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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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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7 章

他倒不是擔心自己斷案的手法在喬辭面前露了拙,畢竟在景縣縣令這個位置上坐了兩年多,每逢“三、八”都要開堂受狀,就是再生疏的手法,在兩年的鍛煉下,也該有不小的長進了。

許正擔心的是今天雖為受詞日,他卻早就在接到劉清輝的書信後,對景縣百姓下了封口令,直言誰敢在特使采風期間鬧事,誰就要倒大黴。話都說明白到這份兒上了,又怎麽可能有人來投詞訟。

喬辭雖然不知道封口令一事,但是她一路從驛所行至縣衙門,在路上看到行人對自己唯恐避之不及的態度,也能猜出個所以然來。不過她想得明白,橫豎她來此處就是為了幫葉斐然拖延時間的,目的達到了,過程如何都是其次。

喬辭單手支頤,歪著腦袋瞅著空蕩蕩無一人造訪的公堂,輕吐一口氣道:“既然沒人,那你們便陪我一起耗著罷。”

在喬辭百無聊賴之際,葉斐然與陳秋宜一路倒是頗為驚心動魄。即便喬辭引走了守在驛所門前的官兵,他們這一路上仍遇到了不少盤查身份的吏胥。好在陳秋宜對景縣的道路十分熟悉,兩人專門挑著人跡罕至的僻靜小巷走,這才沒與官兵直接碰上。

陳秋宜在前方領路,葉斐然跟在她身後,與她始終保持著三四步的距離,見她穿過小巷,沿著石板長街一路向前,最終停在了一處有些破落的屋宅門外,葉斐然走上前去問道:“到了?”

陳秋宜的指尖輕觸門板上陳舊的紋路,頷首道:“這是一家佃農,她的夫君死得早,她以一人之力養活著家中的孤兒寡母,生活頗為不易。家父在世之時,對她很是照顧,每至草市①,都會優先去收她家的梁谷。若說如今在這景縣中我還有誰可以信任,便只剩下她了。”

這家戶主既然與陳秋宜有這層情分在,彼此知根知底,自然比隨便找來的人證要可靠許多。

葉斐然幫陳秋宜叩響門環,等了許久,才聽到屋內有人應答。門扉被人從裏面打開,開門的是一個三十歲出頭的婦人,皮膚黝黑,雙手滿是老繭,一副飽經滄桑的模樣。

那婦人第一眼瞧見的是葉斐然,詢問的話將將出口,餘光掃到立在葉斐然身後的陳秋宜,眼睛驀地瞪大,一聲低呼脫口而出。

陳秋宜對她做了一個噤聲的手勢,婦人也明白屋外人多耳雜,不是說話的地方,忙將門口讓出放兩人進去。她拽過陳秋宜將她仔仔細細打量了一番,還未說話,人便先哽咽了起來。

陳秋宜輕輕拍了拍她的肩,與葉斐然對視了一眼,見他微微搖頭,便將要出口的話壓了下去,繼續柔聲安慰她。

好在那婦人也沒有哭多久,待情緒緩和了,她用手擦拭著眼淚道:“陳公的事情如今鬧得沸沸揚揚的,我也聽說了,那麽好的一個人,竟然就這麽沒了,當真是蒼天無眼哪!”

陳秋宜的父親在景縣素有儒商的雅名,是以識得他的人都尊稱他為“陳公”。陳秋宜原本還沈得住氣,從別人口中聽到了父親的的雅號,也忍不住紅了眼眶。她清了清嗓子,努力平覆著聲氣兒道:“我今日來找您,便是為了家父的事情,還請您為我出堂作證,還家父一個公道!”

婦人聽到陳秋宜的話,面上的表情明顯凝重起來,半晌後長嘆了一口氣,幽幽道:“我們都知道陳公背負著冤名,可那又能怎樣?並不是我忘恩負義不想幫你,他們是官,我們是民,又怎麽可能鬥得過他們?”

她不答應,其實也在陳秋宜的意料之中,畢竟在尋常人看來,民與官鬥,本就沒有分毫勝算,否則陳秋宜當初也不會攜著幼弟頂著越訴的罪名去清城向劉清輝狀告。

陳秋宜打消她的顧慮道:“這點你不必擔心,朝廷為了夏征一事,專門派遣了特使來清州監察,我們只需要將這件事原原本本地告訴特使,便能為我父親平反罪名,還他一個清白聲名。”

那婦人聽了陳秋宜的話,卻更加緊張了起來,湊近了陳秋宜低聲道:“這些日子你一直東躲西藏,恐怕還不知道,縣衙那邊早就知道特使會來,是以下了封口令,有誰敢在特使面前多一句嘴,便會落得和陳公一樣的下場。”

婦人說到此處有些不寒而栗:“我知道你如今除了為陳公報仇,什麽都聽不進去,但我還是要勸你一句,快趁早打消了這個念頭罷!像特使那樣站在雲端上的人物,即便來到我們這泥潭裏面,也只是打了個滾晃悠一圈兒,待身上泥點子幹掉了,他們還是要重新回到雲端去的。等特使走了,你沒了依仗,又得罪了這裏的父母官,你說你還怎麽可能活得下去?”

她掏出一方帕子,為陳秋宜擦了擦眼角,語重心長道:“你雖沒了父親,失了家產,但畢竟還有一個幼弟需要照顧,並不是孑然一身,這種拿自己性命去冒險的傻事,你萬萬不能做哪!”

陳秋宜被她說得胸口發澀,擡起頭來看向一直靜靜佇立在一旁的葉斐然,這才發現他亦凝視著那婦人。他面上的神情素淡,就連眸光也是內斂的,平日裏的溫和雅致不在,板起面孔的他,倒讓人無端端地覺得可以去依靠。

“我們既然插手這件事情,便會負責到底,斷不會做一半,留一半,給你們埋下後患。”葉斐然開口,打破一片沈默,“若你仍覺得不放心,我亦可以在事情全部解決之前,派人護你周全。”

婦人被他的話說得一怔,反應了許久之後,才訥訥問道:“我方才只顧著與陳姑娘說話,一直忘記問了,您是……”她其實已經從他的話中聽出了端倪,踟躕道,“您不會就是朝廷派下來的特使罷?”

見葉斐然沒有否認,她便知道自己猜對了,雙腿倏地一軟,前一刻還平和的神色驀然變得慌亂起來,松了緊握著陳秋宜的手就要往後退。陳秋宜拉了她一把,卻被她順勢推開,對著他們二人哭求道:“你們還是快走罷!千萬別說來過我這裏,快些走罷!”

陳秋宜沒料到她的反應會如此激烈,見她失魂落魄的模樣,想要上前去扶她,卻又一次被她推開。

她咬著嘴唇看向陳秋宜,狠狠地搖頭:“你快走罷,莫要怪我不顧念昔日的情義,這個世道不公平,像我們這樣的螻蟻,能平安活著就已是不錯,哪裏還敢多管別人的閑事?上面發下話來禁止與朝廷派來的特使有任何接觸,你卻直接將他帶到了我這裏來,若是真的被人發現,定然不會放過我門一家子的!我不怕死,但我上有老下有小,真的冒不起這個風險!你還是去找別人罷!”

陳秋宜被她推搡著,眼瞅著就要退到門邊了,葉斐然忽然擡手,攥住了她的手腕。

在婦人驚恐的目光下,葉斐然開口,雖然不大,卻將她的哭喊聲蓋了下去:“你孤兒寡母,生活本就艱難,還要應付縣佐刻意壓低的粟米價格。如今陳公走了,照這個態勢,不可能再有第二個陳公出手助你,你只想到現在你能不能活下去,難道就從沒有想過以後的事情麽?”

他的音色瑯然,語調舒緩,說出的話卻像是一支箭,準確命中人心底埋得最深的顧慮。婦人止住了哭泣,幹裂的嘴唇張張合合,正要再說話,陳秋宜便在這個時候突然踅過身來,對著她雙膝一彎,重重地跪了下去……

喬辭以袖掩唇,不著痕跡地打了個哈欠,努力睜了睜蒙了一層水汽的眼眸,能看到坐在公堂堂首的許正不安地換了個坐姿,放在烏木桌案上的手也越絞越緊。

許正擡眼,與喬辭的視線對上,匆忙心虛地垂下眼簾,指尖隱隱發白。

在這樣一個五天才有一次的縣衙受詞狀日裏,小半日過去了,縣衙門前仍然一片冷清,沒有一人前來投狀,這樣的場面怎麽看怎麽令人覺得怪異。

不過好在喬辭到了現在為止都沒有說什麽,仍然一副興致勃勃的模樣。許正用餘光偷眼覷她,心中猜測這她定然是個從小養尊處優從未外任過的京官,沒見過受詞狀日應有的人來人往的熱鬧盛況,所以才對眼前門可羅雀的公堂沒有任何疑問。

這喬特使擺明就是來看熱鬧的,只怕不見到一樁案子,人是不肯離開的。許正心中牽掛著仍然不知去向的另一位特使,著實沒有心思陪喬辭一直在這裏枯坐,揮了揮手招來了坐在底下打瞌睡的師爺,在他耳邊低聲吩咐了幾句,師爺了然一笑出公堂,等他再一次回來後,身後跟了一個身著粗布衣民戶打扮的漢子,說要遞書狀。

不出許正所料,喬辭果然來了精神,在官帽椅中挺直了背脊,向許正點頭示意升堂。

許正命人呈上漢子的書狀,裝模作樣看了幾眼之後,面露為難之色,瞟了一眼喬辭道:“這……”

喬辭掀起眼簾,問他:“怎麽了?”

許正將書狀捧在手中,一副審也不是,不審也不是的尷尬模樣。師爺見狀湊上前去,將書狀接過翻了幾頁之後,眉開眼笑道:“大人,這是好事兒哪,民戶都將歌功頌德的狀子遞到您堂上來了,可見景縣在您的治理下,時和歲豐,和樂安康哪!”

堂下投狀的漢子亦咧了咧嘴,憨笑著不停應是。

喬辭方才見許正與師爺兩人竊竊私語,便知道他們定然想出了什麽花招。她原本打算坐在這裏見招拆招的,未曾想這招竟然昏成了這樣,正正撞到了她的逆鱗上。

既然時和歲豐,和樂安康,還敢私吞她撥下來的降糶本,這不是挑釁又是什麽。

心中一陣哂笑,喬辭卻做出一副心情舒悅的模樣,揚著尾音“哦”了一聲,饒有趣味道:“把那狀子拿來給我看看。”

師爺雙手捧著狀子將它遞了過去。

狀子上的內容無非就是一番溜須拍馬,上面的墨跡很新,一看就剛寫不久。喬辭耐著性子將它一字一句地讀完,合上狀子道:“這上面的內容一切屬實麽?”

許正看向師爺,師爺立刻躬身回答道:“我方才都讀過了,絕無半句誇大之言。”

喬辭讚許道:“既然如此,待我回去之後,定然會將此事記錄在的奏疏之中,呈與今上過目。”

“喬特使謬讚了,這些本就是分內的事兒。”許正喜形於色,卻還是努力裝出一副謙遜的模樣來。

然而喬辭的話鋒卻在這時猛地一轉,將狀子拍在桌案上道:“不過我看這狀子上寫著去年酷暑,景縣曾遭過蝗災,幸得許明府治災有方,開放常平倉發放救濟糧,才使百姓免於疾苦。”

許正不明白她為何將這句單獨拎出來說,問她道:“這句話可是有什麽問題麽?”

“我來這裏之前,曾在清州知州劉守臣那裏讀過景縣歷年來賬目的明細,既然景縣去年遭了蝗災,並非大熟之年,甚至還動用了常平倉,為何許明府在呈與劉守臣的賬簿中對此未有任何記載?”她抿了抿唇,笑容嫵媚中透著絲絲鋒利,“那次賑災中放出來的常平倉糧,是從哪裏來的,為何你們糧倉之中有如此多盈餘的糧食,卻從來都沒有記錄在冊?”

許正被喬辭一連串的質問弄昏了頭,一時半會想不出該如何回答,只能支支吾吾地看向師爺。

這本狀子是方才他吩咐師爺下去現寫的,寫完之後便交由府中的雜役,讓他扮作民戶將狀子投了上來,這上面的內容寫得匆忙,真假摻半經不得考據,許正本以為將它呈給喬辭,可以憑此在喬辭那邊留個好印象,卻未想到她竟然有這樣的能耐,能單憑對幾冊賬簿的記憶,將上面的錯處給挑出來。

許正的眼珠子滴溜溜地轉,絞盡腦汁思考著對策道:“去年的事情了,時間過去得太久,許是寫這狀子的人記錯了也未可知。”

喬辭哂笑:“你們方才不還斬釘截鐵地說這狀子上的話句句屬實麽?”

師爺被喬辭冰冷的口吻嚇得不敢出聲了,唯有許正還唯唯諾諾道:“下官方才也只是大致掃了一眼,見上面所言大部分都對得上號,便……便沒有細看。”

“既然大部分都對得上號,想必也不怕深究。”喬辭冷冷道,“我也不是愛冤枉人的性子,既然是在常平倉上出了岔子,我們便從這裏開始細查,沒準查出來的結果是你們都沒錯,而我記錯了呢,許明府說是不是?”

聽到“常平倉”三個字,許正急出了一身汗,卻還是強顏歡笑道:“都已經是去年的事情了,喬特使在打算這個時候翻舊賬,只怕不容易罷……”

“這個簡單。”喬辭將手中的狀子丟在一旁,從官帽椅中起身道,“我們可以去縣糧倉看一看,若是倉中粟米的數量與你上繳給劉守臣賬冊上的數目大致相等,我便不再追究此事,若是不相等,我便要問問許明府這其中的原因了。”

許正前一陣子以每鬥錢三十強征上來的梁谷還在縣糧倉裏面堆著,那可是一筆大油水,數目又怎麽可能與賬簿上的一致!許正直覺要出事,卻還是掙紮著與喬辭理論道:“那若是我最近新征了梁谷,尚未將新糴米的賬冊交與劉守臣,該怎麽算呢?”

“我在來之前特意問過劉守臣,劉守臣說整個清州的夏征都未開始征繳。”喬辭緩緩道,“據我所知,最近征糧的名義除卻夏征,便沒有其他了,不知道許明府是用什麽由頭征繳糧草的?”

反正橫豎都是個死,許正硬著頭皮道:“我此次征的便是夏稅,只不過還未來得及上報給劉守臣,是以他還不知曉。”

“既然還未上報,那就是還沒有分到朝廷派下來的降糶本了。”喬辭挑眉道,“這樣更好,我們可以少查一項降糶本,餘下的銀錢和梁谷兩項,我們將新收和見在兩項合在一起查,定然能查出那些多出來的常平倉糧,究竟是從哪兒冒出來的。”

聽說這位喬特使原本就是三司出身,勘覆賬本的本事在三司中是數一數二的,這要真讓她將兩個賬本合在一起查,自己每筆賬中揩出多少銀子的油水都會被她查個底朝天。

眼瞅著喬辭指揮著雜役將景縣今年來的賬簿一摞一摞地往出搬,許正只覺得眼前陣陣發黑,正當他打算借著這股子勁頭暈過去的時候,忽然聽到大堂外面傳來一陣急促腳步聲。

就著外面斜陽照進來的微弱光芒,許正看到自己派出去尋找葉斐然蹤跡的吏卒匆匆忙趕了回來,停在大堂正中央對著堂上的自己與喬辭揖手行了一禮,開口道:“稟大人,方才我們的人抓到了夏稅案中人犯陳桓的女兒陳秋宜,此刻正在將她押解回來。”

方才枯坐了那麽久,什麽事兒都沒有,如今出了一個岔子,所有的亂子便都冒出來了!許正腦中一片混亂,首先想到的便是早上收到的劉清輝的手書,與手書中的那句“陳氏遺孤或與特使同行,當防”的話來。他偷偷覷向喬辭,後者在聽到陳秋宜的名字後,面上的表情沒有絲毫變化,竟像完全不認識一般。

許正拿不住喬辭對於陳秋宜的態度是否真的如面上表現的一般雲淡風輕,只想著在事態更加嚴重之前,迅速將她的事情壓下去,遂對著吏卒呵斥道:“沒看到我這裏尚有案子沒有審完麽,將她先押入大牢,待我將這裏的事情處理完畢,再去審她。”

吏卒領命,正要退下,卻見喬辭擡起手來,懶洋洋地道了一聲“慢著”。

許正小心翼翼問她:“凡事都有個先來後到,既然大人與我這邊尚有事情沒有處理完,就先處理這個便是,大人還想在加進來一個早就定下的舊案,是不是太雜亂了些?”

喬辭顯然並未覺得這麽做有什麽不妥,只開口道:“我倒覺得這兩個案子裏面的關聯千絲萬縷,沒準可以趁此機會並成一個。”

聽她的意思,那便是知道陳秋宜了。許正心裏頭咯噔一聲,只覺得手止不住得在發抖。

當陳秋宜與幾位佃農打扮的人在葉斐然的陪同下跨過門檻邁入公堂時,許正就是再天真,也不會認為陳秋宜這個時間出現是巧合了。

他今日著了太多的道兒,每件看起來都像是巧合,但是串到了一起,才發現這是有人為他專門挖下的坑,就等著他一步一步地跳下去。許正到了現在才明白過來,他犯了太多的錯,但最大的錯就錯在他罔顧了劉清輝的勸誡,低估了那兩位特使的能耐。

先頭高高在上的主審之人如今跪在了堂下,喬辭坐在主審官的位置上,聽著陳秋宜等人對許正私吞朝廷撥下的降糶本、低收高賣、草菅人命的指控。葉斐然將景縣的賬目與景縣交給清州知州的賬目對比勘覆完畢,常平倉這一項的數目果然出入極大,證據確鑿,許正抵賴不得,只好悉數招認。

昔日跋扈專橫的縣衙父母官,如今淪為了階下囚,有不少人拍手叫好,也有不少人生出對世事難料的慨嘆。

四月的天就如孩兒面,白日裏還是毒辣的艷陽天,夜晚便開始狂風大作,轟隆隆下起雨來,喬辭與葉斐然在衙門內提審完許正出來,正趕上了雨下得最大的時辰。

喬辭從喬府帶出來的家丁個個孔武有力,打架護衛是一等一的好手,心眼子卻一個賽一個的粗,自家主子這麽晚了還未歸家,竟然沒有一個想到去為她送把油紙傘的。

葉斐然負手站在牢獄門口的屋檐下,輕嘆了一口氣道:“那日許正對自己的罪行供認不諱,我當他的嘴好撬,卻沒想到一旦牽扯到別人,他也是個硬骨頭。”

喬辭神色困頓地依著門框道:“他那是還沒有放棄希望,以為還會有人來救他。”

“你覺得會有麽?”葉斐然看向她道。

“說不準,即便是棄子,沒準哪天也會重新變得有價值。”喬辭唇角勾起一抹涼薄弧度,慨嘆道,“世事無常哪,就像這雨,你我今日出門的時候,也沒想到會被雨困在牢獄門口回不去家。”她伸出手來接了幾滴豆大的雨珠子,湊過去給葉斐然看,“你瞧這雨的勁頭這麽足,今晚怕是停不了了。”

雨勢太大,被狂風卷著四處亂竄,一不留神便向著屋檐下方飄去。葉斐然擔心喬辭淋雨著涼,挪了挪腳下的步子,幫她擋住了風口,建議道:“橫豎是回不去了,我們還是回牢裏面呆著罷,起碼能避避風。”

看守牢獄的吏卒見喬葉二人去而覆返,便猜到了他們定然是被大雨困在了這裏。自家的縣太爺都被這兩位特使送到牢裏來了,獄卒當然不敢惹這兩位煞星,遂討好道:“兩位大人若是今晚沒有落腳的地方,可以往牢獄的東頭兒走,那裏有床榻,是我們守牢獄的幾個兄弟一起搭的,平時換值的時候我們都會去那裏躺一躺,雖然比不上驛所舒適,但好歹幹凈。”

喬辭原本已經做好坐著睡覺的打算了,一聽有床,立時來了精神,與葉斐然並肩按照獄卒說的地方走,然而一看到他口中的床榻,兩人一齊傻眼了。

幽幽燭火搖曳之處,是一張由幾塊木板搭建而成的大通鋪,雖然大小足夠兩人在上面自由翻滾了,但到底還是在一張榻上,孤男寡女的睡在一起,若有誰睡覺的姿勢不老實,便會變得很尷尬了。

葉斐然是個識趣的,見狀半轉過身去,對著喬辭道:“你上去睡罷,我靠著榻腳坐著便是。”

喬辭原本已經打算就這麽湊合一晚上了,聽了他的話,神色古怪地看了他一眼:“這麽大一張榻,容不下你這個觀音坐下的善財童子?”

自那日在茶山喬辭聽到茶掌櫃將葉斐然喚作善財童子之後,便記住了這個稱呼,喜歡時不時地在人後調侃他幾句。

葉斐然被她這個稱呼生生地氣笑了,也不管避嫌不避嫌了,提袍便坐在了床榻一角。他聽到身後有衣物摩擦的窸窣聲,應是喬辭也上了床榻,待聲響被均勻的呼吸聲替代了,他這才轉過身來,入目處便對上了喬辭一雙惺忪的睡眼。

她規規矩矩地側躺著,將手壓在臉頰下方,見他終於舍得轉過身了,聲音含糊地對他道:“你還不睡覺,是準備打坐修仙麽?”

葉斐然“嗯”了一聲,把心一橫翻身上榻,卻在最後關頭猶豫了一下,最終小心翼翼地移了移身子,從床榻的最中間,移到了床榻上離喬辭最遠的一個角落,闔了眼眸開始小憩。

此刻已經將近醜正,本該是人最困倦的時候,身旁喬辭的呼吸聲已經勻稱了,葉斐然卻感受不到絲毫睡意。

牢獄之外陣陣雨聲,牢獄之內也是靜悄悄的一片,葉斐然告訴自己該睡了,腦中卻仿佛有根弦在緊緊繃著,隨著身旁喬辭的每一次微小的動靜越繃越緊,越緊越繃,隱隱有目眩神迷的趨勢。

橫豎是睡不著了,葉斐然索性睜開眼,側頭看向在床榻另一頭睡得香甜的喬辭,心中有些後悔自己方才為了面子,睡得離她太遠。

面皮子不能當飯吃,這種時候要面子的都餓死了,唯有舍得下臉皮的才能吃飽。

葉斐然沈思了片刻,動了動身體,向著喬辭的方向移了移。看到她一直閉著眼睛沈沈睡著沒有反應,便再移了移……

①草市:就是古代的市集,到了宋代已經發展出來一定規模了,而且還有專門的米市。

愁死我了,第25章可怎麽辦哪,要不等我下一次更新了,把它直接用更新蓋了得了……嘆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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