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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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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後

入了秋,那道讓沈執荑入宮學禮儀的懿旨便下來了。

沈執荑捧著懿旨心裏沒有多少意外,倒是明夫人很是擔心,思來想去提議道:“郡主不若讓明越跟著你進宮去,到時候也好有個照應。”

明越立刻表態:“對啊,表姐你把我也捎上吧!我劍術可厲害了,要是老妖婆敢欺負你,我就拔劍!”

她按著腰間的佩劍,眉眼滿是認真的神色。

“好。”沈執荑這次沒有拒絕。

她倒是不需要明越保護她,只是她還想繼續和明越學劍術。

這些日子她跟著對方從紮馬步開始,如今也算是會握劍了,不過劍術卻還沒開始學。

沈執荑送走明夫人和明越,才坐下開始考慮將來的事。她原以為陳習彧就算要冊封皇後,其中流程繁雜,等他處理完眼前的事,怎麽也得是來年開春才能大婚。

她卻沒有想到宮裏會讓她三日後便入宮學禮儀。就算將來找到她的親人,恐怕也很難覓得機會離開。

沈執荑心煩意亂,卻瞥見桌上裴應遲送來的賀禮。

裴應遲不是傷得都沒能去參加陳習彧的萬壽宴嗎?怎麽還有心思給她送賀禮?

“夏橘,備馬車。”沈執荑似乎有些明白過來裴應遲的意思,她會不會是故意引自己前去。

裴應遲病的這些日子一直住在王家,沈執荑到的時候,正好看到王子義在哄她開心。

她看起來神情怏怏,似乎不高興,可細看就能發現她眼裏藏著笑意,是打心眼裏的那種高興。

沈執荑開口:“裴郎君的病看來好多了。”

“沈表姐!”王子義聽到聲音就歡歡喜喜迎上來,少年人看誰眼裏都滿是蕩漾明光。

有時候沈執荑都在想王子義到底是真的單純爛漫,還是演出來的。她不相信王家真的能養出什麽善茬,而後者……那這王子義著實太能做戲了些。

裴應遲想起身行禮,被沈執荑按住手:“你傷未好,這些虛禮便免了。”

“我讓人給沈表姐準備瓜果!”王子義一溜煙就跑沒影了,貼心地為兩人留下說話地。

“王公子對你這個表哥倒好。”沈執荑沒體會過什麽親情,但她覺得就算是親姐弟也比不上他們這對“堂兄弟”。

裴應遲眸中神色微暗:“子義是這樣,年歲雖小,卻最能體諒人。”

“我今日請郡主來並不是為這件事……這是你之前托子義給你找的鐲子,他找遍了上京都無所獲。”裴應遲把那張畫著鐲子的紙歸還,“但我見過。”

裴應遲解釋道:“我幼年時,裴家尚未衰敗至今日,曾進宮見過幾位貴人。這鐲子應當就是那時見的,記得清是因為我記得那鐲子的主人一直對著燭火在看這鐲子。”

沈執荑聽到這話滿是震驚。

她想過很多種可能,卻唯獨從未想過她的母親會和皇室有牽連。

“但這鐲子並非皇家物品。我在內廷有交好之人,麻煩他去翻閱了司寶司的簿籍,都沒有此物的記錄。”裴應遲說出她的想法,“或許你可以去和那位貴人先打好關系。”

或許日子久了,也能順藤摸瓜得到些線索。

沈執荑明白裴應遲這般遮遮掩掩的態度,就知道她口中的“貴人”並不簡單,她下定決心開口詢問:“那個貴人是誰?”

裴應遲確定周圍沒有人後,才壓低聲音在沈執荑耳邊道:“太後徐貞儀。”

沈執荑猛地攥緊手中的薄紙。

怎麽會是徐家人呢?

沈執荑回想起這些日子對朝中局勢的了解,她知道陳習彧和徐家不過是貌合神離,指不定哪日彼此就會撕破表面的和氣。

萬一她的親人和徐家有關系……

“裴表哥你和沈表姐說什麽呢?”王子義端著盛滿瓜果的漆盒過來,手裏還拿著個桃在啃。

沈執荑連忙澄清,生怕王子義誤會她與裴應遲有什麽:“沒什麽。”

王子義也不追問只把漆盒放下,看到沈執荑手中的紙滿是愧意道:“沈表姐托我之事,我沒辦好,還望表姐怪我就是,切莫生表哥的氣。”

聽這話沈執荑就知道裴應遲沒把鐲子的告訴王子義。

也不知道裴應遲此舉是不放心王子義,還是不想將王子義攪和進此事。但裴應遲是個謹慎人總是好的。

沈執荑搖頭輕笑:“自然不會,是我麻煩王公子了。”

王子義頗為仗義道:“這有什麽?沈表姐與我有親,子義自然得幫你!”

這話說得頗為豪爽,沈執荑雖然不確定王子義這話幾分真幾分假,但還是略有些觸動。

真誠的少年郎總是能打動人。

“今日我還有事,便不打擾你們二位了。”沈執荑看得出來裴應遲傷還沒好全,她也不想打擾這人休息。

她轉身欲走,卻被裴應遲喊住:“郡主!”

沈執荑轉身見到裴應遲眼中堅定的神色,“你如果有需要我幫忙的地方定要開口,在下定然竭盡全力。”

沈執荑看裴應遲虛弱的樣子,雖然覺得對方自己都自身難保,但她還是點頭:“好。”

終究是這人的一番好心。

日子很快就到了進宮那日,明越早早就收拾好了東西,她難得不像平日那樣身著勁衣短打,而是換上尋常閨秀的衣裳。

沈執荑也打扮的端莊秀雅,既不會丟了身份,又不至於太過張揚。

年邁且腿腳不便的明老夫人親自來送別兩人,但是在看到明越時,她眼裏閃過幾許掙紮:“明珠,是你嗎?你終於原諒阿娘了對不對?”

老夫人上了年紀時常記不住人,看這樣子是將明越認成了年輕時的明太後。

明越:“不是的,我是阿越啊,不是姨母。”

老夫人卻仍舊絮絮叨叨:“你別記掛那個薄情郎了,你把孩子生下來,咱們一家人在夔州過完這輩子吧。”

“上京不好,你別去。”明老夫人言語間忍不住涕淚漣漣。

“母親,這是阿越,不是小師妹。”明夫人過來又勸了一陣,才讓明老夫人終於意識到不對。

她擦了擦眼角,聲音沙啞滄桑:“倒是讓郡主看笑話了。”

沈執荑含笑搖頭:“老夫人也是思女心切。”

雖然在明家住了有半年時間,沈執荑卻仍然能感受到這家人的奇怪,也總覺得明家人似乎知道許多秘辛。

“明越,你是何處不舒服嗎?”沈執荑發現自從上了馬車,原本一直期待進宮的明越反而有些不大高興的樣子。

“沒有。”明越掀起車簾,手指忍不住扣著團花坐墊上的細紋,“我就是有點怕宮裏人。”

她嘴上說著什麽拔劍,但心裏對於那座巍峨高聳的禁宮,卻有著發自內心的害怕。

“我第一次進宮是在太寧八年。”明越回憶起過往,語氣都忍不住摻了幾分不易察覺的恐懼,“那時我舅舅還沒在軍中立功,姨母也不過是個小小婉儀。”

明越向沈執荑講述讓她至今難忘的夢魘。

“裴貴妃就是如今裴應遲的姑母,那時裴家尚未落敗至此。裴貴妃有個女兒,性情嬌縱惡劣,常欺負公主表姐……”

陳醒那時沒有封號,只是個母妃不得寵的公主,與皇兄母妃在宮裏卑微求生。明越進宮看望姨母,總是與陳醒同被欺負。

“不過二表哥是個很好的人,他性情柔和又不愛與人爭長短。總是護著我與表姐。”明越眼裏泛起幾許害怕。

“直到有次裴貴妃的女兒把表姐推進湖水,沈表姐你不知道冬日的湖水冷得可以凍死人。”

沈執荑當然知道冬日的湖水有多寒涼,但她還是安靜聽著,並未打斷明越的話。

“幸好二表哥及時救下了表姐。”

故事到這裏似乎沒什麽可怕的,但明越又道:“後來過了好幾個月,我有天晚上睡不著就四處逛逛。”

“我親眼看到二表哥把裴貴妃的女兒推下湖裏。”明越到現在都能清楚地記得那樣的場景。

沈默內斂的二表哥負手欣賞在湖裏掙紮的小姑娘,還陰惻惻問:“陳慕,水寒不寒?”少年沒有半點明越記憶裏溫柔兄長的樣子。

時隔多年,但明越仍覺得心有餘悸:“二表哥發現了我,問我看到了什麽。”

明越毫不懷疑只要她說錯一個字,平素最溫柔明朗的二表哥就能把她推進湖裏,送她和裴貴妃的女兒一起去見閻王。

幸好她急中生智閉眼裝暈,而陳醒也匆匆趕來找到了她。

醒來後,姨母和表姐圍著她噓寒問暖,她卻第一時間看清的是表哥陰郁的眼神。

她結結巴巴解釋她那天和表姐偷喝了桃花姬暈乎乎的,才迷了路,不過因為醉酒她頭昏腦漲什麽都沒看到。

明越:“他們宮裏的人都那樣,表裏不一,平常瞧著多好,可背地裏誰能知道心裏頭怎麽想的?”連看起來最溫柔的二表哥都那樣,更別提旁人。

沈執荑拍著明越的肩,正巧馬車顛簸了一下,明越才從昔年的記憶裏清醒過來。

“那陛下呢?”沈執荑知道陳習彧剛滿百天就被冊封為太子,按理來說宮人應當不敢那般怠慢太子的生母才是。

明越:“那時候哪裏是皇帝表哥說了就能作數的,表哥那時不過八九歲,自然管不到這些事。”

不對。

沈執荑知道陳習彧的性格,他如果知道一定不可能放任的。他又那般聰慧,想個計謀改變母親和弟弟妹妹們的境遇肯定不難。

不過明越說的也有道理,陳習彧再聰明那時也不過是個稚子,哪裏能真的想到什麽好辦法。

之前明越說陳習彧小時候總被太皇太後責罰,恐怕也離不開這些事。

馬車在宮墻外停下,沈執荑被一個陌生的女子扶住。

她擡眼看過去只覺得眼前人雖其貌不揚但穩重內斂,看起來頗為可靠,這人主動道:“郡主,奴婢是徐太後宮中的默娘,日後您在含涼殿有什麽事找我便是。”

沈執荑聞言點頭,她沒想到陳習彧會讓她與徐太後同住,她還以為陳習彧應當會讓她與明太後同住來著。

畢竟,在她的認知裏血脈親情是最可靠的東西。不過這樣也好,或許更便於她去找和她母親相關的事。

至於徐太後,上次宴會,她倒是遠遠見過一面,只覺得她寡言少語,整個人都沒什麽生氣,甚至還沒有幾位太妃看起來威嚴。

看起來不像什麽難相處的角色,比起故意不去陳習彧萬壽宴的生母,或許這位養母還要更好相處些。

沈執荑和明越跟著默娘往徐太後宮中去,越走越發現一路越發清靜無人,連宮墻的朱紅都似乎有些黯淡起來。

走到最後默娘停下腳步,沈執荑望著比第一次進宮時,陳習彧口中那個從前“母親與弟妹”暫住的宮殿還要破敗的宮殿——徐太後不是太後嗎?怎的會住這般破舊的地方?

沈執荑也很是緊張,她知道徐太後可能和她的母親有關。

默娘恭謹道:“太後,永昌郡主和明郡主都到了。”

沈執荑和明越忙行禮問安,而坐在廊下捧著書垂眸看的徐太後擡眼看過來。

徐太後有雙非常漂亮的眼睛,只是沒有什麽光彩,即使秋陽正好,卻也驅散不了她眼裏的陰霾。

“不必多禮。”徐太後被默娘扶著站起來,緩緩道:“郡主們好。”

她似乎並不怎麽會和人打交道,楞了會兒才指著院子裏草木,給沈執荑講它們的來歷:“陛下說你喜歡紫藤花讓人種的。”

說完,徐太後就不再說話,像終於完成任務般縮回自己的殼裏去。

沈執荑看著遠處的草木,又看著不太會與人交流的徐太後,綻開一個友善的笑容:“多謝太後娘娘。”

徐太後古怪地盯著她,喃喃自語:“果然和他父皇一樣,都喜歡愛笑的。”

“太後娘娘您說什麽?”沈執荑沒反應過來。

徐太後岔開剛才的話:“教你禮儀的趙姑姑是母後宮裏的,宸鸞也會來教你棋藝,還有幾位我忘了名字。你跟著他們好好學,有大用處的。”

“不要亂吃別人給的東西,也不要一個人去水邊。”徐太後想了很久又提點了沈執荑幾句。

沈執荑發現徐太後和其他徐家人都格格不入,就像王子義和王家格格不入一樣。

徐太後這樣的人似乎不該出現在這個人人都圓滑世故的宮裏。

沈執荑也松了口氣。

不僅是因為這人沒給她預想中的下馬威,更是因為她不是張揚跋扈的。

近朱者赤近墨者黑,這樣也就意味著她未曾謀面的母親,應當也不會是太壞的人。

徐太後:社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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