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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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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0 章

剛落過雨的天,雲稠霧密,進茶田肯定要濕了衣服鞋子,喬辭一點兒都不想去采茶,所以動作也慢吞吞的。

直到她將一切收拾妥當出門,茶掌櫃已經招呼完了喬珩重新候在門外,見到喬辭出來,他迎上來道:“小郎君此刻正在茶田裏采茶。”他伸手向著遠處山腳下一指,“您瞧,那個便是。”

喬珩今日穿了一件石青色的襕衫,身後還跟著一群喬府的家丁,在翠綠的茶田裏面十分好找。他如個猴子一般上躥下跳,一副十分開心的模樣,想必早就將她這個阿姊忘在腦後了。

茶掌櫃問喬辭:“姑娘要去找小郎君麽,我領姑娘過去。”

喬辭搖頭:“我在這裏遠遠看著便是。”

方才喬辭一進茶園子便找濕帕子擦衣裳,一丁點泥都不願意沾在身上的人,十有八九是不會下茶田了。茶掌櫃了然一笑,建議喬辭道:“茶山上面濕氣重,要不姑娘回屋歇歇?”

喬辭說不必,側過身來問他道:“我幼時來過這兒幾次,隱約記得茶園子裏有一塊地怎麽都種不出茶樹來,不知道它如今怎樣了?”

茶掌櫃聽喬辭一口流利官話,本以為她是京都人,聽了她這話,才知道她是這園子的老客。看她的眼神多了幾分熱絡,茶掌櫃回答道:“那塊地土質不好,不管施多少肥也沒救回來,我本打算讓它一直荒下去了,直到幾年前有個小郎君在那裏插了枝柳,當時也是這個時節罷,不是清明就是谷雨前後,我看他神色不太好,以為他在祭奠故人,便沒有多管,沒想到他插的那株垂柳樹竟然歪打正著地活了下來。”

茶掌櫃說到這裏,哭笑不得道:“那小郎君自那以後便再沒來過,我學著他的方法在地上插了幾株柳,只可惜最後沒有一株活下來,那塊地如今只剩下一堆雜草,繞著那棵孤零零的垂柳,倒還挺有趣的。”

喬辭原本只是隨口問問,聽到他的話也生出了幾分好奇。她想去那塊地看看,又怕自己找不到路,便對茶掌櫃道:“可否勞煩掌櫃為我帶個路?”

“自然可以。”茶掌櫃道,“說來我也有一陣子沒去了,也不知那株柳樹怎樣了。”

那塊地距離茶園子並不遠,兩人繞過茶館屋舍,沿著青石道走了半盞茶的功夫,遠遠便見到掌櫃口中的那株形單影只的垂柳。

想必是因為土地貧瘠,那垂柳蔫瘦蔫瘦的,個頭也矮小,好在它周邊都是雜草,所以在這片荒地上還算醒目。

不過更讓人矚目的是樹下立著的一個烏發白衣的年輕男子,那人側對著喬辭,側臉的弧線流暢儒雅,腳邊放著一個裝著柳枝的白瓷瓶,乍一眼看去,與這一片荒景格格不入。

茶掌櫃口中“咦”了一聲,開口道:“這位郎君……”

那人聞言轉過頭來,視線在喬辭身上一頓,向她微微一頷首後,對著茶掌櫃抱拳道:“在下路過此處,憶起幾年前在此處插了一枝柳,便順道來看看。”

茶掌櫃聞言怔了怔,瞪了他半晌,突然恍然大悟道:“還真是你!”他有些驚喜,回憶道,“我記得當年與你在一起的還有一位俊朗的年輕郎君,今日怎麽沒見他?”

當時與葉斐然一同來這兒的還有撫養他長大的清河王卓印清,葉斐然沒想到這茶掌櫃記性這麽好,笑著答他道:“他喜游歷,此刻不定在哪兒。”

茶掌櫃了然“喔”了一聲,轉向喬辭解釋道,“這位便是我方才與你說的那個小郎君,我見他的時候他還小,粉雕玉琢的,跟觀音菩薩身旁隨侍的善財童子似的,幾年一晃而過,他都長這麽大了,我險些沒有認出來。”

葉斐然小時候長得是好看,卻還是頭一次被人形容成善財童子,尤其還當著喬辭的面,不由有些尷尬。

喬辭勾了勾唇角,一副似笑非笑的樣子:“子湛哪,原來這就叫做人生何處不相逢。”

喬辭在外面不喜讓別人知道她的身份,是以對於葉斐然的稱呼也變了。這是喬辭頭一回稱呼他的字,葉斐然亦沒有稱她為“喬大人”,只是揖手道:“昨日方別過,今日就見到,你我確實有緣。”

這些日子因著勘覆賬簿一事,兩人可謂是擡首不見低首見,好不容易了結了賬簿,葉斐然也從喬府搬出去了,沒想到還不到一日的功夫,又在這裏遇見了。

茶掌櫃從兩人交談的口吻之中聽出來了端倪,看眼前這才子佳人有緣千裏相會的情形,他怕跟著摻和毀人姻緣,遂向著兩人拱手告辭。

茶掌櫃走了,喬辭與葉斐然說起話來便沒那麽多忌諱。喬辭踏著雜草走近了他:“昨日你與我說要在驛所裏面收拾行囊。”

兩人不日就要去景縣,確實到了整理東西的時候。他昨日從喬府離開時用的便是收拾行囊的理由,今日就被喬辭撞見他來茶園子裏游玩,也不知道他的行囊究竟收拾到哪裏去了。

葉斐然將地上的白瓷瓶拿起來,對她道:“我原本是在收拾行囊,不過整理的時候看到這瓶中的柳枝,想著它們泡了十來日,現在不栽植,待我走了怕是活不成了,才過來試一試。”他伸手一指兩人身邊的小垂柳,“這株柳樹便是我以前植的,這不是活了下來麽?”

喬辭的重點卻在他手中的白瓷瓶上:“你知道掌櫃的為什麽將你比作觀音坐下的善財童子麽?”

葉斐然說不知道:“為什麽?”

“我也想知道為什麽?”喬辭盯著插著柳枝的白玉瓶,神色古怪道,“因為我覺得你拿著瓶子的模樣更像觀音菩薩。”

葉斐然:“……”

他將柳枝從瓶中抽了出來:“觀音菩薩手裏面的凈瓶放了一條柳枝,這裏面有兩條。”

喬辭看著他把柳枝插入泥土中,順手將瓷瓶中的水倒進去澆了澆,問他道:“你這麽敷衍,它能活麽?”

葉斐然當初也只是無心插柳,並不清楚它是怎麽活下來的,只搖頭道:“看造化罷。”

喬辭幫他踩實了柳條周邊的土。

葉斐然站起身來,垂眼輕聲道了一句“多謝”。

這一聲謝不為別的,只為在沒人願意悼念那個傳聞中慧極類妖累及滿門的葉斐然時,唯有她願意年覆一年在他的孤墳上插一枝新柳。身旁的這棵柳樹,是由喬辭當年插在葉斐然墳頭的折柳生出的,而這兩枝柳條,也是喬辭與喬珩清明那日一同插下的。

喬辭輕描淡寫地“嗯”了一聲,也不知是否明白他的意思。

兩人各有所思,氣氛凝固住,連風聲似乎也隨之靜止了。背後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是方才離開的茶掌櫃去而覆返。

“姑娘。”因為跑得太急,茶掌櫃氣喘籲籲的,“您快過去看看罷,您家小郎君跟人打起來了!”

喬珩雖然貪玩了些,卻不是愛鬧事的性子,他若在大庭廣眾下跟人打架,原因只怕不一般。

喬辭與葉斐然二人趕到時,喬珩與對方已經被各自的家丁架開了,喬辭見他臉龐漲得紅彤彤的,一副隨時要撲上去的模樣,上前攔了一下他。

喬珩氣得雙眼猩紅,先是猛地一掙,將喬辭甩得後退了幾步,看清楚來人之後,動作驀地一滯,緩了半晌後垂眼輕喚了一聲“阿姊”。

喬辭看也不看對方,先問他道:“聽說你與別人打架了,受傷了麽?”

喬珩垂著的頭輕輕搖了搖。

“為什麽打架?”

喬珩沈默了半晌,終於擡起頭來,眸光憤慨得仿佛能噴出火來,指向對面的人低吼道:“是他嘴太不幹凈,侮辱人在先!”

那人被一堆家仆護在後面,見到喬珩指過來,火氣也竄了上來,叫囂道:“你嫌我嘴不幹凈,你怎麽不看看你們喬家人有誰是幹凈的?我告訴你,我與你說話算是客氣的了!你再惹我,我便將你們喬家做的那些腌臜事兒都抖落出來!”

聽他的話,便能猜出來定然是他挑釁在先了。

喬辭的眸光一寒,轉過身來向著那人一步一步走近,唇角勾出一抹涼薄弧度道:“你說什麽?”

她的氣勢凜冽,那人不自禁地後退了半步,在反應過來之後撥開了護在他身前的家仆,走上前來口吻不屑道:“喲,這不是那位聲名狼藉的喬女官麽!”

這人面皮白凈,臉龐沒什麽棱角,看起來很和善,但是一雙帶著戾氣的眼睛卻昭示著他並非善類。

喬辭只覺得這人有些面熟,卻一時半會兒想不起自己什麽時候見過他,正思忖著,便見他踱著步子來到她身畔,故意湊近她耳朵壓低了聲音道:“是不是在猜我是誰?”

因著距離近,他的氣息蹭上了她的耳垂:“我是你的葉斐然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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