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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後是徐全忠領著神策軍的人來把鄭觀音拿下的。
沈執荑直到徐全忠向她行禮，才恍然驚醒般讓眼前的人平身。
徐全忠看到沈執荑手裏的聖旨便全都明白了，這封聖旨是他看著陛下親自寫的。
那時他勸陛下不若先封沈執荑為貴人便是，這沈執荑出身太過寒微，能做個貴人已經算是擡舉了，待日後誕下皇嗣再擡個位份到嬪位已經是天大的恩賜了。
當然徐全忠這樣想不僅是為了保全沈執荑，不讓她被推上風口浪尖，更是因為在他眼裏，沈執荑就是配不上陛下。
這個女人不過只是個來歷不明的女子，從小在太平街長大，哪裏堪為一國之母。
陛下當時聽到他的話，並未停下手上的動作，甚至都沒擡眼看他，只是問他：“前朝文帝喜歡南海漁女，冊其為貴妃，文帝死後，那人下場如何？”
徐全忠雖為宦官卻通文史，立刻回答道：“貴妃無子，新帝即位，以穢亂宮闈的名義將其腰斬。”
他看到年輕的帝王似乎寫完最後一個字，滿意地審視著詔書：“你說如果那貴妃是皇後，新帝還敢這般做嗎？”
自然不敢，就算不是親生母親，也沒有哪個帝王敢苛待嫡母。否則一個“不孝”的罪名扣下來。生前朝臣上表勸諫，死後史書遺臭萬年。
徐全忠卻還是不明白陛下這般做的意義，那貴妃之所以下場淒慘，不僅是因為無子，更是因為新帝是旁支入繼大統。
那沈執荑成婚多年無所出，恐怕是生不了孩子，可陛下年富力強何愁子嗣？到時候挑個生母身份低微些的皇子過繼給沈執荑不就成呢？
今日這封奉旨，陛下擬好後就親自交給明老夫人了，就是為了防止意外發生。
看沈執荑手足無措的樣子，恐怕連沈執荑自己都不知道它的存在，更別提宮墻內外的盯著這裏的無數雙眼睛。
這個夜晚怕是又要有許多人睡不著。
徐全忠向沈執荑解釋：“郡主放心，今日一事陛下會處理好的。”
沈執荑聽到這話才回神：“陛下今日可是最先發現廣陵公主之死？”他不是說他是去看姑母的嗎？那豈不是他也看到了那滿屋的慘狀，會不會讓他被嚇到，甚至也懷疑自己是否參與。
只是出於私心才偏袒自己。
“陛下今日根本就不是去看廣陵公主的，就是特地去看郡主的。”徐全忠沒想到沈執荑看起來聰慧，卻連這個都沒有猜到，“陛下是怕您心裏有負擔，才不明說是去看您的。”
真要是陛下先得知廣陵公主這事，今日鄭觀音根本就沒有來鬧的機會。
無非是因為陛下忙，今日看完沈執荑，又匆匆去和中書令商討科舉改制的事。行月去稟告時，徐全忠都糾結過是否要讓人進去。
沒想到陛下聽到這事立刻停了議事，只是剛走兩步又停下，吩咐道：“這事你去，朕先回宮。”
徐全忠自然明白陛下的意思，這道詔書一出，宮裏那些早就蠢蠢欲動的人，肯定會借機讓沈執荑進宮。
畢竟宮裏是她們經營多年的地方，在那裏用她們熟悉的方式除掉一個人簡單許多。
陛下原是打算拖到把徐家的事情處置完，再讓沈執荑進宮的。這下恐怕不得不讓她提前進宮了，陛下是要去幫沈執荑鋪路。
沈執荑聽到這話攥緊手中的聖旨，陳習彧這個人怎麽什麽都不說。他做這些事，就沒想過她根本就不知曉嗎？
上京城這麽多貴女，他何必如此在意自己。明明她低入塵埃，他總是把他如珍寶般捧在手心，就好像有多喜歡她一樣。
“郡主今日恐怕勞累了，不若早些歇息吧。”徐全忠看沈執荑眼神閃躲的樣子，還以為她是受驚了。
剛才沈執荑不是還挺穩重的嗎？都讓他有些刮目相看了。
沈執荑點頭，便在行月的攙扶下進了明家，她又突然回身問：“徐內侍，可否能讓我見陛下一面。”
徐全忠微笑：“陛下得空自會來看郡主。”
待沈執荑離開後，徐全忠看到匆匆趕來的人拱手道：“原是鄭翰林。”
鄭則看著被神策軍看守的女兒：“辛苦徐內侍了。小孩子不懂事罷了，我定帶回去好好教導。”
“這就不必鄭翰林多勞心神了，廣陵公主之事，陛下讓白衣衛的人親自查。至於昭平縣主也是要帶回去審的。”徐全忠道，“還有鄭翰林也得去一趟。”
鄭則沒想到這個徐全忠居然敢對他這般無禮。他不過一個閹人，如今仗著陛下，倒是忘了當年是如何攀附徐家起來的。
徐全忠看出鄭則的不悅，他卻只陰柔笑道：“請吧，鄭翰林。”
鄭則憋著氣卻什麽話都不能說，他是家中幼子，這麽多年除了在翰林院校書，手上也無實權。
廣陵公主如今死了，他的靠山也算是沒了，徐全忠的話他雖憤怒，卻一個字都不敢反駁，只能黑著臉同意。
“不好了，徐娘子。”
徐宸鸞盯著按前不久和陛下的那盤棋打的譜，她認真揣摩到底是何處不對，以至於才會棋差一著輸給陳習彧。
聽到寒酥的話，她道：“什麽事。”手指卻仍撚著棋子，在想到底是哪裏不對。
然後，她聽到寒酥急切道：“陛下居然把皇後之位給了沈執荑！”
“陛下本來就喜歡那人，封……”徐宸鸞這才反應過來寒酥到底說的是什麽，她手中的棋子掉在地上，發出清脆的響聲。
她猛地起身：“你說什麽？”
寒酥又重覆了一遍話，從來都冷靜端莊的徐宸鸞頭一次變得慌張：“胡說！”
陳習彧答應過她的，不是說太子妃肯定是她嗎？不是說皇後的位置也肯定是她嗎？
她想過陳習彧肯定會給個高位把沈執荑養在宮裏，就算是破例封那人做皇貴妃她都認了。可為什麽是皇後呢？
說好的話，怎麽說變就變了呢？陳習彧知道皇後之位對她有多重要的。
“徐娘子，咱們現在怎麽辦？”寒酥看著自家娘子都亂了陣腳忍不住道。
她家娘子為了陛下至今未嫁，如今已是二十一歲的老姑娘。原本上京人都知道她是要做皇後，才拖到如今都無人嘲諷，但現在這樣……她家娘子可如何是好？
“不要自亂陣腳。”徐宸鸞回過味來，“姑奶奶那邊是什麽意思？”
“太皇太後倒是沒多說什麽，只是把徐太後喊了去。”寒酥也沒想到連太皇太後居然都會輕拿輕放掉這件事。
她還以為陛下做出這種事，太皇太後必定會大發雷霆來著。
徐宸鸞看著這盤棋，忽然意識到這局棋不對。她並不是棋差一著，這盤棋陳習彧是故意在餵棋，讓她覺得自己很厲害，只差了一點。
陳習彧下棋是這樣，那他在朝堂上呢？
兄長到現在都覺得徐家還能與陛下抗衡，但是……真的是那樣嗎？
徐宸鸞推開窗，入夏多驟雨，誰能預料到下一場雨究竟會是怎樣。
至於她們所談及的徐太後，此時正在太皇太後的宮中沈默坐著，她小口抿茶，舉止之間往好了說是小家碧玉，往難聽了說是小家子氣。
徐宜主盯著她這個兒媳婦兼親侄女，不悅皺眉：“你是不是知道皇帝打算封沈執荑做皇後？”
那枚太後印章應當不是明珠蓋的，陳習彧和明珠之間可沒什麽母子之情，那就很有可能是徐貞儀。
“母後，兒媳真的不知道。”徐太後說話都跟小兔子般，聽到徐宜主的話就控制不住發抖。
她對徐宜主的敬畏是刻在骨子裏的。
徐宜主盯著眼前這個人，終於緩緩放下猜忌。她了解徐貞儀，別說是幫皇帝做這種事，這人當年連先帝的心都攥不住，又沒有他們徐家人的狠勁兒。
說到底，徐貞儀要是有能幫陳習彧暗度陳倉的能力，也不至於先帝在時那般厭惡她。
徐宜主沒想到陳習彧居然給她來了這麽個事，居然悄悄的連封後詔書都準備好了，也不知道他是怎麽說服明珠那個瘋女人的。
不過這也沒什麽，陳習彧有本事立沈執荑為後，那個賤民可不一定有命當。
進宮來也好，宮裏面死個人本就再簡單不過。
“表姐，你又在想什麽？”明珠戳了戳難得聽課走神的沈執荑。
自從前些日子的那道聖旨後，表姐就總是時不時發呆，也不知道在想些什麽。
沈執荑搖頭。
她就是覺得來上京的日子都很不真切，她怎麽就成了郡主，而現在她又要成為皇後。
她怎麽能當皇後呢？她這樣的出身和經歷，讓她做皇後，陳習彧真的不怕天下人的恥笑嗎？
這些日子她沒有出去，但光是問行月就知道外面都傳開了。如果不出意外，她或許會成為大燕第一位平民皇後。
外面有人看輕她，有人好奇她，也有人羨慕她，但就是沒人了解她。所有人都覺得她無非是妖媚禍主，以及陛下需要打壓世家的棋子，不然她哪裏比得上才貌雙全的徐娘子。
沈執荑沒有將要做皇後的歡欣，心裏反而只剩說不出的煩悶。
“恭喜郡主。”連許逸今日都特地在離開前向她道喜。
沈執荑含笑還禮，但內心仍舊滿是悵然。
她看了書，知道平民皇後對陳習彧的意義。所有人都覺得對她有利，可沈執荑卻知道這事對陳習彧也有利。
這件事是告訴天下人，高門控制前朝後宮的日子過去了，如今大燕是他說了算。
經過這件事陳習彧身邊的寒門學子應當會更加忠心。陛下能把平民扶上後位，那他同樣也能把寒門子弟提拔到丞相。
人在有野心的時候，都會更好控制。
意識到自己可能是陳習彧的棋子後，沈執荑心裏越發不高興。要和不愛她的人，她也不愛的人過一輩子，實在是太過痛苦。
沈執荑想要得到旁人的認可，便問明珠怎麽看陛下此次的所作所為，明珠道：“皇帝表哥當然是喜歡表姐啊！”
不然為什麽要把沈表姐推上後位。
沈執荑聽到這話怔然。
怎麽可能是喜歡，她哪裏比得上那個徐娘子。那人出身名門，仙姿疊貌，又通詩書懂禮儀，還與陳習彧是青梅竹馬。
不像她除了這張臉什麽都沒有。她連自己的父母都不知道，也不知道自己是誰，看不清前路，也不知道過去。
就算陳習彧喜歡她，卻也不至於值得把後位都給她啊。
如果是封她做個妃子，她還能騙自己是因為陳習彧真的又愛上她的。但那可是一國之母啊，她哪裏配得上那個位置。
沈執荑晚上躺在床上翻來覆去都睡不著，她起身看到花閑就站在門口。
“你這是……”沈執荑好些日子沒看到她，還以為她是離開上京了。
畢竟花閑看著年紀就小，在上京呆不住也正常。
“你的那個鐲子，我沒找到是哪裏的，對不起。”花閑道。
原來她是去幫沈執荑找家人了。
沈執荑：“多謝，辛苦你了。”
“沒事……你心情不好？”花閑發現沈執荑現在有點在南州時的感覺，“誰惹你呢？”
沈執荑抱著膝蓋坐在廊下，語氣怏怏：“沒有。”
這可不像是沒人惹她不高興的樣子。
花閑算是發現了，沈執荑似乎每次不高興的時候就會深夜找個沒人的地方坐著。在南州是這樣，在來上京的船上也是這樣，如今還是這樣。
她不會勸解人，便任沈執荑自己默默坐著，只餘風拂過這人鬢邊的碎發。
月光灑在庭院裏，像水一樣，溫柔至極。
沈執荑好久沒見過這樣的月色了，她試探地伸出腳踩在地上，覺得很是有趣。
她的紗衣在月光下，投下幾許陰影，她愈發覺得好玩，像小孩子般去踩影子。
上京的月色比南州好。
沈執荑忍不住感嘆，這樣好的月色在南州那總是陰雨綿綿的日子裏很難看到。
南州夏日多雨，地上也總是濕漉漉的，讓人並不敢隨意跳動。
“花閑，我其實是有點不開心的。”沈執荑心情好了些，便也願意說出心裏的想法。
她惆悵道：“我還沒找到家人，你說我進宮了還怎麽找？”
進了宮就只能被關在那裏，再也出不來，更別提去找她的家人，弄清楚自己是誰。
“而且，你說陳習彧到底喜歡我哪裏啊？我刻薄又冷漠，出身也不好，還嫁過人，也不討人喜歡。”沈執荑垂眸，“為什麽要喜歡我啊？”
她這樣糟糕透頂的人根本不值得任何人來愛。
“沒有為什麽，就是恰好喜歡。”
風拂過竹葉，月色正好，沈執荑轉身看到陳習彧就站在她身後。
這人輕輕笑著，不像白日裏給人的壓迫感，或許是因為這些日子忙於政務，陳習彧眼裏也泛著血絲。
但因為他的目光太過平和溫柔，沈執荑甚至有瞬間的恍然，就好像屬於她的少年踏過脈脈時光來找她了。
“陛下，臣女失言。”沈執荑低下頭，她剛才直呼陳習彧的名字，也不知道對方有沒有聽到。
“無礙。”陳習彧安慰她，“其實你想找家人，我可以幫你，應當會快些。”
他之前沒幫沈執荑，是因為他知道沈執荑不喜歡虧欠別人。
她想來上京那次，他就已經占過她便宜，也清楚地了解這一點了。
沈執荑搖頭：“不用。”
“陛下，你能不能收回旨意？”沈執荑道。
她知道君無戲言，可是、可是她真的不配，陳習彧或許也只是一時糊塗。
她看陳習彧沒有動怒的痕跡，還以為他這是默許了，連忙道：“陛下可以給我假死藥，我知道有那種東西的，就說我暴斃……您應該和徐娘子那樣的人在一起才對。”
而不是娶她這個寡婦。
“沈執荑，你把朕當什麽。”陳習彧意味不明地笑了聲，“朕是件物品嗎？需要你來決定朕與誰在一起？”
沈執荑忙道：“臣女不敢。”她只是覺得陳習彧很好，沒必要和她在一起。
她雖然有些怕陳習彧生氣，但還是鼓起勇氣道：“我嫁過人。”
“朕不在乎。”
沈執荑：“我讀書不多。”
“可以慢慢學。”
沈執荑：“我刻薄又心狠。”
“不是的。”
沈執荑有數落她一身的缺點，都被陳習彧盡數否定。
“說完了嗎？”陳習彧見沈執荑似乎是數不出她的缺點了，“還有沒想到的嗎？”
見沈執荑啞口無言，陳習彧方擁她入懷，無可奈何卻又縱容道：“你美麗又聰慧，善良又勇敢，赤誠又大方。”
“沈執荑，你看著我。”沈執荑仰頭看過去，陳習彧也低頭看她，她能看清他眼底的愛意，“朕不許你說自己不好。”
她一遍遍說自己的黯淡無光，他一次次承認她的璀璨奪目。
（算是我打大綱時，就最想寫幾個的場景之一）
（嘿，為了這幾個情節寫了這本小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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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後是徐全忠領著神策軍的人來把鄭觀音拿下的。
沈執荑直到徐全忠向她行禮，才恍然驚醒般讓眼前的人平身。
徐全忠看到沈執荑手裏的聖旨便全都明白了，這封聖旨是他看著陛下親自寫的。
那時他勸陛下不若先封沈執荑為貴人便是，這沈執荑出身太過寒微，能做個貴人已經算是擡舉了，待日後誕下皇嗣再擡個位份到嬪位已經是天大的恩賜了。
當然徐全忠這樣想不僅是為了保全沈執荑，不讓她被推上風口浪尖，更是因為在他眼裏，沈執荑就是配不上陛下。
這個女人不過只是個來歷不明的女子，從小在太平街長大，哪裏堪為一國之母。
陛下當時聽到他的話，並未停下手上的動作，甚至都沒擡眼看他，只是問他：“前朝文帝喜歡南海漁女，冊其為貴妃，文帝死後，那人下場如何？”
徐全忠雖為宦官卻通文史，立刻回答道：“貴妃無子，新帝即位，以穢亂宮闈的名義將其腰斬。”
他看到年輕的帝王似乎寫完最後一個字，滿意地審視著詔書：“你說如果那貴妃是皇後，新帝還敢這般做嗎？”
自然不敢，就算不是親生母親，也沒有哪個帝王敢苛待嫡母。否則一個“不孝”的罪名扣下來。生前朝臣上表勸諫，死後史書遺臭萬年。
徐全忠卻還是不明白陛下這般做的意義，那貴妃之所以下場淒慘，不僅是因為無子，更是因為新帝是旁支入繼大統。
那沈執荑成婚多年無所出，恐怕是生不了孩子，可陛下年富力強何愁子嗣？到時候挑個生母身份低微些的皇子過繼給沈執荑不就成呢？
今日這封奉旨，陛下擬好後就親自交給明老夫人了，就是為了防止意外發生。
看沈執荑手足無措的樣子，恐怕連沈執荑自己都不知道它的存在，更別提宮墻內外的盯著這裏的無數雙眼睛。
這個夜晚怕是又要有許多人睡不著。
徐全忠向沈執荑解釋：“郡主放心，今日一事陛下會處理好的。”
沈執荑聽到這話才回神：“陛下今日可是最先發現廣陵公主之死？”他不是說他是去看姑母的嗎？那豈不是他也看到了那滿屋的慘狀，會不會讓他被嚇到，甚至也懷疑自己是否參與。
只是出於私心才偏袒自己。
“陛下今日根本就不是去看廣陵公主的，就是特地去看郡主的。”徐全忠沒想到沈執荑看起來聰慧，卻連這個都沒有猜到，“陛下是怕您心裏有負擔，才不明說是去看您的。”
真要是陛下先得知廣陵公主這事，今日鄭觀音根本就沒有來鬧的機會。
無非是因為陛下忙，今日看完沈執荑，又匆匆去和中書令商討科舉改制的事。行月去稟告時，徐全忠都糾結過是否要讓人進去。
沒想到陛下聽到這事立刻停了議事，只是剛走兩步又停下，吩咐道：“這事你去，朕先回宮。”
徐全忠自然明白陛下的意思，這道詔書一出，宮裏那些早就蠢蠢欲動的人，肯定會借機讓沈執荑進宮。
畢竟宮裏是她們經營多年的地方，在那裏用她們熟悉的方式除掉一個人簡單許多。
陛下原是打算拖到把徐家的事情處置完，再讓沈執荑進宮的。這下恐怕不得不讓她提前進宮了，陛下是要去幫沈執荑鋪路。
沈執荑聽到這話攥緊手中的聖旨，陳習彧這個人怎麽什麽都不說。他做這些事，就沒想過她根本就不知曉嗎？
上京城這麽多貴女，他何必如此在意自己。明明她低入塵埃，他總是把他如珍寶般捧在手心，就好像有多喜歡她一樣。
“郡主今日恐怕勞累了，不若早些歇息吧。”徐全忠看沈執荑眼神閃躲的樣子，還以為她是受驚了。
剛才沈執荑不是還挺穩重的嗎？都讓他有些刮目相看了。
沈執荑點頭，便在行月的攙扶下進了明家，她又突然回身問：“徐內侍，可否能讓我見陛下一面。”
徐全忠微笑：“陛下得空自會來看郡主。”
待沈執荑離開後，徐全忠看到匆匆趕來的人拱手道：“原是鄭翰林。”
鄭則看著被神策軍看守的女兒：“辛苦徐內侍了。小孩子不懂事罷了，我定帶回去好好教導。”
“這就不必鄭翰林多勞心神了，廣陵公主之事，陛下讓白衣衛的人親自查。至於昭平縣主也是要帶回去審的。”徐全忠道，“還有鄭翰林也得去一趟。”
鄭則沒想到這個徐全忠居然敢對他這般無禮。他不過一個閹人，如今仗著陛下，倒是忘了當年是如何攀附徐家起來的。
徐全忠看出鄭則的不悅，他卻只陰柔笑道：“請吧，鄭翰林。”
鄭則憋著氣卻什麽話都不能說，他是家中幼子，這麽多年除了在翰林院校書，手上也無實權。
廣陵公主如今死了，他的靠山也算是沒了，徐全忠的話他雖憤怒，卻一個字都不敢反駁，只能黑著臉同意。
“不好了，徐娘子。”
徐宸鸞盯著按前不久和陛下的那盤棋打的譜，她認真揣摩到底是何處不對，以至於才會棋差一著輸給陳習彧。
聽到寒酥的話，她道：“什麽事。”手指卻仍撚著棋子，在想到底是哪裏不對。
然後，她聽到寒酥急切道：“陛下居然把皇後之位給了沈執荑！”
“陛下本來就喜歡那人，封……”徐宸鸞這才反應過來寒酥到底說的是什麽，她手中的棋子掉在地上，發出清脆的響聲。
她猛地起身：“你說什麽？”
寒酥又重覆了一遍話，從來都冷靜端莊的徐宸鸞頭一次變得慌張：“胡說！”
陳習彧答應過她的，不是說太子妃肯定是她嗎？不是說皇後的位置也肯定是她嗎？
她想過陳習彧肯定會給個高位把沈執荑養在宮裏，就算是破例封那人做皇貴妃她都認了。可為什麽是皇後呢？
說好的話，怎麽說變就變了呢？陳習彧知道皇後之位對她有多重要的。
“徐娘子，咱們現在怎麽辦？”寒酥看著自家娘子都亂了陣腳忍不住道。
她家娘子為了陛下至今未嫁，如今已是二十一歲的老姑娘。原本上京人都知道她是要做皇後，才拖到如今都無人嘲諷，但現在這樣……她家娘子可如何是好？
“不要自亂陣腳。”徐宸鸞回過味來，“姑奶奶那邊是什麽意思？”
“太皇太後倒是沒多說什麽，只是把徐太後喊了去。”寒酥也沒想到連太皇太後居然都會輕拿輕放掉這件事。
她還以為陛下做出這種事，太皇太後必定會大發雷霆來著。
徐宸鸞看著這盤棋，忽然意識到這局棋不對。她並不是棋差一著，這盤棋陳習彧是故意在餵棋，讓她覺得自己很厲害，只差了一點。
陳習彧下棋是這樣，那他在朝堂上呢？
兄長到現在都覺得徐家還能與陛下抗衡，但是……真的是那樣嗎？
徐宸鸞推開窗，入夏多驟雨，誰能預料到下一場雨究竟會是怎樣。
至於她們所談及的徐太後，此時正在太皇太後的宮中沈默坐著，她小口抿茶，舉止之間往好了說是小家碧玉，往難聽了說是小家子氣。
徐宜主盯著她這個兒媳婦兼親侄女，不悅皺眉：“你是不是知道皇帝打算封沈執荑做皇後？”
那枚太後印章應當不是明珠蓋的，陳習彧和明珠之間可沒什麽母子之情，那就很有可能是徐貞儀。
“母後，兒媳真的不知道。”徐太後說話都跟小兔子般，聽到徐宜主的話就控制不住發抖。
她對徐宜主的敬畏是刻在骨子裏的。
徐宜主盯著眼前這個人，終於緩緩放下猜忌。她了解徐貞儀，別說是幫皇帝做這種事，這人當年連先帝的心都攥不住，又沒有他們徐家人的狠勁兒。
說到底，徐貞儀要是有能幫陳習彧暗度陳倉的能力，也不至於先帝在時那般厭惡她。
徐宜主沒想到陳習彧居然給她來了這麽個事，居然悄悄的連封後詔書都準備好了，也不知道他是怎麽說服明珠那個瘋女人的。
不過這也沒什麽，陳習彧有本事立沈執荑為後，那個賤民可不一定有命當。
進宮來也好，宮裏面死個人本就再簡單不過。
“表姐，你又在想什麽？”明珠戳了戳難得聽課走神的沈執荑。
自從前些日子的那道聖旨後，表姐就總是時不時發呆，也不知道在想些什麽。
沈執荑搖頭。
她就是覺得來上京的日子都很不真切，她怎麽就成了郡主，而現在她又要成為皇後。
她怎麽能當皇後呢？她這樣的出身和經歷，讓她做皇後，陳習彧真的不怕天下人的恥笑嗎？
這些日子她沒有出去，但光是問行月就知道外面都傳開了。如果不出意外，她或許會成為大燕第一位平民皇後。
外面有人看輕她，有人好奇她，也有人羨慕她，但就是沒人了解她。所有人都覺得她無非是妖媚禍主，以及陛下需要打壓世家的棋子，不然她哪裏比得上才貌雙全的徐娘子。
沈執荑沒有將要做皇後的歡欣，心裏反而只剩說不出的煩悶。
“恭喜郡主。”連許逸今日都特地在離開前向她道喜。
沈執荑含笑還禮，但內心仍舊滿是悵然。
她看了書，知道平民皇後對陳習彧的意義。所有人都覺得對她有利，可沈執荑卻知道這事對陳習彧也有利。
這件事是告訴天下人，高門控制前朝後宮的日子過去了，如今大燕是他說了算。
經過這件事陳習彧身邊的寒門學子應當會更加忠心。陛下能把平民扶上後位，那他同樣也能把寒門子弟提拔到丞相。
人在有野心的時候，都會更好控制。
意識到自己可能是陳習彧的棋子後，沈執荑心裏越發不高興。要和不愛她的人，她也不愛的人過一輩子，實在是太過痛苦。
沈執荑想要得到旁人的認可，便問明珠怎麽看陛下此次的所作所為，明珠道：“皇帝表哥當然是喜歡表姐啊！”
不然為什麽要把沈表姐推上後位。
沈執荑聽到這話怔然。
怎麽可能是喜歡，她哪裏比得上那個徐娘子。那人出身名門，仙姿疊貌，又通詩書懂禮儀，還與陳習彧是青梅竹馬。
不像她除了這張臉什麽都沒有。她連自己的父母都不知道，也不知道自己是誰，看不清前路，也不知道過去。
就算陳習彧喜歡她，卻也不至於值得把後位都給她啊。
如果是封她做個妃子，她還能騙自己是因為陳習彧真的又愛上她的。但那可是一國之母啊，她哪裏配得上那個位置。
沈執荑晚上躺在床上翻來覆去都睡不著，她起身看到花閑就站在門口。
“你這是……”沈執荑好些日子沒看到她，還以為她是離開上京了。
畢竟花閑看著年紀就小，在上京呆不住也正常。
“你的那個鐲子，我沒找到是哪裏的，對不起。”花閑道。
原來她是去幫沈執荑找家人了。
沈執荑：“多謝，辛苦你了。”
“沒事……你心情不好？”花閑發現沈執荑現在有點在南州時的感覺，“誰惹你呢？”
沈執荑抱著膝蓋坐在廊下，語氣怏怏：“沒有。”
這可不像是沒人惹她不高興的樣子。
花閑算是發現了，沈執荑似乎每次不高興的時候就會深夜找個沒人的地方坐著。在南州是這樣，在來上京的船上也是這樣，如今還是這樣。
她不會勸解人，便任沈執荑自己默默坐著，只餘風拂過這人鬢邊的碎發。
月光灑在庭院裏，像水一樣，溫柔至極。
沈執荑好久沒見過這樣的月色了，她試探地伸出腳踩在地上，覺得很是有趣。
她的紗衣在月光下，投下幾許陰影，她愈發覺得好玩，像小孩子般去踩影子。
上京的月色比南州好。
沈執荑忍不住感嘆，這樣好的月色在南州那總是陰雨綿綿的日子裏很難看到。
南州夏日多雨，地上也總是濕漉漉的，讓人並不敢隨意跳動。
“花閑，我其實是有點不開心的。”沈執荑心情好了些，便也願意說出心裏的想法。
她惆悵道：“我還沒找到家人，你說我進宮了還怎麽找？”
進了宮就只能被關在那裏，再也出不來，更別提去找她的家人，弄清楚自己是誰。
“而且，你說陳習彧到底喜歡我哪裏啊？我刻薄又冷漠，出身也不好，還嫁過人，也不討人喜歡。”沈執荑垂眸，“為什麽要喜歡我啊？”
她這樣糟糕透頂的人根本不值得任何人來愛。
“沒有為什麽，就是恰好喜歡。”
風拂過竹葉，月色正好，沈執荑轉身看到陳習彧就站在她身後。
這人輕輕笑著，不像白日裏給人的壓迫感，或許是因為這些日子忙於政務，陳習彧眼裏也泛著血絲。
但因為他的目光太過平和溫柔，沈執荑甚至有瞬間的恍然，就好像屬於她的少年踏過脈脈時光來找她了。
“陛下，臣女失言。”沈執荑低下頭，她剛才直呼陳習彧的名字，也不知道對方有沒有聽到。
“無礙。”陳習彧安慰她，“其實你想找家人，我可以幫你，應當會快些。”
他之前沒幫沈執荑，是因為他知道沈執荑不喜歡虧欠別人。
她想來上京那次，他就已經占過她便宜，也清楚地了解這一點了。
沈執荑搖頭：“不用。”
“陛下，你能不能收回旨意？”沈執荑道。
她知道君無戲言，可是、可是她真的不配，陳習彧或許也只是一時糊塗。
她看陳習彧沒有動怒的痕跡，還以為他這是默許了，連忙道：“陛下可以給我假死藥，我知道有那種東西的，就說我暴斃……您應該和徐娘子那樣的人在一起才對。”
而不是娶她這個寡婦。
“沈執荑，你把朕當什麽。”陳習彧意味不明地笑了聲，“朕是件物品嗎？需要你來決定朕與誰在一起？”
沈執荑忙道：“臣女不敢。”她只是覺得陳習彧很好，沒必要和她在一起。
她雖然有些怕陳習彧生氣，但還是鼓起勇氣道：“我嫁過人。”
“朕不在乎。”
沈執荑：“我讀書不多。”
“可以慢慢學。”
沈執荑：“我刻薄又心狠。”
“不是的。”
沈執荑有數落她一身的缺點，都被陳習彧盡數否定。
“說完了嗎？”陳習彧見沈執荑似乎是數不出她的缺點了，“還有沒想到的嗎？”
見沈執荑啞口無言，陳習彧方擁她入懷，無可奈何卻又縱容道：“你美麗又聰慧，善良又勇敢，赤誠又大方。”
“沈執荑，你看著我。”沈執荑仰頭看過去，陳習彧也低頭看她，她能看清他眼底的愛意，“朕不許你說自己不好。”
她一遍遍說自己的黯淡無光，他一次次承認她的璀璨奪目。
（算是我打大綱時，就最想寫幾個的場景之一）
（嘿，為了這幾個情節寫了這本小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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