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昏沈沈，困的不行，但又不敢睡，淩晨兩點多，實在是煎熬的不行。陶優優站起來，活動活動筋骨和坐麻的雙腿。活動一會兒又坐下去，車廂裏太擠了，寸步難行。春運時節，能買到一張火車坐票已然是萬幸！走廊裏、車廂連接處，地上到處都塞滿了人，簡直是曲折回家團圓路。

當然對於像陶優優這樣，從山區農村家庭出來的孩子來講，這一切再習慣不過了。記得上大學的時候第一次碰到春運，才幾個小時，就把腿站腫了。當時暗暗發誓，工作之後再也不坐火車。現在想想那時真是too young too simple（還是年輕太天真，不懂生活多艱辛），以為名牌大學畢業，就能找到好工作，就可以不用再擠火車硬座，可以自由任意飛。

陶優優從心底裏嘲笑當年自以為是、傻到透底的自己，一邊無奈地從座位底下拖出行李箱，準備下車。從車廂中部到車頭十來米的距離，望過去，烏泱泱的全是腦袋，陶優優不禁蹙蹙眉，沒辦法，馬上要下車，擠也要擠下去。

畢業兩年半，陶優優卻還是第一次回家過年。算上大四上學期實習時在深圳過的春節，她有三年春節沒回家了。要不就是火車票買不到，要不就是媽媽擔心她的安危，因為她聽說親戚家的姑娘在火車站被搶劫，執意讓她退票。

就這樣，陶優優艱難地穿過人海，往車門走去。她來自一個小縣城，那裏有全國最大的林海，也是世界聞名的景區——神農架。陶優優小時候，神農架旅游遠沒有現在這麽火爆，那個時候她的家，就是一個交通閉塞的落後縣城。雖然來自農村家庭，家裏從小條件也不好，但她卻是爸爸媽媽眼裏的公主。同齡的孩子都在田地裏幹農活，她卻可以在家裏看書、學習；同齡的孩子初中沒畢業就出去打工，她卻可以一路上重點高中、重點大學，因為她是一枚學霸。

雖然小時候對錢沒什麽概念，但每次開學的時候，爸爸總是讓她去跟老師說學費晚幾天交，而且爸爸媽媽兩個人總是在磚廠白班夜班的連著倒，還要兼顧農活。從那個時候，她就知道爸爸媽媽很辛苦，家裏條件不太好。但即便如此，爸爸媽媽也沒有耽誤過她和妹妹上學，因為他們不想讓孩子再過這樣的生活。即便窮其一生，也要讓兩個孩子跳出農門。爸爸媽媽把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她和妹妹身上，她們姐妹倆也沒讓父母失望，通過上大學成功“鯉魚跳農門”，完成從農民到知識分子的階層轉換。

所以畢業之後的陶優優，每一份工資都不舍得浪費。機票太貴而且還要倒車，況且飛機多不安全呀！所以她就選擇最安全的方式——火車，雖然來回路上耽誤的時間會久一點，那也沒辦法，只能壓縮同家人團聚的時間了。

好不容易擠下來，下車的一瞬間，一股刺骨的寒風吹過來，打了個寒顫。火車上人多擠著熱，陶優優也就沒怎麽加衣服。還好脖子裏掛著棉手套，不至於凍著手。她趕緊往出站口走去，一顆一顆的小雪花飄下來，她從手套裏拿出左手接住，小雪花在手心跳躍，如同她此刻雀躍的心情！好美！久違的雪！久違的家鄉！她也顧不上淩晨的寒冷，大口大口地呼吸著這清甜的空氣，手裏抓了一把小樹的積雪。

出了站，廣場的地磚上化掉的雪水，有點滑。淩晨汽車站是不開放的，陶優優第一次坐從深圳回家的火車，正在考慮怎麽熬到天明，耳邊就響起了熟悉的鄉音。原來有私人大巴可以坐，而且就停在路邊。真的是雪中送炭，一股暖流湧上心頭，臘月二十八的淩晨兩點多，陶優優一邊感激這個犧牲睡覺時間的老鄉司機，一邊感慨：這個年頭錢真的不好賺啊！

陶優優是第一次趕春運，沒有經驗，而且是個小短腿，所以走的慢，等她放好行李上車的時候，車上已經基本快坐滿了。就著車裏昏暗的燈光，她在後面幾排找到一個靠走廊的位置。旁邊的靠窗位置上坐著一個男人，從他單薄的身形和著裝來看，應該也是個年輕人，是個跟自己一樣在深圳工作的白領人士。

“好冷啊！凍死了！”陶優優自言自語地坐下，把背包往腿上一放，這才感覺到有些冷，一邊搓手一邊跺腳。車裏還沒開空調，再加上自己就穿著呢子大衣，裏面套著一個羊毛連衣裙，腿上就一條冬襪，不冷才怪呢！其實她穿的也不算單薄，電視劇那些北京、上海的女生，大冬天也都穿絲襪或者光著腿嘛！但她從小就體虛，所以冬天比較怕冷，想到這裏，她就把自己窩在座位裏，懷裏的包也抱得更緊，閉上眼睛一邊跺腳，一邊想象家裏的火爐，再想象媽媽已經做好一桌子菜，等著給她回家過生日。對哦！已經是臘月二十八的淩晨了，今天是自己生日。生日快樂！她一邊在心裏對自己說，嘴角不自覺地泛起了笑容。

林知睿從火車上下來，就趕緊出站，好在大巴上搶占一個靠窗的位置，這樣好睡覺。他迷迷糊糊地感覺到旁邊坐了一個人，從坐下時車座的晃動感覺到，這是一個年輕的女人，八分瘦。過一會兒他又感覺到車開動了，車裏也逐漸開始暖和起來。因為是山區，又是下雪的淩晨，所以大巴車在S形的盤山路上緩慢地左右搖晃，晃的人昏昏欲睡。

車大概走了半個小時左右，突然他感覺到左邊肩膀一沈。他蹙蹙眉，睜開眼睛，原來是旁邊的女孩睡著了，把頭倒在他肩膀上。估計是太困了吧！畢竟是淩晨。他也不好意思把她的頭別過去，就這樣一直讓她靠著。

是啊！她肯定也是從深圳回來的，同是天涯家鄉人啊！想到這裏，他又怕她靠的不舒服，還悄悄地把身子坐正，這樣一來，他一點困意都沒了。她倒是睡的挺香，左邊的頭發耷拉下來，遮住了半邊臉。穿的也挺單薄，脖子上掛著一對粉色的毛線手套，套在裏面的兩只手緊緊地抱著懷裏的紅色背包。

林知睿就這樣匆匆瞟了一眼，就趕緊把目光收回來！不過就一眼，他就知道自己的猜想沒錯，這確實是一個八分瘦兩分肉、圓圓臉的嬌小女孩。既然睡不著了，他就只好幹眼瞪著窗外灰白的夜，淩晨3點多，天還是很黑，卻又被漫山的大雪沖淡了，窗外是隱約可見的蒼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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