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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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30 章
待哥哥一走,宋書書終於忍不住了,雖然表面上看起來,若無其事,但聲音還是帶了點哭腔,撲通一聲跪倒在地,“阿娘,女兒不孝,女兒對不起您和爹爹。”
宋夫人也極其心疼這個孩子,當即就把宋書書扶了起來,故作生氣道,“你是不孝,這麽多年,都狠心不來看阿娘一眼,你爹爹也就罷了,他是個讀書人,認死理又愛面子,可是怎麽就連阿娘,你也不認呢?”
“阿娘,是女兒不好,女兒知道錯了,”宋書書心口一緊,“女兒沒臉見阿娘,也沒有臉面回來這裏。”
宋夫人長嘆一口氣,用絹帕輕輕拭去她臉上的淚水,安撫道,“罷了,都過去了,阿娘能看到你好好的,就心滿意足了。你同他終究是有緣無分!”
她點點頭,卻不知道該怎麽回話,她心裏是委屈的,可是再委屈也不能讓阿娘為自己擔驚受怕。
“那些事,阿娘都知道了,人這一輩子誰沒有個犯糊塗的時候,而今能懸崖勒馬,趁早抽身,不算得是壞事,”宋夫人嘴角難免一些幹澀,目光淳淳來回在宋書書的臉頰上走動,多得是說不出的滋味,兀自點了點頭,安撫道,“孩子,阿娘這輩子沒啥願望,只想看著你們兩個能夠平平安安快快樂樂的過一輩子……”
宋書書只是輕點頭,雙手交纏疊放在雙膝上,凝脂般的手指死死抓住衣裙,下意識地輕抿嘴唇,藕色的小臉越發顯得寡淡無血色,快要出口的話語又咽了下去,腦海裏思緒萬千。
她也曾想過同池玉分路揚鑣後的情形,世俗目光,還有那些冷嘲熱諷,卻未曾想,有些事,並不一定會是糟糕的下場。
至少阿娘不會怨自己,從來就不會。
話到此處,又是一番沈默。窗外天色轉暗,微微起了一陣風,絲絲涼意襲來,看模樣恐是要下雨了。
越是這樣的沈寂,越讓宋書書覺得不安,身子不由自主地浮了起來,目光輕轉,言語幹澀,“阿娘,時辰不早了,我該回去了……”
宋書書小半個身子已經竄了起來,目光中隱隱帶著不安,還沒起步,肩膀上傳來一陣溫和的力道,令人覺得心安。
“是要回哪裏去?這兒不就是你的家麽?”宋夫人聲音極輕,軟糯似春水一般。
宋書書如鯁在喉,臉頰泛紅微微發燙。
“阿娘知道你心中有所顧慮,你爹爹面前,阿娘自會去勸,”宋夫人道,“自然沒有不依的道理。”
宋書書剛想說什麽,一擡頭,目光所及處的窗角出現一角墨綠色的身影,卻並非是哥哥的,再一怔,那抹身影往前又挪了小半步,鬢角黑白發絲交錯,宋元清的面容映入了宋書書的眼簾。
初時微微蹙眉,憂心忡忡,不經意擡頭的瞬間,兩人目光相對,又不約而同的迅速避開,宋元清臉色變得鐵青陰沈。
像無聲的耳光落在臉上,宋書書直覺火辣辣的疼,身子僵硬。恍惚間,腳步聲起,哥哥宋既明的聲音在門外響了起來,“爹爹,原來你在這裏啊,我找了好久啊,今日可還順遂?阿娘說你近來公務繁忙,所以特意做滋補益氣的人參湯,一起去嘗嘗……”
“有什麽話就說,別跟我來這套。”宋元清了解這兒子,平日裏冷清慣了,除非有什麽例外的事,才會如此嬉皮笑臉,眼巴巴滴來討好自己。
如今怕也只有宋書書一事了。
宋既明收起笑容,目光往房中瞥了一瞥,笑道,“阿爹這是要進去麽?我扶您!”
宋元清一急,抽回袖子甩了開來,語氣冰冷,“恰巧路過,並沒有什麽要緊的事。”
宋既明淡然一笑,並不回話,倒叫宋既明起了疑心,問道,“你來這裏做什麽?”
“倘若,也是為了你妹妹的話,那大可不必,”他故意擡高了嗓音,生怕宋書書聽不清楚,“人總要為自己種下的因果做承擔……”
宋既明一聽這話,反而沒有半點擔憂,他心中有底,這二人之間不過是挨著一股氣,誰也不讓誰,有機會說開了,大概也就無礙了。
於是並不急於一時,話鋒一轉道,“爹爹哪裏的話,您的教誨,孩兒銘記在心,自然不會替妹妹求情,不過爹爹,咱們也該為阿娘著想,出了這樣的事,阿娘一定擔心妹妹的安危,倘若今日不瞧上一眼,定會寢食難安,繼而思慮過度恐傷了脾,爹爹不心疼妹妹,總該心疼阿娘吧……”
宋元清楞了楞,竟覺無法反駁。
“我來這裏,更是受人之托忠人之事,是來接妹妹走的。”宋既明偷偷屏了一口氣,等待父親的反應。
“何人?又所為何事?”
“是晉王殿下。”宋既明道。
“荒唐!”宋元清怒道,“你如今膽子越發大了,晉王殿下不日前才返回京都,而今怕在朝中為了國事忙得不可開交,哪裏還有心思來插手這糊塗事?”
“爹爹,確是如此。”宋既明眉頭一擰,從容不迫。
宋元清明白他心裏打得什麽主意,也很明白晉王裴衍對於女兒的心思,這兩個是一條船的人,縱然自己去問,也是問不出個所以然來,只得無奈道,“殿下怎麽說的?”
“殿下說先前走火的事,書書受了驚,這幾日又住在客棧,不曾睡得安穩,若咱們府中,不方便留宿的話,他那裏倒有一處僻靜之所……”
“我何時說過不留?”聽著越來越不像話,宋元清忙打斷,不由皺眉,半信半疑,“我與晉王殿下不過幾面之緣,交情並不算深,卻也不像是這樣的性子,你小子切莫誆我!”
“那爹爹的意思就是應允了?”宋既明避重就輕,故作遲疑和茫然,“那孩兒這就去吩咐他們把該收拾的收拾妥當。”
宋元清越發無奈,還沒回話,宋元清又拱手道了謝,速速退了下去。
宋夫人在房中聽得一清二楚,輕輕拍了拍宋書書的手,打趣道,“看來用不著阿娘出馬了,還是你哥哥有法子!”
宋書書輕輕低下頭去,低哼著應了一聲,緩步出了廂房,往一旁的偏廳走去。那裏早就備下了慢慢一桌子的飯菜,色香味俱全,五花八門,琳瑯滿目,看得人食欲大增,不禁垂涎。
她自是沒有心思胃口吃飯,方才出門的時候,並未瞧見父親,說到底還是不安,坐如針氈。一旁的丫鬟遞上了絹帕,她也是緩了半晌,才回過神來。
盛滿清水的銅盆裏映照著宋書書潔白如玉的臉龐,和嫩藕一般的纖纖玉手,除了略微有些疲倦之外,歲月未傷及她半分。
約莫又等了半盞茶的功夫,宋元清才款款邁入偏廳,在桌前坐定,並未回話。
宋書書忙起身,畢恭畢敬行禮,“女兒拜見爹爹。”
聲音細如蚊蚋。
在父親的眼裏,女兒早沒了多年前的俏皮靈動,有得只是憔悴和寒磣,叫人看著心疼和可氣可恨。
又想到當年的決絕,更是來氣,一度連杯子也拿不穩,猛得往桌上一拍,酒水四濺,四周噤若寒蟬。
宋夫人忙下意識地拉了拉他的袖子,並搖了搖頭,用目光示意。
“你當年六親不認的能耐去哪兒了!”宋元清本想安慰,終究還是氣不過,血脈橫流,漲紅了臉,“我說得那些話,你全部當成了耳旁風,如今可還明了?”
“爹爹,女兒知錯。”宋書書低著頭,聲音輕淺。
宋元清見她這樣的反應,心中早已經連連搖頭,“你從來都不是唯唯諾諾的性格,怎麽現在連回句話都是支支吾吾的毫無底氣!”
宋書書再沒有回話,只是面紅耳赤,更想速速逃離這裏。
“罷了,”他長嘆一口氣,“這還有一句話,希望你能夠聽進去,哪怕是一丁點,也是好的。”
宋夫人猜不透是什麽話,又見其語氣平和,未有火氣,便稍稍安心了些。
“你而今身份不同,理應同晉王殿下避嫌才是。你離了池玉不算是壞事,可倘若你同晉王殿下共處,也未必能達成心中之所願……”
“爹爹,我和晉王殿下之間,絕非是您說得那般……”宋書書急著辯解,磕磕巴巴地回話,反倒更像是在欲蓋彌彰。
“兒時先生如何教導的你?長輩訓話,晚輩不得插話!”宋元清鐵青著臉,“這話,你願意聽就聽進去,不願意聽,我不勉強。他是聖上最器重的皇子,如今儲君之位空懸,多少人虎視眈眈,誰能保證往後的年月是怎樣一番天地?你當旁人都是眼瞎耳背嗎?你若想踏實過日子,就不要有那樣心存僥幸,早些斷了這念頭,方可保全餘生。”
宋書書一臉委屈,嗓門不由自主地響了起來,“爹爹,事實並非如此,不知爹爹從哪裏聽來得這閑言碎語,只是那日南山起火,晉王殿下恰巧路過罷了!”
宋元清知道女兒聽不進去,也懶得再勸,揮揮手道,“你還是走吧!你這樣的性子,我宋家留不得你!”
一句話,又讓宋書書手足無措,站也不是,坐也不是,倒是宋夫人搶先一步,按住女兒的肩膀道,“難得一家人團聚,又說這些做什麽?”
“你瞧瞧,她有今日這副模樣,多半還是你慣的,事到如今,還是不知悔改嗎?”
“老爺,你心裏縱有再大的火氣,一家人有什麽話不能好好說?書書能回來,咱們應該高興才是。”
“阿娘,我還是先走吧……”宋書書實在看不下阿娘為了自己左右為難,收了收微紅的眼光,輕聲道,“阿娘你不要為了我和爹爹紅眼……”
“讓她走!”宋元清怒火中燒,把桌子拍得響亮,連著杯子也震了三震。
眼看這兩人再無和好的可能,宋夫人也有些慌了,碰巧外頭宋既明提著酒壺從外頭進來,見了這一幕,忙上前穩住父親道,“爹爹,這又是怎麽了?您消消氣,這是您最愛的梨花釀,先嘗一嘗。”
“拿走,我不喝。”
“這……”宋既明道,“這酒不能不喝,這可是晉王殿下送來的。”
宋元清沒有閑心去訓斥女兒,轉頭面向宋既明道,“你又在胡扯……”
還沒等他說完話,就看見外頭遠遠的走來一人,神情堅毅,五官如同刀刻,雙目深邃明朗,若不細看,雙頰上的風霜倒叫人無法察覺分毫。
“我來得不巧了,宋大人先請處理家事吧……”裴衍稍稍側身,有些淡然看戲的架勢,只是目光仍舊會在不經意望向一旁的宋書書。
之前,他一直悄悄跟在宋書書的後頭,見她回了宋府邸,見許久沒動靜,心有擔憂,本也沒想進來,可在聽到酒杯的聲響,還是不放心,找借口,進來瞧一瞧。
避嫌這件事,他也清楚的很,實在擔心才硬著頭皮進來的,借得是別的幌子,冠冕堂皇的進,倒叫人不會生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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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哥哥一走,宋書書終於忍不住了,雖然表面上看起來,若無其事,但聲音還是帶了點哭腔,撲通一聲跪倒在地,“阿娘,女兒不孝,女兒對不起您和爹爹。”
宋夫人也極其心疼這個孩子,當即就把宋書書扶了起來,故作生氣道,“你是不孝,這麽多年,都狠心不來看阿娘一眼,你爹爹也就罷了,他是個讀書人,認死理又愛面子,可是怎麽就連阿娘,你也不認呢?”
“阿娘,是女兒不好,女兒知道錯了,”宋書書心口一緊,“女兒沒臉見阿娘,也沒有臉面回來這裏。”
宋夫人長嘆一口氣,用絹帕輕輕拭去她臉上的淚水,安撫道,“罷了,都過去了,阿娘能看到你好好的,就心滿意足了。你同他終究是有緣無分!”
她點點頭,卻不知道該怎麽回話,她心裏是委屈的,可是再委屈也不能讓阿娘為自己擔驚受怕。
“那些事,阿娘都知道了,人這一輩子誰沒有個犯糊塗的時候,而今能懸崖勒馬,趁早抽身,不算得是壞事,”宋夫人嘴角難免一些幹澀,目光淳淳來回在宋書書的臉頰上走動,多得是說不出的滋味,兀自點了點頭,安撫道,“孩子,阿娘這輩子沒啥願望,只想看著你們兩個能夠平平安安快快樂樂的過一輩子……”
宋書書只是輕點頭,雙手交纏疊放在雙膝上,凝脂般的手指死死抓住衣裙,下意識地輕抿嘴唇,藕色的小臉越發顯得寡淡無血色,快要出口的話語又咽了下去,腦海裏思緒萬千。
她也曾想過同池玉分路揚鑣後的情形,世俗目光,還有那些冷嘲熱諷,卻未曾想,有些事,並不一定會是糟糕的下場。
至少阿娘不會怨自己,從來就不會。
話到此處,又是一番沈默。窗外天色轉暗,微微起了一陣風,絲絲涼意襲來,看模樣恐是要下雨了。
越是這樣的沈寂,越讓宋書書覺得不安,身子不由自主地浮了起來,目光輕轉,言語幹澀,“阿娘,時辰不早了,我該回去了……”
宋書書小半個身子已經竄了起來,目光中隱隱帶著不安,還沒起步,肩膀上傳來一陣溫和的力道,令人覺得心安。
“是要回哪裏去?這兒不就是你的家麽?”宋夫人聲音極輕,軟糯似春水一般。
宋書書如鯁在喉,臉頰泛紅微微發燙。
“阿娘知道你心中有所顧慮,你爹爹面前,阿娘自會去勸,”宋夫人道,“自然沒有不依的道理。”
宋書書剛想說什麽,一擡頭,目光所及處的窗角出現一角墨綠色的身影,卻並非是哥哥的,再一怔,那抹身影往前又挪了小半步,鬢角黑白發絲交錯,宋元清的面容映入了宋書書的眼簾。
初時微微蹙眉,憂心忡忡,不經意擡頭的瞬間,兩人目光相對,又不約而同的迅速避開,宋元清臉色變得鐵青陰沈。
像無聲的耳光落在臉上,宋書書直覺火辣辣的疼,身子僵硬。恍惚間,腳步聲起,哥哥宋既明的聲音在門外響了起來,“爹爹,原來你在這裏啊,我找了好久啊,今日可還順遂?阿娘說你近來公務繁忙,所以特意做滋補益氣的人參湯,一起去嘗嘗……”
“有什麽話就說,別跟我來這套。”宋元清了解這兒子,平日裏冷清慣了,除非有什麽例外的事,才會如此嬉皮笑臉,眼巴巴滴來討好自己。
如今怕也只有宋書書一事了。
宋既明收起笑容,目光往房中瞥了一瞥,笑道,“阿爹這是要進去麽?我扶您!”
宋元清一急,抽回袖子甩了開來,語氣冰冷,“恰巧路過,並沒有什麽要緊的事。”
宋既明淡然一笑,並不回話,倒叫宋既明起了疑心,問道,“你來這裏做什麽?”
“倘若,也是為了你妹妹的話,那大可不必,”他故意擡高了嗓音,生怕宋書書聽不清楚,“人總要為自己種下的因果做承擔……”
宋既明一聽這話,反而沒有半點擔憂,他心中有底,這二人之間不過是挨著一股氣,誰也不讓誰,有機會說開了,大概也就無礙了。
於是並不急於一時,話鋒一轉道,“爹爹哪裏的話,您的教誨,孩兒銘記在心,自然不會替妹妹求情,不過爹爹,咱們也該為阿娘著想,出了這樣的事,阿娘一定擔心妹妹的安危,倘若今日不瞧上一眼,定會寢食難安,繼而思慮過度恐傷了脾,爹爹不心疼妹妹,總該心疼阿娘吧……”
宋元清楞了楞,竟覺無法反駁。
“我來這裏,更是受人之托忠人之事,是來接妹妹走的。”宋既明偷偷屏了一口氣,等待父親的反應。
“何人?又所為何事?”
“是晉王殿下。”宋既明道。
“荒唐!”宋元清怒道,“你如今膽子越發大了,晉王殿下不日前才返回京都,而今怕在朝中為了國事忙得不可開交,哪裏還有心思來插手這糊塗事?”
“爹爹,確是如此。”宋既明眉頭一擰,從容不迫。
宋元清明白他心裏打得什麽主意,也很明白晉王裴衍對於女兒的心思,這兩個是一條船的人,縱然自己去問,也是問不出個所以然來,只得無奈道,“殿下怎麽說的?”
“殿下說先前走火的事,書書受了驚,這幾日又住在客棧,不曾睡得安穩,若咱們府中,不方便留宿的話,他那裏倒有一處僻靜之所……”
“我何時說過不留?”聽著越來越不像話,宋元清忙打斷,不由皺眉,半信半疑,“我與晉王殿下不過幾面之緣,交情並不算深,卻也不像是這樣的性子,你小子切莫誆我!”
“那爹爹的意思就是應允了?”宋既明避重就輕,故作遲疑和茫然,“那孩兒這就去吩咐他們把該收拾的收拾妥當。”
宋元清越發無奈,還沒回話,宋元清又拱手道了謝,速速退了下去。
宋夫人在房中聽得一清二楚,輕輕拍了拍宋書書的手,打趣道,“看來用不著阿娘出馬了,還是你哥哥有法子!”
宋書書輕輕低下頭去,低哼著應了一聲,緩步出了廂房,往一旁的偏廳走去。那裏早就備下了慢慢一桌子的飯菜,色香味俱全,五花八門,琳瑯滿目,看得人食欲大增,不禁垂涎。
她自是沒有心思胃口吃飯,方才出門的時候,並未瞧見父親,說到底還是不安,坐如針氈。一旁的丫鬟遞上了絹帕,她也是緩了半晌,才回過神來。
盛滿清水的銅盆裏映照著宋書書潔白如玉的臉龐,和嫩藕一般的纖纖玉手,除了略微有些疲倦之外,歲月未傷及她半分。
約莫又等了半盞茶的功夫,宋元清才款款邁入偏廳,在桌前坐定,並未回話。
宋書書忙起身,畢恭畢敬行禮,“女兒拜見爹爹。”
聲音細如蚊蚋。
在父親的眼裏,女兒早沒了多年前的俏皮靈動,有得只是憔悴和寒磣,叫人看著心疼和可氣可恨。
又想到當年的決絕,更是來氣,一度連杯子也拿不穩,猛得往桌上一拍,酒水四濺,四周噤若寒蟬。
宋夫人忙下意識地拉了拉他的袖子,並搖了搖頭,用目光示意。
“你當年六親不認的能耐去哪兒了!”宋元清本想安慰,終究還是氣不過,血脈橫流,漲紅了臉,“我說得那些話,你全部當成了耳旁風,如今可還明了?”
“爹爹,女兒知錯。”宋書書低著頭,聲音輕淺。
宋元清見她這樣的反應,心中早已經連連搖頭,“你從來都不是唯唯諾諾的性格,怎麽現在連回句話都是支支吾吾的毫無底氣!”
宋書書再沒有回話,只是面紅耳赤,更想速速逃離這裏。
“罷了,”他長嘆一口氣,“這還有一句話,希望你能夠聽進去,哪怕是一丁點,也是好的。”
宋夫人猜不透是什麽話,又見其語氣平和,未有火氣,便稍稍安心了些。
“你而今身份不同,理應同晉王殿下避嫌才是。你離了池玉不算是壞事,可倘若你同晉王殿下共處,也未必能達成心中之所願……”
“爹爹,我和晉王殿下之間,絕非是您說得那般……”宋書書急著辯解,磕磕巴巴地回話,反倒更像是在欲蓋彌彰。
“兒時先生如何教導的你?長輩訓話,晚輩不得插話!”宋元清鐵青著臉,“這話,你願意聽就聽進去,不願意聽,我不勉強。他是聖上最器重的皇子,如今儲君之位空懸,多少人虎視眈眈,誰能保證往後的年月是怎樣一番天地?你當旁人都是眼瞎耳背嗎?你若想踏實過日子,就不要有那樣心存僥幸,早些斷了這念頭,方可保全餘生。”
宋書書一臉委屈,嗓門不由自主地響了起來,“爹爹,事實並非如此,不知爹爹從哪裏聽來得這閑言碎語,只是那日南山起火,晉王殿下恰巧路過罷了!”
宋元清知道女兒聽不進去,也懶得再勸,揮揮手道,“你還是走吧!你這樣的性子,我宋家留不得你!”
一句話,又讓宋書書手足無措,站也不是,坐也不是,倒是宋夫人搶先一步,按住女兒的肩膀道,“難得一家人團聚,又說這些做什麽?”
“你瞧瞧,她有今日這副模樣,多半還是你慣的,事到如今,還是不知悔改嗎?”
“老爺,你心裏縱有再大的火氣,一家人有什麽話不能好好說?書書能回來,咱們應該高興才是。”
“阿娘,我還是先走吧……”宋書書實在看不下阿娘為了自己左右為難,收了收微紅的眼光,輕聲道,“阿娘你不要為了我和爹爹紅眼……”
“讓她走!”宋元清怒火中燒,把桌子拍得響亮,連著杯子也震了三震。
眼看這兩人再無和好的可能,宋夫人也有些慌了,碰巧外頭宋既明提著酒壺從外頭進來,見了這一幕,忙上前穩住父親道,“爹爹,這又是怎麽了?您消消氣,這是您最愛的梨花釀,先嘗一嘗。”
“拿走,我不喝。”
“這……”宋既明道,“這酒不能不喝,這可是晉王殿下送來的。”
宋元清沒有閑心去訓斥女兒,轉頭面向宋既明道,“你又在胡扯……”
還沒等他說完話,就看見外頭遠遠的走來一人,神情堅毅,五官如同刀刻,雙目深邃明朗,若不細看,雙頰上的風霜倒叫人無法察覺分毫。
“我來得不巧了,宋大人先請處理家事吧……”裴衍稍稍側身,有些淡然看戲的架勢,只是目光仍舊會在不經意望向一旁的宋書書。
之前,他一直悄悄跟在宋書書的後頭,見她回了宋府邸,見許久沒動靜,心有擔憂,本也沒想進來,可在聽到酒杯的聲響,還是不放心,找借口,進來瞧一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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