院的小小天地。
青樓戲樓才是他的歸處，聲色犬馬才是他想要的生活。
正是因為知道自己什麽樣的人，所以這十二年裏，沒有動過一星半點的歪心思。
不是怕天打雷劈，是怕對不住那小姑娘。
他自問不是什麽君子，也非姑娘的良人，甚至可以說有點壞，有點爛。在動了給南枝擇婿的念頭時，首先排除的就是像他這樣的人，絕對不能找，這簡直是把人姑娘往火坑裏推。
可偏偏越是如此，就越事與願違，南枝最後喜歡上的竟然是他這種爛人。
楚燁忽然笑了一下，摸了摸嘴唇，眼中滿是無奈。
知道什麽事喜歡嗎？
小丫頭！
目光重新落在手中的紙箋上，內容很簡單，無非是少女的情意，字裏行間中都藏著羞怯。
他看了片刻，收好信箋，擡頭望了望廣袤的夜空，屈指抵在舌尖，吹了一聲響哨。
雪夜冰冷，不過他倒並不擔心那丫頭。
雖然下令不得開門，但以元清的性子，必定已經派人追尋那丫頭去了。
外面那麽冷，她光著腳，連雙鞋都沒有，又能跑到哪裏去？
他依然自信，月色下眸光閃閃，高大挺拔的身影站在檐下，像是在等待著什麽。片刻後元清帶領王府侍從歸來，也顧不得滿頭飛雪，顫巍巍的跪倒在雪中，垂下腦袋，哽咽道：“王爺！”
他這一跪，那幾名侍從也紛紛跪地稟道：“回稟王，屬下順著南北街市一條條找過去，沒能發現南枝小姐。”
後悔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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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就被撕毀的人生並沒有將她壓垮，但此時此刻，面對他的殘忍絕情，才徹底絕望，讓她如在雲端墜落，摔得支離破碎，疼痛後，大夢初醒。
她轉過身時，楚燁清冷的聲音散在耳邊，只是那話中的鋒芒，再也刺不到她的心。
“既然你這麽有骨氣，將身上扒個幹凈再走。”
他所指的無非是那件單薄的褻衣和腳下的錦靴，那是南枝唯一可以遮體擋風的東西了。
回過神來的元清，雙膝一彎，跪在了地上：“王爺……這怎麽能行！她是姑娘啊！”
他這一跪，周圍呆呆佇立的侍女也紛紛跪地，低埋著頭，悲切的懇求著。
“元叔，不用求他了。”南枝瘦小的身軀瑟瑟發抖，像是隨時就會被風吹倒。她彎下腰，將腳下的錦靴脫下，赤足站在冰寒的軟雪中，拉了拉身上僅剩的褻衣說，“這件衣服是和衡音逛街時她買的，就不還給殿下了。”
腳底踩在雪上，很快將它融成水。
白雪還在籟而下，一點一點覆蓋住她的雙腳，翻騰的寒氣迅速抽離了足下的溫度。
院內的氣氛近乎凝固，如這寒夜冰封不可破。
誰都沒有再言語，徹骨的冷意凍得南枝四肢僵硬，也吹得楚燁雙目赤紅如火灼。
元清率先反應過來，伸手去抓南枝的腳踝，卻被她毫無察覺的躲開了。也不知道哪來的力氣，明明剛剛還被凍得毫無渾身乏力，別說行步，就連擡腳都困難，現在竟一步一步踩著積雪朝門口走去。
她每走一步，楚燁的臉色便沈一分，到十步之遙時，那張俊美的臉已黑得徹底，臨近些的侍女甚至能聽見他藏在袖中的手捏得咯咯作響。
眾人擡眸瞥他一眼，又匆匆低下頭，誰都不敢言語。
這時，蕓昭的聲音由遠及近，帶著關切的詢問，劃開了緊張凝滯的氣氛，也讓眾人松了口氣。
“殿下，這是怎麽了？”
剛才在屋內就聽到了吵雜聲，擾的她睡意全無，正要出門，就聽見楚燁的聲音響起，她貼在門板上聽了一會，大概明白發生了什麽事。正當她揣度這兩人的關系僵化到何種地步時，門外隱隱約約的談話聲又忽然停止了。
她連忙披衣出門，剛來到院中就見到如此情景，一時不知究竟是該喜還是憂。南枝要是能離開是好事，可是楚燁的臉色，卻是她從未見過的，好像是燎原的火，又好像冰原中千年的冰刀，帶著無盡的怒意，瞬間在這個素來風流不羈的男人臉上，鍍上了一層狠絕之色。
蕓昭來到楚燁身邊，輕輕挽住他的胳膊，企圖用自己溫柔如水的聲音澆滅男人心中燎原的怒火：“殿下不要生氣，有什麽話好好說。”
言罷又示意跪地的侍女：“你們還跪著做什麽？還不快去將小姐攙回來！”
回應她的是一幹人等的默不作聲，蕓昭從眾人身上收回視線，一擡眼，發現南枝又走出了幾步，走的極慢，也不知道是不是在等身邊的男人開口挽留。
她再次朝楚燁看去，攥著他胳膊的手指漸漸收緊：“殿下……”
“讓她走！”楚燁沒有絲毫的心軟，冷眼旁觀小姑娘的背影在眼前漸行漸遠，一點一點的縮小模糊。他的胳膊在輕輕的顫抖著，口中卻堅決道，“把門關上！沒有允許，誰都不得擅自打開，本王倒要看看她可以能耐到什麽程度！”
說完毫不留戀的轉身，再沒看那小姑娘一眼。
元清見狀連忙起身去追，誰知匆匆趕到門口時，漫天白雪的天地間，除了呼嘯依舊的風聲，再尋不到那姑娘的身影。
他頓感頭皮一陣發麻，趕緊招來府中侍從去找。
院內廊下，楚燁走的很慢，走走停停，每一步都像是用了全部的力氣。數步之遙的書房，卻好像走了一生那麽漫長，等到了門口時，他不著痕跡的從蕓昭手中抽出臂膀，力道之大，險些將身側的人推倒。
蕓昭看著空空如也的手心，楞了楞，咬牙道：“殿下，外面那麽冷，這一夜下去，南枝會被凍死的。”
“那就當從來沒有養過她。”
門扉合上的聲音將蕓昭擋在了屋外，楚燁不見往日半點溫柔，連一句解釋都沒有。
人人都說琙王風流不可一世，說他殘忍無情。前者蕓昭早已領教，但是後者……一直以來，楚燁給她的感覺都是溫柔體貼，今時今日，她才真正明白什麽殘忍，什麽是無情。
南枝，一個他親自養大的女孩，尚未做出任何十惡不赦的大事，不過是口舌之爭，就足以令人他心狠至此，冰天雪地將人往外趕。而自己不過是個與他相識不過短短歲月的人，若是來日不幸惹惱了他，下場未必會比南枝好。
蕓昭的手停在了半空，猶豫再三，到底沒有去敲那扇門。
要想長久得到楚燁的寵愛，過於糾纏絕非明智之舉，這男人今天心情極差，剛才的動作明顯是在讓她回避。
蕓昭不知道他們之間究竟發生了什麽，讓關系那麽好的兩人就此決裂。不過南枝的離開，對她而言是好事，起碼眼下少了一個人與她分寵，這冰天雪地的，在外面別說凍上一宿，就是半個時辰，也吃不消。
南枝的結局似乎已經註定，這讓蕓昭唏噓不已，感嘆紅顏薄命的同時，也安心不已。
等過幾天楚燁心情好了，身邊就只有她一個人了。
只要自此期間牢牢抓住這男人的心，就算來日還會有其他女子，也絲毫不會影響她的地位。蕓昭最後擡頭忘了眼被大雪掩蓋的白石小道，攏了攏身上的氅衣，轉身沒入廊下。
屋內，楚燁紛亂如麻的心久久不能平覆。是真被氣的不輕，以至於半躺半靠在軟榻上，再不見了往日的雍然，垂在兩旁的手還在微微的發抖。
室內沒有點燈，他獨自坐在那，筋疲力盡的閉上眼，本想養養神，但腦中卻無比清醒。
一直以來都知道南枝是有些小脾氣的，但應對女人，他始終是自信的，更何況是個小姑娘。
所以剛才他一直都在等著那姑娘被唬到，像從前那樣跟自己低頭認錯，並且乖乖保證再也不說那些胡言亂語的話。可是他站在廊下，等了很久，等到的卻是她冷漠的臉，冰涼的聲音，固執的脫下腳上的鞋，一言不發的轉身離開了他的視線之中。
是挺聽話的，讓她不帶東西走就不帶，讓她脫鞋就脫……
氣話而已，她就真的當了真，外面飛雪滿天，冷如冰封，一點好歹都不知道。
楚燁擡手揉了揉發脹的額頭，試圖說服自己。
罷了，就當是養了個小白眼狼，由她去吧。
凍死也好，凍死就當這些年的飯都餵了外面的野狗，就當沒有撿過她。
他輕嘆一聲，鳳眸睜開時，在一絲悄然鉆入滿室黑暗的光亮中忽又看見了那瑟瑟發抖的瘦小身影。
楚楚可憐、茫然無助的模樣讓他胸中不禁一悶。
有些後悔，又有些煩躁，積郁在心中難以紓解。
索性從軟榻上起身，去翻書架上的酒。
琙王好酒，別說在外酒不離口，就是在府中，無論是書房還是寢室，都放著清冽的佳釀，隨便一摸便能撈出兩壺來消愁。
他還記得上次有半壺隨手擱在了這裏，果不其然，叫他撈了出來。
他握住酒瓶，目光落到窗外，猛地仰頭，一氣喝光壺中所有，火辣辣的烈酒灌入喉中，燙的他五臟皆傷。
重新回到軟榻邊躺下時，神思卻愈發的清醒，那姑娘的面容也越來越清晰。
漸漸的，腦中開始不住的回蕩她一個人的聲音，猶如魔咒，揮之不去。
楚燁屈指抵著額頭，深深的嘆息，卻怎麽也驅不散心中的煩慲。
“該死！”他忽然摔下酒壺，下榻開門。
冷風卷雪襲來，吹得腦中清明。
夜色濃郁，漫天的白，仿佛人間靈境，讓人心情放松，愜意無比。
當視線收回時，忽然註意到腳下的紙箋。
半截已經埋進飄入廊下的積雪中，半截還在風中瑟瑟搖擺。
熟悉的筆跡，漂亮的紙箋，是南枝的東西。
楚燁彎腰拾起，撣掉上面的落雪，借著雪光看上面已經有些模糊的字跡，對那龍飛鳳舞的字比劃研究了半天，微微皺眉。
南枝的字實在不算好看，甚至可以說是很難看。
細微的小字歪歪扭扭的的爬在幹凈漂亮的桃花箋上，每一筆每一劃的背後都是她從來不被重視的真心。
她也曾很努力的想寫好字，只可惜眼睛瞧不見。
因為瞧不見，所以分不清什麽是美，什麽是醜。
別人說楚燁好看，在她心裏，楚燁就是天底下最俊美的男子。
楚燁忽然想起曾不止一次問過南枝：要是有一天眼睛好了，最想看見的是什麽？
那時候，她偶然會挽著他的胳膊，偶爾會鉆入他的懷中，口中的答案十多年不曾變過。
她說：想先看看殿下的臉。
想看看那張足矣艷羨天下的容顏就是什麽樣子。
她說的一臉認真，楚燁卻輕輕笑她。
笑她傻，笑她笨，笑她不曉得先看看天下勝景，萬裏山河。
每每這時，南枝就會不服氣的辯駁，說：殿下就是天下，是全部。
楚燁一笑置之。
那時候他不懂，也不願懂，直到今天，南枝顫抖著，鼓起全部的勇氣說出喜歡他時，才明白當年她話中的情義。
一直以來，都被他忽視的情義。
有些事，越是不想面對，來的就越快。
也不知道從什麽時候開始，南枝越來越黏他，一有空就會賴在他身邊，哪怕他處理公務，也寸步不離。還愛管著他，管他喝酒，管他找女人，管他晚歸……管得他毫無自由，既煩且燥。
他見識到了女人的可怕之處，對眾人提及的婚姻一再拖延。浪子一生追求自由酒脫，不願被束縛，哪會甘心困於於王府後院的小小天地。
青樓戲樓才是他的歸處，聲色犬馬才是他想要的生活。
正是因為知道自己什麽樣的人，所以這十二年裏，沒有動過一星半點的歪心思。
不是怕天打雷劈，是怕對不住那小姑娘。
他自問不是什麽君子，也非姑娘的良人，甚至可以說有點壞，有點爛。在動了給南枝擇婿的念頭時，首先排除的就是像他這樣的人，絕對不能找，這簡直是把人姑娘往火坑裏推。
可偏偏越是如此，就越事與願違，南枝最後喜歡上的竟然是他這種爛人。
楚燁忽然笑了一下，摸了摸嘴唇，眼中滿是無奈。
知道什麽事喜歡嗎？
小丫頭！
目光重新落在手中的紙箋上，內容很簡單，無非是少女的情意，字裏行間中都藏著羞怯。
他看了片刻，收好信箋，擡頭望了望廣袤的夜空，屈指抵在舌尖，吹了一聲響哨。
雪夜冰冷，不過他倒並不擔心那丫頭。
雖然下令不得開門，但以元清的性子，必定已經派人追尋那丫頭去了。
外面那麽冷，她光著腳，連雙鞋都沒有，又能跑到哪裏去？
他依然自信，月色下眸光閃閃，高大挺拔的身影站在檐下，像是在等待著什麽。片刻後元清帶領王府侍從歸來，也顧不得滿頭飛雪，顫巍巍的跪倒在雪中，垂下腦袋，哽咽道：“王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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