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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面響起一陣聲音,是血肉被利刃穿透的聲音,卻始終沒人能靠近馬車。

沈執荑沒有說話,她只是呆楞地盯著眼前人。

靜默的氛圍蔓延,直到簾外響起男聲:“主子,留了兩個活口待審。”

沈執荑見陳習彧一點都不在意外面那些人的生死,他略微思索了片刻:“屍體要處理幹凈。”

這樣不在意他人生死的涼薄作態,與她記憶中那個總是笑得溫柔,甚至會請街邊乞兒吃糖的人沒有半分相似。

吩咐完外面的人,陳習彧才垂眸看懷裏的沈執荑,他註意到懷中人眼裏的呆滯。

陳習彧以為她是被嚇到了。

這人不論再是旁人口中的“膽大”,卻終究不過是個婦人,一時被這血腥場景也情有可原。

陳習彧下意識伸手想拍沈執荑的肩膀,卻在即將碰到時意識到不妥,“人都是我殺的,算不到夫人頭上。夫人,這是在怕什麽?”

沈執荑緩緩擡頭,眼中的怔楞變成了懷疑:“你怎麽還活著?”

陳習彧聽到懷中人的問題,以及她語氣裏的戒備。

為什麽他還活著?當然是因為五年前的那場刺殺沒能要他的命。

陳習彧曾給沈執荑寫過兩封信,信中早就寫過他的經歷。

但如今見她質詢的樣子,他忽然意識到那些信——或許沈執荑一封都沒有收到。

陳習彧默了一下,解釋:“五年前,我被刺殺,醒來後就失憶了。”

沈執荑聽到陳習彧的話,仍舊滿臉不信。

“外面都說我是在江心遇上暗流,船沈而亡,其實是船上有刺客。”陳習彧靜靜敘述著,仿佛講的不是自己的故事一般。

他確實覺得這不像自己的故事,就像他醒來後一無所知,他所知的一切都是別人告知他的。

包括他是陳習彧,他是太子,也是未來這個龐大帝國的主人。

這一切都是別人告訴他的,他卻沒有半分記憶。

只有他愛過沈執荑這一點,是他自己記起來的,但也只是記起來。

記起來他愛過一個旁人口中不值得喜歡的人。

至於那些細枝末節,那些心動的原因,他一處都記不得。

陳習彧其實比所有人都更好奇自己為何會愛上沈執荑。

沈執荑聽到這話不由覺得好笑,平日裏早就麻木的人,忍不住嗤笑一聲:“你說,有人刺殺你?”

“你不過一個小小拾遺的兒子,誰會刺殺你?”沈執荑覺得這人怎的連編謊話都不會。

從前,她以為陳習彧死了,所以他約自己私奔才沒能來赴約。

可他沒死,他沒死卻沒有來赴約,還拿什麽失憶來哄她!

沈執荑越想越生氣,牙尖嘴利:“你說你失憶便失憶?我憑什麽要相信你!”

其實,陳習彧就算是真的背棄誓言,就算真的五年來都不肯來瞧她,她都不會如此生氣。

大不了權當自己年少時瞎了眼,看中一個沒心肝的壞東西。

可他緣何要拿這般可笑的話來逗自己?

沈執荑沒註意到自己眼裏早已含淚,她用力推開抱著自己的陳習彧。

她掀開簾子想跳下馬車,卻被身後的人攬住腰拉進懷中。

“登徒子,負心漢,狗……”沈執荑罵人的話沒說完,就被陳習彧捂住嘴。

沈執荑忍不住掙紮,頭上的流蘇也跟著搖晃,見她不配合,陳習彧低聲在她耳邊道:“外邊有人。”

聽到這話,沈執荑果然不敢再掙紮。

她驚恐地擡頭看著陳習彧,果然聽到外面的聲音:“這是李縣公府的馬車,你們怎敢不讓?”

沈執荑這才意識到,在她與陳習彧理論時,馬車居然已經被駕出了寺廟。

尤其是當她聽到“李縣公府”幾個字時,更是忍不住微顫。

以李存小心眼的性格,如果讓他發現自己和陳習彧共乘一輛馬車的話,他一定不會放過自己的。

陳習彧自然也察覺到了她的異樣,他垂眸,正好能看到沈執荑哭得微紅的眼,看起來脆弱又無助。

想起剛才她一連串罵的話,陳習彧突然覺得這人很生動。

一點都不像暗衛口中麻木的婦人,反而鮮活至極讓人喜歡。

“別怕。”陳習彧在沈執荑耳邊低語。

沈執荑很想大聲說自己不怕,可她實在不敢開口,只能不甘示弱地瞪了一眼陳習彧。

陳習彧也是個越來越怪了,他不僅沒生氣,還意味不明地低笑一聲。

外面馬車裏的李存還在不耐地揉著脹痛的腦袋。

他今日一醒來就聽說沈執荑出門上香祈福的事,想都沒想就拉著葉嬌妍來找人。

他不能讓沈執荑知道陳習彧還活著。不然沈執荑會離開自己不說,陳習彧也絕對不會放過他!

原本心情就不好,沒想到路上還被人擋了道。雖說他是後來,但南州城誰不給他三分面子,這人居然不打算避讓?

本就沒處發火,這還有人上趕著,他定要叫這人好看!

結果,他聽到對面馬車裏的人像聽見天方夜譚般:“我還是頭一次遇到讓我避讓的人。”

那人還拋出一個奇怪的東西給侍衛。

對面的侍從把東西交給李存,李存幾乎是在看清東西的那一刻,就拉著王穎慧下來跪著。

他忙不疊把那東西捧在手中呈上:“在下多有冒犯,還請大人見諒。”

雖然李家的侍從不知道為何自家世子會有如此舉動,但卻知道這說明對面馬車的人他們惹不起。

縣公府的馬車立刻給陳習彧他們讓道。

沈執荑有些奇怪地擡頭盯著陳習彧。

她最是了解李存的性子,他素來自傲縣公府世子的身份,整個南州城裏,就沒有幾個他放在眼裏的。

李存怎麽會如此害怕陳習彧?

不過,很快沈執荑就明白了原因。

當車夫把剛才陳習彧扔出去的東西送進來時,沈執荑很快就看清了這是一枚銀魚符。

本朝五品官員以上佩銀魚符,以別身份。

李存不過一個八品官,只是因為世子之位和王夫人出身瑯琊王氏,才敢在南州如此膽大妄為。

原來陳習彧竟然已經官至五品以上了嗎?

沈執荑盯著那枚銀魚符,突然覺得上面鐫刻的花紋確實很漂亮,就像陳習彧如今的人生。

香車寶馬,呼奴喚婢,就連李存這樣的貴族都要低入微塵。

難怪他不回來。

沈執荑心裏失落,她突然覺得過去的堅持好像都失去了意義。

現在的她是縣公府的夫人,而他是前途無量的高官,無論他是否記得,都已經不再重要。

時移世易,兩人早就不相匹配。

“你要做什麽?”沈執荑突然看見陳習彧伸出手,忍不住想要躲開。

陳習彧沒有收回手,只是落在她的發髻上,語氣平和:“你的發簪歪了。”

他的平靜反而襯得沈執荑的一驚一乍和自作多情。

沈執荑“哼”了一聲,撇過臉。

陳習彧卻盯著她發簪端末的翹蝶,蝴蝶的薄翅一顫一顫的,歪了就不好看了。

昨日宴飲後,他讓葉之玄給宴席上眾人的家眷都備了禮。

給沈執荑的好像是一支簪子,他不懂釵環首飾,就是覺得那支簪子很配她。

今天遇到的事太多了,沈執荑的心頭亂亂的,只是這心頭的亂漸漸地就奇怪起來。

“我……”沈執荑開口,聲音卻莫名嬌滴滴。

她這才察覺到不對勁,剛才她與陳習彧吵架時,便覺得腦袋有些昏昏沈沈,臉也有些泛熱。

原以為是因為馬車逼仄,再加上她從小吵起架來就容易紅臉,便沒有放心上。

可現在聲音的變化,以及發軟的四肢讓她明白自己的情況到底是什麽。

見陳習彧靠近,她忍不住往後退:“你、你別過來?”

這次陳習彧倒是停了一下,旋即跳下馬車將沈執荑拉下馬車打橫抱起。

沈執荑頭暈暈沈沈,身子也無力,她只能威脅道:“不許欺負我。”

陳習彧如墨的眸子瞧著她,他眼裏情緒不明,惹得她忍不住道:“你在想什麽?”

抱著她的人沒回答,只是腳下步伐更快,似乎自己像是什麽燙手山芋一樣。

不過陳習彧雖然是小跑著,卻盡力沒有讓她覺得顛簸。

沈執荑覺得一碼歸一碼,雖然陳習彧不守承諾,但他確實算是又幫了自己。

沈執荑想道謝,卻在被放到床上時,聽到陳習彧的聲音:“我剛才就是想,會不會下次遇到你,還得再抱你。”

這話是調侃,但沈執荑這才明白前些日子也是這人救的自己。

原來不是她的幻想,那次就是這人把她從冰天雪地中救回。

沈執荑心中酸澀。

既然已經失憶了,為什麽還要對她好?是可憐她嗎?

不過她很快就沒機會胡思亂想了,藥勁兒上來,她意識渙散地抓著陳習彧的手,失神道:“熱……”

陳習彧背過身,眼裏晦澀難言的情緒蔓延,他盯著自己剛才抱著沈執荑的手。

軟玉溫香的觸感仿佛仍在,不同於上次救眼前人的光明磊落。

這次,陳習彧能夠清楚感受到她呼出的熱息,也清楚地發覺了自己的心亂了。

一路的小跑不知道是為了幫沈執荑,還是為了遮掩自己不清白的旖旎之思。

“熱……”沈執荑略微大聲道。

陳習彧默默轉頭看著她,只是瞧了瞧她泛紅的臉頰便立刻將目光收回。

沈執荑一直喃喃不適,聽著她的話,陳習彧越發不自在起來。

一向沈穩的人,難得語氣裏沾了幾分不悅:“樂大夫怎的還不來?”

侍從:“劍柔大人已經去請了,樂大夫去賭錢了……”

陳習彧揉了揉眉頭,聽著沈執荑像小貓般無力的嬌/喘,他起身問門外侍從要了一壺溫茶。

“醒醒,喝點茶清醒。”陳習彧倒了一杯茶,又輕柔扶起沈執荑把茶送到她嘴邊。

沈執荑倒是很乖,聽了他的話就真的乖乖張開嘴抿了一口。

然而,不等陳習彧松一口氣,沈執荑就“啪”地一聲打翻茶杯。

溫熱的茶水潑了陳習彧滿身。

茶杯破裂的聲音倒是讓沈執荑難得清醒,她看到陳習彧被潑了滿身茶水,下意識地要躲。

原本陳習彧是覺得沒什麽的,不過只是失手罷了。

可看到沈執荑下意識躲的動作,他瞇著眼,眼中閃過幾分若有所思。

……李存,是不是打過她?

“我不是要打你。”陳習彧解釋,“你若實在熱得緊,我可以幫你褪去外面的衣裳。”

沈執荑遲鈍點頭。

因為藥的緣故,她沒有覺得這樣有何不妥,只想著能緩解幾分燥熱。

陳習彧轉過頭不看沈執荑,只用手摸索著她的衣襟,幫她脫掉了外裳。

不知道是不是布料的原因,她裏頭半臂的結怎麽也解不開。

沈執荑只是乖乖看著陳習彧,見他手忙腳亂卻不肯轉過頭來的樣子,體貼道:“你看著幫我吧。”

這句話不知道是不是正中陳習彧不可告人的心思,他手上的動作一滯,卻終究沒有轉過來看沈執荑。

沈執荑現在中藥了,她不知道。

但他還有理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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