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告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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告狀

“郡主盯我看了許久,可是有事嗎?”徐宸鸞難得在下棋中途主動開口說話。

陳習彧讓她來教沈執荑下棋,她原本還以為教起來會很困難,可等真的上手才發現對方學的很快。

徐宸鸞垂眸,輕聲道:“郡主學過棋藝嗎?”

沈執荑聽到這話搖頭:“從前見別人下過。”

那還是很久以前的事了。她知道陳習彧喜歡下棋,總是看到他與許多不同的人下棋,南州許多有頭有臉的人物都想同他下棋。

不過陳習彧從未輸過,她瞧著覺得好生有趣,便與他說她想學。可惜那時她連書都還沒讀個明白,自然沒空閑去學下棋。

而再過不久,陳習彧便回了上京,時至今日,她才終於實現想學下棋的夢。

徐宸鸞不禁放下些不甘。自幼所有人都說她是要做皇後的,像她的姑母和姑奶奶一樣。

先是太子妃,然後是皇後,最後是太後,如果有福氣還能做太皇太後。這就是徐家女兒的宿命。

輸給沈執荑她原本是不滿的,倒不是因為這人出身低微,而是她無法接受自己輸給個大字不識、空有美貌的人。

那會讓她對過往二十多年奉為圭臬的話產生質疑,會讓她反思自己的過去是否都一文不值。

還好,沈執荑很好,她輸得心服口服。

徐宸鸞又落一子,方圓之間,沈執荑又輸了。

“今日便到這裏。郡主閑時,可以打譜看看到底是何處不對。”徐宸鸞盡心盡責做好夫子該做的事。

沈執荑也起身送她出含涼殿,惹得她又多看了對方幾眼。

姑奶奶故意讓她來教沈執荑無非就是篤定自己是個清高不遷就的,而又猜測對方可能是個恃寵生驕的人。

這樣兩人互相看不慣,最好再惹出件大事,好讓徐家的同黨在前朝參折子,讓沈執荑失去這個皇後之位。

姑奶奶果然是老了,她怎麽就能猜測沈執荑是個不識大體的人呢?又或許,是她自以為可靠的消息,都是別人給的假消息。

“我剛才的劍舞得不錯吧?”明越收了劍,正想和沈執荑嘚瑟,就看到她身旁的徐宸鸞,“徐娘子好。”

雖然徐宸鸞好像沒有記恨沈執荑,但面對這人明越還是有些心虛。

從前她也是以為徐宸鸞遲早會嫁給她表哥的那些人裏的一個,甚至也對徐宸鸞說過會讓她誤會的話。

明越生怕對方生自己的氣,但徐宸鸞卻只是微微頷首。她總是這樣,一舉一動都符合禮儀。

明越總覺得對方不開心,但兩人並不相熟她也不會多說什麽。

徐宸鸞走後沒過多久,趙姑姑就來了。

她是太皇太後指來給沈執荑教習禮儀的。這人顴骨太高,又因為上了年紀掛不住肉,看起來十分刻薄。

這人也確實不好相處。她起初從沈執荑身上挑毛病,見沈執荑學得快,就又找明越的麻煩。

比如明越坐在旁邊嗑瓜子——這姑姑是來教沈表姐的,她當然看著就是。結果不知道是哪裏惹了這老婆子,這人總挑她的刺兒。

“明郡主這般坐沒坐相,無半點淑女作態,日後不知如何說親?”趙姑姑冷嘲熱諷。

若換了個脾氣軟的閨秀這一通訓斥必然吃不消,明越卻只是換了個坐姿,不屑道:“我又不嫁人。我阿娘說了,將來我就是明家的家主。”

這話也沒說錯,她們明家子嗣單薄,甚至連她阿娘都是過繼進的明家。她將來才不需要嫁人,她遲早得像阿娘那樣撐起整個明家。

“你……”趙姑姑還想說話,結果明越直接拿起劍仔細擦拭起來。

見狀,她咬牙切齒道:“糞土之墻不可圬也,果然是沒爹的孩子。”

沈執荑正學習奉茶的禮儀,聽到趙姑姑這話她故意裝作崴腳,將手中滾燙的茶水往對方身上潑去。

“哎呀!”趙姑姑被燙得直叫,最關鍵的是從來都灑脫的明越卻一反常態將她推倒在地。

“你說誰沒爹?”明越把劍插在離趙姑姑手僅一寸的地方。

沈執荑忙去拉明越,這趙姑姑在宮裏這麽多年,哪裏會是真的不知道什麽話該不該說,她明顯就是想故意惹明越動怒。

這人是太皇太後派來的,這些天見沈執荑學禮儀快、行事也滴水不漏,也就只能從明越身上下手了。

明越聽到沈執荑的話才意識到自己犯了錯,但她還是眼眶通紅不想退讓。

沈執荑就拍了拍明越的肩,在她耳邊承諾道:“殺了她會給明家惹麻煩,你放心我有辦法讓她吃虧。”

明越盯著她,半晌收了劍。

趙姑姑連忙起身,跟著她帶來的那群小宮女走了,臨走時還嚷嚷著:“明郡主如此藐視太皇太後,奴婢自當一一稟告。”

聽到趙姑姑這顛倒黑白的話,明越想拔劍追上去殺了這人,卻被沈執荑按住手,她搖頭道:“阿越,今日這事恐怕不好解決。”

明越紅著眼眶,表露出她的意思。管什麽好不好解決,反正她不想放過這個老婆子。

沈執荑柔聲道:“阿越,不管怎麽樣,咱都要先保護好自己。傷敵一千,自損八百的事咱們不做。”

聽到沈執荑安慰的話,明越才逐漸被安撫住,她收了劍。

沈執荑看她願意收劍,就知道這事有的談,她問:“阿越,今日趙姑姑肯定會去太皇太後那裏稟告這件事,等會兒說不定就會傳召我們。”

“阿越你和我說說你們家和明太後到底有什麽仇,好嗎?”沈執荑之前聽明越提過明夫人和明太後的舊仇,但不論是明越還是明夫人對明太後似乎都並沒有那麽記恨。

後宮的事陳習彧不便出手,這件事能找到明太後幫忙才是最好的辦法。

明越神色掙紮,她其實不想去找明太後幫忙,但今日的事可能會把沈表姐也拖下水……

“我也不是很清楚。”明越最後道,“我是遺腹子,我只知道我阿爺與伯伯都死於非命。阿娘不同我說,但聽府中下人們議論,說我阿爺是被明太後害死的。”

沈執荑聽到這話,沈思良久,“明夫人和明太後自你阿爺一事後,這麽多年有見過面嗎?”

“明太後當年修書給我阿娘與外祖母,說此生再不相見。後來舅舅執意從軍,被外祖父逐出師門。”明越搖頭,“我五歲那年,倒是進過宮中,明太後對我還可以。”

甚至不僅是還可以,明太後對她可以說是寵溺,即使那時明太後日子也不好過,卻從不讓自己受苦。後來,明家崛起,明太後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封她做郡主。

只是她一直以為明太後所作所為皆是愧疚。

沈執荑聽完所有的話,只覺得這一家人真擰巴。說他們有血海深仇,可似乎又彼此記掛,若說是彼此相依,似乎又滿是隔閡。

但沈執荑幾乎很快就確定一件事——明太後能庇佑明越。

“夏橘,你去把今日的事告知明太後。花閑……”沈執荑發現花閑似乎又不在了。

這孩子怎麽總是神出鬼沒,到了皇宮裏都還是如此肆無忌憚。

她只好對行月道:“你與夏橘一道去。”

明太後其人她不了解,雖然她猜測明太後會救明越,但並不能保證那人會是個善茬。

果然,夏橘和行月剛走不過一刻鐘,太皇太後宮裏就來人“請”她們去一趟。

明越這才有些意識到自己剛才闖的禍有多嚴重,她手心滿是細汗,沈執荑伸手捏住她的手,輕笑以示安撫。

沈執荑起身看著這個陌生的女官,從她不輸宮妃的穿著打扮,很快猜出此人就是太皇太後的心腹應尚宮。

沈執荑將明越往身後護,起身不卑不亢道:“煩請大人引路。”

她不能露怯,也不能被看出來半分脆弱,明越是個小姑娘,什麽都不懂,她得護著明越。

明越跟在沈執荑身後,看著她清瘦單薄卻挺拔不彎的脊背。平日裏看起來膽怯懦弱的沈表姐,原來也有這麽勇敢的時候。

明越垂眸望著沈表姐緊緊攥著自己的那只手,被這樣用力握緊,好像太皇太後也沒有那麽可怕了。

沈執荑到興慶宮時,才發現徐太後與徐宸鸞也在。當然她們都只是坐在下首,似乎也是被臨時請來的。

沈執荑拉著明越跪下請安,卻遲遲沒聽到上面的人讓她們平身。

這是想給她們立規矩。

在明白這一點後,沈執荑愈發跪的合乎規矩,儀態無可指摘。

太皇太後可能是以為她被陳習彧高高捧著,肯定是吃不了這個虧的。但這些人恐怕都不知道,如今的日子和她在李府比起來,每日都稱得上是神仙日子。

別說只是這樣跪個把時辰,就算是讓她在雪天跪上五個時辰,她也不是沒有跪過。

徐宜主看跪在殿上的兩個人,明越會功夫,能跪得住她是知道的。就是這個沈執荑瞧著病殃殃的,沒想到居然也能跪得住。

她當然不會為了個教引姑姑就生氣,只是確實是打壓這個沈執荑以及她背後的那些人的時候了。

“哀家剛才有些頭疼。”徐宜主笑吟吟道:“平身罷。”

“賜座。”

那些宮人這才給明越和沈執荑搬椅子,明越都覺得有些屈辱,關山一戰後,她哪裏再受過這樣的欺負。

沈執荑卻仍面色平靜,坐在椅上就像老僧入定。

這些婦人折磨人的本事其實都大差不差。從前在李府,王夫人也喜歡這樣待她。剛進李家的她什麽都不懂,受了多少冷眼,吃了多少啞巴虧。

那時候她卻一個字都不敢往外吐露,只能在夜深無人時,裹緊被子咬牙暗自流淚。

而現在,沈執荑卻再不會覺得羞恥,更不會因此落淚。她只是這燭火微搖如鬼影的大殿裏,覺得其實這些女人都挺可憐的。

除此以外,她竟是沒有旁的想法。

“哀家聽趙姑姑說,執荑學得很快。”徐宜主笑著問沈執荑。

沈執荑瑟縮了一下,才如蚊般訥訥道:“都是趙姑姑教得好。”看起來像是已經被徐宜主剛才的罰跪嚇到般。

“說來趙姑姑冒犯你了,哀家已經替你懲戒過了,來人——”徐宜主喚來宮人給沈執荑遞過一個木匣,裏面裝的是血淋淋的舌頭。

沈執荑看著先是皺眉,隨後意識到自己得裝得脆弱些,忙假裝被嚇到往後躲。

心裏想的卻是這太皇太後也不過如此。若是沈執荑她來做這件事,定會讓人當著面割了那趙姑姑的舌頭,而不是就是送個斷舌。

徐宜主以為沈執荑是真的被嚇住,心裏滿是快意,這人也不過如此。還沒當年的明珠有本事,陳習彧居然敢把這樣的人接進宮裏來。

這不就是讓沈執荑遲早被吃得渣都不剩嗎?

她本就不信陳習彧真會喜歡個寡婦,如今看來也果真如此。

“只是這趙姑姑罰了,可這明姑娘今日所為終究也說不過去。”徐宜主淡淡道。

她是不敢動沈執荑,只是這明越卻不代表她不敢動。

見明越想開口回答,從進來後就謹言慎行的沈執荑卻故意搶過話:“太皇太後明鑒,明郡主年少不知事。是我這個做表姐的不好,居然沒有提點她。”

沈執荑連忙跪下:“千錯萬錯都在臣女一人,與明郡主無關。”

剛來京城的時候,明越就維護過她,而且明越是真的把她當姐姐。

沈執荑想,為了保護妹妹,認個錯也沒什麽。

徐宜主聞言輕笑:“執荑這是做什麽,快起來。”

她說這話,卻只是讓宮人去將沈執荑扶起來。

“我聽說今日執荑在學奉茶,不如給我們瞧瞧。明郡主也是,你姨母禮儀周到,想來你應當也不錯。”徐宜主悠悠道。

她讓沈執荑與明越給她們奉茶,還說“瞧瞧”,話裏滿是折辱之意。

只是沈執荑早習慣了這些話,聽著不痛不癢,明越大大咧咧,也壓根就沒意識到這話裏暗藏的意思。

沈執荑端起茶盞給太皇太後送過去,她彎腰捧著茶盞,對方過了不知多久才接過抿了口:“宮裏的茶終究喝膩了,偶爾也會想想外面的茶是個什麽味。不過想想,天下多少天材地寶都在這禁宮裏,外面又能有什麽好東西?”

“執荑,你說是吧?”

“是。”沈執荑聽出太皇太後的話是在嘲諷自己,她也沒有多難過。這樣的話還沒太平街的混子們說的一半難聽。

徐宜主看沈執荑這樣子,還以為她是不敢多言,愈發看不上這個人。

等到明越奉茶時,徐宜主倒是很快接過茶盞只是她沒喝,直接反手摔在了地上。

沈執荑下意識護住明越,茶水全濺到了她身上。

已經入了秋,這茶水倒是沒有到能燙傷的地步,但感受到腿上傳來的黏膩觸感,沈執荑卻忍不住動了怒。

這個徐宜主未免太過咄咄逼人了些,那個趙姑姑恐怕就是她授意的,反咬一口不說,居然還如此對明越。

沈執荑還沒來得及開口,反而是徐太後連忙跑過來,儀態全失般握住明越的手:“明越,你可傷著呢?”

這徐太後怎麽會如此關心明越?

沈執荑忍不住困惑。

在她的了解裏,徐太後為妃時作為皇後卻被明太後奪走恩寵,如今做了太後也因為明太後才住在偏遠的含涼殿。

這人該憎惡明家人才是,怎麽還會如此關心明越。

“明太後到——”宦官尖利的聲音響起,門內的人神情各異。

沈執荑忙叩首跪拜,她聽到爽利的女聲:平身罷。”

她起身才看清這位明太後的容貌。這人生得很美,濃艷到極致,再加上手握權柄,由內而外蔓延著屬於上位者的威壓。

“參加母後。”明太後行的禮不倫不類,一看就是故意的。

徐宜主心中不滿,卻還是只能笑道:“你不是在為絮兒做法事嗎?怎的想到今日來看我這個老婆子。”

她知道明珠最遺憾她那個小兒子,故意戳她的痛處。

明珠卻挑眉道:“自然是想母後了。”

沈執荑看著明太後讓身旁的宮女將自己扶起,然後才踱步到徐太後面前,把明越從徐太後手中奪過來。

徐太後神情怔楞,像做錯事的小孩般:“明珠我……”

“小孩子不懂事。母後若是無事,我便將她們帶回永寧殿了。”明太後三言兩語就想走,剛才還頗為囂張的徐宜主,此刻卻只能恨恨點頭。

沈執荑見此場景愈發知道明家如今的地位,以及徐家到底是衰敗不比從前了。

徐太後見明太後要走,她也連忙追了上去。

興慶宮的主殿內很快就只剩下徐宜主和徐宸鸞兩人,宮人們察覺到太皇太後的憤怒都低頭沈默。

徐宜主看了眼徐宸鸞,試探道:“你姑母都走了,你不走?”

“宸鸞是姑奶奶帶大的,自然不走。”徐宸鸞仰起頭看著徐宜主擠出一個溫順的笑。

“是嗎?”徐宜主語氣晦澀不明,“你姑母已經廢了。宸鸞,你可不能步她的後塵。”

聞言,徐宜主眸中神色愈發沈郁。當年任她揉圓捏扁的明珠,如今居然也能反駁制衡她了。

說到底還是他們徐家這些子弟不爭氣。

當年,徐鶴言口口聲聲說什麽關山一戰夥同戎狄,待戎狄攻下關山他再出面調停,必能奠定他們徐家的地位。

結果呢?最後反而不知從哪裏冒出來個明光徊,硬生生打退了戎狄,直接在百姓眼裏封了神。

至於那個徐溫手裏雖有西南的兵,結果卻和徐鶴言為了個家主位置爭得你死我活。而且那人是旁支,也是靠不住的。

她徐宜主怎麽就有這麽一群蠢貨做母家。

不過……

徐宜主挑起徐宸鸞的臉,看了又看好生滿意:“宸鸞,你很漂亮,你要學會用好這張臉?明白嗎?”

徐宸鸞半晌才點頭,聽不出情緒“嗯”了一聲。

“年末,邊關重鎮的幾位都會進京述職,你明白姑奶奶的意思嗎?”徐宜主最會拿捏人的弱點,“你享受了徐家這麽多年的富貴供養,也是該回報的時候了。”

半晌,徐宸鸞才像提線木偶般生硬地點頭。

“真乖。”

明越被明太後帶去永寧殿了,也讓人把她在含涼殿的東西都收了去。徐太後原本也想跟過去,但卻被明太後宮裏的人拒絕。

沈執荑看徐太後站在殿門前,遙望著遠方,看起來孤寂又悲涼。

沈執荑想到她今日也算是幫了明越,便走上前從侍女手中接過鬥篷披到她身上。

徐太後擡眼,小心翼翼看著自己,像是疑惑不解卻還是溫和道:“多謝。”

這下輪到沈執荑疑惑了。在她從前的猜測裏,陳習彧該有溫和正直又飽讀詩書的父母,可在這段日子裏這些猜測都被很快顛覆。

她不明白宮裏這樣的地方為什麽會出一個陳習彧。

他不該是這樣的,這樣地方長大的他該是陰暗偏私又心狠手辣才對。

可這些詞和陳習彧不沾一點邊。

沈執荑有些好奇:“徐太後,臣女想問您件事。”

見對方沈默不語,似乎是默許,她便繼續:“陛下,小時候是什麽樣的?”

“他脾氣很倔還很張揚……不過這都是失憶前的事了,他從失憶後就穩重很多了。”徐太後像是自己都不太清楚,“他愛看書,常一個人在藏書閣待整日。”

沈執荑似乎明白陳習彧的好脾氣從哪裏來的了。

應該都是從那些經史子集裏來的,看的書多了,眼界也就寬了。

徐太後又道:“不過他沒他幼弟有天分,先帝不太喜歡他。”

“他二皇弟是個聰明至極的人,若不是早逝,恐怕這皇位也輪不到他來坐。”徐太後道。

沈執荑卻不信徐太後的話。這做皇帝光是聰慧是不夠的,還得要會平衡朝堂,還得要顆仁愛之心。

若是真讓明越口中那個冷血的二皇子繼位,如今的大燕還不一定會有今日的繁盛。

“哀家累了,郡主請便。”徐太後離開後,沈執荑才喊來夏橘問她熱水準備好了沒。

夏橘也不知道沈執荑要熱水做什麽,但還是讓人準備了。

沈執荑試了試這盆熱水,確定這水夠溫度後,才把熱水潑到自己的腿上。

這水不會太燙也不至於不夠,正好會讓她白皙的小腿泛紅又零星起幾個小泡。

沈執荑被夏橘攙扶到床上坐下,“我的腿是在興慶宮受的傷。”

夏橘很快明白主子的意思,連忙端著水盆下去,然後讓人拿燙傷的藥。

沈執荑看著泛紅的小腿,用手故意去戳了幾下。

嘶,果然很疼。

她道明越是“傷敵一千,自損八百”,她又何嘗不是?

不過沒關系,她篤定陳習彧喜歡自己,而且她知道怎麽最能讓男人疼惜。

她才不要吃這個啞巴虧。

陳習彧到含涼殿時已是深夜,他已經聽說了今日興慶宮的事,也知道沈執荑還沒入睡方推門進去。

入秋多雨,這連綿不絕下了好幾場,陳習彧脫下沾了雨的大氅。

“是陛下嗎?”沈執荑有些甜膩的聲音,“外頭冷,快些進來吧。”

陳習彧站在原地,他攥緊身側的香囊。

他聽出沈執荑和往常的不同,只想著她應該是想告狀,但他仍道:“朕身上染了寒氣,怕傳給你。朕先在這裏站會兒。”

他說完這話就真的站在原地。

樂頤說了,沈執荑身子調養好了許多,但也絕不能松懈。他害怕萬一讓她染了風寒不好,真就站在暖爐旁等著。

過了一刻鐘,殿內傳來叮叮咚咚的聲音——這是含涼殿為了沈執荑修繕後新裝的珠簾,用的顆顆都是圓潤飽滿的南海珠。

沈執荑踉蹌著走過來,陳習彧連忙扶住她:“不舒服嗎?”

他剛垂眸就看到沈執荑眼角微紅,眸中含淚,看起來可憐極了。

很熟悉的場景。

陳習彧沒等沈執荑開口,先伸手揉了揉她的眼角,果然是熟悉的紅色胭脂。

但他還是沒戳穿,只是好脾氣問:“誰惹你不高興嗎?”

他當然知道是誰惹她不高興,他就是想沈執荑自己說出來,最好再發洩一番。

然後,他就尋個由頭讓徐宜主“清修靜養”。

沈執荑擦了擦眼角的淚,像是很懂事又小心般:“沒、沒有。”然後手似有若無般拂過裙擺。

陳習彧貼心道:“腿疼嗎?”

“沒有。”沈執荑連忙搖頭,“一點小傷而已,陛下不要擔心。”

陳習彧聽到“傷”卻忍不住皺眉。

行月沒說沈執荑受傷的事,難不成是瞞報?

“給朕看看。”陳習彧讓沈執荑自己掀開一點裙擺,讓他看看傷。

沈執荑糾結著略微擡起裙擺,露出平日白皙光滑,此時卻包紮過還滲著血的小腿。

她讓夏橘特地沒有完全包紮好,而露出一些燙傷在外面。

“怎麽會這樣!”陳習彧果然如她所想般勃然大怒,甚至把桌上的茶盞都砸到了地上,指著宮人質問,“你們就是照顧郡主的嗎?”

含涼殿內宮人跪了一地,陳習彧又道:“去傳樂太醫!”

然後他掃了眼沈執荑,眼裏是夾雜著憤怒的不忍和心疼。

“都退下!”

等殿內只剩兩人,陳習彧才收斂怒意,恢覆平日溫和的模樣,他望著沈執荑:“現在高興了嗎?”

什麽?沈執荑一時沒明白陳習彧的意思。

陳習彧難得說重話:“沈執荑,你下次討厭誰和朕直說。”

“下次你要是再這樣,朕連你一起罰。”陳習彧蹲下捏住她的腳踝,“那麽燙的水,疼不疼啊?”

徐宜主不可能蠢到用滾燙的水,她今日只是為了立威嚇唬人,自然不會留把柄。

沈執荑沒回答這話,陳習彧以為她生氣了正想道歉解釋,擡眸卻看到她在默默流淚。

“多謝你。”沈執荑哽咽道。

陳習彧攬她入懷:“只有對愛你的人,傷害自己才有用。所以,執荑現在是不是也相信朕的愛了。”

見沈執荑故意垂眸不回答,他也沒生氣:“可是真的愛,是不想你受傷的。”

陳習彧緊握她的手:“朕寧可你嬌縱、惡毒、蠢笨,也不想你可憐、怯懦、日日算計。”

秋夜的雨又淅淅瀝瀝下起來,沈執荑也在這一刻真的相信陳習彧的話了。

不過也只有很短的這一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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