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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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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3 章

喬珩的問題直白,將葉斐然撞得一懵。

葉斐然自幼便十分聰明,總覺得只要認真鉆研,沒什麽他解不開的難題。可是此刻遇到的問題明顯超出了他的能力範圍。它便這麽大喇喇地橫在他面前,分明用“是”或者“不是”就能回答,看起來簡單得不能再簡單,他卻尋不到任何可以破題的捷徑。

腦中隆隆作響,浮現的全是喬辭一顰一笑的模樣,他靜不下心來思考,便只能低咳一聲垂下眼簾,使出了萬金油句式:“我已經訂過親了。”

喬珩哪想到他會來這麽一出,直接被他的話釘在了那裏,嘴巴張張合合了幾次,想開口又憋不出半個字。他的視線因為窘迫而左右亂擺,而後驀地定在了一處,繃直了背脊,口中結結巴巴道:“阿……阿姊!”

葉斐然神色一僵,扭過頭看向身後,才發現喬辭不知何時已經與陳氏說完了話,正抱胸立在自己身後。

她走了過來,嘴角掛著稀薄笑靨,美是美矣,卻也說不出的寒涼。

喬辭看都沒看葉斐然一眼,徑直對著喬珩道:“我處理完了陳氏的事兒,正打算叫你上馬車,便聽到了你提我的名字。”她意態優雅地整了整衣袖,依然是一副困懨懨的神態,漫不經心道,“我倒不知道原來你如此關心我的私事。”

此話一出,便代表著她起碼將兩人的話聽去了大半。

“阿姊。”過問他人這樣隱秘的事情本就不怎麽好,還被喬辭當場撞見了,喬珩急得抓耳撓腮,想不出用什麽措辭掩飾尷尬,最終只能擺出一副憨態可掬的神態,討好她道,“你的事情我自然要多關心關心。”

喬辭“哦”了一聲,也沒有在這件事上面計較,視線略過他直接落在了葉斐然的身上,淡淡問他:“你定親了?”

她都聽見了,他沒別的話說,只能垂首應是。

“巧得很。”她哂笑,“我也定親了。”

她說話的語調懶洋洋的,配著那雙因為困倦睜不打開的鳳眸與不大走心的表情,這麽大一件事兒,被她說得跟玩鬧似的。

喬珩吃驚到合不攏嘴。若說方才葉斐然的回答帶給他的是震驚,喬辭此刻的話算得上是平地一聲雷,將他對於兩人關系的疑問轟得連渣兒都沒剩下了。

“阿姊。”他緊張到連手都不知道該往哪裏放,訥訥問她,“你什麽時候定的親,我怎麽都不知道?”

“我定親的時候你還小的很,能記住什麽事兒?”

他與喬辭也就差了六七歲的年紀,他不記事的時候,喬辭也是個孩子,這算是哪門子親事,娃娃親麽?

她的回答讓喬珩有些難以接受,也顧不得還有個外人在場了,鼓足了勁兒追問道:“對方是何許人,做什麽的,家世又如何?”

“你以為自己此刻很閑麽?”喬辭終於睜開了些眼,目光透過濃密的睫毛向他瞥了過來,帶著震懾的意味,“橫豎我一時半會兒嫁不了,你若真想琢磨這個,便去馬車裏面琢磨罷,別在這裏磨蹭。”

她是個說一不二的性子,既然這麽與他說了,便代表這事兒今天肯定是問不出什麽結果了。

喬珩不甘心,一步三回頭地走向馬車,撩開簾跨步上去,便見陳家小弟抱著喬辭為他準備的糖包子喜滋滋地啃著。

喬珩按住陳家小弟肉乎乎的小胳膊,沮喪著臉問道:“你說……你阿姊要是定親了該怎麽辦?”

陳家小弟眨巴著眼睛,想繼續啃包子,奈何喬珩將他手臂壓得死死的,只能留著口水問他:“何為定親?”

“就是要嫁到別人家裏,不能再跟你一起玩了!”喬珩深吸一口氣,冷靜解釋道。

陳家小弟楞住了。

外面的車夫吆喝了一聲,應該是開始行路了,馬車猛地一震,喬珩因為貓著腰站著,被晃得一個踉蹌,陳家小弟也跟一起他搖了搖,手中包子的糖漿糊了兩人一身。

半晌後他突然反應了過來,掙脫了喬珩的手,嗚嗚哭道:“你走開,你阿姊才定親了!”

還真是我阿姊定親了……喬珩跌跌撞撞坐下來,軀殼裏的沈痛隨著馬車的搖晃灑了滿地都是,再也灌不回去了。

喬珩抽了兩下氣,掙紮著撩開馬車的窗幔,伸著脖子向著喬府大門的方向瞟。那裏此刻空空如也,搬運贓物的家丁都回去了,喬辭也沒有在門口目送他離去。

“該怎麽辦呢?”他問題自己,只覺得天塌地陷。

喬辭若是嫁人,便意味著她花在他身上的心思以後都會轉移到別人的身上,喬珩雖然明白遲早會有這麽一天,卻沒想到它來得如此快。

馬車這種狹小的空間最適合思考人生難題,喬珩自顧自地絕望著,腦中靈光一現,突然意識到了哪裏不對。

喬辭若是真的定了親,即便父親沒有當著他的面提過,與她定親那人總不可能一直都不出現罷?納采禮那些事情還遠,暫且可以不提,那逢年過節的走動呢?除非他定了親人就跑了,否則這些程序都是必不可少的。

他忽然坐直了身體,眼睛蹭蹭發亮,只覺得自己似是想通了什麽。

阿姊會不會是被人拒絕了抹不開面子,才故意這麽說的?

雖說血脈相連,喬氏姊弟倆似乎並不怎麽心有靈犀。那廂喬珩絞盡腦汁也沒猜透喬辭心裏面在想什麽,這廂喬辭也不知道自己的權威正在被喬珩那小子質疑。

喬辭忙碌了一早上,好不容易送走了那個小祖宗,原本打算回房中睡個午覺,只可惜葉斐然卻不走,不僅如此,他還一副凝重的表情杵在她前面一動不動,不知在想什麽。

他不走,喬辭也不好離開,遂開口問他道:“怎麽了?”

葉斐然思緒被她打斷,擡起頭來迷茫看她一眼,回過神後輕輕“啊”了一聲,對她道:“明日就要去景縣了,我想在這之前,再看一眼景縣歷年來的兩稅的賬簿。”

那些賬簿並不是實賬,雖然看不出景縣縣令是否在兩稅中鉆空子擅自制定糴糧價格,卻能證明景縣在兩稅中每年的新收①與見在②,還是有些用處的。

他要查這些,喬辭自然不會攔,領著他穿過前院一路行至書房,打開門上的銅鎖,跟著他一起走了進去。

書房中的賬簿依舊分門別類的攤在地上,它們結案之後就會重新歸還州衙門,不會在喬府久留,所以喬辭也沒有特意找地方安放它們。

葉斐然熟門熟路地翻出了記載著景縣兩稅的賬簿,將它們搬到桌案上後,擡眸一掃佇立在一堆賬簿中的喬辭,對她溫聲道:“我看你的面色不太好,不若回去休息一下?”

喬辭卻搖頭,從他案上的賬簿中隨意抽出了一本:“我也在這裏看會兒賬。”

兩人分坐在桌案的兩側,各自做著各自手頭的事情,一時間誰都沒有繼續言語。

葉斐然因著方才的那件事,心神並不平靜,尤其在書房這種安靜得掉根針都能聽見聲響的地方,他對於她的動靜就變得格外敏感。

雖然她不在他視線所及之處,他卻能聽到她執筆寫字時,筆尖在紙上摩擦出的窸窣聲,過了半晌,她放下了筆,紙張顫動的聲音傳來,是她翻過了一頁。

她說自己定親了,葉斐然悶悶地想,是什麽時候的事情,是喬相為她定下的?

手中的毛筆蘸了朱砂墨,他方才神思恍惚忘了膏筆,筆尖結出了圓圓的墨珠,眼瞅著就要滴落下來。他回過神來,匆忙將它放回到硯臺裏面重新潤了潤。

再擡筆時,葉斐然深吸了一口氣,搖頭將腦中的一片紛亂甩去,迫著自己將心思放在正事上面。

書房中只剩下了刷刷的翻書聲。

葉斐然的定力極強,只消開始做事情了,人就會變得十分專註。這些賬簿早先都勾過一遍,過第二遍時速度便十分快,葉斐然將手中的幾本處理完,清點後發現少了景縣去年秋稅的明細。想起方才喬辭似是從他這邊的賬簿中抽了一本拿去看,他擡起頭來想問喬辭要,才發現她不知何時已經趴在桌案上睡著了。

沈睡的她與醒著的時候截然不同,安安靜靜地窩在那裏,看起來一副人畜無害的乖巧模樣。從葉斐然的角度,能看到她裸`露在交領外的纖細頸項,弧線美好到不可思議。

她枕著自己的手臂,這本賬簿便也被她壓在了手臂下。她恁的會抽,若是其他賬簿,他便不打擾她了,偏偏去年秋稅緊挨著今年夏稅,對他來說十分重要。況且上次勘覆的時候便是她查的那本,他完全沒有接觸過,自然需要重新再過一遍。

葉斐然踟躕了片刻,還是拉開官帽椅起身,輕手輕腳地來到她身側。

今日天氣暖和,喬辭沒有公務在身,便也褪下公服換了女裝。袖口是飄逸輕薄的一層緞子,在她沈睡的時候沿著手腕滑下,露出來的肌膚如玉一般白皙剔透。

葉斐然避嫌,不欲直接接觸她的肌膚,本想將她衣袖拉下,再隔著緞子捉她的手腕,誰知她十分警覺,他方屏息勾上她的袖角,她便驚醒了過來。

她驀地直起身,而葉斐然卻依然彎著腰,手中還提著她的袖角。

原本為了不唐突而做的舉動,此刻看起來要多唐突有多唐突。

兩人的距離變得十分近,呼吸間都是彼此的氣息,一絲一縷交錯著,氣氛也暧昧了起來。

葉斐然僵在了原地,只覺得有些喘不過來氣兒,他能數清她長而密的睫毛,也能透過眼睫看到她尚存睡意的眼眸,那是迷蒙蒙的深淵,猝不及防之下就能讓人一頭跌進去。

她此刻看起來是那麽的誘人,腦中有個聲音叫囂著讓他湊近些,再湊近些,理智卻將身體禁錮在原地,一動也不敢動。

“我好看麽?”喬辭開口,聲音軟軟的,語調中有股子初醒後特有的疏懶味道。

她的聲音將他從這場天人交戰中拉了回來,風馳電掣地松了她的衣袖直起身來,他垂眼低咳一聲,強做出鎮定的模樣向她解釋:“我想要這本冊子,但看你模樣太過疲累,我不欲吵醒你,便自己動手拿了。”他頓了頓,向她鄭重致歉,“方才的舉動並非有意,還請喬大人莫要見怪。”

他一番話說得正氣凜然,卻在擡起頭來對上她一雙似笑非笑的鳳眸時洩了氣兒,發燙的耳垂的昭示著他引以為傲的鎮靜在支離破碎。他有種破罐子破摔的心態,輕嘆一口氣無奈承認道:“好看。”

①新收、見在:就是四柱帳的分類元素哈,以前提過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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