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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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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七章

天邊是黑壓壓的雲,不多時便見那黑色愈來愈近,愈來愈低,天邊漸漸出現了一群奇形怪狀的生物。

那些類似魔物的生物看上去氣勢洶洶。

有的生著角,有的長著一雙翅膀,有的身上覆蓋著醜陋的鱗片,但無一例外,他們都有著一雙赤紅的雙目。

那些魔物此刻都面露兇狠之色看著下方。

師鈺保證,現實中極少能看到這麽多的魔物。

這些不是妖,是魔。

而在當今修真界,這些魔從來都是封鎖在魔界,除非暴亂,這種事師鈺倒是經歷過,其餘時候是不可能看到這樣多的魔物。

魔物與人從來都不處在同一個位面。

歷史上少有的幾次魔界動亂都造成了極其嚴重的後果。

那些魔物沖出魔界,來到人界,史上那有名的幾次暴亂,無一不是生靈塗炭、血流成河。

如此多的魔物便意味著毀滅。

而這裏出現千魔來襲的場景,也意味著這裏可能很快就要崩潰了。

謝良的識海顯然已經到了崩潰的邊緣,所以這識海秘境才會幻化出千魔來襲的場景。

謝良站在這樣的一眾魔物下,整個人又仿佛是當初的那個無助弱小的孩子了。

他擡起迷茫的雙目看著天。

天卻不會給他某種回覆,給他回覆的只有一眾魔物。

“交出他,否則就殺了你!”

那些魔物怒吼道。

那一群魔物同時重覆著這句話只叫人心頭一顫。

那聲音幾乎是震耳欲聾。

謝良卻只是楞楞地看著天,他神色有一瞬間空白,繼而便回過了神。

他眼中漸漸堅定起來。

他不會將師鈺放走。

也不會讓這些人將師鈺帶走。

他在這裏的這些時日,有道聲音一直縈繞在他耳畔。

那道聲音說,殺死師鈺,他就可以離開了。

但謝良並不願意這樣做。

只是,若是謝良不殺死師鈺,師鈺卻會一直尋找機會攻擊他,殺死他。

無論謝良如何同他勸說,他不會停止自己的攻擊,不會停止自己對他的殺意。

謝良的記憶已經在這識海秘境中漸漸模糊起來。

他只是依稀記得自己被殺死了很多次。

最初他也想過盡力避免,他依稀記得又一次他曾四處躲避,整整躲了師鈺三年,但最後卻還是被師鈺發現了。

他最終被一箭穿心。

他看到遠方的那個人依舊冷淡平靜地望著他。

他臉上的表情從來都沒有變過。

謝良從未在他的雙眼中找到自己的身影。

最終,謝良終於想出了一個辦法。

謝良看著上方的那些魔物。

他只是道:“我不會放開他。”

那些魔物卻頓時好似炸開了的油鍋。

“人類,你這樣會死。”

這個識海秘境已然無法維持下去。

師鈺在創造最初,他賦予這個識海秘境的邏輯是,謝良只有殺死他才能出去。

而若是謝良不願意這樣做,師鈺也會一直攻擊他,直到殺死他。

雖然秘境的死並非真正的死,但從某種程度而言,這兩者的感受並無什麽不同。

謝良本人在這秘境裏其實並不清楚自己是在秘境裏的。

他面對死亡的感受並不會因為這是一個秘境而有什麽不同。

雖然他會對自己能死而覆生有所疑慮,也對“出去”這個概念困惑,但秘境內弱化了謝良在這方面的關註。

他或許想到了,但卻不會深入思考。

所以,這裏的一切對謝良而言都是絕對真實的。

所以,師鈺本以為,就算謝良最初不願真的殺死他,但是他賦予秘境裏的他的化身“殺死謝良”的命令,最終謝良為了保護自己不被殺死,也定然會不得不攻擊他。

最終,若是謝良想終止這無止盡的輪回,必定還是只能殺死他。

但是師鈺卻沒想到,謝良給了他一個大的意外。

謝良無論如何也不願意殺死他在秘境裏的那個化身。

但是師鈺在秘境裏的化身卻還是會一直攻擊他。

謝良多番努力,也無法化解他的殺意。

最終謝良想出了一個辦法。

他將那個化身囚-禁在了密室裏。

他將無法用言語打動那個化身,也無法勸說他放棄對他的攻擊,他只能用這種方法讓兩人在不流血的情況下平安無事。

一旦,他放出師鈺。

他們又會開始無止盡的追殺模式。

謝良不願意在無止盡地逃避下去了。

他只能用這樣的方法。

所以當這些魔物試圖讓他交出師鈺的時候,他是拒絕的。

他並不願意。

在這個時候,謝良已然違背了這個識海秘境的原則。

師鈺在這一次已然數年未能攻擊謝良了,這是違背秘境意識的。

而謝良又一直未曾殺死師鈺。

如此僵持了幾年,維持秘境的意識漸漸崩潰,謝良的識海也承受不住這樣的動蕩。

於是才有這一次的魔物入侵。

這些魔物是來殺死師鈺的。

因為那個化身不能這個樣子一直下去,秘境決定毀滅他,然後重新開啟新的一輪。

這樣才能維持秘境的秩序。

謝良只是看著那上方的魔物,那些奇形怪狀的生物身上的煞氣幾乎將整個天際都渲染成血紅的顏色。

謝良隱約察覺到這次的事情並不像他想象的那麽簡單。

他感受到了一股前所未有的危機感。

那感覺甚至較曾經師鈺給他的殺意更強烈。

或者說那並非殺意,是一種很難用語言形容的感受。

在看到這群魔物的時候,謝良感受到的是一股從心底升上來的絕望。

那種寒意幾乎毫無道理。

但謝良確實感受到了一股近乎末日降臨的絕望。

他們逃不掉了。

他們或許都會死在這裏。

而這一次,或許是真正意義上的死亡。

謝良無法說出自己這一刻的感受。

但是他確實感受到了一股極致的絕望。

然而盡管如此,他卻還是努力擡起眼看著上方的魔物,眼神堅決。

“我不會讓你們殺死他。”

盡管師鈺這些年來,想的無一不是想要殺死他。

但是謝良到了此刻卻依舊是在維護著他。

謝良有時候也說不清自己為何要做這些。

譬如,他分明可以據其他的刀劍,殺死那個一直追殺他的人。

但是他卻始終下不了手。

他模糊記得師鈺與他之間的事情。

他有時午夜夢回,就會想起那些有些零碎的片段來。

盡管師鈺的眼神看不到他的一絲影子,盡管這麽多年師鈺所想都是如何殺死他,謝良也做不到將他殺死。

其實有那麽幾次,謝良並非沒有動過這樣的心思。

他清晰地記得有這麽一次,師鈺從房間裏逃了出來。

他掙脫了他鎖住他的鏈子。

甚至不知何時化解了他給他服下的軟骨散。

但是師鈺或許總是比他想象中的厲害一些的。

盡管謝良很小心,但是師鈺卻還是逃了出來。

那一次,師鈺逃出之後,卻並未逃走。

謝良本以為他一定會逃走,但是師鈺卻只是會過來,趁著謝良在閉眼休憩的時候重傷了謝良。

那一次,若非謝良在這識海秘境內確實修為精進了不少,畢竟謝良也不知道自己究竟輪回了多少次,在這裏度過了多少個年頭,隨著同師鈺鬥智鬥勇的無數個輪回中,他自己的修為確實精進了不少。

無法用具體的標準進行判斷,如今若從修為而論,他與最初的他已然是判若兩人。

正因為如此,謝良才在那次攻擊中勉強活了下來。

謝良本以為,經過他此前的事情,師鈺應當會安心待在那個地方,但是他沒有想到,師鈺就算逃走想的也還是殺死他。

畢竟師鈺被他制服之後,顯得十分平靜,他也從未想過反抗,就好似真的接受了他這樣的命運一般。

他平靜地喝水吃飯,甚至是穿著謝良為他準備的衣服,平靜地看著他為他準備的書籍。

就好似,謝良當真同他有什麽深仇大恨一樣。

但是其實並沒有。

謝良雖然記不清他們的過往。

但那些零碎的片段卻無一不在說明,師鈺曾是他心中最重要的人。

謝良從那些片段中感受到的無一不是溫暖的、正面的情緒。

但他卻要殺死他。

謝良感到有些難過。

若是可以,他自然不會對師鈺用這樣粗暴的方法制伏他。

單絲謝良沒有辦法,他只能用這種的方法才能讓師鈺暫時放棄對他的殺意。

謝良並不知道這一切究竟是怎麽回事。

他差點被師鈺平日裏平靜的外表迷惑,幾乎真的以為師鈺便要這樣順從下去。

而這一次師鈺的刺殺卻徹底擊碎了他的那一次幻想。

畢竟在這之前,因為師鈺表現的太過於淡然了,謝良甚至想過是否要過段時間便將他放出來。

但這一次卻讓謝良徹底斷絕了這個念頭。

他再度將師鈺關押了起來。

而這一次,關押的地方更加封閉了。

他在地下設置了地牢,裏面布滿各種各樣的機關,他將師鈺鎖在了裏面。

只有這樣他才無法逃出來傷害他。

而他,也不必被逼迫著去傷害他。

他們二人才能真正的平安無事。

但哪怕這樣,在之後的幾年裏,師鈺卻還是有那麽幾次逃了出來,幸虧被謝良及時發覺了。

之後,謝良將對師鈺的限制越加越多,他甚至廢了他的手腳,碾碎了他的骨頭,對他使用長期的蠱蟲,控制他。

那是他無意間發現的一種蠱蟲。

他用此控制師鈺的舉動。

這識海秘境中這個化身修為自然不會有現實中師鈺的水準,他修為只是設定在比謝良高一個層次的這個水準,不會修為高到讓謝良幾乎殺不死,但是也不會太低,讓謝良太輕易殺死。

所以謝良才可以控制得了師鈺。

到了最後,師鈺得活動範圍只是被限制在極小的一個小圈內。

他身上拷著枷鎖,手腳盡廢,身上筋脈被挑斷,修為也被謝良廢去。

更多時候,他就像個廢人一樣坐在原地。

謝良這些年已然不敢去回想他究竟為何最初不願意去殺死他了。

有那麽幾次,在師鈺依舊想要出逃殺死他的時候,在看著師鈺那逐漸失去原本光彩的臉龐時,他開始感到茫然。

他不記得為何最初自己不願結束這一切,從這裏出去的理由。

或許最開始,他和師鈺平靜地待在一起,他內心是能夠感覺到寧靜的。

那股寧靜和安心,是任何人也無法給予他的,就好像疲憊不堪的靈魂終於找到了歸宿。

師鈺被他束縛住了之後,那平靜的側臉,時常會讓他忘記他們原本的相處是多麽的惡劣。

他心中那股潛意識的眷戀讓他不願殺死他,甚至懷念不舍這樣的寧靜時光。

於是他做出了那樣的舉動。

將師鈺囚禁在身邊,這樣才能保證他不逃脫,不會偷偷冒出來殺死他。

畢竟那樣的死亡,謝良已經經歷了太多了。

他以為這樣的平靜能一直持續下去,但到了最後,他卻越來越偏執。

他近乎魔障般地堅守著心中的那道殘念。

那個時候,已經說不清楚他不願殺死師鈺究竟是為何。

他不舍殺死師鈺,因為他知道他是他重要的人,是他今生都深深刻在心底的存在,但是最終的結果對師鈺卻並不見得是一個好的結果。

每每午夜之間,那個聲音在他耳畔所,殺死師鈺,離開這裏。

謝良隱約發覺了,或許這一切都不想他想的那樣。

他察覺到這裏之外或許會有另一方天地。

但卻又有一個潛意識在告訴他,若是他離開這裏,或許他便見不到師鈺了。

師鈺不喜歡他。

心底有個聲音在這樣對自己說道。

或許是出於私欲,又或許是出於不舍。

無法否認,謝良確實對師鈺有著近乎深重的感情。

那感情深到,他甘願無數次被師鈺殺死,卻也不願意提起他的刀劍殺死師鈺。

而在最後的這一次輪回,他找到了讓他二人相安無事的方法,他或許放縱了心中那一份眷戀,又或許出自心中的不舍和依戀,他作出了囚禁師鈺的舉動。

這在原本的謝良來看,這根本就不是他能做出來的事情。

謝良是善良的,師鈺對他而言更像是高高在上的明月,他對他敬重又依戀,若是尋常的時候,他絕不可能作出對師鈺這樣冒犯的舉動。

但這秘境將他逼到了絕路,他只能想出這樣辦法維持表面的平和。

他沈溺在那虛假的平和之中。

直到,這些魔物的到來。

師鈺趕到的時候,謝良已然渾身是血地倒在血泊裏。

而直到死前的最後一刻,他依舊擋在那個化身的前面,不讓那些魔物找到他。

但師鈺最終還是找到了那個化身。

他死在了囚牢裏。

他死的時候非常狼狽,而且毫無尊嚴。

那化身有著和師鈺一樣的臉,但那張滄桑和過分瘦削的面頰卻還是說明他在這裏都經歷什麽。

那地牢非常昏暗,幾乎沒有什麽人能夠發現那裏會有一個人居住。

地牢沒有陽光照進來。

倒在地上死去的那個人發絲淩亂,似乎很久未曾打理,且手腳經脈盡斷,丹田幹涸,顯然沒有靈氣,身上一絲修為也無。

莫約修為廢去很久了。

那些魔物最終還是找到了他,它們進來的時候,這個化身其實便已經活不久了。

不過一刀便了解了“他”痛苦的殘生。

這人自然不可能是師鈺。

但若這人真是師鈺,高傲如他,他又怎麽能受這等折辱,莫約比殺了他還難受。

師鈺看了那化身一眼,他心中莫名覺得有些覆雜。

但他卻也並未多想,這裏已經快要崩潰。

師鈺趕忙走到外面帶走了謝良的神識。

他帶著謝良回到現實中的時候,師鈺趕忙收回了此前的那個術法。

他再看謝良,謝良卻不知何時面色蒼白,蹙著眉,滿臉分不清是淚是汗。

謝良似乎陷入極其痛苦的事情中。

師鈺已然收回了術法,他卻久久未能醒過來。

師鈺略略為其查探一番,發覺謝良並無大礙,只是在這秘境的時間內,太過於耗費心神,情緒大起大落,對旁人是幾年,對謝良卻是無數個輪回。

師鈺也沒想到會出現這樣的情況。

這十幾個輪回加起來,師鈺也不能準確知曉謝良究竟在那秘境中度過了多少個年頭。

好在謝良比他想的神識更強大,哪怕神識一度崩潰,最後師鈺及時將其帶了回來,謝良休憩幾日也就好了。

吞雲見謝良那頗為奇怪痛苦的表情,不由得驚異出聲。

“噫,他這樣好醜。”

師鈺撇了他一眼,道:“這幾日,你需好好看著他。”

“我去閉關幾日。若他醒了,這次你必須要告訴我。”

吞雲小雞啄米似的連忙點頭。

“好的好的....”

不知道吞雲是否真的將這話聽了進去,師鈺還在後面又加了一句:“不然就不給你吃的。”

這次吞雲整個獸都打了個激靈。

“我一定會好好看著他!醒了第一時間找你匯報!”吞雲瞪圓了眼睛十分嚴肅地說道。

但是它本身就是只頗為可愛的獸,這樣一副嚴肅的模樣反而看得叫人有幾分忍俊不禁。

師鈺又交代了吞雲一些事情便回了自己的洞府。

這洞府也是吞雲整理出來給他的。

之前是吞雲打坐的地方,如今便成了師鈺修煉的地方。

此番冒然進入他人識海,雖然未曾有什麽損傷,但這其中危險卻足以讓所有聽過的人冒出一身冷汗來。

師鈺也需得在此後鞏固一下心神。

於是這一打坐便過去了兩日。

這一日,師鈺朦朧中聽到了吞雲的喊叫聲。

“那個小崽子!他醒了!”

“餵!你聽到了沒有!”吞雲的大嗓門實在很難讓人聽不見。

師鈺聞此便睜開了眼。

吞雲在外頭還欲再喊,師鈺卻已然出來了。

兩人碰了個滿懷,吞雲撞在了師鈺的手臂上。

“走吧。”師鈺將吞雲撈在了肩膀上。

吞雲坐在師鈺的肩膀上揉著臉。

“痛....”

吞雲正欲再不滿些什麽,師鈺卻已然將一道靈氣送入他的體內。

吞雲這下便再也沒有什麽不滿的了。

它頓時十分自得得癱在了師鈺肩膀上。

兩只小眼睛似是吃飽喝足的小貓咪。

“唔....”

吞雲一面回味著那道靈氣的味道,一面對師鈺道:“對了...那個小崽子這次醒來好像有點怪怪的的。”

“怎麽了?”

但吞雲一只獸那裏懂那麽多人類的情緒,它摸著小下巴想了想,道:“誰知道,人類就是很麻煩又很脆弱的生物。”

那副模樣讓同為人類的師鈺有點手癢。

而當師鈺帶著吞雲見到了醒來的謝良時,師鈺才知道吞雲說得怪怪的的是什麽意思。

在師鈺看來,謝良幾乎像是失了心神一般,整個人都呆呆楞楞的。

謝良先是呆滯地坐在床上很久。

哪怕師鈺已然站在他身旁,他也好似未曾發覺一般。

過了莫約有十分鐘,謝良才恍惚地擡起頭看到了一旁的師鈺。

那一刻,師鈺分明看到了謝良眼中動了一下。

接著,他才似明白了師鈺確實來了。

他的眼神,就好似從一場大夢裏驟然醒來了一樣。

但那一刻,他眼中的感情太過覆雜太過濃烈。

不等師鈺看明白什麽。

謝良便猛地撲到了師鈺的懷裏。

他拉著師鈺的衣襟大聲哭了起來。

吞雲在一旁看著被猛地嚇了一大跳。

但吞雲這次卻未、說些什麽賤兮兮的嘲笑的話了。

那小孩抱著師鈺還沒被師鈺踢出去,已然能夠說明他在師鈺心中的地位了。

而且他還弄臟了師鈺的衣服。

他哭的那麽醜,師鈺居然還不把他弄走!

明明師鈺最愛幹凈了!

師鈺現在確實感到自己的胸口處濕了一塊。

謝良哭得非常可憐淒慘。

師鈺聽得都不由得心中一動。

謝良緊緊攥住了師鈺衣衫,似乎生怕師鈺就這樣走掉一樣。

他此刻依舊那副小孩的模樣,但那秘境中的事情卻讓他的心境早已悄然發生了改變。

那無數個輪回的事情,謝良並沒有忘記。

實際上,他花費了極長的時間才將那些事情消化。

但是他始終不能忘記的是最後的一個世界。

良久,謝良才從師鈺身上擡起頭。

他露出一雙通紅的淚眼。

他聲音沙啞地對師鈺說:“是我錯了。”

“是我錯了...”

那小孩清秀的小臉蒼白,本來臉上就沒什麽肉,這幾天好似更瘦了些。

師鈺本來以為他說的是最後他在秘境內囚禁那個化身的事。

但謝良一雙眼睛卻多了幾分堅定地看著他。

師鈺能在裏面看到確實有什麽東西變了。

謝良道:“我應該聽你的話,殺死那裏面的你。”

這話讓師鈺不由得微微一頓。

他看向謝良,等著他接下來的話。

“是我...我太懦弱了....”

正是他的懦弱,他的優柔寡斷,才造成了最後在秘境中師鈺的結局。

若是他能夠冷靜下來,理智地思考,其實他會知道殺死那裏面的他其實是最好的選擇。

若是命運一定要逼迫他做某件事,他一味逃避並沒有用。

他應當學會狠心和適當的殘忍作出某種可能他並不願意作出的決定。

如果那樣是最好的結果。

而因為他的逃避和軟弱,他做出了一個令雙方都痛苦的選擇。

他至今也無法接受在秘境的最後,他居然對那位大人作出了那樣的事情。

清醒之後他覺得那一切都荒誕而愚蠢。

他想到到了最後師鈺的模樣。

因為他一己的懦弱依戀,他卻將那位大人傷害至此。

對於真正的師鈺而言,那樣活著,莫約比死了更叫人難受。

他無法接受自己曾對他那樣的不敬,或者說,折辱性的行為。

師鈺在謝良心中分明是那樣高貴而聖潔的存在,他卻對那輪明月做了那樣不可饒恕的罪孽。

如果早知最後會是這樣的結局,不如在最初就殺死他。

這樣或許對他們而言才是最好。

雖然在殺死他的時候,謝良大概會心痛,會難受,會難以越過自己心裏的那道關坎。

但和最後的悔恨相比,那點傷痛又算得了什麽。

或許這位大人說得是對的。

他看到了若他繼續這樣躲避逃避下去,或許無論什麽事,都會是這樣糟糕的結局。

他應當學會果斷,學會抉擇,盡管那選擇有時候會讓他十分難受。

但同長遠的痛苦相比,這樣短暫的痛苦他應當學會承受。

師鈺本以為他這次對謝良的那識海秘境算是白用了,畢竟謝良到最後也沒能殺死他。

但聽到謝良的這些話,看著謝良堅定的眼神,師鈺又覺得,或許謝良在裏面還是學到了一些東西的。

至少他清晰地明白了自己的軟弱。

他還想要去改變這一點。

師鈺看了謝良一會兒,在謝良那張滿是淚痕的臉上,他伸出手,輕輕拍了下謝良的腦袋。

他沒有再說些什麽。

師鈺甚至也在想自己從前的做法對於一個孩子來說是否太過偏激。

其實,他只是太善良而已。

站在道義的標準上來,他只是個孩子,善良並沒有什麽錯。

謝良感受著師鈺輕輕拍著自己頭發的手,看著師鈺,他的情緒才慢慢穩定了下來。

謝良記得,當時在恍惚中,好似是看到了師鈺的。

師鈺應當看到了那裏他對他所作的一切,謝良不知道師鈺會怎麽去想。

但是謝良卻已經在心中暗自發誓,無論發生什麽,他都絕對不會對師鈺做那樣的事情。

那是對他的折辱。

師鈺可以死,卻不該被那樣折辱,那比死對他的傷害更深。

若他有一天還有半分這樣的想法,謝良發誓,便讓他天打雷劈,死無葬身之地。

之後的時日,師鈺依舊選擇在秘境內閉關,吸收此前那枚丹藥的效力。

提煉體內的那股陰寒之氣。

而謝良也在消化他在那識海秘境內學到的一切。

在裏面度過的無數個年頭,謝良在裏面的修為自然是無法帶到現界中來,但是他在裏面的心得領悟卻可以完全用在如今的修煉之中。

這自然會讓他事半功倍。

雖然如今謝良的修為依舊與之前相比沒有變化,但是他心境確實較之上上升了很大的一個臺階,且因為謝良本就領悟能力非凡,在裏面同師鈺一次次的打鬥中,他領悟到的境界幾乎已經有了金丹大修的水平。

他如今的神識已經十分強大,幾乎也可媲美金丹修士。

雖然他如今才不過練氣初期。

但這會讓他在此後的修煉中,他的速度會讓旁人望塵莫及。

而且,哪怕是同一部功法,同一個修為階層,他使出的功法卻始終會比旁人厲害幾分。

心境神識自然是十分重要的。

否則也會那樣多的人都提到要修煉心神了。

但這種東西一般很難訓練。

不同於修煉是有具體的方法,甚至有靈丹妙藥可以提升,而這種神識心境的修煉是不可見的,只會在日常的修煉中體現出來,若想要修煉也只能通過日常的點滴積累。

所以說,荀氏的這個術法才如此珍貴。

心神不穩,這是高階修士的大問題。

在初期可能尚且看不出什麽。

但是到了高階的段位,這便是決定你是否能往上繼續晉升的關鍵因素了。

而如今謝良在初期便在這方面領先旁人一大步,這種差距後面便會顯露的越來越明顯。

所以,這次經歷對於謝良來說或許是慘痛的,也定然是難忘的,他確實也因此得到了極大的好處。

這幾日,謝良已然漸漸察覺出來了。

他不敢去問師鈺,但是吞雲卻是個話很多的。

吞雲那日問師鈺到底是給謝良吃了什麽藥,師鈺便隨口說了一下這個術法。

吞雲便去四處找了一下關於這門術法的信息,得知它出自荀氏,極其難得。

吞雲不由得咂嘴。

“他對你可真好。”

吞雲說這話的時候面上有些不屑,但任誰也能看得出它這是嫉妒。

但它絕對不會承認,因為它堂堂神獸居然嫉妒一個小孩子,這說出去實在太沒面了。

所以它只能用這種不屑的神情和那酸酸的語氣來表露它的不滿。

謝良聽了吞雲的話也才知道師鈺的用意,在得知這術法幾乎只能用一次的時候,謝良自然知道師鈺這是將一個大的機會讓給了他。

於是謝良對師鈺的感激又多了一層,他愈發感動了。

只是這些話,師鈺從不會對謝良去說什麽。

他並不是個喜歡表露情緒的人。

就算他此前訓練謝良的時候,讓謝良受了些傷,也不曾手軟。

但謝良卻知道,他是真的對他好的。

謝良並不知道該如何報答師鈺。

他只是這些日子比吞雲待師鈺還積極。

原先是吞雲幫師鈺做的一些事情,如今謝良都在吞雲之前幫著謝良做了。

吞雲每每都陰陽怪氣地說謝良是“小殷勤鬼”,還說他“這麽殷勤肯定沒安好心”。

每每說得謝良都十分不好意思。

謝良想反駁,但是師鈺卻已然揮了揮手讓吞雲下去了。

“哼!你就知道護著他!”吞雲說著鼻子酸酸的。

心裏也酸的很。

謝良則繼續幫著師鈺收拾那些靈草。

這些草藥此前是被吞雲隨意地放在四處的。

之前師鈺曾讓吞雲每日給他收集一點起來,有的比較珍貴的靈草他是要帶走的。

但吞雲這獸做事卻時常三心二意,有時候看個什麽好玩的事情就被分散了精力,還是個小孩子的心性。

但謝良與吞雲不同,雖然吞雲時常叫謝良小崽崽,把謝良當小孩看,但實際上,謝良做事可比吞雲靠譜太多了。

他聽了師鈺說得哪幾種靈藥,天不亮就去處尋找,每每都整理地整整齊齊給師鈺看。

甚至不需要師鈺教導他去認這些靈草,他自己從吞雲那裏要了一本書自己對照著看,竟也沒有認錯什麽。

辦事如此讓他滿意舒心,師鈺自然便更加偏袒謝良一些。

而且謝良可比吞雲乖多了。

吞雲就是個調皮乖戾的小孩心性,每每遇到師鈺都要說很多話,一張嘴都沒停過,不是說話便是要吃的,師鈺同他一起,倒是一刻也靜不得。

而同謝良一起,謝良則從不會自顧自說很多話,更多時候,他是傾聽的那一個,他很安靜,也很乖巧,讓他做什麽他便能作出十二分滿意給人看。

又安靜又乖巧,又懂事,實在很難不叫人喜歡這小孩。

謝良這些時日也好似漸漸摸透了師鈺的性子一般,他知道師鈺喜靜,整個人便從不多說話。

更多時候只是在一旁安靜地看書。

但盡管如此,師鈺卻也能感受到,謝良十分粘他。

吞雲每日跟著他是因為他這裏有他喜歡吃的東西。

但謝良不同。

謝良每每看著他的眼睛都十分幹凈。

只是單純的依賴性。

他想要裏師鈺更近一點。

於是每次師鈺閉關的時候,他都會一個人安靜地守在洞口,而不是去自己的屋子。

他寧願在洞口,只是想離他更近一點。

師鈺看到過一次之後,便讓謝良進來待著。

謝良聽見這話更是十分高興。

此後,師鈺若是閉關修煉,謝良便也在一旁安靜地守著他。

謝良這個時候還無法分清他心中對師鈺的孺慕之情。

但他確實對師鈺有著極深的感情。

師鈺每次醒來都能看到謝良小狗似地巴巴看著他。

而見他睜開眼,他的眼睛便會亮一下。

或許在那一刻,也或許是因為此前發生的種種,師鈺這次才終於明白,謝良將他放在了心中很重要的位置。

對於謝良而言,他是很重要的人。

師鈺從未同誰有這樣的聯系。

他仿佛從來都是孤身一人,便是從前養了只青鸞,他們之間的相處卻也從來都是和睦而平淡的,青夕是只驕傲的鳥,從不屑表露自己的情緒。

但謝良卻不同。

這孩子,或許因為他還只是個孩子吧。

他會大哭,會笑,會因為一點小事感到開心喜悅。

他敏感又柔軟。

他對師鈺幾乎傾覆了他大部分的感情。

那感情濃烈又真摯,連師鈺這般遲鈍的人都能感受地那般清楚。

他還是個孩子。

所以他可以肆無忌憚表露自己的感情。

所以他更坦率,更直白。

他不虛偽,不似成年人那般口腹蜜劍、虛以委蛇。

師鈺從沒有這樣的經歷,但這感覺卻還是讓他感覺心底有種說不出的感受。

但這樣的日子最終還是要結束了。

離開的那一日,謝良一直都非常恍惚。

他好容易逐漸恢覆紅潤的臉龐那日又漸漸蒼白了起來。

那一路謝良幾乎都不敢去看師鈺的臉。

倒是吞雲一直都很高興,一直都在師鈺肩上蹦來蹦去。

“我都好久沒出去了,不知道外面好不好玩呀!”

師鈺沒理他,只是帶著謝良走出了秘境。

荀玄徽那群人最終也沒能找到這秘境的內核在何處。

這便是吞雲的厲害了。

也是這些日子謝良才發現的這獸有一定的操控空間的能力。

若非因為和吞雲曾有那樣的聯系,師鈺也無法這般輕易地進入這秘境的內部。

但這些此後都不是問題了。

二人一獸走出秘境之後,外面的陽光照在身上似乎幾乎和秘境內的沒什麽兩樣。

但吞雲跟著師鈺出來了,此外這獸在臨走前還被師鈺塞了一袋子的珍寶靈草仙花。

此外剩餘的都是些不重要的東西便遺留在那裏了。

若是只有幸運的人或許會撿到那些東西。

而吞雲一出來,那秘境便幾乎等於不存在了。

沒了那最重要的一層保障,這裏很快就會被人發現。

但他們卻永遠找不到這秘境本來該有的內部。

沒有吞雲,過不了多久,這處秘境就會從此消失。

吞雲朝著那秘境方向深深吸了一口氣。

那秘境頓時好似掀開了面紗的姑娘,只等外人來發覺。

師鈺看了一眼,抹去了他們這些日子在這裏的痕跡,而後便帶著謝良和吞雲離開了。

倉促,有時間這章會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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