婚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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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是一年大雪。
敲鑼打鼓的迎親隊伍鋪滿了整條街，零頭的三匹馬黑毛白蹄烏雲踏雪，在地上踩出一串常長長的馬蹄印。
漫長的隊伍比往日更勝，幾乎是沒人見過的榮華富貴。隊伍往前不停的蔓延，蔓延向一個豪門闊院的府邸，上頭寫著一個高高的“陸”字。
新皇登基沒有多久，空置的王府無人可用，便移給了這次的大功臣陸家。
陸家搬進去住沒有一個月，就開始張羅一場盛大的婚事，也聽人說，陸家原本想往江南去，之所以在京城逗留，正是為了這一場婚禮。
好事者在京中傳了不少議論，都是聊那探花郎陸麟，如何從一朝探花變成了殘疾，入贅陸家後又卷土重來，成為了輔佐皇帝的不世之功，最後功成身退，帶著一身榮華離開。
他當年是坐著花轎進的陸府，對一個男子而言，實在是折辱。如今大抵是想重新走一遭這婚儀，聽說陸家小娘子貌美如花，艷麗動人，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這一次，有沒有幸一窺容顏。
看客們聊的熱鬧，紛紛往街前去，這次大婚是新皇下旨欽賜，王爺娶妻不說，還給陸家小娘子封了個榮國夫人的誥命，因此排場上金鳳鸞鳥齊出，他日哪怕是封後，也不會比這更有風光的了。
人群熙熙攘攘的往前湊，就看見一個斷了胳膊的男子在前面開路，那少年一臉風光義氣，頭昂的比誰都高。說是當年破廟當中的乞丐，傍上了陸麟這條大腿，雞犬升天了。
“聽說這陸麟很是懂恩情，當初待他好的人，都一一謝過了。”
人們議論的聲音越來越大，擾的旁邊一個人掏了好幾下耳朵。
那便是穆麒了。
當初他先這個弟弟丟人麻煩，一萬兩銀子賣給了陸家，本以為在宅邸中悶一輩子就罷了，誰知道還能有這番機緣？
如今好了，新皇初立，第一件事就是清掃舊臣，他們穆家也在此之列，他兒子被波及，辭官回家只能折服幾年，可你看陸麟呢？寧安王！親封的皇商！一人之下萬人之上！
穆麒看著那頂花轎上明晃晃的蛟龍和鸞鳥，差點沒有心絞痛的死過去。
穆麒的妻子在家難受，根本就沒出這個門，留著穆麒在這兒咬牙切齒的攀親戚：“陸麟他真是丟盡了人！已經成寧安王，也不知道把姓改回來！”
他想著，天底下男人改歸妻姓的都叫人瞧不起，今日陸麟成寧安王了，擡著花轎去陸府娶妻，怎麽，也不該認祖歸宗嗎？
穆麒越想越覺得是這個道理，撥開眾人，走到了小魚面前，小魚被這麽一個攔道的嚇了一跳，連忙提溜了馬繩，生怕將人踩死了。
他左看右看，也不知道這人突然沖出來是什麽個意思，還以為是想來討彩頭的老百姓，抓了一把糖，就往他那兒丟了：“今日大喜，同喜同喜啊，就是小心著馬，別受了傷。”
他還在笑著，就見對面的人突然惱了，抓著糖就往地下扔去：“什麽同喜！你快叫你家主子出來！我是他哥哥穆麒，他陸麟怎麽還頂著個旁人的姓，好端端一男子隨妻姓，叫人笑話！”
眾人聽了這話，先是啞然，然後紛紛議論了起來。
小魚楞了一下，向旁邊人打聽了好半天，終於回過神來：“你就是穆麒。”
“正是。”
“你要陸麟認回你們穆家？”
“他本就是我們穆家的人。”
想到自己是寧安王的哥哥，穆麒不由得挺起了好幾分的胸脯。
“喲呵。”小魚笑了一聲，突然大聲道：“也不知道當初是誰，嫌棄弟弟無用，一萬兩銀子把人賣給了陸家做贅婿，如今倒想起來討好處了。”
這一聲嚷的議論聲更大了，穆麒漲紅了臉：“你要錢！我可以把錢還給你！”
“不用了！”小魚一擺手，瀟灑的很：“如今我寧安王府是第一等的皇商，一人之下萬人之上，誰稀罕你一萬兩銀子？我家王爺說了，男兒最要緊的是一諾千金，當初說是賣給了陸家，那就生是陸家的人，死是陸家的鬼，難不成，你要出爾反爾不成？”
“你！”穆麒被懟了一口氣，半天才順下來：“你也知道他如今是寧安王，一個王爺，還要在妻子後面畏畏縮縮不成？”
“在妻子後面畏畏縮縮怎麽了？”
突然一個聲音。
溫文爾雅，其中又帶著一絲怒氣。
是陸麟。
穆麒熟悉這個聲音，卻不知道它是從哪兒傳出來的，仔細看了半天，也未在一個高頭大馬上發現陸麟的聲音。
只剩下面前一個花轎……
難道……說……？
另一邊。
花轎已經快要進府，整個陸府上上下下都忙翻了。
不過還好，這一次忙的不是陸聞音，她是今日的新娘子，只負責穿著一身嫁衣坐在席上等。當初的大婚，她是納贅婿，說出來畢竟丟人，因此也沒穿什麽好衣裳行什麽像樣的禮節，都忙著出去應付賓客了。如今是雲雀擔上了這樁事，帶著皇帝楚不停賜下來的上百個宮女太監忙忙碌碌，前來慶賀的朝臣王公幾乎將整個府邸都擠滿。聽說過一會兒，皇上忙完了政務，也得過來觀禮。
陸聞音坐在這裏，她的嫁衣裳是陸麟親手挑選的，最好錦緞做的底，緙絲繡的花紋，聽說有些布料，原本是用來進貢皇家的。除此之外，陸麟還找來上好的工匠，給她打了一整套純金的手鐲頭冠，上頭鸞鳥盤旋，百鳥而朝，除去皇後的鳳冠，不會有更好的了。
陸麟說，當初寒酸，只給了她一個最樸素的金鐲子。
今日他是寧安王，便要將所有能搜羅的東西搜羅了來，都帶給她。
不過，陸麟還是最喜歡最初的那個金鐲子，她的手指輕輕摸索著那個有些變形的細鐲，總是能想起屋檐下大兔子彈琴的樣子。
翩翩公子，溫潤如玉，那時也是下雪，她雙腳踩在雪地裏，也是這樣一襲紅衣看著他。當時她覺得，就算這個公子永遠看不見、走不動，也沒什麽用……
對她來說，也不要緊。
如今她的大兔子變成了寧安王，什麽都不一樣了。
想到這裏，陸聞音突然有些沒來由的擔心。
都說有些夫妻可以共患難卻不能共富貴，如今大兔子天下聞名，她也聽聞了不少女眷對陸麟有所傾慕的閑言碎語。他日陸麟是贅婿，陸聞音自然可以一擺手都給拒了，可寧安王……
堂堂一個王爺，納幾個側妃，怎麽聽都算不上過分。
想到這裏，陸聞音竟然有些緊張起來。
這是怎麽了？要放在以前，她不會覺得男子納妾是什麽了不得的事情，當日婢女有意勾引陸麟的時候，她還只當是熱鬧看。
為什麽呢？
是因為大兔子，只能是“她的大兔子嗎？”
陸聞音越想越亂，突然一下子從座位上站起來，頭頂鳳冠一晃，將周圍人都嚇了一跳。
“王妃您怎麽啦？”雲雀也連忙註意了過來，悉心問她。而陸聞音還沒等把話說出口，就又發覺了不對勁：“等一下。”
“怎麽了？”雲雀不知道她想說什麽，也跟著緊張了起來。
陸聞音道：“你看，今日大婚，是我，陸家娘子、榮國夫人陸聞音，與他寧安王成婚，對不對？”
“對呀。”雲雀點頭。
“那怎麽賓客都來了我陸家？”陸聞音終於察覺到不對的地方了：“按理來說，不應該是他穆家擺酒迎親嗎？”
“這個呀。”雲雀笑道：“您忘了，王爺說了，他既然進了陸家的門，賣的是死契，就不可更改。如今他是陸麟，是您陸家的陸麟。”
“這樣……”陸聞音一聽，心放下了不少：“哎呀，其實他要認祖歸宗也可以……”
陸聞音黏糊糊的說著，她想，陸麟願意當她陸家的人，就意味著，還是那個“贅婿”的身份，有這個身份在，納妾另娶，就不難麽和時宜了。
陸聞音心裏開心，嘴上還是裝模作樣的說了一句：“他既然已經是王爺，老頂著個贅婿的名字也不好。”
可等陸聞音剛坐下，又突然站了起來：“不對呀。”
“怎麽又不對了？”雲雀說。
“就算他是陸家的人，那這陸家娶妻，也應該先將我安置在別處，用八擡大轎來擡我才是，如今花轎過來了，我卻還在這裏，他花轎究竟要擡什麽？”
陸聞音問道，可過了沒半晌，她突然睜大了眼睛：“難道說——”
艷陽高照。
冬日裏難得有這樣的好天氣，和煦的太陽穿過冬日淒清的白霧，將整個大地照暖，雪都照化了三分。
在喧鬧的鑼鼓和人群的註目當中，那頂花轎終於停在了陸府的門口。
官員、貴族、平民百姓紛紛圍觀，穿著便裝的楚不停和穆麒擠在了一處，楚不停看著穆麒臉上的青腫有些訝異，穆麒看著楚不停差點沒跪下，被他擺了擺手，低聲說道：“別聲張，不要打攪了阿音的婚禮。”
他們都是看客，來看這一場史無前例的，最盛大的婚事。
即使是冬日，梅花也被插滿了枝頭，開遍了所有的樹梢。眾人目光所及之處，無不是燈影絢爛，鑲金嵌玉之景。
楚府門庭洞開，一身錦緞的陸聞音從裏面走出來，她只執著一把薄扇，半透明的絹紗並擋不住她驚世的榮光，而她本就生的熱烈燦爛，越是天衣華服，越是明艷動人。
“新娘子怎麽先出來了？”眾人不解。
“新娘子要上花轎麽？可這不就是陸府嗎？”
“新郎官寧安王呢？”
在眾人的喧囂之中，花轎的門簾終於被挑開——
一雙赤紅色的官靴上嵌著紅色的瑪瑙，細長的上腿上，紅色的大紅喜袍緊緊的裹在那副略有些瘦削，但挺拔如竹的身軀上。
一副淡然如玉的臉上帶著略顯張揚的笑，在那一瞬間，陸聞音看見了那個熱烈桀驁的探花郎，在花團錦簇之下，絢爛的如同永恒不滅的煙火。
而這簇煙火，正在她面前綻放。
就在陸聞音想問他為什麽從花轎裏走出來時，便看見這個人影走了過來，在眾目睽睽之下對她伸出手來，用比往日更加溫柔、更加親密的語氣對她問道：“阿音，我來嫁給你了。”
依舊是這樣一場婚禮。
陸麟想改變很多，卻也有不想改變的。
這一次，是別人都覺得驚異，他卻高高興興的上了花轎，他要睜著眼睛，重新走一遍那條大雪皚皚的路，被雪封滿的長路盡頭，是阿音在等他。
如同暖陽在等待著冰雪之下的梅花。
無論身份如何變化，他都被那股熱烈深深的溫暖著。
阿音，縱使今日功成名就，今日能給你一個像樣的身份和無盡的融化，亦還是——
“阿音，我來嫁給你了，你不娶我進門嗎？”
陸聞音將那把扇子輕輕的歪出一個角，她臉上有藏不住的笑意，用那雙明媚的眼眸看著他：“小女陸聞音，在此昭告天地，娶陸氏男子為夫婿。”
“此誓山河天地可鑒，日月為盟，絕無二心，再不可改。”
她說完，伸出手，挽上了陸麟的那雙手，輕輕將他拉進陸府：“陸麟，我娶你回家。”
不管多少次。
她還是會跟她的大兔子一起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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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當年是坐著花轎進的陸府，對一個男子而言，實在是折辱。如今大抵是想重新走一遭這婚儀，聽說陸家小娘子貌美如花，艷麗動人，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這一次，有沒有幸一窺容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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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群熙熙攘攘的往前湊，就看見一個斷了胳膊的男子在前面開路，那少年一臉風光義氣，頭昂的比誰都高。說是當年破廟當中的乞丐，傍上了陸麟這條大腿，雞犬升天了。
“聽說這陸麟很是懂恩情，當初待他好的人，都一一謝過了。”
人們議論的聲音越來越大，擾的旁邊一個人掏了好幾下耳朵。
那便是穆麒了。
當初他先這個弟弟丟人麻煩，一萬兩銀子賣給了陸家，本以為在宅邸中悶一輩子就罷了，誰知道還能有這番機緣？
如今好了，新皇初立，第一件事就是清掃舊臣，他們穆家也在此之列，他兒子被波及，辭官回家只能折服幾年，可你看陸麟呢？寧安王！親封的皇商！一人之下萬人之上！
穆麒看著那頂花轎上明晃晃的蛟龍和鸞鳥，差點沒有心絞痛的死過去。
穆麒的妻子在家難受，根本就沒出這個門，留著穆麒在這兒咬牙切齒的攀親戚：“陸麟他真是丟盡了人！已經成寧安王，也不知道把姓改回來！”
他想著，天底下男人改歸妻姓的都叫人瞧不起，今日陸麟成寧安王了，擡著花轎去陸府娶妻，怎麽，也不該認祖歸宗嗎？
穆麒越想越覺得是這個道理，撥開眾人，走到了小魚面前，小魚被這麽一個攔道的嚇了一跳，連忙提溜了馬繩，生怕將人踩死了。
他左看右看，也不知道這人突然沖出來是什麽個意思，還以為是想來討彩頭的老百姓，抓了一把糖，就往他那兒丟了：“今日大喜，同喜同喜啊，就是小心著馬，別受了傷。”
他還在笑著，就見對面的人突然惱了，抓著糖就往地下扔去：“什麽同喜！你快叫你家主子出來！我是他哥哥穆麒，他陸麟怎麽還頂著個旁人的姓，好端端一男子隨妻姓，叫人笑話！”
眾人聽了這話，先是啞然，然後紛紛議論了起來。
小魚楞了一下，向旁邊人打聽了好半天，終於回過神來：“你就是穆麒。”
“正是。”
“你要陸麟認回你們穆家？”
“他本就是我們穆家的人。”
想到自己是寧安王的哥哥，穆麒不由得挺起了好幾分的胸脯。
“喲呵。”小魚笑了一聲，突然大聲道：“也不知道當初是誰，嫌棄弟弟無用，一萬兩銀子把人賣給了陸家做贅婿，如今倒想起來討好處了。”
這一聲嚷的議論聲更大了，穆麒漲紅了臉：“你要錢！我可以把錢還給你！”
“不用了！”小魚一擺手，瀟灑的很：“如今我寧安王府是第一等的皇商，一人之下萬人之上，誰稀罕你一萬兩銀子？我家王爺說了，男兒最要緊的是一諾千金，當初說是賣給了陸家，那就生是陸家的人，死是陸家的鬼，難不成，你要出爾反爾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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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陸麟。
穆麒熟悉這個聲音，卻不知道它是從哪兒傳出來的，仔細看了半天，也未在一個高頭大馬上發現陸麟的聲音。
只剩下面前一個花轎……
難道……說……？
另一邊。
花轎已經快要進府，整個陸府上上下下都忙翻了。
不過還好，這一次忙的不是陸聞音，她是今日的新娘子，只負責穿著一身嫁衣坐在席上等。當初的大婚，她是納贅婿，說出來畢竟丟人，因此也沒穿什麽好衣裳行什麽像樣的禮節，都忙著出去應付賓客了。如今是雲雀擔上了這樁事，帶著皇帝楚不停賜下來的上百個宮女太監忙忙碌碌，前來慶賀的朝臣王公幾乎將整個府邸都擠滿。聽說過一會兒，皇上忙完了政務，也得過來觀禮。
陸聞音坐在這裏，她的嫁衣裳是陸麟親手挑選的，最好錦緞做的底，緙絲繡的花紋，聽說有些布料，原本是用來進貢皇家的。除此之外，陸麟還找來上好的工匠，給她打了一整套純金的手鐲頭冠，上頭鸞鳥盤旋，百鳥而朝，除去皇後的鳳冠，不會有更好的了。
陸麟說，當初寒酸，只給了她一個最樸素的金鐲子。
今日他是寧安王，便要將所有能搜羅的東西搜羅了來，都帶給她。
不過，陸麟還是最喜歡最初的那個金鐲子，她的手指輕輕摸索著那個有些變形的細鐲，總是能想起屋檐下大兔子彈琴的樣子。
翩翩公子，溫潤如玉，那時也是下雪，她雙腳踩在雪地裏，也是這樣一襲紅衣看著他。當時她覺得，就算這個公子永遠看不見、走不動，也沒什麽用……
對她來說，也不要緊。
如今她的大兔子變成了寧安王，什麽都不一樣了。
想到這裏，陸聞音突然有些沒來由的擔心。
都說有些夫妻可以共患難卻不能共富貴，如今大兔子天下聞名，她也聽聞了不少女眷對陸麟有所傾慕的閑言碎語。他日陸麟是贅婿，陸聞音自然可以一擺手都給拒了，可寧安王……
堂堂一個王爺，納幾個側妃，怎麽聽都算不上過分。
想到這裏，陸聞音竟然有些緊張起來。
這是怎麽了？要放在以前，她不會覺得男子納妾是什麽了不得的事情，當日婢女有意勾引陸麟的時候，她還只當是熱鬧看。
為什麽呢？
是因為大兔子，只能是“她的大兔子嗎？”
陸聞音越想越亂，突然一下子從座位上站起來，頭頂鳳冠一晃，將周圍人都嚇了一跳。
“王妃您怎麽啦？”雲雀也連忙註意了過來，悉心問她。而陸聞音還沒等把話說出口，就又發覺了不對勁：“等一下。”
“怎麽了？”雲雀不知道她想說什麽，也跟著緊張了起來。
陸聞音道：“你看，今日大婚，是我，陸家娘子、榮國夫人陸聞音，與他寧安王成婚，對不對？”
“對呀。”雲雀點頭。
“那怎麽賓客都來了我陸家？”陸聞音終於察覺到不對的地方了：“按理來說，不應該是他穆家擺酒迎親嗎？”
“這個呀。”雲雀笑道：“您忘了，王爺說了，他既然進了陸家的門，賣的是死契，就不可更改。如今他是陸麟，是您陸家的陸麟。”
“這樣……”陸聞音一聽，心放下了不少：“哎呀，其實他要認祖歸宗也可以……”
陸聞音黏糊糊的說著，她想，陸麟願意當她陸家的人，就意味著，還是那個“贅婿”的身份，有這個身份在，納妾另娶，就不難麽和時宜了。
陸聞音心裏開心，嘴上還是裝模作樣的說了一句：“他既然已經是王爺，老頂著個贅婿的名字也不好。”
可等陸聞音剛坐下，又突然站了起來：“不對呀。”
“怎麽又不對了？”雲雀說。
“就算他是陸家的人，那這陸家娶妻，也應該先將我安置在別處，用八擡大轎來擡我才是，如今花轎過來了，我卻還在這裏，他花轎究竟要擡什麽？”
陸聞音問道，可過了沒半晌，她突然睜大了眼睛：“難道說——”
艷陽高照。
冬日裏難得有這樣的好天氣，和煦的太陽穿過冬日淒清的白霧，將整個大地照暖，雪都照化了三分。
在喧鬧的鑼鼓和人群的註目當中，那頂花轎終於停在了陸府的門口。
官員、貴族、平民百姓紛紛圍觀，穿著便裝的楚不停和穆麒擠在了一處，楚不停看著穆麒臉上的青腫有些訝異，穆麒看著楚不停差點沒跪下，被他擺了擺手，低聲說道：“別聲張，不要打攪了阿音的婚禮。”
他們都是看客，來看這一場史無前例的，最盛大的婚事。
即使是冬日，梅花也被插滿了枝頭，開遍了所有的樹梢。眾人目光所及之處，無不是燈影絢爛，鑲金嵌玉之景。
楚府門庭洞開，一身錦緞的陸聞音從裏面走出來，她只執著一把薄扇，半透明的絹紗並擋不住她驚世的榮光，而她本就生的熱烈燦爛，越是天衣華服，越是明艷動人。
“新娘子怎麽先出來了？”眾人不解。
“新娘子要上花轎麽？可這不就是陸府嗎？”
“新郎官寧安王呢？”
在眾人的喧囂之中，花轎的門簾終於被挑開——
一雙赤紅色的官靴上嵌著紅色的瑪瑙，細長的上腿上，紅色的大紅喜袍緊緊的裹在那副略有些瘦削，但挺拔如竹的身軀上。
一副淡然如玉的臉上帶著略顯張揚的笑，在那一瞬間，陸聞音看見了那個熱烈桀驁的探花郎，在花團錦簇之下，絢爛的如同永恒不滅的煙火。
而這簇煙火，正在她面前綻放。
就在陸聞音想問他為什麽從花轎裏走出來時，便看見這個人影走了過來，在眾目睽睽之下對她伸出手來，用比往日更加溫柔、更加親密的語氣對她問道：“阿音，我來嫁給你了。”
依舊是這樣一場婚禮。
陸麟想改變很多，卻也有不想改變的。
這一次，是別人都覺得驚異，他卻高高興興的上了花轎，他要睜著眼睛，重新走一遍那條大雪皚皚的路，被雪封滿的長路盡頭，是阿音在等他。
如同暖陽在等待著冰雪之下的梅花。
無論身份如何變化，他都被那股熱烈深深的溫暖著。
阿音，縱使今日功成名就，今日能給你一個像樣的身份和無盡的融化，亦還是——
“阿音，我來嫁給你了，你不娶我進門嗎？”
陸聞音將那把扇子輕輕的歪出一個角，她臉上有藏不住的笑意，用那雙明媚的眼眸看著他：“小女陸聞音，在此昭告天地，娶陸氏男子為夫婿。”
“此誓山河天地可鑒，日月為盟，絕無二心，再不可改。”
她說完，伸出手，挽上了陸麟的那雙手，輕輕將他拉進陸府：“陸麟，我娶你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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