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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1.導火的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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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1.導火的線

助理把陳渺送回家之後,返回公司去接陳孚裏。陳渺在家裏做飯。

剪破一條又一條魚腹,掏出其中內臟丟棄,洗凈擱置盤中。打破一枚又一枚雞蛋殼,摔進玻璃碗中,加入幾勺澱粉,機械爪轉動幾下就變為均勻蛋黃液。蔥斷成花,姜碎成沫。機械重覆的廚房工作,做起來就能短暫忘掉所有不愉快。

裹上蛋液的小黃魚丟進高溫油鍋裏,陳渺情不自禁想起,回家路上助理形容陳孚裏處境的話。

“陳總他自己一直呆在水深火熱裏,處變不驚。一遇到您的事情,就著急成熱鍋上的螞蟻。”

不知道多少人覬覦研發部的CEO的位置,雖然,目前放眼整個分星找不到比陳孚裏更合適的人,但是,幾乎每位股東都等著把自己人空降過去。

陳孚裏從來沒有這方面的危機感。不然也不會合並游戲開發組和人工智能組,罔顧動到別人的奶酪,分星股價下跌這事落人口實。原本,這個決定可以靠著游戲AI項目的發布,一雪前恥、漂亮翻身。

抄襲事件一出,陳孚裏說延期就延期,又與公關部樹敵。他要是固執己見不肯妥協,董事會遲早要拉他下位。

有些事情無關爭議是非,只是有關利益分配。

陳渺的筷尖一下一下撥弄著油鍋裏漸漸金黃的魚條。

她不想成為那個點燃陳孚裏跟分星利益鏈之間的導火線,哪怕現在燃燒的滋滋聲已經傳到耳邊,還有熄滅的機會。

前兩條小黃魚炸好,被裝盤。

陳孚裏開門進來,“這也太香了,我在門口都能聽見Lily被餓得直叫喚。”

“哪有這麽香……”陳渺揚起嘴角,把剩下的魚都撈起來裝盤,“只是我忘了給它餵食。”

陳孚裏抱著一束花走過來,把花束放在餐桌上,看向陳渺,“所以我剛才先給它餵食去了,省得它跟我搶。”

陳渺成功被陳孚裏的話逗笑。黃魚擱在一邊,陳孚裏會過來端走。她把一排菠菜放上砧板,利落下刀。

她要熄滅那根導火線,“孚裏。”

“來了。”陳孚裏繞過吧臺來到竈臺旁邊,握緊她手裏的刀柄,湊過來吻她。

這吻堵了她的話,可陳渺想沈浸在這陣柔軟的接觸裏,腦中漸漸放空,身體也想與他糾纏,手心自然松弛,刀偏落在砧板上。

一陣清脆響聲,將她敲醒。她松口,抿著嘴唇還在回味,又被他搶到先機,“渺渺,劇組那邊有沒有為難你?”

陳渺只好先進入他的話題,但她不想讓他擔心,“沒有。大家都在一起討論解決方案,最後定下來說,先把網上提到的部分改掉。”

陳孚裏摟緊她,輕輕嘆一口氣,“讓你受委屈了。我一定會想辦法證明你的清白。”

陳渺一笑,輕推他手臂,“你不是已經讓律師去調查了嗎,這件事情你就別操心了,先操心一下你CEO的位置?”

“分星的事,助理都跟你說了?”陳孚裏依然攏她在懷裏,探出手跟她一起擺弄砧板上的蔬菜,一邊在她耳邊氣定神閑的,“反正項目發布要延期,開除我是那之後的事情了。”

那根引線燃燒的聲音逼近。

陳渺從他懷裏掙脫出來,把用完的餐具懟到水龍頭下面,擰開把手,迎接水流沖刷,“這事你不該任性。我都聽說了,你現在分星的處境岌岌可危。配合公關發文,只是權宜之計。我不在乎網上的人怎麽說。”

“我在乎。”陳孚裏把剛才菠菜下鍋焯水,鍋裏咕嘟冒泡,他蓋上鍋蓋,隔絕噪音。

“渺渺,任何時候,傷害你,都不能成為我的權宜之計。”

陳渺扭頭過來看,蔬菜已經被撈上來。她又感動又擔憂,她知道他很愛她,但她怕就怕他對她的愛,會害了他。

陳孚裏過來摟她,揉揉她眉心,“我知道你擔心我。分星的事情,我有自己的打算。事實就是水慢沒有抄襲,如果我們發布造謠的內容,才會破壞分星的公眾形象。

“我在董事會那裏爭取到了時間,一個星期,我會讓真相水落石出。”

陳渺晾幹手,攀上陳孚裏的肩膀,“可是,律師說,偽證調查陷入了僵局。”

陳孚裏親親她的臉,“嗯,助理跟我匯報過了。我相信,只要是偽造的東西,一定會留下證據。”

陳渺繼續攀高一些,“一個星期過去了還證明不了怎麽辦?如果不是偽造的怎麽辦?”

陳孚裏笑而不語,餵了一條魚到她嘴裏。看她著急吃完接下去說的樣子,他嘴角越笑越深,“我不想你為我擔心,可是又很喜歡你在乎我的樣子。”

陳渺摟緊他,腦袋靠在他肩上蹭他。

他現在要關心分星的事情、項目發布的事情、偽證調查的事情,劇組的事情更不能再分他的心了,她得自己想辦法搞定投資的事情。

也許在投資人撤資之前,偽證的證據就被找到了呢?事情總會向著好的方向發展。

陳渺這麽努力說服自己,卻不想,事情朝著越來越不可控的方向去了。

《蚊子血》開拍第四天。

陳渺已經將創作文檔整理完畢,作為原創證據提交給律師。現在正在從備忘錄的劇情梗概之中,回憶靈感迸發的契機。

看到那條“南俱一向配紅色領帶,自從雯子送他藍色領帶,他日常搭配便成了藍色”,在分星電梯第一次與陳孚裏擦身而過的場景,浮現在陳渺腦海中。

薛雯子和南俱的故事早就開始了,可她跟陳孚裏的故事從那一刻才開始。這些靈感迸發的契機,更是她與陳孚裏相處的一個又一個瞬間。

她在靈感文檔裏寫下,“想到這個情節是因為……”光標停在靈感的結尾,她的思緒卻攀上那架分星的電梯,進入她與陳孚裏的“回憶大樓”不斷上升觀光。

初見的青澀與懵懂,襯得記憶裏那個男人自帶渾然天成的光。後來在這部電梯門口,他以吃飯為由堵她、他袖手旁觀她被人欺、她與他生悶氣、她因忽視他而內疚……他身上的光不曾消散過,但她也被拉進了他的光暈之中,漸漸的,耀眼變成溫暖。

尖銳的電話鈴聲劃破這股溫暖。

看到群通話邀請,陳渺才註意到劇組微信群裏的通知。說因為女二號黃盈在綜藝上受傷,不能繼續參演他們的劇,劇組要對這件事情開臨時會議討論工作調整。

陳渺接受邀請後,打開網頁查詢相關的消息。這幾天因為熱搜上都是抄襲事件,她就沒怎麽上網。這會兒,熱搜被黃盈受傷的事情占滿,抄襲事件的討論寥寥無幾了。

互聯網的熱點更疊真是迅速。網民是沒有記憶的,只有“水漫東淵”的未讀私信,仍然保留著那些惡意。

陳渺掃了一眼,退出了網頁。

會議開了二十分鐘,王制片的號掛在那裏,卻遲遲沒有發言。大家都因為經費緊缺而開始怨聲載道,楊燚和幾個助理、場務在賣力地安撫各個部門。

“現在投資人已經撤資了,聽說盛世那邊打算直接取消這個項目。”

“那還拍什麽,解散得了。”

“別吧,今年已經黃兩個項目了,這個組又要解散,那我過年得喝西北風。”

“人家外面造謠的就是為了拖垮我們,結果我們直接從內部散了,像話麽?”楊燚聲音冷冰冰的,氣場鎮住與會的大半人,一時間會議室裏有些安靜。

“誒誒,大家快看,我們劇組上熱搜了,‘被詛咒的劇組:《飯粒與蚊子血》網劇拍攝,美術!編劇!女演員!紛紛遭殃!’。”

“我靠,本來就找不到女演員,他這麽一寫,豈不更沒人敢來了?”

楊燚:“別慌,我現在正在聯系新的角色人選。找到這篇文章是誰發的,聯系他們刪掉,大家有空的都舉報一下。”

陳渺一直默默聽著,也跟著大家一起舉報那篇文章,但她註意到一個細節,這篇文章的作者是“方域傳媒某記者”,跟當初發布她抄襲消息的,是同一家媒體。

她思考片刻,把這條消息同步給楊燚,然後私聊給他說,“按理來說,美術場景的事情應該只有我們劇組內部的人知道,為什麽這家媒體也知道呢?是不是說明……”

楊燚很快就接上,“說明,要麽場地的事情是他們搞的鬼,要麽劇組裏有內鬼。”

這件事情遠比陳渺想象得要覆雜得多,好像方域傳媒並不僅僅是想讓“水漫東淵”身敗名裂,他們還想毀掉《蚊子血》整個劇的拍攝。

是完全沖著她來的嗎?只要這部劇還跟她有關系,就不放過整個劇組。可是,為什麽呢?難道他們就是如此篤定“水漫東淵抄襲”嗎?為了抵制“抄襲作者”,就要抵制一切與她有關的東西。

聽上去還挺正義。如果對方真是在維護正義,那麽是否解釋清楚就能得到他們的諒解?

關鍵在於,這件事情根本解釋不清楚。就像陳孚裏楊燚他們會認定方域給出的博客一定是偽證,方域應該也會認定水漫東淵就是抄襲狡辯,不然他們也不會做得這麽絕。

陳渺還在為解決這件事情苦惱,制片人終於上線說話了。

但她一上線說的就是,“各位,為了保住這個項目,我已經從盛世影視離職了。盛世當下自身難保,他們為了保全自己,做出的取舍就是割舍我們這個項目,所以我幹脆獨立出來了。”

然後她開始冷靜地安排接下去的工作,並且做了一些人員上的調整。其實原有的從盛世分配到這個項目的人員,幾乎都跟她一起脫離出來,只有少數幾個人離開,對整個劇組的影響並不大。

陳渺知道,王制片只有自己鎮定,才能穩住大局。但實際上,因為資金問題,她肯定已經到了強弩之末。而她當初信誓旦旦保證過會找到投資人,現在卻無法幫上忙。

對方是沖著她來的,整個劇組都因為她受到牽連,陳孚裏的項目發布也受到牽連,她不可能再讓陳孚裏為她涉險來投這部劇。

陳渺思考很久,糾結著來到房間,從床底下拉出一個雜物箱。

箱子最上面有個精致禮盒,禮盒透明一面露出兩個鳥籠。這是陳孚裏送她的第一份甜品,可以用鑰匙打開的金絲鳥籠。

她微怔一下,閉上眼把雜物箱推回去。可腦海裏又浮現劇組裏每個人忙碌的身影,和怨聲載道的模樣。

她一咬牙,又把箱子拉出來。她一件一件地把箱子裏的東西往外拿,終於在最底部找到一個空白筆記本。

翻開筆記本的夾層,一張輕飄飄的薄紙掉落出來。

是他們在一起的第二天,陳孚裏親手交給她,說未來有一天她離開他會用上的空白支票。

空白的那一欄,她可以填上任何她想要填的數字,這一排數字可以變成真金白銀,解決她現在遇到的幾乎所有問題。

代價是,她要離開陳孚裏。

如果她離開陳孚裏,她就跟他徹底撇清關系。他跟公關部的矛盾,會一筆勾銷。他被董事會詬病的決定,也就不覆存在。

陳渺回到大廳,坐在沙發上喝完兩杯水,把那張支票在茶幾上展平,提起簽字筆寫上了她的姓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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