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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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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5 章

上樓的時候,她一直處在身側,並未註意。此刻轉動臉頰,才發現左側的額頭腫了個不大的包,微微的青、微微的紫,在白皙的皮膚上有些突兀。

桌上幾位還在低聲談笑,楚燁睨眼望去,頓時滿座噤聲,幾人神情僵在臉上,不再言語。

他是權傾朝野的王爺,也是萬人敬仰的英雄,莫說一句話,就是一個眼神都有雷霆般的震懾力。

“誰弄的?”楚燁收回目光,低沈的嗓音似水般冰涼。

“是裴家的孩子。”

“裴洵?”他先是冷哼一聲,覆又淡淡笑開,笑顏冰冷無暖色,“小小禦史,膽子倒不小!”

他生氣了,南枝卻心安了。

桌上的幾位大人聞言,臉色都不太好看,尤其是惶恐不安的魏堯,凝重得甚至有些發白。

果然,楚燁豁然起身,直接點了點他,話中有話的撂下一句:“你的學生,你看著辦!”

說完拉起那個還在發呆的小姑娘的頭也不回的走了。

身後魏堯望著他離去的背影,徹底癱軟在坐上,口中吶吶道:“壞我好事!這該死的渾球!”

.

雨已停,暮色正好,金色的霞光滿天飛灑。紫衣修長的身影走的有些煩躁,他揮退了駕車迎來的小廝,大步流星的牽著南枝往前走。

步子又快又急,南枝辨不清方向,跟的踉踉蹌蹌。

忽然——

“啊!”

裙裾拽地,繡鞋踩上,身體一下失了重心向前傾倒。楚燁及時將她抱住,在身邊放下。

“你怎麽走那麽快的,趕魂去嗎?”她緊緊攙住那只溫暖的手掌,心中餘悸未平,小臉紅撲撲的。

雨後的街市不再清冷,攤肆林立,行人摩肩擦踵,逐漸恢覆了喧鬧。

“不會躲?”楚燁再次邁開步子,帶她沒入人群,語氣沈沈。

“我瞧不見,老殿下,你忘了?”

前方男人驀地駐足,南枝一個不小心直接撞入了他懷中,華貴的錦緞絲滑柔軟,輕輕摩擦著她的臉頰。楚燁反手將她摟住,視擦車水馬龍為無物,聲音低了些:“他打你,就不曉得躲麽?”

躲?

南枝從他懷中微微擡頭,循聲仰面,視野中一片黑暗。

她也想躲啊。

耳畔是男人輕輕的嘆息,言辭溫柔透著些許無奈:“那我們就打回去。”

區區禦史,膽敢縱子傷她,真是嫌命太長了。

他素來不喜那些酸儒,一幫書生的泱泱之口,利劍一樣,引經據典,顛倒是非,沒什麽是他們做不出來的。

十多年來他都不曾責備過小姑娘,上了回學宮,就被人打破了頭。

若不是幾年前的一場意外,他更願意送南枝上私塾,免得沾了這幫文人的酸臭氣。相比這些酸儒教的什麽中庸,他情願小姑娘學些女紅繡藝,琴棋書畫,做個尋常簡單的女子。

“你要是再不知反抗,任人欺淩,這書不讀也罷了。”他目光微微一動,難辨的詭譎突然浮現。

“那怎麽行?”南枝驚訝攥緊手。

“不行?”楚燁揚了揚眉,似笑非笑。

南枝低下頭:“我這不是還沒找到機會告狀,就被發現了嘛。”

“不教你主動欺人,但誰要是欺負你,就十倍、百倍的還回去。”男人微微俯身,俊美的臉龐緩緩湊近她,在雙唇距離不過分毫時,停下了動作,“我在這裏,給你撐腰。”

“可是他們的父親也都是朝中官員,會不會對你不利?”

“問題這麽多?記下就行。”楚燁似有不耐煩,可拉著她的手卻絲毫沒有松動。大手牽著柔軟的小手,緊緊的不放開,十二年如一日。

“問問也不行,你這麽兇,怪不得學宮裏的都怕你。”

楚燁扯唇:“怕還敢對你動手?看來怕的不徹底。”

南枝不吱聲了,小心翼翼跟在他身後。

她沒有什麽本事,眼睛還看不見,這些年聽的最多的話就是身邊的人怎麽誇讚他。說琙王殿下生了張足矣禍害天下女人的臉,說殿下戰功赫赫,說殿下權勢滔天……說了好多,他就像神祗一樣存在於南枝的心中,高高在上,遙不可及。

於是她拼命的讀書,已經是雲泥之別了,不想連字都不識幾個,來日和他失了共同的話語。

眼盲的姑娘,要讀書不是易事,那些刻著字的木板,條條凹槽縫隙,被摸了一遍又一遍,摸的光滑無比,亮澤流轉。

她的功課比誰做的都好,無論在從前的私塾還是如今的學宮,都是老師最喜歡的學生。也能在他談及天下大事,經史韜略時和他議論一二。

可是楚燁好像並不在乎這些。

課業再好,他也只是應付的誇讚兩句,永遠給不了她想要的肯定。

“說兩句,不高興了?”楚燁的聲音毫無征兆的響起,腳步愈發的慢,不像是帶她回府,到像是拉著她慢悠悠的逛街市。

雨後空氣清新舒爽,他回避了馬車,想牽著她走一走。

紫袍飛揚,裙裾飄灑。

姑娘搖搖頭,依偎著他,半是商量的說:“老殿下,我是在想……剛才那個大人好像不是什麽好人,你不要把為他幹那些事,不要把江橫擠走,萬一君上得知真相怪罪下來,會牽累你的。”

她在為素未謀面的江橫求情,也在為楚燁擔憂。

她欣賞江橫的才華,不喜魏堯的阿諛奉承。

楚燁不以為然的笑了笑:“我是他王叔,豈會真的怪罪?”

“可是我不喜歡那個大人,總感覺他不是好人。”

“這麽說,”楚燁轉眸,頗為意外的看著她,“你喜歡江橫,覺得他就是好人了?”

“老殿下!”小姑娘臉上一燒。

他卻抿唇笑了:“老魏說什麽我是要再三斟酌的,可若是你開了口,必定盡力而為。”

手臂繞過她的脖頸,為她理了理綢緞般的長發,然後隨意搭在她的肩上,俯身在她耳邊輕輕問道:“說說,怎麽想管起這事了?”

灼熱的呼吸近在耳畔,一縷一縷的吹動著鬢角的碎發,南枝耳根燙的好像天上的飛火,心跳更是紊亂,撲通撲通的撞擊著胸腔。

“嗯?”楚燁一副漫不經心的模樣,半截身子都掛在南枝肩上,看見小姑娘粉嫩的臉頰上兩抹嫣紅很是可愛動人,他嘴角笑意更深,眸中光彩盈然。

“我讀過他的文章……很喜歡,他是真正有才學的人。餵……老殿下,你不要靠的這麽近。”

她羞的都快走不動路了。

“啊!”楚燁低低的笑起: “你不喜歡我靠著你麽?”

南枝聞言一楞。

她喜歡……喜歡的快要瘋了。

可是這似乎是不被允許的。

楚燁可是她的養父啊。

怔忪間,男人已經站直了身,輕輕嘆息:“原來姑娘長大了,就不給靠了。”

“我沒有。”南枝拽住他想解釋,楚燁卻已拂開她,抽出了手。

“真把我當爹了?”

南枝又楞了楞。

這……這難道不是麽?

他瞧著小姑娘茫然的神情,無奈:“本王十一歲的時候,還沒本事生叫人生個女兒出來。”

說著,腳下的步伐重新邁開。

一場風雨彌散,將許多世家貴女攔在家中,看不到紫衣男人悠閑瀟灑的身影和妖嬈魅惑的容顏。

他的話讓南枝覺得有絲奇怪的甜蜜蔓延在心頭。

原來他從未將當自己是父親,原來,不是養父。

這是不是意味著她還是可以小小的幻想一下那虛無縹緲的、不該屬於自己的東西。

“在想什麽呢?”

楚燁冷不防的開口,打斷了她的思緒。

一側目就見小姑娘在發呆,他現在是真不懂小女孩的心思了。有脾氣,會頂嘴,還時不時發呆出神,也不知道小腦袋裏究竟在想些什麽。

“老殿下,你說你以後娶妻了,還會對我這麽好嗎?”南枝的聲音很快淹沒在吵雜的人群裏,楚燁卻精準的捕捉到了那稍縱即逝的不安。

“我對你好?”鳳眸微揚,他訝異。

南枝用力點點頭,很有良心的說:“你把我養大,無微不至,又當爹又當娘,處處維護著我,寵我,愛……愛我,還不夠好麽?”

“既如此,還要因為忘了接你下學一事同我慪氣嗎?”楚燁輕輕摸了摸她的額頭傷痕,吹了兩口氣,“疼不疼?”

南枝搖頭。溫暖的指腹摩挲過皮膚時,仿佛有一股暖流淌入心中,激起溫暖又甜蜜的刺痛。

“都腫了,還不疼?”

“老殿下,”南枝反扣住他的手腕,仰面看著前方的黑暗,很正經的打斷他,“你還沒有回答我的問題呢。”

“什麽問題?”楚燁疑惑,神情恍惚。

看見小姑娘的面龐上露出不悅時,又笑道:“想起來了。不過,我娶不娶妻和這有什麽關系嗎?”

“當然有關系。”

楚燁都快而立了,卻一直沒有娶妻,外界都傳他是風流入骨,想閱盡人間春色,不願被約束。每每談及這位風流王爺時,大家都有說不完的話題,楚燁是他們茶餘飯後的談資,只有南枝是真心的想知道。

十七歲的少女心中有朵花在怯怯綻放,帶著萬端的美好和隱隱的疼痛。

楚燁凝望了她片刻,收了手垂在身側,順便握起了她的:“是怕我日後娶妻了,她接受不了你?”

“所以你才愛處處管著我,是麽?”他的語氣溫柔又無奈。

也不知道從什麽時候開始,原本那個挽著他嬌滴滴的叫‘殿下’,安靜聽話的小女孩變得跟老婆子似的,什麽都要管。

他喝酒,她要管。

他聽戲,她要管。

他連招個妓……都要看她的臉色。

她會在耳邊絮絮叨叨的說出一堆話,諸如飲酒傷身,聽戲懶散,召妓……楚燁單手背後,慢悠悠的走著,對街市的聲音罔若未聞,滿腦子都是南枝又惱又兇的聲音。

“殿下!你竟然敢召……你不許去花樓,更不許把女人帶回家!”

“老殿下,你真的很過分!難道喝酒一定是要喝花酒嗎?”

“啊!酒也是要少喝的!”

…… ……

他是去花樓,可明明也沒有做什麽,卻在解釋後仍然換來數落。

管的這麽多,竟還能將自己當成她的父親。

也不知那話是不是無心的,反正他聽了是不舒服的。

“本王……有那麽老嗎?”

父親?簡直是荒謬啊!

莫名其妙的話說得南枝雲裏霧裏,正不知如何回答時,指尖觸碰上一片光滑柔軟。摸了這麽多年,她知道那是什麽,瞬間紅了臉,“老殿下,這是在外面。有、有人的。”

楚燁絲毫不以為然,無所顧忌的拉著她的手貼在自己臉上,沿著輪廓緩緩滑動,最終將掌心停留在唇瓣上:“一口一句老殿下,摸一摸,真的很老?”

小時候她隨府中下人一樣喚他殿下,也不知道何時開始,殿下前多加了一個‘老’。

滾燙的氣息噴薄在手裏,南枝的臉紅到耳根,她慌忙垂下頭,支支吾吾的說道:“也,也還行……不算太老的。”

側臉弧度完美,肌膚細膩柔滑勝過女子,飛揚的眸,精致的唇……好像一塊溫潤的璞玉般。

對他的樣子,南枝在心裏大概有些碎裂的影子,不過這麽多年東拼西湊的,也沒能湊個全,像是有層昏黃的光,為他的臉鍍上了迷離的顏色,恍恍惚惚的,叫人看不真切。

南枝摸著,手指就不禁就撫上他的眼眸,摸索著他的睫毛他的眉宇他的眼眶,著了魔一樣癡癡地說:“殿下的眼睛,一定很美。”

燦若星瞳,只消被看一眼,自己定就化了。

楚燁的眼睛確實很美,晚霞的餘光在睫毛上罩下一層細碎的金芒,撲閃間又鉆入了瞳中,為那雙本就瀲灩生輝的鳳眸又添了幾分璀璨的光彩。

他美的又何止是眼睛,他擁有父母所有的美好,一個男兒身,生的卻比女子還要漂亮。簡直是個禍害。

傾慕他的女子多不勝數,光是南枝學宮裏的,就有個葉瑜癡癡念念,為此還將她當成假想敵,處處針對。

“既然美,既然不老,往後不要將我當成什麽父親。我只是年長你十一歲,不是二十一歲。”

楚燁唇角微微一揚,又露出了不羈的本性來,看著緊隨身旁的人,眸子間多出了一絲玩味:“以後也不許管我……那個。”

少年時期被她的半夜闖入嚇到自閉了好多年,他甚至都懷疑自己不是個正常男人了。好不容易將那些陰影拋在腦後,她又開始管這管那的。

“那個,是什麽?”南枝眨眨眼,一張明媚的小臉純澈似水。

“就是,”楚燁俯身湊近她耳邊,用僅有兩人可以聽見的聲音耳語了兩句。

剛褪去的潮紅再一次爬上了小姑娘白皙的面龐。

“殿下!”

她口裏嗔責,他卻郎朗一笑。

驀地一道聲音將兩人打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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